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问出的是问句，可太后娘娘定然带着答案在问问题的，众人都不敢抬头，生怕波及自己。
见他们战战兢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陆昭昭骤然笑了一声，银铃般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小院中尤为明显：“我看应该是我家里的这嬷嬷呀，关心则乱，看我不见了就招呼着各家夫人小姐的帮着找找，对吧？”
这话显然说在各家家眷心坎上了，一个个附和着“没错”。
氛围霎时一松，各家夫人七嘴八舌地说起这一早上的惊魂来。
太后可算是上一届的宫斗之首，听完这漏洞百出的事情经过，眉头几乎要拧在了一起，原本慈爱的双眸迸发出尖锐来，刺得还趴伏在地上的王妈妈后脊梁生疼：“都起来吧。”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压得满院家眷心头直直往下坠。
众家眷纷纷起身，一个两个的面色都有些不好，毕竟卷进了这些腌臜事中，给太后娘娘留下的也不会是个好印象。
这么一想，大家看向王妈妈的眼睛里都夹枪带棒的，恨不得当场处置了她。
“这嬷嬷一大早就在东院吆喝哭闹，各位夫人心善，就去打听所为何事，听到相府家的小姐自个儿睡在了西院，都有些着急了，”说这话的官眷夫人穿了身金丝绣马面裙，瞧着气度不凡，夫君应当是个大官儿，她说话自然也有几分底气，笑着先开了口，“陛下仁德，特允众民皆能进这寺院，虽广纳香火，却挡不住那些别有用心的歹人。”
太后娘娘听到这儿微微一抿唇，想来也是听进了心坎里，一阵恍惚，似是在追忆古人：“是啊，这儿确实算不上安全。”
看她如此表情，那夫人的语调柔和下来：“自古闺阁小姐贞洁为大，一个不慎，就得落个污名，夫人们也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姑娘家落了单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听到这儿，太后更是气息不稳，泪盈于睫。
陆昭昭并不清楚里头的故事，但看到太后红了的眼眶，心中不免有了些猜测。
应当是太后、或者是太后身边亲近的人曾经吃过这个暗亏。
她算是知道林珉辰为何要建议自己去找太后了。
“陆小姐昨儿个与哀家在正殿中相遇，哀家很喜欢她，感觉和她有缘，便拉着她睡在了哀家的院子里。”太后温热的手拉住陆昭昭，似乎在宽慰她。
感受到覆在自己手掌上的温度，陆昭昭紧皱的眉头松了些。
她自然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只是这么一演，太后瞧着更心疼了，紧紧拉住她的手，沉下声音来：“把那嬷嬷拉下去，细细审问。”
“太后娘娘，不可。”陆昭昭急急拽住她的衣袖，话还未说出，眼眶却先红了，似是受了委屈，“昭昭没事，王妈妈毕竟是我祖母的贴身嬷嬷，您若是处置了，怕是……”
一来皇家后宫里的娘娘不方便插手前朝大臣的家事，二来相府里的老太太毕竟素有佳名，就这么越过她处置了她的贴身嬷嬷，毕竟也是不妥。
陆家这姑娘生性敏感多思，年纪轻轻的，瞻前顾后替人考虑了这么多，却唯独没把她自己的委屈算进去。
太后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一个雪夜，也有个少女扯住了自己衣角，双眼含泪，让自己以大局为重。
“哎，罢了，你们自己的家事，你们自己处理吧。”太后被她这么一拉，也意识到了不能轻易处置这虔婆，便顺着陆昭昭给的台阶下了，“但陆相治家不严，我回宫后会跟皇帝说一说的。”
汗珠子顺着王妈妈脸上的沟壑滑落，她僵直站在原地瑟瑟发抖，自知这计划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只能作罢，但她心中仍有疑虑。
若是陆昭昭这小贱蹄子早就知道自己的盘算，为何不直接选择揭发真相，反而还煞费苦心地找到太后娘娘，陪她演这一场戏。
王妈妈不是个蠢人，虽然她此时获了罪，垂着眼眸立在那里，脑子却一个劲儿地转，终于想通了事情的关键点。
陆昭昭若是选择昨夜自保，那计划败露后四皇子就不会再来西院中寻她——
等等，四皇子？
四皇子去哪了？
想到这儿王妈妈骤然抬起头来，面露惊骇之色地盯着陆昭昭看：“你……”
还不待她把话说出来，院外的熙攘声便越来越大了。
“砰”的一声，脚步匆忙的小沙弥撞在了院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太后听到声音，回头，凤眸微眯：“怎么回事，佛门净地，怎的这么慌张？”
“阿、阿弥陀佛。”这小沙弥年纪不大，藏不住脸上的惊慌，“住持在后院的鸡棚中，发现了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鸡棚？这寒山寺怎么会有鸡棚？”太后的关注点却是这个。
“寺庙下就是个村子，前些年战乱，村中从军战士留下的孤儿寡母众多，出家之人可以吃斋饭，但山下的孩子没有肉蛋是不行的，”小沙弥解释一番，“村子里很多人吃不饱饭，从寡妇孤儿嘴里抢吃的也是家常便饭，我们索性将鸡养在了后院，让那些孩子妇人每日来取。”
“是不是村子里的人，”听到这儿，御史家夫人一歪头，“打听到鸡在这里，趁夜来偷的？”
“不是的。”小沙弥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之色，“那公子昏迷着，身上衣衫的料子瞧着却价格不菲，住持特让我来寻各家夫人和太后娘娘，希望有人辩出是谁家公子。”
夫人们面面相觑，这热闹怎么一个接一个呢？
这小沙弥的表情太过奇怪，竟是将太后的好奇心也勾了起来，轻咳一声，拉住陆昭昭：“走，随哀家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汤汤，朝着鸡棚走去。
——
鸡棚外围了一圈来取鸡蛋的村民，多是孤儿寡母，将那棚子围得水泄不通，对着里头那男人指指点点。
见着贵人娘娘们到来，沙弥和僧人们连忙将这些村民遣散，自己也不敢多待，跑了个没影。
太后等人到达鸡棚时，不少未出阁的小姐“哎呀”一声，背过身不敢再看。
“这、这……”不少夫人看到这一幕面上也臊得通红。
大家呆立在原地，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只见这男人身上松松散散地挂着衣衫，裤子微褪，双腿之间那玩意儿被鸡啄得鲜血淋漓，双眸紧闭，赫然还在昏迷中。
白嘉钰探出头来，看到那惨白的脸后忍不住失声尖叫：“四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