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脉的雪线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连续三日的跋涉，萧绾已经能清晰看到远处那座最高的雪峰——天池所在之处。
"还有半日路程。"谢昀勒马停在一处山脊，展开地图对照，"前面应该有个村落可以休整。"
萧绾活动了下酸痛的腰背。自从莫停带着玄甲卫汇合后，他们的行进速度快了许多，但连日赶路还是让人筋疲力尽。
"北狄人有什么动静？"苏婉问道。
莫停驱马上前："探子来报，大祭司和谢琅已先行抵达天池，留下重兵把守入口。"
"意料之中。"谢昀收起地图，"先到村子补给，再想办法突破防线。"
一行人继续前行，不多时便看到了山腰处的小村庄。村子不大，二十来户人家依山而建，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
"到了。"谢昀示意众人下马，"低调行事。"
村中居民看到这么多陌生人，纷纷躲进屋内。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杖而立，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老丈。"谢昀上前行礼，"我们途经此地，想买些干粮。"
老者眯起眼睛："外乡人？"他的目光扫过玄甲卫的佩刀，"官家人？"
"商人。"谢昀不动声色地撒了个谎，"带着家眷去西域。"
老者将信将疑，但看到萧绾和苏婉后神色缓和了些："村里粮食不多，但青稞饼和牦牛肉干还有些。"
"足够了。"谢昀取出银子，"再借几间屋子歇脚。"
老者点头，引着众人来到村中央的石屋。屋内简朴但整洁，地上铺着厚实的毛毯。
"这是祭司的房子。"老者解释道，"他进山祭祀去了，你们暂住无妨。"
萧绾刚在火塘边坐下，突然听到里屋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她警觉地看向谢昀，后者已经按剑而起。
"老丈，里屋有人？"
老者神色一变："没没有"
谢昀不顾阻拦，一把掀开里屋的门帘——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被铁链锁在墙角，浑身是伤！
"这是"
老者慌忙解释："这是山神祭品！不能放！"
谢昀充耳不闻，上前查看囚犯的情况。当拨开那人散乱的白发时，他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父亲？！"
萧绾如遭雷击，快步上前。那奄奄一息的老者抬起头，露出一张与谢昀七分相似的脸！
"昀儿？"老者声音嘶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昀手忙脚乱地砍断锁链，将老人抱到外间火塘旁。苏婉立刻上前诊脉，脸色越来越凝重。
"怎么样？"萧绾轻声问。
"中毒已深。"苏婉取出银针，"但还有救。"
谢昀紧握父亲枯瘦的手，眼眶通红："父亲真的是您"
老人虚弱地点头，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二十年了我以为再也"
他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血！苏婉连忙施针，同时让人取来热水。
村中老者见状，吓得连连后退："大祭司说过这人是灾星会带来瘟疫"
莫停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清楚！这人怎么会在你们村里？"
"前日前日山上送下来的。"老者哆哆嗦嗦地道，"大祭司说他亵渎神明要各村轮流看管"
萧绾心头一震。前日？那不正是他们甩开追兵的时候？难道
"调虎离山。"谢昀冷声道，"大祭司知道我们会追查父亲下落，故意放出假消息引我们去圣殿。"
苏婉一边施针一边问："谢老王爷，您怎么会"
谢谦艰难地开口："二十年前北狄人用计擒我逼问《山河社稷图》"他痛苦地闭上眼，"我一直不说他们就"
话未说完，老人突然浑身痉挛，口中吐出更多黑血！苏婉急道："毒素攻心！需要立刻解毒！"
"用什么药？"谢昀声音发紧。
"雪山灵芝。"苏婉看向窗外雪峰，"只有天池附近才有。"
萧绾立刻明白过来——大祭司这招何其毒辣！一边用谢谦牵制他们，一边又逼他们不得不闯天池！
"我去。"谢昀斩钉截铁。
"不行！"萧绾拽住他，"大祭司肯定在天池设了埋伏！"
"那也不能看着父亲"谢昀声音哽咽。
谢谦虚弱地拉住儿子："别去危险"
"我去。"萧绾突然道，"我有苏家血脉，能感应灵芝所在。"
谢昀皱眉："太危险"
"血契在，我死你死。"萧绾学着他之前的语气，"你若不放心，就一起。"
谢昀深深看她一眼，终于点头："好。"
两人正欲动身，村口突然传来嘈杂声！莫停冲进来报告："王爷！北狄人搜过来了！"
谢昀迅速安排："莫停，带人护送我父亲和苏夫人去后山隐蔽。我和绾绾去采药。"
"小心"苏婉将一枚银哨交给萧绾，"遇险就吹响。"
来不及多说，两人匆匆从后窗翻出，借着暮色向雪峰潜行。北狄士兵的喊叫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呼啸的山风。
"冷吗？"谢昀握住萧绾的手。
萧绾摇摇头，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谢昀二话不说脱下大氅裹住她："穿上。"
"那你"
"我内力深厚，不怕冷。"
大氅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萧绾心头一暖，乖乖穿好。两人沿着陡峭的山路前行，夜色渐深，月光下的雪地泛着幽幽蓝光。
"看！"萧绾突然指向远处，"那就是天池吗？"
在两座雪峰之间的坳处，一汪湖水静卧如镜，在月光下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湖畔建着几座石屋，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大祭司的驻地。"谢昀低声道，"灵芝应该就在湖边。"
两人小心接近，在距离湖畔百余丈处发现一片雪松林。松树高大挺拔，枝丫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等等。"萧绾突然拉住谢昀，"有人巡逻。"
果然，一队北狄士兵举着火把从林间穿过。等他们走远，两人继续前进，最终来到一片陡峭的崖壁下。
"灵芝长在那里。"谢昀指向崖壁中段的一处凹陷。
那地方离地约三丈高，四周光秃秃的无处借力。萧绾正发愁怎么上去，谢昀已经解下腰带："我背你上去。"
他让萧绾趴在背上，用腰带将两人绑在一起，随后拔出匕首插入崖壁缝隙，借力向上攀爬。寒风呼啸，吹得人睁不开眼。萧绾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和呼吸的急促。
"快到了"谢昀咬牙坚持。
就在即将够到凹陷处时，崖顶突然传来一声冷笑："果然来了！"
火把亮起，照出大祭司阴鸷的脸和十几名弓箭手！
"放箭！"大祭司厉喝。
谢昀猛地一个旋身，用身体护住萧绾，同时匕首深深插入岩缝稳住身形。箭矢"嗖嗖"从身旁掠过，一支箭擦过他手臂，鲜血顿时涌出！
"谢昀！"萧绾惊呼。
"别动！"谢昀低喝，继续向上攀爬，"马上到"
话音未落，一支箭正中他肩膀！谢昀闷哼一声，却仍不松手。萧绾急中生智，掏出苏婉给的银哨用力吹响！
刺耳的哨声在山谷中回荡。大祭司脸色一变："拦住他们！"
更多箭矢射来，谢昀已经爬到凹陷处。萧绾眼疾手快地摘下那株泛着微光的灵芝，塞入怀中。
"拿到了！下去！"
谢昀正要下滑，崖顶突然滚下几块巨石！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蹬壁跃起，带着萧绾落在旁边一棵雪松上。树枝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咔嚓"断裂！
"啊！"萧绾惊呼。
两人急速下坠，谢昀在半空扭转身体，让自己在下方。"砰"的一声闷响，他重重摔在积雪上，萧绾则跌在他怀里。
"没事吧？"他急声问。
萧绾摇头，却见他脸色煞白："你受伤了！"
谢昀肩膀和手臂都在流血，却强撑着站起："走！"
两人踉跄着逃入松林，身后追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萧绾扶住摇摇欲坠的谢昀，心急如焚——这样下去迟早被追上！
"分开走。"谢昀突然道，"你带着灵芝回去救父亲，我引开他们。"
"不行！"萧绾断然拒绝，"要死一起死！"
谢昀深深看她一眼，突然捧住她的脸，狠狠吻上她的唇！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决绝的热度，让萧绾浑身战栗。
"记住，"他松开她，额头相抵，"血契相连，生死与共。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不等萧绾回应，他已转身冲出树林，故意暴露身形引开追兵！萧绾泪流满面，却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她咬咬牙，揣好灵芝往回跑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萧绾跌跌撞撞地在雪地中前行，手脚都冻得失去了知觉。终于在天亮时分回到村子，却发现一片死寂。
"娘？莫停？"她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石屋里空无一人，只有火塘中未熄的灰烬表明这里曾有人待过。萧绾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正要出门寻找，颈后突然一痛——
一支麻醉箭射中了她！萧绾眼前发黑，踉跄几步倒在地上。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大祭司那张狰狞的笑脸
"醒醒！"
一盆冰水当头泼下，萧绾猛地惊醒。她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石柱上，身处一个巨大的山洞中。四周火把林立，数十名北狄武士肃立两侧。正前方是个祭坛，大祭司站在坛上，身旁是同样被绑着的谢昀和苏婉！
"绾绾！"苏婉惊呼。
谢昀则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萧绾的心一沉："谢昀！"
"别喊了。"大祭司阴笑，"他中了噬心蛊，一时半会醒不了。"
萧绾挣扎着想要挣脱绳索："你对他做了什么？！"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祭司走到谢昀面前，一把扯开他的衣襟，露出心口那朵血色曼珠沙华，"血契已开，只差最后一步"
他转向萧绾："你母亲的解毒丹确实厉害，谢谦已经醒了。不过"他狞笑着拍拍手，两个武士押着谢谦走入山洞！
老人虚弱得几乎走不动路，但眼中仍有倔强的光芒。看到萧绾和昏迷的谢昀，他痛苦地闭上眼："造孽啊"
"老王爷别急。"大祭司假惺惺地道，"很快你们一家就能团聚了。"他转向萧绾，"把灵芝交出来。"
萧绾冷笑："休想！"
"不交？"大祭司不慌不忙地抽出匕首，抵在谢昀心口，"那我就挖出他的心，看看血契到底多厉害！"
萧绾浑身发抖："你敢！"
"试试？"大祭司刀尖下压，谢昀心口顿时渗出血珠！
"住手！"萧绾尖叫，"我给你！"
大祭司满意地收回匕首："早该如此。"
萧绾咬牙道："在我怀里。"
大祭司亲自上前搜出灵芝，得意地大笑："好！终于齐了！"他转向祭坛，"来人！准备血祭！"
几个北狄祭司上前，将萧绾、谢昀和苏婉三人拖到祭坛中央。大祭司高举灵芝，开始吟诵古怪的咒语。
"以苏家女之血，谢家子之心，开启天池秘境！"
他掏出银刀，先在谢昀心口划下一道，又在萧绾手腕割开一条口子。鲜血滴落在祭坛凹槽中，与灵芝一起化作一团诡异的红光！
山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祭坛后方缓缓裂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大祭司狂喜："开了！终于开了！"
他迫不及待地冲进洞口，北狄武士们紧随其后。萧绾趁机挣脱绳索，扑到谢昀身边："谢昀！醒醒！"
谢昀毫无反应，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萧绾急得眼泪直流，苏婉也挣脱束缚过来查看。
"噬心蛊发作了。"苏婉诊脉后沉声道，"必须立刻解毒。"
"可灵芝"
"用这个。"谢谦虚弱地递来一小块灵芝，"我刚才藏了一点。"
萧绾大喜，连忙将灵芝捣碎，和着雪水喂谢昀服下。片刻后，谢昀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绾绾"
萧绾喜极而泣："我在这！"
谢昀虚弱地抬手，擦去她的泪水："傻丫头哭什么"
苏婉打断二人："现在不是缠绵的时候！大祭司已经进入秘境，我们必须阻止他！"
谢昀强撑着站起："走"
四人相互搀扶着跟进洞口。通道一路向下，温度越来越低，最终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赫然是个古老的地下城池！
"这就是天池秘境？"萧绾惊叹。
城池中央耸立着一座黑色金字塔，塔顶泛着诡异的红光。大祭司和他的手下正围着塔底某处忙碌。
"他们在干什么？"谢谦声音发颤。
谢昀眯起眼睛："好像在挖什么东西？"
正说着，大祭司突然高举双手，手中捧着个金属箱子！他狂热地喊道："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那是什么？"萧绾问。
苏婉脸色骤变："如果我没猜错那是传说中的'天火'"
"天火？"
"一种能瞬间毁灭城池的武器。"谢昀解释道，"先帝血洗苏家，就是怕它落入敌手。"
大祭司已经打开箱子，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他贪婪地抚摸着石头表面，口中念念有词。
"快阻止他！"谢谦急道，"那东西一旦激活"
话音未落，黑色石头突然亮起诡异的红光！大祭司狂笑着将石头对准金字塔："见证天火的威力吧！"
一道刺目的红光射向金字塔，塔身瞬间被轰出个大洞！碎石飞溅，地动山摇，整个地下城池都开始崩塌！
"不好！"谢昀一把抱起萧绾，"快跑！"
四人拼命向来路逃去，身后传来北狄人惊恐的惨叫——那黑色石头似乎失控了，开始无差别攻击！一道道红光四射，所到之处墙倒屋塌。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萧绾边跑边喊。
"不知道！"谢昀护着她躲过坠落的石块，"但绝不能让大祭司带出去！"
眼看出口近在咫尺，一块巨石突然砸下，堵住了通道！谢昀尝试推动，石头纹丝不动。
"退路断了！"苏婉脸色煞白。
身后，大祭司带着仅剩的几个手下追来，手中仍紧握着那块黑色石头。石头上的红光越来越盛，几乎要灼伤人眼。
"把图交出来！"大祭司厉喝，"否则同归于尽！"
谢昀将萧绾护在身后："图可以给你，但先放他们走。"
"休想！"大祭司歇斯底里，"我要苏谢两家血债血偿！"
他举起黑石对准众人，红光开始凝聚！千钧一发之际，谢谦突然冲上前："昀儿！照顾好自己！"
"父亲！不！"
谢昀的喊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谢谦用身体撞向大祭司，两人一起被红光吞没！巨大的冲击波将其他人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
萧绾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谢昀拼命抓住她的手，和那句带着血沫的呼唤："绾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