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折返的途中，什不准的话还反复地在路核桃的耳畔响起。
天煞孤邪的大厉鬼？
路核桃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四五六七八个人影，最后猛的停住。
“不是吧”他喃喃道。
两人返回周宅，正看到虚了吧唧的周少爷身残志坚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裹着两层被子往厨房蠕动。
仿佛随时会左脚绊右脚摔个重伤不治，路迟二人被吓得腿软，前赴后继的扑过去拦他。
“我饿。”周岚斐被按回沙发上，有气无力的申辩。
“不是给你点了外卖吗？鲜虾煲！”迟助指着茶几上的砂锅，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咋没吃呢！”
“有壳儿，不想剥。”周岚斐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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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新疆炒馍你吃了吗？”路核桃转身去翻外卖袋子。
“馍太厚，咬的腮帮子疼。”周岚斐答得更加理直气壮。
这就是没吃的意思了
路核桃和迟助慢慢的站直了，用一种“你居然还没把自己作死”的震惊眼神看着周岚斐。
周岚斐视而不见，又试图从沙发上起来：“我饿。”
路核桃和迟助把他按回去，齐声道：“你想吃啥我们给你做！”
周岚斐垂眼想了想：“我想吃蒸蛋羹。”
路迟二人：“”
作了半天还以为周少爷要吃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搞了半天就想吃个炖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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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说嘛，蒸蛋羹我会。”迟助一拍胸脯奔进厨房：“您就瞧好吧！”
“看不出来小迟还有这技能呢？”周岚斐奇道，又心安理得地躺了回去。
“是吧，我也挺惊讶的。”路核桃说道，他一屁股坐到周岚斐身边，隐隐激动：“小周师父，那个小鬼和他爸爸的事情我这下子都知道了——”
“打住。”周岚斐及时抬手：“知道就知道，不用说给我听，说给那个死掉的小朋友听就行。”
路核桃傻眼。
周岚斐眼睛一闭，萎靡道：“我是个病人，不想听。”
路核桃撇撇嘴，只能切换话题：“我们今天在派出所还遇到一个奇人。”
“怎么个奇法？”周岚斐慢悠悠的问。
他总是这般耐心细致的态度，叫人十分愿意敞开心扉，路核桃说：“那人有一只眼睛是金色的，还是猫一样的竖瞳，会看人运势，一眼就看出我跟迟助最近都不太好过，最厉害的是唉师父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庞焱的灵卫反噬作乱，差点把庞宅的屋顶给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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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岚斐的眸光微微一动。
“我不晓得，还有这事？”他用手指拨了拨耳垂，淡定得很，“那这位奇人查出原因来了？”
“嗯，他勘察现场发现庞焱的床底下有个朱砂绘制的灵卫召唤阵，但是画反了！”路核桃兴致勃勃道：“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庞焱自己梦游作的，总归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原来如此。”周岚斐点点头，指尖在耳垂上搓出一片嫣红，颜料似的，后他不动声色的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茶几：“这两份外卖我都没碰，你们可以热热吃，不想吃点别的也成。”
“我们不挑，有的吃喝就行了。”迟助从厨房里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出来，搁到周岚斐跟前，期待的搓手手：“师父您尝尝。”
周岚斐尝了一口，莞尔道：“还不错，就吃这个吧。”
路迟二人各自热了外卖进食，午餐过后，周岚斐起身领着路核桃穿过深处连廊，来到中庭一处院落，院内绿树成荫，仰起头可见四方屋檐围出了八角形的一方天。
路核桃只觉得整个人心都静了，好奇的打量着这一片枝繁叶茂。
“这些是什么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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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凤契柳，这是降龙木。”周岚斐四下指点，“此处是一个镇邪方位，你待会儿就在这里念《繁华玄音经》，念大声点，什么也不用想，我就在客厅，出了事会来帮你。”
“好。”路核桃安心的点头。
周岚斐回到客厅，未几就听到了路核桃响亮的诵经声，三句一错字，五句一回还，磕磕巴巴，迟助听的脚趾扣地，觉得别说是鬼，人都要暴走了，恨不得献身去替他念。
周岚斐却合上了眼，好似入定，跟对面抓耳挠腮的迟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墙上的挂钟时针走了两大格，客厅里突然刮过一阵穿堂风，带着些许潮湿的腥气，紧接着短短几秒钟桌椅家具皆震，发出微末的轰鸣声，而后又归于寂静。
迟助呆了呆，他望着这几乎封闭的客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师父！我的乾坤袋空了！”路核桃慌里慌张的从后院跑进来，举着他的核桃坠儿：“他是不是走了！”
周岚斐颔首道：“应该是，恭喜。”
“哇，一次成功！”迟助起身鼓掌：“核桃你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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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什么啊我心里还是好难过。”路核桃嘴一扁就开始抹眼泪：“他爸爸太不是个东西了！我原来还觉得我跟我妈相依为命很惨了，现在看来有时候有爸爸还不如没爸爸！他太惨了呜呜呜呜！”
“你是单亲家庭？”周岚斐扬起眼梢。
“是啊，但是我妈对我可好了，我不比别人差。”路核桃说，他吸了吸鼻子又道：“小周师父，我要怎么确定他真的去投胎了呢？”
“有个最简单的方法。”周岚斐说：“你心里念着他的名字给他烧纸钱，风如果把纸灰吹起来就说明他在底下拿到钱了。”
“啊？还有这种说法？”路核桃和迟助都惊得瞪大了眼。
“烧纸钱是阴阳两界货币流通的唯一渠道，只有经过鬼门关拿到通关认证的良家鬼才配收纸钱，当然了，纸钱是阴间货币，如果他投胎去了阴间查无此鬼，自然也收不到钱。”周岚斐说。
他说的一本正经，却让路迟二人瞠目结舌。
“周师父怎么搞得好像你去过阴间一样。”迟助哆嗦道。
周岚斐闻言一愣，笑道：“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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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助想想也是：“您书读得多，见多识广了。”
路核桃摸出手机来翻日历，“好巧，后天就是中元节了。”
“我有个认识的冥钱铺子。”周岚斐看穿了他的心思，莞尔道：“等着，我给他打个电话，”说着他便拿了手机拨出，电话接通，那头依稀响起个老人的嗓音。
“老梁，我是阿岚。”周岚斐笑道：“中元节快到了，我两个徒弟想去你家领点纸钱，账算我户头上可以吗？”
老人爽快道：“客气了，你那么照顾我生意不要钱都行，对了，今年的银船元宝你准备什么时候来拿？还是我给你送上门去？”
周岚斐的表情不易察觉的凝了一刻，后展颜笑道：“忘了跟你说这事儿了，今年不用替我准备什么东西，怪麻烦的。”
“啊？”电话那头的老店家愣了一愣道：“那你今年不打算给家里人烧东西啦？”
“今年有事，就不烧了。”周岚斐说。
老店家是个实诚人，没听出画外音，分外耿直的追问道：“那没事儿啊，你把你家亡者的信息告诉我，我替你烧给他们，一年就这么一次，也不能让他们在底下捉襟见肘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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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岚斐默了默，往前走了两步，同路核桃他们拉开距离。
“我跟您说句实话吧，我没什么人可祭奠。”他笑得有几分无奈，压着嗓音说：“这些年的中元节其实都是在凑热闹，大家都烧纸，我不烧就显得我多么孤家寡人似的，不合群。”
“啊？那就当是给孤魂野鬼做慈善了。”老店家反应过来，歉疚万分道：“那今年为什么又不烧了呢？是生活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您多虑了。”周岚斐的眸光：“只是往后用不着操这个心了。”
老店家只当他是生活中多了些寄托，又同他拉了会儿家常，就将路核桃的联系方式要了去，表示全天侯着。
路核桃急于给那可怜的孩子烧纸，便激动的拖着迟助出了门，周岚斐目送他们离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及着拖鞋蹭回沙发上窝着。
他百般聊赖，拿起那半碗没吃完的鸡蛋羹，触手发现凉透了，登时又失了兴致，将碗搁回茶几上。
先前他说烧纸钱的时候心里念着想着对方这钱就能贯通阴阳送过去，实际上这么些年他凑热闹之际，脑子里都是放空的，不知道应该要想谁。
其实经年逝去的凡人很多，有的也曾跟他互叫大名，但是这些人的寿命太短，好比沙滩上的浅坑，潮汐拂过便不剩什么痕迹，更像一群过客，他很难记住，也许等他想起来，对方都投胎好几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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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每每在夜间明暗的火光中点燃成堆的元宝纸钱，听着远处时起时落的悲伤絮语，总会感到迷茫，迷茫于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无用之事，迷茫于自己存在的意义，迷茫于到底是谁捡了自己烧去的纸钱。
对，没错，他每次这么烧总有几阵风将他的纸灰一丝不苟的卷走，都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不要脸的孤魂野鬼搁这儿捡漏。
反正今年不烧了，让那个孤魂野鬼喝西北风去，周岚斐心里莫名的还有些爽，头一歪打瞌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前院传来几串脚步声，他被惊动，揉了下眼睛，听路核桃抖抖索索地说：“卫哥您护送我们一路了，不然不然进来喝杯茶吧！”
旋即又是“扑通”一声，迟助被门槛儿绊倒，手脚并用的冲进来道：“我我我我去泡茶。”
周岚斐怎么看迟助都像是在逃难，他一头雾水的坐起身，见路核桃领着卫珣渊从客厅门跨进来。
卫珣渊依旧是一袭黑衣，裤子包裹着两条长腿一丝褶皱也无，鼻梁与下颌处的线条挺直利落，俊美无俦。他在玄关处已经换了拖鞋，仍旧看起来生人勿进，路核桃走在他前头活像是被押送进来的。
“小，小周师父。”路核桃结结巴巴的在跟前站定，揪着脸道：“那个卫哥来做客你介意不？”
周岚斐没说话，客厅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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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核桃尴尬的恨不得原地自鲨。
卫珣渊眯了眯眼，他蔚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周岚斐迷糊的脸，显然，这懒猫似的周少爷还没醒透。
大约过了十几秒，周岚斐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肩颈部柔韧的肌肉耸动，宽松的睡衣领子稍稍倾斜，顶端一颗本就不牢靠的扣子松解开来。
“你们”
“你——”卫珣渊突兀截住他的话头，反客为主，抬手指着他这个人，“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周岚斐：“”
周岚斐：“？？？”
这到底是谁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