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是没有甜食吃的一天。
自从兄长发现鬼切会把他的那一份点心分给我之后，已经停了我三个月的甜食了。
连着鬼切的份一起。
昨天是与甜食分别的倒数第二天，而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只要再忍耐一下，就会有甜食吃了。
但是欲望这种东西，就是会在一天天的压抑当中滋长，又在禁忌当中壮大的。
越是不让做的事情越有吸引力，越是临近解脱前的逃跑越刺激。
“所以说，”我看着在庭院里不停挥刀劈砍的鬼切，“我们去后厨拿甜点来吃吧。”
“主人是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虽然回答了我，但是破空声却不曾停止，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明天就可以吃到了，再忍耐一下不好么。”
“就是因为这样，鬼切才一点都不可爱啊。”我从台阶上跳下来——只有这点身高我也没办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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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兵器，不需要可爱这种东西。”鬼切还是目不斜视，只是随着劈砍动作的加快，发出了喘息的声音。
我看到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顺着脸颊一路流淌到脖颈。
付丧神也是会流汗的吗。
其实我知道的啦，对于把兄长的话当做圣旨的那家伙来说，上次因为分甜点给我而被兄长责怪让他很不好受。
大概是……兄长的叹气对他来说就是很大的惩罚了吧，虽然就是一件小事。
太把我哥当一回事啦这家伙。
真不可爱。
心里谤绯着鬼切，我还是偷偷溜到了后厨。
这会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大多数阴阳师都在屋子里做功课，而侍从们也基本待在水池边的树荫底下做活。
也只有鬼切那个傻子在太阳底下练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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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后厨空无一人，只有食物摆在桌上发出诱人的香气。
我没有把手伸向摆放完好的和果子以及豆皮寿司，而是悄悄摊开我绸制的厚手帕，捏起四角。
放了一大勺糖进去包好。
我不贪心的，只要拿点糖，待会兑进那苦苦的茶水里就好了。
这里是源氏的本家，在这个风雅的年代里，大家口渴了都不是取水灌就行的，不是要喝茶，就是要来杯酒。
比起酒那种辛辣的味道，只要有甜食相伴，只是苦涩的茶水我还是能接受的。
但是兄长停了我整整三个月的甜食！
这太可怕了，我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渡过这一劫的。
但在一次意外下，我发现那苦苦的茶水里兑糖后居然变得意外的好喝。
变成了一种清爽的甘冽，甚至比那些甜腻的果子更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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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包好手帕，我才四下环顾一圈，确定没人发现后，偷偷从门缝里离开。
就在我脚步逐渐变得轻快起来时，我发现了站在小院门口的兄长——源赖光。
咳咳，我介绍一下我这位便宜兄长吧。源赖光，源家历代最年轻的家主大人，实力非凡，作为人类阴阳师却一刀一个妖怪，平时威严得不得了，连那些长老都不敢在他面前吹胡子瞪眼。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那个，这么厉害的兄长大人，我会有点害怕也是正常的吧？
尤其是怀揣一包糖的现在。
虽然回来的路上我还特意去取了一壶水当做掩护，鬼切流了那么多汗总是要补充水分的嘛，而且就他和我两个人的话也不必在意要不要喝茶这种事了。
但是在兄长大人面前，一切皆有可能。
内袋里的糖变得烫手起来。
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对问题，源生花，我对自己说，解决兄长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兄长！
定了定神，我拎着一壶普通小孩绝对拎不动的水稳稳地朝小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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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院回来了？”兄长自上而下地注视我，挑了挑眉。
“对啊，”我干脆扬起脸蛋，正视他的目光，“天气太热了，鬼切练习那么辛苦，我去取点水回来煮茶喝呀。”举了举手中的水壶示意。
源赖光瞟了一眼那有三分之一个孩子大小的水壶，“这种事情叫下人去做就好了，你院子里的人呢。”
“我不喜欢他们待在这里的样子。”诚惶诚恐的，“让他们离开了。”我把水壶放到地上，耸耸肩，“反正院子里的事情也不多，到点了把东西送过来就好。”
太好了，成功转移话题。我内心窃喜。
我听到院内鬼切的劈砍声越来越大了，大约是感受到兄长的到来吧。
切，主人控。
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解释，兄长弯腰拎起我放下的水壶，“进去吧，一会过来回报功课。”
“是，兄长大人。”我乖乖地回应，心里乐开了花，口袋里糖的甜味似乎已经渗进了嘴里。
“叫兄长。”“好的兄长。”“以后撒谎不要一直盯着对方眼睛看。”“好……”脚步一顿，身体顺着惯性往前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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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伸出空余的手一捞，就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和另一边的水壶待遇一模一样。
而拎着水壶和我的兄长仿若无物，脚步不停走进了院子。
鬼切挥刀更起劲了，我看得出来，他挺直的身板好似插了一块木板一样僵硬标准。
“好了，鬼切。”兄长发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干得很不错。”
鬼切眼里都要有星星冒出来了，“是，主人。”
“先去梳洗一番吧，”兄长把目光转向我，“正好生花拿了这么一壶水回来，就让我看看你煮茶的功夫怎么样了。”
“是……兄长。”我有气无力。
鬼切这才把目光转向我，大概是无语中夹杂了一点嫌弃，我还感受到了一点点同情。
这一点点同情完全不能安慰到我啊可恶！我很想张牙舞爪一番表达自己的气愤，但是，还在兄长手中的我……不敢。
所以我只是抬了抬耷拉的眼皮子，传达了一下生无可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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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终于把我放到了地上，把水壶塞进我手里，抬抬下巴，示意我去煮茶。
于是我颠颠地跑到内室取出煮茶的器皿，再颠颠地抱着一堆东西跑出来，稳稳当当地跳下台阶。
在连廊里生火煮起水来。
兄长已经盘腿坐在了蒲团上，我用蒲扇控制着火候，待壶内的清水泛起鱼眼小泡，袅袅白汽蒸腾而上，便取出准备好的煎茶。
期间兄长虽然没有盯着我看，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手上的动作也倍显轻柔，和那些姬君几乎没什么两样。
庭院里的惊鹿盛满了水，竹筒击打的声音空寂悠远，恍惚间我就沉浸在了这种可称得上“禅意”的氛围中。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充分体现了兄长对我的教导。茶香四溢，带着与静谧氛围格格不入的霸道香气冲进人的鼻腔，流转在人的四肢。
“兄长，请。”我双手奉茶。
兄长接过白瓷小茶杯，这种茶杯杯壁极薄，滚烫的热水透过容器简直能把人烫伤，但对身负灵力之人来说却不是这样。
比如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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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灵力的控制登峰造极，全然不怕这一点温度。喝茶的动作也不曾滞塞，普通人根本无法入口的热茶顺着咽喉一路流入肚中，在唇齿间留下最馥郁的香气。
至于我？我纯粹是皮厚不怕烫啦。
“还不错。”回味片刻，兄长便颔首看向我，“再接再厉吧，生花。茶道也是礼仪中不可或缺的一方面。”
我抿了一下唇，借此掩饰喜悦的表情。“都是兄长教导的好。”
“如同琴棋书画一样，一个人的茶也能反映出其为人。”兄长将白瓷小盅放到小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茶香浓烈，水温炽热，入口带涩，却回味绵长。你的茶，像我。”
我的心随着这一声颤动一下。
“不过，你是否要解释一下，这茶水中的甜味呢？”
我额头瞬间流下冷汗，只觉得那惊鹿的声音一下下敲在了心脏上。这段时间里我都用这个壶煮茶喝，糖也是下在壶中，没想到这余留的一点甜味竟也能让兄长发觉。
明明为了掩盖这一丝甜味，我已经选了香气最浓烈，口味也最苦涩的茶了。
我支支吾吾讲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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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时，鬼切回来了。
“主人，我梳洗完毕了，有何吩咐。”他穿得一丝不苟，半跪在源赖光身前。
见他吸引了兄长的目光，我轻轻舒出一口气，移走了胸口的一部分压抑之感，脑子也活泛起来。
干得漂亮，鬼切。
坦白从宽？还是誓死抵赖？
在兄长面前压根不用选的。
只是我刚做好心理准备，兄长却阻止了我。“好了，这次便饶过你一回。”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既然鬼切回来了，我们便一起喝茶休憩一番吧。”
油纸包内正是我日思夜想三个月的甜食！
一个个水馒头摆在桌上颤颤巍巍，那一戳一个小坑的柔软身躯仿佛就在大喊“吃我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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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切正襟危坐在盘腿的我们兄妹两旁边，用同样的白瓷小盅喝着我特意选出来的奇苦无比的茶水。
我看了他一眼，果然，面不改色。明明是陪我一起三个月没喝过如此苦涩茶水的人，他怎么就这么云淡风轻呢。
注意到我的目光，鬼切也回了我一眼，大概是“只有你这种家伙才会怕苦”这个意思。
背对着兄长，我干脆地扮了一个鬼脸，表达出“今天的甜食全是我的”。
不过事实上无论是兄长还是鬼切，都不曾动过盘子里的甜食，从来都是。
鬼切一开始倒是还会很正经地把兄长送来的甜食全部吃完，一口一口地，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但自从我表达了对他那份甜食的“垂涎”后，他就全部让给我了。
而兄长……他从没在我面前吃过这些，只是会叫人按份例送点心过来，偶尔也会像今天一样，带点回来。
用他的话说，是“不争气的同僚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