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里光线昏暗，巨大的银幕上正上演着激烈的武打场面，拳脚碰撞的音效和观众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
李晓红是来看电影的，可一双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制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银幕的光影跳跃，映亮了顾远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深邃，他真好看。
李晓红用力摇头，把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开。她清楚自己和顾先生的差距，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顾远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银幕上放映的是《少林寺》，一部现象级的电影。此时正在香江上映。
动作生猛，拳拳到肉，带着一种后世特效动作片所缺乏的原始力量感。李少杰那干净利落的招式，极具美感。
看着银幕上那些熟悉的面孔，听着久违的普通话对白，顾远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他也是从那片土地走出来的。虽然如今物是人非，但故土难离，乡音难改，那种根植于血脉深处的认同感，是无法磨灭的。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微微有些失神。
等等……
他忽然想到一个被自己刻意忽略的问题。
现在是八十年代，按照时间推算，他前世的父母……应该还健在。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让顾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记得自己是90年出生的，现在是八十年代初，父母应该都还年轻。他们在哪？过得怎么样？
随后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他对那个“家”的记忆，少得可怜。父亲和爷爷关系不睦，很少提及老家旧事，他只模糊记得是在北方某个省份的农村，具体是哪个市哪个县哪个村？一概不知。
想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找到还不相识的父母，无异于大海捞针。
顾远轻轻叹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这事儿或许根本无解。目前立足未稳，想那些太过遥远的事情，除了徒增烦恼，别无用处。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李晓红。昏暗中，她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小心翼翼却清晰可辨。
“想家吗？”他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李晓红耳中。
李晓红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她点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眼神有些闪烁：“……当然想家……谁不想家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茫然。家是想的，山东老家的爹娘弟妹，她怎么可能不想？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想到回去之后可能面对的一切，她又犹豫了。更何况……她偷偷瞥了一眼顾远，心里那点刚刚萌芽的、不敢深思的依赖，让她无法干脆地回答。
若是回家意味着离开这里，离开他……她不敢想下去。
顾远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大致明白了七八分。这姑娘心思单纯，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想家是好事。人不能忘本。”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等以后有空了，咱们找个时间一起回去看看。”
“咱们？”
李晓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抬起头看向顾远，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的某个开关。
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让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脸红，心跳也擂鼓般撞击着胸膛。
“你……你不愿意？”顾远看她反应这么大，挑了挑眉，反问道。
“不是！不是！”李晓红连忙摇头，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声音细若蚊呐，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急切和期待，“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只是……只是……”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顾先生……只是，你还会带我回来吗？”
她最怕的，是被送回去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傻丫头。”顾远失笑，觉得这姑娘的心思实在太好懂，也太让人心软。他伸出手，想像哥哥一样拍拍她的头，但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他换上一种略带调侃，却又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当然带你回来。你以后就是我徒弟了。”
“徒……徒弟？”李晓红又是一愣，没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对，徒弟。”顾远点点头，解释道，“你看，我现在成立了公司，以后拍电影、做音乐，摊子会越铺越大，事情多得很。我身边总得有个信得过、用得顺手的人帮忙打理杂事，处理一些我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吧？”
他看着李晓红，眼神清澈而坦然：“我看你手脚麻利，心思也细，人也靠谱。跟着我，好好学，以后端茶倒水、买菜做饭只是基本功，还得学着处理文件、管理人事、对外联络……能学的东西多着呢。怎么样，愿不愿意拜我这个师傅？”
这番话，顾远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李晓红身份问题解决了，但她的未来呢？总不能一直当个保姆。顾远不是慈善家，但他也不是冷血动物。收留李晓红，一方面是同乡之情和恻隐之心，另一方面，他也确实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自己人来处理身边日益增多的琐事。
与其让她不明不白地待着，胡思乱想，不如给她一个明确的身份和努力的方向。
“师傅”这个称呼，在这个年代的香港很常见，尤其是在各行各业，带着一种传统的人际关系纽带，既能确立上下级关系，也包含着一份责任和情谊。这比单纯的雇佣关系，更能让李晓红安心，也更符合顾远整合身边资源的习惯。
李晓红怔怔地听着，顾远的每一句话都敲在她的心坎上。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被收留的佣人，随时可能被送走。可现在，顾先生不仅没有赶她走的意思，还要收她做徒弟，教她本事，让她以后能帮上忙……
这简直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股巨大的惊喜和暖流瞬间包裹了她，让她鼻子一酸，眼眶倏地就红了。所有的不安、忐忑、惶恐，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用力地点头，胸口一股热流涌动，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了一个字，脱口而出：
“嗯！”
这一声“嗯”又响又亮，饱含着激动、喜悦和无限的感激，在相对安静的电影院里显得格外突兀，穿透力十足。
周围立刻响起了几声不满的“嘘”声和低低的抱怨。
“搞咩啊？睇戏唔该静啲啦！”
“细声啲啊，小姐！”
李晓红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像是煮熟的虾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了。她手忙脚乱地捂住嘴，身体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