誊抄佛经这事儿原本是个细活，怎么也得在寺庙内待够一个月，可兴许是这玩意儿需求量大，不少寺里字迹娟秀的小和尚早早就抄了成筐的经书，等着各家小姐来拿。
有需求就有市场嘛。
娇笑着往功德箱投铜板的闺秀们，嘴上说的是祈福与脱俗，实际上是将佛门净地化作立人设的市集。
陆昭昭坐在马车里，闭目听着身边芸香的回报，指尖漫不经心捻着垂落的朱红流苏。
她起了个大早，简单拾掇了点衣裳食物，拉着芸香就上了去寒山寺的马车。
兴许是之前于氏觉得亏欠她些，这次出行特意调遣了两辆马车，一辆精致华丽些，一辆空车，专门用来摆放陆昭昭的吃穿用度。
“王妈妈眼下的乌青都能研墨了。”芸香掀起后帘一角观察，“昨儿扣了半月例钱不算，今个一早紧赶慢赶着非要挤进随行马车，怕是要盯死姑娘。”
“原本楚楚小姐也闹着要去来着，可不知从老太太院里听说了什么，后半夜突然就消停了。”左右无人，赶车的也被换成了昨晚买来的心腹，芸香也不必避着谁，大大方方跟陆昭昭汇报。
陆昭昭轻轻吸气：“老太太那边呢？”
“昨夜写了封信，紧赶慢赶的送出府了，”说到这里，芸香一抿唇，“奴婢怕打草惊蛇，就没把信扣下，而是让人跟着出了门，一直跟到四皇子府上，后半夜送信那人又自四皇子府上抬了一轿白银回来。”
四皇子？
此时若是还不明白那老虔婆打的什么主意，那她前半辈子的娱乐圈算是白混了。
陆昭昭冷笑一声，睁开眼：“看来我这祖母是要把陆家女儿当牲口卖呢。”
能困住一个高门贵女的，一是名声，二是婚姻。
那老虔婆没什么一定要毁了自己名声的动机，可若是有人许了什么利处给她，让她拿一个家族中不被看重的孙女的婚事来换点别的，无论换什么都是血赚。
自己常年在府中，没什么机会独自出行，老太太便找了个“誊抄经书”的由头将自己支出府，这才能与外男相见。
“小姐，这四皇子虽手段了得，做出过不少政绩，可坊间一直有传他私德有亏，侍妾和通房丫鬟已经死过很多个，抬出去的尸首都能填满护城河，若是老太太真想把您嫁过去，那……”芸香看陆昭昭没什么反应，不由有些着急。
陆昭昭当然能想到这一点，四皇子若是门良缘，那就轮不到自己了：“咱们已经在路上了，自然也不能掉头回去。”
芸香从马车车厢后边的小窗往外看，风吹过，掀起后车的车帘，露出王妈妈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老妇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前方马车。
芸香一颤，猛的放下车帘，急道：“王妈妈紧跟着过来，摆明了就是想多上一重保障，确保您真的与四皇子相见相识……”
“我看还不止呢，以那老太婆昨夜对我的态度来推测，她怕是想让我在这寺庙中直接失身于他吧。”陆昭昭冷笑一声。
这老太婆也算是无意间毁了自己儿子的谋算。
原本四皇子求娶陆家女，定然是要付出些什么“诚意”的，可若是自己在寒山寺中便没了清白，价值可就大大降低，陆良栖也就没了拿乔的资本。
四皇子若那时再提出求娶，也算是帮着陆良栖甩掉了一个麻烦。
届时陆良栖提出的条件定然会大大缩水，还得反过来感激一番救陆家名声于水火的四皇子。
“不然奴婢寻了机会去报官吧。”芸香虽聪明，深宫府邸的腌臜事儿她虽然看过，可毕竟没什么经验，一时乱了手脚。
“官府？他们是相信一个愚蠢恶毒的女子，还是一个颇有政绩的皇子？”陆昭昭烦透了这种下作手段，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阴森，“哪怕他真的使计睡了我，旁人也只会觉得我高攀，不是么？”
这般露骨的话一出，芸香面色一变，手忙脚乱地想捂住陆昭昭的嘴：“小姐！”
陆昭昭突然笑了，她摆了摆手：“罢了，我自有办法，你过来。”
芸香见她不再说那种浑话，面色稍缓，凑到陆昭昭耳边听她说，却越听表情越古怪。
陆昭昭说完后雀跃地盯着她：“怎么样？”
怎么样？
你还敢问怎么样？
芸香想附和着笑两声，可怎么也挤不出来笑脸，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这于理不……”
“他们都不要脸了，我还要理干什么。”陆昭昭毫不在意地摆手，“就这么定了。”
芸香虽面上仍有忧色，却郑重的点了点头：“如果是想谋害您，那王妈妈身上就必然少不了一样东西——”
药。
好经典的桥段啊。
陆昭昭慢条斯理地端起车厢内小桌上的茶盏，眸中的算计被垂下来的眼皮掩盖：“我在寺里只能待两日，今夜便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间。”
芸香抬眼却见自家小姐笑得眉眼弯弯，分明是闺阁女儿的天真模样，眸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
二人在车中商议片刻，刚敲定计划，便被马车突然的急停晃得一个趔趄。
芸香掀开遮帘向外看：“小姐，到了。”
后边的马车也跟了上来，一声马匹嘶鸣后，急匆匆的脚步伴随着王妈妈的碎碎念响起：“小姐，小姐，咱们到了，该下车喽。”
她急匆匆跑到前头的马车旁，掀开帘子，生怕陆昭昭跑了。
陆昭昭被她突然掀开帘子地动作惊动，抬起眼皮冷冷瞥了一眼她：“王妈妈这般着急，昭昭都以为这寺庙里有什么人在等着呢。”
王妈妈身子一僵，挤出个笑来：“怎么会，怎么会呢，老奴只是怕年底祈福的人多，去晚了没有厢房住罢了。”
“那你为何还不去禀报？”芸香也端坐在车里，颔首，颐指气使的模样险些把王妈妈的笑脸气没了。
“老奴这就去，这就去。”王妈妈冲后边马车上的人使了个眼色，急匆匆跑进了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