“哐当!”刘春芽手里的锄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砸起一片尘土。
她猛地直起身,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又惊又怒地瞪着王家大娘:“王大娘!您……您胡说什么呢!东扬哥是我姐夫!您这么说……是对我姐夫的不尊重!也是对我大姐的不尊重!”
王家大娘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噎了一下,随即撇撇嘴:“哎呦,你这孩子,急什么!大娘这还不是为你好?”
旁边另一个正在锄地的李家大娘也帮腔道:“就是啊春芽,王家嫂子说得在理。我们这都是给你寻个好后路呢!”
李家大娘掰着手指头数落着:“你想想,你姐夫现在是医生,一个月稳稳当当的工分,听说还有钱拿,每个月还有粮食……你要是跟了他,那日子,啧啧,跟掉进福窝窝里有啥区别?吃香的喝辣的,不受穷不受累!”
刘春芽紧紧咬着下唇,胸口起伏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东扬哥是我姐夫,他心好,就算……就算我不嫁给他,他也会照顾我们姐妹的!我们一样能过好日子!”
只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那可不一样!”王家大娘立刻反驳,一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的笃定模样,“他是你姐夫,又不是你亲爹亲哥!等他哪天真娶了个新媳妇儿进门,那新媳妇儿能容得下你们这几个小姑子?”
“说句难听的,”她刻意拔高了点音量,“到时候啊,人家看你们姐妹几个,就是前头那死鬼老婆留下的拖油瓶!指不定怎么嫌弃,怎么磋磨呢!”
不远处,一直默默蹲着割猪草的刘夏荷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惶恐和不安,偷偷地看了姐姐一眼。
刘春芽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新媳妇儿……
谁能保证新来的女人会善待她们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呢?
万一……万一真像王大娘说的那样呢?
她还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最终,她默默地弯腰捡起锄头,再次低下头,一下一下,更加用力地锄着地。
周围妇人们的议论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
熬到终于收了工,刘春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和同样沉默的刘夏荷一起往家走。
一进家门,她习惯性地走向灶房准备做晚饭。
灶房角落里那个平时总是半空的粗粮缸,今天看着却格外充实。
她走近一看,里面竟然多了不少黄澄澄的棒子面,打开橱柜一看,里面还放着一个小小的布袋,隐约能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面粉。
“秋霜,”她喊正在灶台后帮着拉风箱的刘秋霜,“这……缸里的粮食是哪来的?姐夫拿回来的?”
刘秋霜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小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喜悦,像只献宝的小喜鹊:“对呀!就是姐夫拿回来的呀!好大一袋呢!姐夫还特意交代了,让中午多做点,说让咱们敞开了吃顿饱的!”
刘春芽看着那黄澄澄、带着勃勃生机的棒子面,又看了看那袋珍贵的白面,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一起涌了上来。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晌午时分,地头上那些妇人们刻薄而又现实的话语。
“你要是跟了他,那日子,啧啧……”
“……拖油瓶……”
她默默地走到水缸边,拿起瓢,开始舀水准备做饭。
这粮食,是姐夫带来的。
这份依靠,这份实实在在的好处,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安稳和踏实,却又让她心头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与难堪。
这日子,真的能像她反驳时说的那样,靠着“姐夫”的名头一直好下去吗?
她不知道。
灶房里蒸腾起的热气,带着棒子面和些微白面的混合香气,似乎也驱散不了刘春芽心头的阴霾。
饭菜很快做好了,一盆稠乎乎的棒子面粥,几个掺了杂粮但依旧金贵的二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刘春芽将饭菜小心翼翼地盛好,放进一个旧篮子里,上面盖了一块干净的布。
她看了一眼正眼巴巴望着她的刘夏荷,犹豫了一下。
“夏荷,”她声音有些干涩,“你去……给姐夫送饭吧。”
让她自己去面对秦东扬,面对那份沉甸甸的“恩情”,她此刻有些做不到。
刘夏荷立刻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嗯!”
她接过篮子,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口。
诊所里,秦东扬正在整理药柜,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他抬起头。
“姐夫!”刘夏荷提着篮子,小脸红扑扑地跑了进来。
“饭来了?”秦东扬放下手里的药,笑着迎上去,“正好饿了。”
刘夏荷把篮子放在桌上,掀开盖布,露出里面的饭菜,“姐夫,快趁热吃吧。”
秦东扬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虽然杂粮不少,但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嗯,好吃。”他含糊地赞了一句。
刘夏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她站在桌边,小手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轻轻地画着圈。
秦东扬几口吃完一个馒头,又喝了口粥,才发现她的异样。
“怎么了,夏荷?”他放下碗,“站这儿不走,有事?”
刘夏荷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姐夫……”她鼓足了勇气,几乎是豁出去一般地问道:“你……你以后要是娶了新媳妇儿……是不是……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