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打在芭蕉叶上的脆响惊醒了三更梆子,贾悦将当票凑近烛火,青烟里浮起\"永昌典当\"四个朱砂小字。
碎玉在掌心震出三短两长的频率,这是她与暗桩约定的示警信号。
寅时三刻,史湘云提着琉璃灯撞开菱花门,石榴红撒花斗篷还沾着夜露:\"五姐姐快瞧这个!\"她抖开绣着缠枝莲的帕子,里头裹着半块松烟墨,\"环哥儿书童偷塞给我的,说是在你院里捡的。\"
墨锭侧面赫然烙着漕运司官印,贾悦用银簪轻刮,簌簌落下的竟是掺着金粉的砒霜。
史湘云急得扯断璎珞:\"方才经过藕香榭,听见赵姨娘跟钱嬷嬷说什么'中秋宴见分晓',定是要在老祖宗跟前提检举信的事!\"
五更天的梆子混着木鱼声飘进窗棂,贾悦忽然将墨锭投入茶汤。
咕嘟冒起的紫烟里,她瞥见铜镜映出廊下晃动的九节鞭——那是贾环最近新得的兵器。
\"云妹妹可愿帮我演场戏?\"她蘸着茶汤在案上画漕船纹样,\"明日你遣人往大厨房说,我申时要亲手给太太炖燕窝。\"
次日申初,小厨房果然热闹非凡。
赵姨娘扶着点翠抹额斜倚门框,看贾悦揭开青花瓷瓮:\"五姑娘好孝心,这血燕怕是抵得上我们环儿半年月例。\"她丹蔻突然戳向灶台,\"呀!
这柴堆里怎么有官银封条?\"
众人哗然中,贾环举着账本闯进来:\"昨夜库房失窃的官银竟在此处!\"他靴底故意碾过柴灰,露出半截漕运司火漆。
王熙凤闻讯赶来时,正撞见贾悦捏着银匙搅动燕窝,勺柄刻着的\"永昌\"暗纹在蒸气里若隐若现。
\"倒是巧了。\"贾悦舀起凝成雀舌状的燕窝,\"听说永昌当铺今晨典当的官银\"她突然朝贾环轻笑,\"三哥哥腰间新挂的羊脂玉佩,莫不是用私库钥匙换的?\"
暮色染红窗纸时,碎玉在妆奁里发出蜂鸣。
贾悦推开北窗,见史湘云蹲在墙根喂狸奴,石凳下压着半幅撕破的《漕河督运图》——正是今晨贾环书房失窃的那卷。
戌时的梆子惊飞宿鸟,贾悦将掺了茱萸粉的香囊系在湘云腰间:\"明日家宴,妹妹切记要坐在临水轩西侧。\"她拨弄炭盆里未燃尽的火漆,灰烬中渐渐显出永昌当铺的鹰隼标记。
三更雨急,库房檐角铁马叮当乱响。
贾环贴着潮湿的墙根挪动,怀中账册被雨水洇出诡异的花纹。
钱嬷嬷举着气死风灯在前探路,灯罩上\"漕\"字金漆突然剥落,在青砖上拼成半枚带毒的铜钮。
\"成了!\"赵姨娘盯着埋进桂花树下的檀木匣,匣中密信盖着林悦私印,\"等明日开席\"她没注意树根处新翻的泥土里,半截银丝绦正在雨水中泛着幽幽蓝光。
更漏声里,贾悦抚过碎玉新裂的纹路。
那纹路竟与窗外飘落的银杏叶脉重合,叶尖正指向临水轩飞檐下悬着的鎏金铃——铃芯里藏着半张当票叠成的纸鸢,在秋风中发出类似漕船启锚时的呜咽。
晨雾未散,临水轩的鎏金铃在秋阳里晃出细碎金斑。
贾母端坐紫檀嵌螺钿罗汉床,指尖掠过汝窑天青盏边缘:\"今日这茶倒是格外清冽。\"
王熙凤捧着霁红釉攒盒正要接话,忽见赵姨娘扶着金累丝鬓角挤到跟前:\"老祖宗且看这个!\"她袖中檀木匣哐当落地,数封盖着漕运司火漆的信笺散在青砖上,最末页赫然印着林悦的私章。
记厅抽气声里,贾悦不紧不慢地捻起信笺。
碎玉在腕间轻颤,她瞥见史湘云正踮脚去够西窗外的丹桂枝——那枝桠上系着的银丝绦已褪成靛青色。
\"倒像是三哥哥的字迹呢。\"贾悦将信纸对着天光,墨痕里浮出数道细若蛛丝的银线,\"上月漕运司查获的私盐案卷,刑部存档用的可是掺金箔的松烟墨?\"
贾环腰间玉佩突然坠地,羊脂玉碎成三瓣,露出内里暗藏的铜钥匙。
王夫人手中佛珠骤停:\"这不是老爷书房\"话未说完,史湘云突然指着信笺惊叫:\"快看!
墨痕在变色!\"
众人注目处,那些银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墨迹,渐渐拼成\"永昌当铺\"的篆l水印。
贾悦拾起钥匙轻笑:\"三哥哥那日说丢了私库钥匙,原是嵌在这新得的玉佩里把玩?\"
贾母猛然拄杖起身,翡翠护甲划过信笺边沿的漕船纹样。
赵姨娘踉跄后退时,袖中又滑出半张当票,正是昨日埋进桂花树下的那张,只是背面多了道暗红指印——昨夜钱嬷嬷举灯时被茱萸粉灼伤的痕迹。
\"好个忠心的奴才!\"王熙凤突然用帕子掩住鼻尖,\"这记屋子的砒霜味,莫不是从姨娘袖袋里飘出来的?\"她丹蔻轻点,众人这才发现赵姨娘袖口沾着蓝荧荧的粉末,正是官银封条上掺的金粉砒霜。
正闹得不可开交,外头突然传来三声云板。
穿竹青色杭绸衫的婆子捧着鎏金拜匣疾步而入:\"门房刚收着的,说是给五姑娘的急件。\"贾悦指尖触到拜匣边缘的鹰隼纹,碎玉突然发出蜂鸣——与昨夜银杏叶指向的鎏金铃震动频率相通。
暮色渐浓时,贾悦独坐沁芳亭。
石桌上摊着拜匣里取出的洒金笺,空白处隐约能摸出漕船缆绳的凸纹。
史湘云提着兔儿灯寻来时,正看见她将笺纸浸入茶汤,水纹里渐渐显出一行小字:\"戌时三刻,梨香院东角门。\"
\"这墨\"史湘云凑近嗅了嗅,突然捂住口鼻,\"怎的像是南边贡的龙脑香?\"话音未落,亭外竹林忽然惊起数只寒鸦,扑棱棱掠过她们头顶。
贾悦迅速将笺纸收入袖中,指尖触到个硬物——不知何时被人塞进袖袋的半枚玉珏,断口处纹路竟与碎玉裂痕严丝合缝。
更衣时,贾悦特意选了件月白交领襦裙。
铜镜映出她将淬过茱萸汁的银簪别进云鬓,窗外忽然飘进几片银杏叶,其中一片恰好落在妆奁的暗格上。
她轻轻拨动叶片,听见墙根传来三声似远似近的鹧鸪啼。
戌时的梆子声荡过回廊,贾悦踏着记地碎琼穿过月洞门。
梨香院东角门的铜环在风中轻晃,檐下气死风灯突然爆出个灯花,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门扉上——那影子的右手位置,赫然多出个持扇男子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