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姜熙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电脑屏幕上测绘数据已经模糊成一片。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九点半,熊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透过半开的百叶窗能看到他正在打电话,脸上堆记笑容——那绝不是给员工打电话时的表情。
\"姜哥,这段描述你看看行不行?\"何杰把笔记本电脑推过来,声音沙哑。他的眼镜滑到了鼻尖,额头上有一道被安全帽压出的红印。
姜熙扫了一眼:\"把'可能存在误差'那句删掉,熊总看到又要说我们推卸责任。\"
\"误差是事实啊,\"朱泽振从茶水间回来,手里端着三杯速溶咖啡,\"设备老化,天气又差,数据怎么可能百分百准确?\"
\"在熊总眼里,没有客观困难,只有能力问题。\"黄朗接过咖啡冷笑一声,\"上个月我重感冒发烧39度,他说我装病偷懒,扣了我三天工资。\"
鲍义炜突然压低声音:\"他出来了。\"
五个人立刻埋头假装专注工作。熊总挺着肚子走出办公室,西装外套搭在肩上,一副准备下班的样子。
\"报告写得怎么样了?\"他站在姜熙身后,身上的古龙水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姜熙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已经完成70,还需要两小时左右。\"
\"太慢了!\"熊总皱眉,\"甲方刚又催了,说明天早上他们要开董事会,必须今晚看到报告。\"
\"熊总,\"何杰忍不住开口,\"我们刚从现场回来就一直在写,连晚饭都没吃\"
\"公司不是慈善机构!\"熊总打断他,\"你们知道这个项目多少钱吗?完不成,大家都没年终奖!\"他看了看表,\"我再给你们三小时,十二点前必须发我邮箱。我回家审阅,有问题随时电话联系你们。\"
说完,他转身走向电梯,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得意的节奏。
直到电梯门关闭,朱泽振才狠狠地把笔摔在桌上:\"操!他自已回家睡觉,我们熬夜加班,最后功劳全是他的!\"
\"小点声,\"姜熙警惕地看了眼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先把报告写完吧。\"
\"写完然后呢?\"黄朗突然站起来,\"继续被他当奴隶使唤?我算过了,按我们的加班时间,时薪比便利店员工还低。\"
茶水间成了他们唯一能说真话的地方。五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关上门,水壶的嗡嗡声掩盖了谈话内容。
\"我有个想法,\"姜熙压低声音,\"如果我们五个人一起去找熊总谈判呢?\"
\"谈判什么?\"鲍义炜问。
\"所有问题:无休止加班、克扣工资、老旧设备\"姜熙数着手指,\"最重要的是要求尊重,我们不是他的奴隶。\"
何杰苦笑:\"你觉得熊总会听吗?上次老李提意见,第二天就被调到最苦的工地去。\"
\"一个人他当然不怕,\"姜熙眼睛亮了起来,\"但如果我们五个一起呢?公司现在除了我们就剩两个实习生,如果我们集l罢工,他的项目全得停摆。\"
茶水间陷入沉默。水壶\"咔嗒\"一声跳闸,蒸汽缓缓升起,模糊了每个人的表情。
\"我加入,\"朱泽振第一个打破沉默,\"大不了辞职,我宁愿去开网约车。\"
\"我也受够了,\"黄朗握紧拳头,\"上个月我女儿发烧住院,我请假半天,他扣了我整月全勤奖。\"
何杰犹豫着:\"可是我爸妈的医药费\"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反抗,\"姜熙按住他的肩膀,\"你算过被克扣的工资有多少吗?足够支付多少医药费?\"
鲍义炜突然问:\"如果谈判失败呢?我们真的都辞职?\"
\"那就一起走,\"姜熙说,\"五个人一起找工作总比一个人容易。我们可以互相推荐,分享招聘信息。\"
\"熊总在行业里认识不少人\"何杰仍然担忧。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团结,\"朱泽振说,\"一个人他可以说坏话,五个人一起发声,他封杀得过来吗?\"
五双手在茶水间中央叠在一起,温热潮湿的空气里,一种久违的勇气在滋长。
回到工位,他们以惊人的效率完成了报告。当姜熙点击发送时,时钟刚好指向十一点四十五分。
\"提前完成,\"他伸了个懒腰,\"熊总该表扬我们了吧?\"
\"想得美,\"黄朗冷笑,\"他会说'这说明平时你们效率太低'。\"
果然,十分钟后熊总打来电话,不是感谢,而是质问:\"第37页的数据怎么回事?和甲方给的参考值差这么多!\"
\"那是实际测量值,\"姜熙解释,\"现场情况与设计图纸有出入\"
\"改!按甲方参考值改!\"熊总打断他,\"他们想要什么数字就给什么数字,懂吗?别给我找麻烦!\"
挂断电话,五个人面面相觑。
\"这是造假\"鲍义炜脸色发白。
\"常规操作,\"朱泽振讽刺地说,\"去年那个河道工程记得吗?熊总让我们把沉降数据全改成达标值。\"
\"如果我们照让,将来出事谁负责?\"何杰问。
\"当然是我们,\"姜熙苦笑,\"报告上有我们的签名。\"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五张疲惫的脸上。这一刻,他们不约而通地意识到,问题远不止加班和低薪那么简单。
\"不能改,\"姜熙突然说,\"这是原则问题。\"
\"但熊总\"
\"明天我们一起找他,\"姜熙坚定地说,\"不只是谈待遇,还要谈职业操守。如果他坚持造假,我们就集l辞职。\"
\"你认真的?\"黄朗瞪大眼睛。
姜熙打开手机计算器:\"我算过,按劳动法,他欠我们多少加班费\"他展示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
\"够我付半年房贷了,\"何杰倒吸一口气。
\"够我女儿一年幼儿园学费,\"黄朗说。
朱泽振突然笑了:\"我突然很期待明天了。\"
凌晨一点,五个人终于离开公司。夜空无星,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姜熙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公司招牌,第一次感到那不再是一座无法逃脱的牢笼。
\"明天九点,公司门口集合,\"他说,\"我们一起进去。\"
五个人在十字路口分开,各自融入城市的夜色中。姜熙打开手机,看到妻子发来的三条未读消息和一张儿子熟睡的照片。他深吸一口气,回复道:\"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他相信,这一次,真的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