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宁的暗恋像一颗柠檬糖,酸涩里裹着隐秘的甜。
她会在课间操时偷偷寻找江逾白的身影,在食堂排队时默默计算和他之间的距离,在他打篮球时假装路过,余光却早已将他的每一个动作刻进心里。
企鹅空间成了她了解他的唯一窗口,她不敢点赞,不敢留言,只是安静地看着,像仰望一颗遥远的星星。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他考上同一所高中,在高中一起参加物理竞赛。
名字能并列在一起。
知南中学的公告栏上贴着去年的录取分数线,林穗宁用指甲在最好的重点高中的那一栏轻轻划了一道痕:她有点偏科,和其他女生不同,她语感不好。
语文和英语只是中等。
她的成绩还差一点点,但没关系,还有时间。
她开始更努力地学习,深夜的台灯下,桌子上全是试卷,困了就喝一口王叔给她准备的牛奶。
有时候她会想,等考上同一所高中,或许她就能自然地和他打招呼,或许他们能成为朋友,又或许……但这些幻想都在某个周末的午后被击得粉碎,王叔的母亲来了。
那天林穗宁正在房间里写作业,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尖锐的争吵声。
她放下笔,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口,听见一个陌生的老太太声音又冷又硬:“你非要找个拖油瓶的是不是?她还有个女儿!你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凭什么替别人养孩子?”林穗宁的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楼梯扶手。
“妈!”王叔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压抑不住怒意,“元英和穗宁都是我的家人,您别这么说。
”“家人?”老太太冷笑,“你前妻卷走你钱的时候怎么不说家人?这女人带着个半大孩子,谁知道图你什么?”林穗宁听见母亲的抽泣声,很轻,像被掐住喉咙的小动物。
她的胸口突然闷得发疼,她很想冲下去抱住自己的母亲离开这里,但是理智告诉她,她过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严重。
而且这段时间她看的出王叔对她母女的爱重。
晚饭时餐桌上安静得可怕。
王叔不停地给林穗宁夹菜,排骨在碗里堆成小山。
\"宁宁多吃点,\"他声音沙哑,\"明天明天奶奶就回老家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筷子重重敲在碗沿。
林穗宁看见母亲沉默的呆着,像只被雨淋湿的麻雀。
而之前戴在手上的王叔送的钻戒已经不见,手指只剩下了一圈红色的印记。
\"王叔。
\"林穗宁突然站起来,声音清亮,\"谢谢您给我买的物理题库。
\"她故意举起那本厚厚的书,封面上烫金的\"附中特供\"四个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们班主任说,这套书全市只有万家乐超市能买到。
\"王叔愣住了,眼眶突然发红。
老太太盯着书上\"定价398元\"的标签,表情微妙地变了变。
\"元英手艺确实好。
\"王叔突然说,\"烘培区的营业额占了我们万家乐超市10的营业额。
新店的烘焙区\"\"不就是做个蛋糕!\"老太太打断他,但气势明显弱了。
林穗宁握紧了筷子。
她想起上周深夜路过厨房,看见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翻看烘焙专业书,脚边堆着二十多个失败的戚风蛋糕。
深夜,林穗宁躺在床上刷新企鹅空间。
江逾白更新了动态:一张万家乐超市旁边的夜景照片,配文\"猎户座三星排列异常清晰\"。
她放大图片,在超市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母亲正在整理货架,腰间的围裙带子松垮地垂着。
拍摄时间显示是昨晚十一点十七分,那时候她刚劝母亲去休息。
窗外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母亲还在厨房调试新配方,偶尔传来模具碰撞的轻响。
林穗宁走到门口,看见料理台上摆着三盒失败的提拉米苏,垃圾桶里全是写满计算过程的草稿纸。
\"妈。
\"她轻声唤道。
母亲慌忙擦掉脸上的面粉,挤出一个笑容:\"怎么还没睡?妈妈妈妈一定能做出完美的提拉米苏。
\"林穗宁突然抢过母亲手里的裱花袋:\"我帮你。
\"奶油在指尖融化成温热的液体,就像那些说不出口的维护与心疼。
凌晨两点,她们终于做出了完美的成品。
母亲像个孩子般笑起来时,林穗宁偷偷拍下照片,配文\"星光不负赶路人\",设置了仅一人可见。
第二天,老太太走后,晚饭的餐桌上仍然显得压抑。
妈妈强撑着笑意夹了菜放林穗宁碗里:“你王叔打算在s市开新店,那边超市会主打烘培,妈妈的工作会更有发挥空间。
而且那边教育资源更好……”林穗宁盯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数着,喉咙发紧:“所以我们要搬走?”王叔和母亲对视一眼,最终叹了口气:“宁宁,我们和奶奶发生了一点口角,奶奶年纪大了,有些观念转不过来……离远点,或许大家都能开心点。
但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去哪都是。
”林穗宁没有说话。
她想起公告栏上的分数线,想起操场上那个投篮的身影,想起企鹅空间里那片星空。
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要结束了。
知南中学的钟楼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夜深了。
林穗宁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
江逾白的企鹅空间更新了,是一张照片——夜空中猎户座的星轨,配文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守望。
林穗宁的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那句\"星空真好看\"在对话框里静静躺着。
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夏末的热风掀起窗帘,吹散了她额前的碎发。
拇指在发送键上方徘徊了足足三分钟,最终她按下了返回键。
文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周过得格外漫长。
每天清晨,林穗宁依然坐着王叔的小货车去学校。
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轻轻摇晃。
王叔时不时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宁宁,吃早饭。
”他总会递来一个保温袋,里面装着热乎乎的包子豆浆。
林穗宁接过时,能看见他手上新增的伤口——这几天他忙着清点库存,准备新店开张的事。
学校里,江逾白依然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
阳光穿过玻璃,在他摊开的《航天器动力系统》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林穗宁经过他们班时,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他的侧脸在光晕中显得格外清晰,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周三的体育课上,她看见江逾白一个人在篮球场练习投篮。
汗水浸透了他的蓝白校服,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单薄却有力的轮廓。
球进框的瞬间,他仰头喝了一口柠檬茶,喉结上下滚动。
林穗宁站在树荫下,手里攥着矿泉水瓶,塑料外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不热吗?站这儿发呆。
”江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递来一支冰棍。
林穗宁摇摇头,冰棍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
江悠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了然地笑了:“我堂弟这人就这样,一打球就什么都忘了。
”她咬了一口冰棍,“诶,听说你要转学?”林穗宁的手指一颤,冰棍差点掉在地上。
“我还没决定。
”她轻声说,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篮球场。
江逾白正弯腰系鞋带,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的线条滑进衣领。
放学后的教室里空无一人。
林穗宁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把每本书都摆得整整齐齐。
窗外传来篮球拍地的声音,她抬头望去,江逾白一个人在场上来回奔跑,投篮,捡球,周而复始。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印在水泥地上。
她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对着那个身影按下快门。
照片有些模糊,但足够看清他跃起时飞扬的衣角和手腕绷紧的线条。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厨房炖汤。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林穗宁站在门口,看见母亲的眼角又多了几道细纹。
“妈,”她突然开口,“我们一定要走吗?”母亲的手顿了一下,汤勺碰在锅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叔的新店主打特色烘培,妈妈能帮的上忙”她的声音很轻,“而且这样对大家都好。
”林穗宁点点头,看到了妈妈手上重新带回的戒指,转身回了房间。
书桌上摊着未写完的物理作业,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公式。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画着星轨的图案——和江逾白空间里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夜深了,她又一次点开那个对话框。
“星空真好看”依然停留在未发送的状态。
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终全部删除,只留下一片空白。
窗外,万家乐超市的灯牌依然亮着,在夜色中投下蓝色的光晕。
林穗宁把手机放在枕边,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一周压抑得像一场漫长的雨季,而明天,终于要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