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骊默不作声地合上帘子,坐回去低头不语,一旁的苏瑶娘合着眸子,似乎并未察觉到。
随着一声吆喝,车队缓缓停下,车门被打开,下一刻苏瑶娘便被抱了下去。
清骊本想自己下车,却见宋文砚去而复返,又向她递出双手。
清骊看了一眼他,又向四周看看,发现宋翊就在不远处。
原来是怕他大哥教训他。
清骊没用宋文砚抱着,而是搭着他的手臂自己跳了下去。
等人全了,便是男子一堆儿,女眷一堆儿,各自分开礼拜。
虽是冬季,天气却不错,日头很足。
祈福过程非常顺利,老祖宗说要去道济大师那里解个签,其他人可在寺里自行走动,半个时辰后回来集合即可。
大夫人和二夫人有丫鬟妈妈陪着,其他姨娘也三三两两组队抱团,就连桂姨娘都有自己的小姐妹。
苏瑶娘半依偎在宋文砚怀里,不仔细间得意地撇了清骊这处一眼。
清骊自是不愿与宋文砚苏瑶娘同行,想都没想便自行朝人少的左边走了。
走到一半,才知为何这个方向人来得少。
放眼望去墨绿色连着趟儿,没想到寺庙里还有成片的松林,且除了一个歇脚的亭子,什么建筑都没有。
可清骊不想回去,她估摸着,打算在亭子里坐到时间再原路返回。
不过待了一会儿,她竟觉得这处甚妙。
冬日里的山上,因为这些松树针叶,把风挡得严严实实,而亭子东边的阳光却能钻进来照着。
林子里有几只耐寒的云雀在啄松子,忽然又窜出来一只松鼠,叼着个松塔跑远了。
清骊没有犹豫,提脚便跟了上去。
“别跑,让我看看你。”
她弯腰跟着雪面上的小脚印,“你这毛茸茸小活物叫什么呀,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要怕,出来和……”
“在找什么?”
如同雪谷山涧般的清洌声音,清骊被这一声定住动作,视线里只剩一双竹纹素缎的丝织棉靴。
宋翊叹气,上前将人扶起,“怎么每次都如此,我就这般骇人吗?”
清骊呆呆的,“还好。”
“你这是评价上了,清骊会不会还是有点怕我。”
“嗯。”
宋翊讶然,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不再掩饰,“这是怎么了?”
清骊不明,又是一个,“嗯?”
宋翊没再继续问,却突然发现,将人扶起身后,双手还留在纤细的胳膊上,虽然仍隔着大氅,他却清晰的察觉出一股热意。
两人站得很近,就那么互相看着,除了云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再没其他动静。
清骊仰着头,眼里是男子俊朗的容颜,脑海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很多画面。
片刻后,幽密的松林里,一女子缓缓从水色大氅里伸出双臂,抱住玄衣男子的腰身,并将头靠在其胸膛上,合眸叹气。
怀里男子僵硬得像这林子里的任意一棵,而贴近的耳边是如雷似鼓般的心跳。
清骊的心里却异常平静。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胸腔震动,头顶传来沙哑声,
“清骊。”
清骊紧了紧手臂,“我在。”
“是我想的那样吗?”
清骊道,“是。”
宋翊这才找着四肢的掌控权,抬起手臂狠狠回抱女子。
半个时辰后。
众人集齐便按着顺序登车,清骊辈分小地位低,等在最后头。
大夫人和二夫人面容如常,只是去解签的老祖宗脸色不太好。
大概是求到什么下下签了吧。
这次打开车门,苏瑶娘早就坐在里头被厚被子围好了,见了她也没什么话,二人相安无事。
又是一声吆喝,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山下赶。
到了山脚,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出林子,不过车身平稳了许多。
清骊和苏瑶娘都起得很早,中午寒气又不那么重,二人此时皆有些昏昏欲睡。
意识渐消之时,忽听车外有人在喊,“戒备!戒备!山匪来袭!”
清骊和苏瑶娘猛地惊醒,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都警惕起来。
很快外头便响起厮杀声,开始离她们的车还很远。
不多时,便听外面的人说,“先护送老祖宗和夫人们的马车走!”
“国公爷,您和二爷也先驾马进城,小的们分出一波势力为您二人断后。”
宋明松道,“不行,世子呢!”
“世子正在抵抗山匪,国公爷,您快走吧,世子武艺超群,定不会有事。”
“我如何能走!山匪人数众多,山头上还有人在暗处放箭,别说翊儿,就是神仙也抵挡不住!”
小厮道,“国公爷,世子说这不是普通山匪,应是来寻仇的,若是你们不跑,最坏的结果便是一个活口不剩,世子让小的一定将您劝回去。”
一片混乱中,宋明松下定决心,拉着宋明昌往外跑,“老二,别给孩子们拖后腿。”
“大哥,文砚那三脚猫的功夫……”
“你去救他,小心两条命都搭进去!”
清骊发现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有些坐不住了。
只是还有更坐不住的。
只听车门啪的一声从外面打开,“瑶娘,快下车,跟我走!”
瑶娘握紧手中的汤婆子,道,“姐姐怎么办?”
宋文砚抽空儿回身用刀挡了一只飞箭,“清骊,是我对不住你,但我只能护住一个,大哥如今已身负重伤,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什么!身负重伤?”清骊惊道。
慌乱中宋文砚没发现异常,拉着苏瑶娘下了车,只是刚转身便奔来一个劫匪。
那劫匪一把大刀劈下去,将他与苏瑶娘二人劈散。
宋文砚大喊,“瑶娘,快跑去林子里找一处躲好了,我随后便去找你!”
苏瑶娘恋恋不舍,却只能先跑走不让宋文砚分心,“砚郎,你要活着,我等你来找我。”
不知宋翊现在情况如何,清骊也坐不住了,她咬咬牙下了马车。
雪面被染成红色,杂乱箭矢插入地里,整片的断肢尸体,既有国公府的,也有山匪的。
清骊先是看了看四周还在拼打的人,然后又在地上寻找宋翊的身影。
浓重的血气中,忽然一辆姨娘乘坐的车马受了惊,嘶吼着拉着一车尖叫声跑远。
清骊看过去,只见刚刚的视线盲区里,宋翊脸颊溅了几滴血红,握着刀剑的手腕处似乎有成注的液体滑落。
宋翊站在那处,神色破碎地对她大喊着,“当心!”
清骊因寻到活着的他,面上浮现出一丝安心。可还没有收回去,便听咻的一声,随后仰面倒在了宋文砚怀里。
合眸前的最后一瞬,她看到的是宋文砚震惊到失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