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工作”。
以往只是随着兄长一起处理些委托，我就是打下手的位置，甚至往往就是在旁边围观。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呼吸间都带着潮湿的气息，于朦朦胧胧的环境中，唯有铃鹿山少主的身形异常清晰。
他左手持刀——我昨日已经知道，那把镶嵌着勾玉的武器便是大名鼎鼎的八尺琼曲玉。
不过这些传说中的东西和原身都相差甚远啊，想起源氏大宅内酒吞画像和他本人的差距，我不由得咂舌。
不过铃鹿山的姐弟两用的武器都挺奇怪的，铃鹿御前的武器也是，既像弓，又像刀，而且巨大无比，如果不是天生神力的话，普通妖怪也举不起来吧？
于是我询问大岳丸铃鹿御前的武器。
“那个啊，她的武器叫冥弓。”大鱼丸和我并排走着，“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那家伙收集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所以铃鹿御前的爱好是收集奇怪的武器吗？”我喃喃自语，开始思索家中也没有这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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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兄长一个剑道专精，家里都是各式刀剑，除此之外只有一把我自己制作的弓，还是最简陋的版本。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到了海边。
“平时都是久次良负责海岸的警戒，”大岳丸指着远处的海面，“不过最近人类不□□分，我也每天都来转转。”
话语间，便有一个黑点从遥远的海天交际线出驶来。
“那是……”我摆出战斗的姿势，身边燃起赤红的妖焰，随时准备化作箭矢。
“没错，是一群不长眼的匪徒。”大岳丸凌空划了两下八尺琼曲玉，算作短暂的热身。
“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不用手下留情。”说完，他就化作一道残影跃了出去。
我也连忙起身跟上。
大海是海妖的地盘，我飞在半空中，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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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岳丸破浪前行，卷起十丈高的巨浪，光是这些海水落入大海的力道，就足以把船只拍得粉碎。
遑论他手中还有神器级别的八尺琼曲玉。
这把武器的力量我已经见识过，自然也明白它的危险程度，事实上，我身上的伤口虽然好了大半，但腹部一道伤口却还在隐隐作痛。
但战斗的滋味无疑妙极，我妖力化作的箭矢宛若冰雹般砸下，不仅巧妙地避开了挥刀的大岳丸，准头也是毋庸置疑，每一枚箭矢都尽到了该有的作用。
在大岳丸正面的，便被箭矢限制了动作，在大岳丸背面的，则是被毫不犹豫地一箭穿心。
我在他们触及不到的高处看着这场毫无悬念的屠杀,也许是因为在妖化的状态下，我并不能与这些人类的痛苦感同身受，只觉得他们身上贪婪的气息恶心地我想吐。
我看到了一个拿身边的同伴为自己挡箭的家伙，原本背靠背战斗的伙伴，瞬间变成了无生命的盾牌，还因为太重，被甩在了一边。
他甚至朝着尸体呸了一声，又握着大刀，眼神凶狠地冲向大岳丸。
但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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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在他同伴身上的箭矢瞬间爆炸，因为被拿来挡了不少箭的缘故，爆炸的声势也异常巨大。
大岳丸提前感知到了妖力，在爆炸的前一刻一跃而起，空隙中还带走了一个意欲偷袭的家伙。
这艘船就像摇摇欲坠的落叶，终于是被海浪卷入了幽暗的海底。
有几只漏网之鱼试图潜水逃离，却见到了更为恐怖的景象——那是久次良。
隔着海面，我看不到那些家伙惊恐的样子，但却能看到几个泡泡漂浮上来，很快便如浪花泛起的白沫一样消失不见。
我落了下来，半漂浮在大岳丸身边——他半蹲在船只的残骸上，正盯着海面之下的人类无助地挣扎。
等所有的声息都不见，他突然抬头看向我，“你会游泳吗？”
……啊这。
虽然日本是个岛国，四周都是海洋，但是吧，平安京它，完全是个内陆城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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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海妖啊。”憋了许久，我只能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此时因为船的残骸在不断下沉，大岳丸已有半截腿泡在了海水里，听到我的回答，他愣了一下，很快笑了起来。
“那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吧。”
他跃入水中，几乎没有水花溅起，只不过几息功夫，大岳丸就浮了上来。
和他一起露出水面的是刚刚被炸毁的船只和久次良。
“早上好呗，生花。”
“早上好，久次良。”我飞到久次良面前挥手，又抬头看向坐在久次良背上的大岳丸。
他身上湿透了，妖怪本就不多的衣料紧紧地贴在身上，脸上有水珠滚落，头发也湿哒哒的。
我好奇道，“你捞起这艘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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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鹿山正在建造船只，”像是什么动物甩干身上的水分一样，大岳丸甩了几下头发，有几滴水珠甚至飞到了我的脸上，“这些侵入者倒也送来了不错的材料。”
抹了一下脸，我觉得兄长训练出的那一点可怜的贵女气质大概要在短短几天内消磨殆尽了，我和已经习惯用扇子遮脸讲话的晴明果然不是一路的，“那不是黑吃黑吗。”
“嗯？我可是妖怪啊。”大岳丸没有反对，还露出了一口鲨鱼牙。
“是的呗，妖怪就是要这样呗。”久次良也在一旁附和，“等到鬼船建成，铃鹿山的海妖就能在任何一片海面找到家乡的呗。”
“这样啊。”思考了一下，我觉得这样想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妖怪又不是神明，不需要人类的信仰，和人类也不是同一个种族，掠夺侵入者的资源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吧。
那身为半妖的我呢？
擦干脸上的水珠，我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和大岳丸一起去了建造鬼船的地方。
此时还没有妖怪在忙碌，雾气散去，只有一座巨大到让我瞠目结舌的船只骨架出现在我面前。
这艘船不比久次良的身躯小，静静地伫立在晨曦之中，就如同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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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想到过自己会用“巍峨”来形容一条船，尽管它现在只是一座骨架，却已经能看出未来将是何等的壮观。
“不止一艘哦，”大岳丸把那些残骸搬进来，“这也是铃鹿御前的主意，也只有她总是想着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没错，对海妖来说，船只基本是多余的事物，他们在水中活动就像人在陆地上行走一般自如。
但是刚刚久次良说的，是“家乡”吧。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恐怕都无法抵抗这样的诱惑。
一个白天能安心地躺在上面晒太阳，晚上能香甜入梦，受伤后有同伴嘘寒问暖，饥饿时能吃到一口热饭的地方。
光是这么想着，我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可能只有真的离家之后，才会贪恋起以往不曾珍惜的温暖吧。
如果用再也不能吃甜食作为交换，我恐怕也会立刻同意的吧，只要能回到那个有兄长轻声呵斥，鬼切无奈微笑的地方。
头上突然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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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岳丸摸了摸我的头，和兄长的轻柔的抚摸与晴明乱揉一通的方法都不一样，他只是有点笨拙地拍了拍。
“铃鹿山的妖怪以前都是四处颠簸的家伙，”他收回手，把脸撇向一旁，“很多都因为弱小而备受欺凌，是铃鹿御前把大家聚集起来，让大家有了一个家的。”
“是吗，”我收回了鼻头的酸涩，抹了抹鼻子，“那铃鹿御前可真是一个……伟大的妖怪。”把伟大和妖怪联系起来，也是我以往从未想过的。
似乎就在倏忽间，我的身量拔高了一寸，脱离了童女的模样，我穿着的是蝎女小姐姐的衣服，原本有点不搭的服饰，此时却是正正好好包裹住少女的身体。
我这是……长大了？
就像本能的飞行一样，我在长大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身体内发生的变化，不仅是妖力与灵力的容量增加了，原本总会溢出的灵力现在也是妥帖地待在我的体内，想来练习刀剑也不会有问题了。
更重要的是在我来到铃鹿山之时差点失控的状况消失不见了。原本我体内的妖血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就像被关在牢笼里的猛兽，一旦打开大门便危险无比，此时却光明正大地占据了我的身躯。
我妖化的身体从来没有这样轻松愉快过——或者说，我从不知道妖怪的身体是这样轻盈灵活。
也许是我这次保持妖化的状态太久了，或者是我触及到了什么觉醒的情感，总之，我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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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一旁的大岳丸，原本他高了我一个头之多，此时我却能和他的目光相互对视。
他毫无惊讶之色，反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应该是天生妖怪，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实力。”
“天生妖怪？”
“这么说呢，就是会长大的妖怪吧。普通的妖怪都是由世上的什么东西转化而来，几乎在成为妖怪的一刹那就定型了。而天生妖怪则会随着时间的增长，经验的增加等等东西长大变强。”他解释道，“我也是天生妖怪，不出意外我还会变得更强。”
我捂嘴歪头眨了眨眼，这应该是妖怪间的说法吧？如果按照这个分类方法，这些天生妖怪应该就是指大天狗、九尾狐之类的妖怪吧。阴阳师好像都只是把他们叫做大妖，就是不知道酒吞和茨木是不是天生妖怪呢？
传说酒吞童子原本是佛门的佛子，应该不是天生妖怪吧？但是他的实力却非常强大。至于茨木……他的传言也不过刚刚兴起，我并不知道他背后的传说。
“说起来，”大岳丸朝我伸手，“要不要一起去打猎？既能试试你现在的力量，刚好也到饭点了。”
我愉快地握了上去，有什么比吃饭更加重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