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再说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在话术里面,有一种叫做「驱动周围」。但这不完全算是一个专业术语。如果仔细解释的话，就会理解这是什么意思。通常开口的对方会用各种方法去佐证另一方行为上的纰漏错误处，以此让另一方被堵得不得不说真话。
举个例子。
我遇到了中也先生。
当然这是必然的。
因为我要登记和审核他的能力，解决完芥川龙之介的事情后,我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去找他。毕竟他说要送我礼物,钢琴搬来搬去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提着皮箱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收拾敌对组织的成员。港口黑手党成员已经习惯中原中也的作战方式，除非必要情况,他们都是退居在二线,以免被中原中也的战斗波及到自身安全。所以，战圈很清晰,基本就是中也先生凭借着自己的异能吊打其他组织成员。
我也保持着一段距离,因为太近的话,飞尘过多,容易被呛到。战斗时间并没有太长，再搭配着附近的体育赛事广播,把人名代进去，倒是有像是在看现场比赛的既视感。
「好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横滨海滨体育馆。
我是解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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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们所见。今天海滨体育馆的客场选手中原中也已经登场了。今天他即将要面对的是无限车轮战，因为客场选手队伍已经完全将自己的信任和支持托付于他们的队长，并且可以看得出他们也没有想过要出场,全靠队长发挥，看来是知道不管自己有没有出场,有中也选手在场，vp的奖金依旧不会轮到他们身上。
尽管客场队伍的策略是不提供任何志愿，一对n的战局艰难险阻,但仅仅从开局，就可以看得出双方实力的悬殊。作为明星选手中原中也，他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在他面前只能是战五渣的队伍们节节败退，战意全无。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降大佬，吊打菜鸟。」
中原中也结束清理外敌工作后，其他黑衣人纷纷上前将那些人绑起来。大概是任务也结束了，中原中也径直往附近的公园走过去，我没有想太多，就跟着他的脚步走在后面，直到他走进公共卫生间里面，我才停住脚步。
人有三急。
我脑袋里面飘过这句话。
但中原中也并没有待很久。
他出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他黑色的手套从手掌上褪了下来，而他的手指还沾着水珠，只是洗手而已，也许是沾到血了。或者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但是我才抬起头，就撞上了中原中也的视线。
中原中也的瞳孔先是放大了一瞬，而后又变得闪躲起来。
他说，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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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个反应是「他还记得我」。
第二个反应是「他不知道我是谁」。
“真巧。”中原中也有些讪笑道，“我还以为被谁跟踪了，没想到是你。”
也就是说，中原中也刚才可能是发现被人跟踪了，为了避免引起公众注意，特意走到人少的地方，打算痛殴对方吗？
“我是看到你来这里，才跟着过来的。”我对他的话想了一下，解释道，“某种意义上，我也算是跟踪。你是对的。”
“跟踪狂可不是你这样的。”
中原中也失笑起来。
“为什么？是因为我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还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像是做坏事的人？”
按照其他人的评价——「绫小路清隆是个阴郁的人」，那么阴郁的人很有可能做出跟踪的事情，也是合理的推测。但中原中也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地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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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认真的吗？”
中原中也看着我的表情笑道。
“这么认真地反问我？”
他越是这样，我反而好奇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的理由。”
中原中也说道：“原来你很看重别人对你的看法吗？所以才一直想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别人心里留下坏印象吗？”
他这么说倒是一针见血。
在他没有那么说之前，我并没有注意到这种行为背后的动机和意图。不过他说得对，我很在意中原中也如何看我。
“我比较在意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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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话落下来之后，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嘴巴张了张，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但我也没有说完，又继续说道：“我有时候做了别人很讨厌的事情，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尽管我也没怎么在意。
“你做了什么让别人很讨厌的事？”
我想了一下太宰治说我收了美国组合的钱，不为他们办事，出门是会被收拾的。我说道：“我收了别人的礼物，不给回应。有人说我等着挨枪子了。”
“不就是礼物，至于那么斤斤计较吗？”
中原中也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那礼物有那么贵重吗？”
“还好。”
“那你就不要理会了。对方那么小鸡肚肠，你何必放在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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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你人很不错的。”中原中也对着我笑了一下，“很热心也很认真。昨天你还专门教我一首曲子，我到现在也很感谢你。要是对方欺负到你身上，你可以找我帮忙，我帮你……”
说到这里，中原表情变了一下。
“话说你是什么时看到我的？”
我突然理解到，他为什么在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会显得很紧张。因为昨天他跟我说，他是在一家外贸私企上班。要是我看到他揍人的话，他的谎言就被揭穿了。
被揭穿谎言的人难免可能会产生焦虑感。
我不清楚如何解释我是异能特务科的人。
现在说出我其实是来审核异能的，中原中也会不会觉得我是欺骗他，故意来接近他的。我第一次思考，「对方没有问，自己便没有说」带来的不良影响。
我莫名感觉，我可能会被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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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我是异能特务科的审核官」会不会太迟了？毕竟他要是问，在昨天遇到他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港口黑手党干部的事情，我除了说谎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但这种谎话，大概不到半天就会不攻自破。
有没有其他办法呢？
就在这个时候，港口黑手党的黑衣人已经处理完敌对组织的成员，赶来和中原中也汇合。他们根本就没有把视线放在我身上，直接熟练地都半跪在地上。然而他们的架势还没有摆足。
中原便压低声音说道：“站着说话。”
我来回看着中原和组织成员的互动，等着他们说出「中原中也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大人」的话。那我就不用被问那句「你是不是昨天就知道我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了。
成员们不知道为什么中原的声音变得那么低，担心地说道：“中也大人，你是不是吼得喉咙哑了？我们去给你买点润喉药？”
他们好细心。
我现在才注意到，中也先生声音变低，可能就是因为喉咙突然哑了。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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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的声音顿时清亮起来了。可他背对着我，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靠对面的黑衣成员的表情进行判断。
此刻他们的神情变得相当不忍：“中也大人，你的表情看起来也怪怪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话听得我都想忍不住跟他说，不要勉强。
中原中也与他们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叹气道：“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快点先回去。”
中原中也那么赶人了。
他们势必也留不久。
那我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我朝着他们提着的麻袋，明知故问道：“你们麻袋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们这才把视线放在我身上，刚要开口，中原中也便抢话说道：“里面是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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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落，我不知道对面的人他们是怎么想，反正我自己就被噎住了。
日本鹿分布的地方除了京都，还有本州、九州，有山林的地方存在野鹿的可能性很高。但横滨市应该是没有鹿的。
我有强烈地想要科普的想法。
这个想法跟当初夏油杰在洞窟旅馆里面科普达尔文的鸽子实验时一样强烈。其实我到现在都一直希望和他见一面，跟他讲，达尔文一开始的鸽子实验不是用来证明「优胜劣汰」的，而是讲动植物的遗传变异，以及人工驯化的。
「优胜劣汰」在社会学的应用最开始来自于社会达尔文主义者斯宾塞和优生学创始人高尔顿，他们认为不应该帮助和同情弱者。
我从洞窟旅馆到现在一直憋着，就希望有朝一日遇到夏油杰，可以对他一吐而快。但现在中也先生同样犯了常识性错误，我觉得我之后一定还会经常遇到他。那我每次都可以忍着不说吗？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真相：“横滨应该没有鹿……”
为了照顾中原中也的自尊心，我还在句尾后面加了一个“吧”。
中原中也煞有介事地说道：“横滨是没有。但我是外贸公司管物流的，从北海道那里运过来野鹿肉，也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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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逻辑自洽。
我竟一时半会无言以对。
“那我可以看看麻袋里面的鹿肉吗？”
我一定要翻出个人来。
他继续说下去的话，我觉得到最后我和他都不好收场了。
中原中也顿时噎住了，声音也跟着弱了下来：“……可不可以不要看？”
“……可以。”
我想想别的办法，别让他太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