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驶在回府的路上，车厢内寂然无声。
沈玉瑾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思绪万千。
今日谢云舒会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挺身相护，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今日多谢世子解围。"
最终，沈玉瑾打破了沉默。
她转身从马车暗格中取出茶具，行云流水地为谢云舒斟了一杯茶。
"玉瑾以茶代酒，敬世子一杯。"
谢云舒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了沈玉瑾的手指，两人都是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分开。
"夫人不必言谢。“谢云舒轻啜一口茶，"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沈玉瑾默默观察着谢云舒，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古井一般，深不见底。
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旋即又想起今日回门宴上，谢云舒那看似自然，实则有些突兀的举动。
那盘带血的鹿肉，他似乎是故意推给萧璟珩，想刺激他。
可是为什么呢？
上辈子她跟随萧璟珩多年，从不知这两人有什么交集。
难道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又或者，是她想多了，这根本就是谢云舒的无心之举罢了。
沈玉瑾揉揉眉心，干脆眯起眼闭目眼神。
反正这辈子萧璟珩与自己已经毫无干系了，就算谢云舒想杀了他，她也只会在一旁看个热闹。
谢云舒悄然打量着沈玉瑾，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问道：“夫人觉得四姐夫如何？”
如何？沈玉瑾心想，上辈子他更疯的时候她都见过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道：“他如何，与我无关。”
短短几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听在谢云舒耳中，却全然变了味。
谢云舒眸色一沉，心底涌起一阵酸涩。
她连评价都不愿给，是不是因为……还在意？
否则怎会亲眼见了萧璟珩那骇人模样，却连一句‘可怕’都不愿说出口？
谢云舒眼底暗潮一掠而过，既然她还需要时间看清，那他便为她铺好所有的路，让真相自己走到她眼前。
马车碾过一块碎石，轻微颠簸了一下，沈玉瑾身子一晃，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歪去。
谢云舒眼疾手快，手掌稳稳托住她后腰。
"小心。"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际，沈玉瑾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多谢世子。”沈玉瑾想拉开距离，可谢云舒却没有立刻放开她。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姿势，直到马车再次平稳行驶。
谢云舒率先收回手，重新坐直了身体，状若无事地望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意。
不多时，马车在侯府停稳。
谢云舒利落地掀帘而下，主动伸手扶了沈玉瑾一把。
沈玉瑾还未来得及开口道谢，谢云舒已收回手道："书房还有事处理。"
说完便消失在回廊尽头。
"姑爷待姑娘真是体贴！"喜儿抱着暖炉跟在沈玉瑾后面，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偷眼瞧了瞧自家小姐，却见沈玉瑾正望着院里开的正烈的蜡梅，神色如常地拢了拢氅衣："回吧。"
刚踏进院子，便听到一阵尖锐的骂声。
“小贱人，装清高给谁看啊！”
沈玉瑾眉头轻蹙，快步向声音来源处寻去。
只见一个瘦弱的小丫头跌坐在雪地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单薄的衣衫瞬间湿透，在凛冽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一个身形壮硕的丫鬟正高高扬起手臂，粗厚的手掌眼看就要落下。
"住手！"
一声清喝如惊雷炸响，所有人同时转向声音来源。
见是少夫人，那壮硕丫鬟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沈玉瑾面色沉如寒潭，目光在狼狈的小丫头和打翻的水盆间一扫，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这世上捧高踩低之事不少，她管不了许多，可至少在她的方寸之地，她不容许这种肮脏事发生。
那壮硕的丫鬟气势顿时矮了半截，慌忙收回手，强自镇定地福了福身。
"少夫人安。这丫头偷懒耍滑，奴婢正在教训她。"
倒在地上的小丫头抬起头，眼神不卑不亢，一副隐忍的倔强。
沈玉瑾心头蓦地一震，这眼神她太熟悉了，像极了当年被嫡母无故责罚时的自己。
再仔细一瞧，这不是那日见过的叫绿素的小丫头嘛。
她双颊红肿发亮，开裂的嘴角还渗着血丝，手腕上几道淤青清晰可见，显然不是第一次被欺负。
沈玉瑾转向壮硕丫鬟，眼神渐冷："她即便真的犯了错，也该交由管事嬷嬷处置，何时轮到你动用私刑？"
壮硕丫鬟脸色一变，却又不敢直接顶撞沈玉瑾，只得佯装低头认错。
"是奴婢逾矩了，请少夫人责罚。"
她知道少夫人不会拿自己怎样，打狗还要看主人。
她是世子大婚时，夫人亲自挑过来伺候的大丫鬟，真罚了她，岂不是打夫人的脸，还怎么在侯府立足？
又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绿素，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都怪这小贱人，看她回头怎么收拾！
沈玉瑾的声音冷冷在她头顶响起。
“你自然该罚。欺凌弱小，按侯府家法，当掌嘴二十，降为粗使丫鬟。”
壮硕丫鬟瘫软在地被管事嬷嬷拖了下去，院中很快传来啪啪的掌嘴声和凄厉的哭喊。
沈玉瑾敛眉，这几日诸多琐事缠身，竟是一直没腾出工夫来好好整顿自己院子的下人。
瞧这情形，若再不管教，日后府里的欺凌之风怕是只会愈演愈烈。
既如此，不妨就借着今日，好好给这些下人立立规矩，也好让这院子日后能清净些。
沈玉瑾转向围观的众人：
“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在我这里当差，有功必赏，有错必罚。往后谁若再敢无端生事，欺凌弱小，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今日这番话，你们都记在心里，好自为之。”
众人纷纷低头称是，有几个平日总被欺负的小丫鬟甚至红了眼眶。
沈玉瑾又解下自己身上的氅衣披在绿素身上："能走吗？"
绿素点点头，刚要迈步却一个踉跄。
原来刚才被推倒时扭伤了脚踝。
沈玉瑾眼疾手快扶住她，直接吩咐喜儿：”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再请府医来看看。"
说着，竟亲自搀着绿素往下人房走去。
这一举动让所有下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少夫人何等身份，竟亲自搀扶一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