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说得好!侍卫之事确实被我暂时抛诸脑后!”
朱标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尚有几位兄弟同行。
“实不相瞒,柳兄。
这次带人前来凤阳不仅是为了公务。
你的政绩传闻早传到父皇耳中,让他甚为喜悦。
鉴于今年恩科刚结束未久,我想不如借此机会提议:派一批既聪慧又能干的后进才俊到你这儿取经,向你学习治理方略。”
“当然啦,同时这也是为了辅助您更好地治县。”
……
柳白听完这段话,眉头微微一皱,旋即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好嘛,这不是单纯的学习来了吧?这是借着名头来积攒政治资本,“镀金”
来了啊!
“你们快过来拜见柳县令!日后在柳大人面前,皆需按照规矩,正式行拜师礼!都听清楚了吗?”
“遵命!”
“遵旨!”
“见过柳县令……”
……
柳白瞅着从朱标马车后依次鱼贯而出的大批年轻人,心里顿时一阵翻腾——这些家伙里头肯定夹杂着不少想要沾自己光,顺便捞个资历回去的人!而更棘手的是,如果不接收这些人,则是抗旨不遵;若真接下了,稍有不慎,极可能惹恼某些潜在背景强大却不知底细的贵族子孙,将未来的麻烦招惹上门。
然而此刻,面对这一波波满含好奇神情打量自己的所谓“学子”
,尽管心底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柳白却只能硬着头皮应酬下去。
这些都是上面直接派遣下来的人选,根本由不得他自己挑挑选选、推三阻四的。
于是草草介绍完毕后,朱标很快又迫不及待地拉起柳白走向城门处。
“柳兄,我对您可是慕名已久!边走边谈呗!”
“呃……太子殿下,请您先放手,我不至于逃走呀。”
柳白忍不住试探性劝道。
这种举动实在令人费解。
不过细细思考一番之后,倒也不无道理——既然太子主动示好,至少表面态度友善,总比敌视要好多了吧?
“哈哈,在下失态了!”
朱标察觉自身动作欠妥,忙笑着松开了手。
“说起来,我在听闻您接管凤阳之时首先便整顿地方豪强内部事务一事时深感震动。
而后以工商带动农业振兴的整体布局更是让人叹服。
不知道能不能请您详细讲讲这一过程中的考虑与深意呢?”
他只剩天便要出发了。
然而,朱标心中有许多疑问亟待向柳白请教。
时间实在不够啊!
这次一别,再见面可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这个问题”
柳白望向眼神恳切的朱标,略作思忖后,决定坦诚相告。
朱标来凤阳一趟,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机遇。
凭借过往的经验和自身能力,若投身商界,早就赚得盆满钵满。
但他最终选择了步入仕途。
这并非虚荣心作祟,想要过把为官的瘾,
实则源于他的雄心壮志。
“我接管凤阳之初,这里的情形十分糟糕。
凤阳地广,无论是良田还是尚待开垦的荒地都很充足,可大量土地处于荒废状态,原因在于土地都已有主。”
“整个凤阳,在战乱过后,拥有土地的百姓竟还不到三成!这些人不仅自己不耕种,还不许别人触碰他们的土地。
他们要做的就是让百姓陷入绝境。”
“等到百姓困窘至只需一顿残羹剩饭就愿意沦为他们免费劳动力时”
朱标听到柳白的讲述,眉头皱得更紧了。
即便是在当下,这种情况也屡见不鲜。
地主霸占地块,既不让他人耕种,自己也弃之不理。
其目的正是要饿死贫弱的老百姓,
直至绝望之际,只要一口饭吃就能让人甘当牲口般使唤。
“这种状况我也多是从父皇口中听说,当年父皇在的时候,似乎祖父去世时连块安葬之地都难找。
天下如此广阔,居然无立足之地!”
朱标想起父亲往日说起的那些旧事,不禁联想起来。
“对啊!明明这些都是大明的土地,那为何却被任意买卖?”
柳白的话似有魔力。
朱标听罢恍惚间觉得有所领悟,却又像没抓住关键。
‘他想传达什么意思呢?究竟是什么’
朱标仍在思索柳白话语的深意时,
柳白已经带着他来到了城门。
看到马车登记车牌才能进城,而百姓只须简单查验便能通行,他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
“咦?那些马车为何都要在城门口领取车牌?这里面有什么特殊用意吗?”
柳白闻问转头看向正领取车牌的车辆。
“哦,前几天城内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马车撞人后趁着夜色逃逸,至今仍未找到肇事者。
所以我就增设了入城领取车牌与核查身份的程序。”
“每辆马车都必须有自己的车牌和户籍信息,并缴纳押金。
车牌要挂在车尾及两侧显眼位置,而且每个车牌编号都是唯一的。”
“倘若再次发生类似的撞人事件,只需要知道对方的车牌号码,就能迅速查明是哪辆马车肇事。
当然,如果对方在肇事后故意丢弃车牌,那就核对预留的资料信息来追查其车牌号。”
“凤阳城内所有常驻车辆都有特定牌照,严禁擅自更换。
临时车辆则使用临时牌照。
一旦发现车牌与车辆不符的情况,直接将相关人员扣留审问!任何无牌车辆同样必须就地扣留!”
凡是要进入凤阳城的车辆,都需事先领取车牌。
否则未经登记的马车不得入城。
虽然这种做法似乎有些类似强迫交易的感觉,但在朱标稍作思索之后,认为这是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尤其是,在城门处只需缴纳押金即可。
若出城时能核实车牌与户籍信息匹配,这笔押金自然会如数奉还。
从全局来看,这种方法利大于弊。
“话虽如此,这样的操作流程难道不会大幅增加官府的工作量吗?毕竟每一辆入城的马车都要被记录一次信息,那么一天内进出城池的车辆得多得记多少次啊?”
还不等朱标答话,他身后一位前来自习的年轻人忽然插嘴发言了。
听到有人开口后,柳白顺着声音望向此人。
意识到自己贸然插嘴不甚妥当时,对方连忙低下了头,装作若无其事。
对此,柳白却并未因此嫌弃:“你的疑问问到了要害之处。
这项措施确实会为凤阳增添更多的工作量,但同时也会促成许多新的岗位——例如负责登记工作的记录员、管理数据的数据管理员以及专门负责车辆事务的车辆管理所等等。
这些新成立的部门均提供就业机会,只要识文断字的人皆可在其中谋生养家糊口。”
“每一个新增的职位背后,意味着我们创造了一个能够让百姓安身立命的地方。”
车辆管理所并不仅仅只是单纯处理车辆信息的单位,它们还承担处理各类交通纠纷的任务。
部分路段由于狭窄缘故,并不适合随意停靠马车。
若是有车辆在这类禁止停留地点违规长时间停放且被发现后,这辆马车将被立刻强制拖走,并要求车主缴纳相应罚款。
而只有通过核实个人户籍资料和车牌比对一致的情况下,方可重新领取自己的马车。”
尽管面对他人质疑的声音存在,柳白并没有丝毫傲慢回应的态度。
这些人即便可能是前来凤阳城镀金充数之人。
可即便作为镀金的一员,他们既愿意待在身边总归有所收获才是正理儿。
只要他们有所领悟能够学以致用,在将来的实践过程中能够派上用场,那么这一系列由柳白来到这儿之后产生的效应只会越加扩散。
就这样,柳白在详细解释着凤阳城的新规矩之时,
别说一旁那些跟着来听课的学生们了,
就算是朱标自己也认真倾听学习起来。
这些崭新的理念简直是从未涉足考虑过的领域!
当众人听说因为乱停马车就要被罚时,脸上不免浮现出了疑虑。
之前询问工作负担加重与否的秦王朱樉又一次忍不住开口提问:“这样怕不妥吧!明明就只停了一下马车而已,怎么还能平白罚人钱款呢?这对百姓来说多不公平啊!咱们大明律里压根没有这一条规定。
你如此擅自增设钱财惩罚,就不怕被人告发你苛捐杂税、强征豪夺么?”
朱樉这话刚出口不久,便明显感觉到周遭传来几许充满敌意的目光投射到身上。
什么叫苛捐杂税?
这个罪名可以随便往谁头上套去,独独不能给柳白扣上这一顶大帽子。
周边等候入城的老百姓听了朱樉的言语后,再看他时,眼神里尽是不屑与轻蔑。
口无遮拦,大可缄默不语,这儿又不会有人以为你是哑口之人!
被周围的冷眼一刺,朱樉顿觉背上寒意阵阵。
他草草地扫了一圈人群,只见大家齐刷刷地投来异样的目光,宛如看怪物一般。
这种气氛……
“只是短暂停车罢了,本也无伤大雅。
然凤阳一城,常住之民达十万有余,商旅过客亦近三十万,加起来每日在这城中流动之人逾四十余万。”
“凤阳商业兴旺,各类物资急待运输输出,商贾往来频繁需赶路行货。
只因你的一己之便欲随意停车,便让众多行人受累?这事儿能站住理么?”
针对朱樉提出的问题,柳白全然无意回应。
管他是否横征暴敛,此事于柳白毫无干系。
“假设人人都只为一己便利肆意妄为乱停乱靠,那岂不是马车全都堆在路上了?若是堵死道路,其他人又该如何通行?”
“若无法规惩戒,又怎会有章可循?”
此论出口,朱樉竟一时语塞难以反驳。
一边的朱标听闻却连连称是。
看似区区小事的乱停之举,其实另有门道。
说得粗鄙点,这就是人情世故里的考量问题。
然而得权衡整体情形。
试想凤阳诸多马车倘若人人不顾秩序肆意停放,
恐怕连基本通行都困难至极了吧?
至于惩处措施…
那些全然不顾他人,仅图自己方便便肆意挡路的人,
一句两句就能让他们醒悟改邪归正吗?
“柳大人这府邸格局确实非同凡响啊!”
“太子殿下今日兴致还真是高亢嘛…”
柳白瞥见自家府外东张西望、一脸好奇探索的朱标,心下不由得佩服起这位太子。
或者说,这位储君给他带来的亲近感过于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