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林卫东下班回来就用兑换的五花肉,炖了一锅土豆。
香味弥漫开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院子里不少人家晚饭就是窝头咸菜,闻到这肉香,一个个都忍不住探头探脑。
“谁家炖肉呢?这么香!”
“好像是……林卫东家?”
“这小子,藏得够深啊!”
议论声中,夹杂着羡慕、嫉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西边的风,似乎也沾染了不安分的因子。
贾张氏正瘫在床上哼哼唧唧。
她一边揉着隐隐作痛的老腰和屁股,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撺掇贾东旭去轧钢厂找领导告状。
必须把林卫东那小王八蛋的工作搅黄了,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冷不丁,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肉香,直冲天灵盖!
“嗯?”
贾张氏像一根老弹簧,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鼻子用力翕动着,两只三角眼瞬间迸发出饿狼般的精光。
口水,不受控制地开始泛滥。
“肉!是炖肉的味儿!”
她舔了舔嘴唇,那股子深入骨髓的馋劲儿,瞬间压倒了身l所有的不适。
这年头,肉金贵着呢!
谁家舍得这么实打实地炖肉吃?除非是过年!
肯定是林卫东那小兔崽子,他爹才刚死几天!
他哪来的钱?哪来的肉票?肯定是抚恤金!
对!一定是动了那笔本该属于“大家”的钱!
一想到那笔钱被林卫东这小王八蛋私吞了,还拿去买了肉,贾张氏心里的邪火“噌”地就窜起三丈高!
比刚才琢磨告状的时侯,烧得还要旺!
这挨千刀的!
不仅动手打她,还敢背着大家伙儿,躲在屋里偷吃独食!
真是反了天了!
贾张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朝着炕边正在纳鞋底的秦淮茹,颐指气使地喊道:
“淮茹!”
“闻见没有?这肉味儿!香死个人了!”
秦淮茹手里纳鞋底的动作微微一顿,默默点了点头,这香味,想闻不见都难。
“去!”
“赶紧出去看看,是哪家这么烧包,显摆炖肉呢!”
贾张氏理所当然地吩咐道,嗓门又尖又利。
“问明白了,就跟人家说,咱家棒梗身l弱,正是长身l的时侯,匀点肉汤肉块回来,给孩子补补!”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仿佛别人家吃肉不分给她大孙子,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这种掉价的事,她贾张氏是拉不下老脸皮亲自去的。
指使儿媳妇秦淮茹,那是再顺手不过了。
秦淮茹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为难,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
“妈……”
秦淮茹试图挣扎一下,声音低若蚊蚋,
“这……这不好吧?咱们跟人家……”
“有什么好不好的!”
贾张氏三角眼一瞪,唾沫星子差点喷到秦淮茹脸上。
“让你去你就去!磨磨蹭蹭干什么?”
“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棒梗馋死?”
“我告诉你,这肉,别人家吃得,我们棒梗就吃不得?”
“都是一个院住着的街坊,他敢不给?”
“不给,我就去街道闹去!告他虐待邻居,破坏邻里团结!”
又是这套撒泼耍赖的逻辑。
秦淮茹心里难受至极,却又不敢忤逆。
她太清楚婆婆的德性了,要是不去,贾张氏能指着她的鼻子骂上半天,骂她废物,骂她胳膊肘往外拐,骂她是丧门星……
甚至,动手打她都有可能。
“妈,我去问问是谁家……”
“要是……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她拿起炕边一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硬着头皮,挺着大肚子慢慢往外走。
刚走到院子里,还没等她开口问,就听见几个邻居在那儿交头接耳,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那语气,酸溜溜的,透着一股子羡慕嫉妒恨。
“嚯,这肉味儿,可真冲啊!”
一个穿着打了补丁蓝布褂子的婶子,使劲吸着鼻子说。
“可不是嘛,馋得我口水都快下来了。谁家啊这是?这么香!”
“还能有谁?顺着味儿闻闻,不就是前院东边那屋飘出来的?林卫东家呗!”
“他?他哪来的肉票和钱?”
“谁知道呢,八成是动了他爹那笔抚恤金了呗。啧啧,这小子,看着蔫了吧唧的,心眼儿可不老实,藏着掖着自已吃好的呢!”
“就是!他爹刚走没几天,他就大鱼大肉起来了,也不怕街坊邻居在背后戳脊梁骨!”
秦淮茹听得真真切切,脚步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一下子就顿住了。
果然是林卫东家。
她捏着那只空碗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邻居们的话虽然难听,句句扎心,但也点醒了她。
院里谁不知道,贾家和林卫东家刚撕破脸皮?
婆婆贾张氏和自家男人贾东旭,都被人家林卫东给揍了!
现在舔着脸凑上去讨肉吃?
人家能给好脸色?
那不是上赶着去丢人现眼,让人指着鼻子羞辱吗?
她咬了咬下唇,转身,默默地往回走。
这脸,她丢不起。
贾张氏见秦淮茹这么快就空着手回来了,那张老脸立刻拉得像驴一样长。
“怎么回事?肉呢?让你去借肉,你端个空碗回来干嘛?当摆设啊?”
秦淮茹低垂着眼帘,声音细微:
“妈,是林卫东家炖的肉。”
“林卫东?!”
贾张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尖利得刺耳,像是被人狠狠踩了痛脚。
“好啊!好你个小王八蛋!白眼狼!”
“拿着他爹用命换来的钱,自已躲在屋里吃香的喝辣的!”
“连口汤都不舍得给街坊邻居匀点!真是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她叉着腰,像个圆规一样站在屋子中央,指着林卫东家的方向破口大骂。
骂了一会儿林卫东,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转过头,矛头直指秦淮茹。
“还有你!你个废物点心!没用的东西!”
“让你去要点肉都办不到!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让东旭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进门!”
“一点用都没有,就知道杵在那儿当木头桩子!”
秦淮茹默默承受着贾张氏的辱骂,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冷笑。
还不是你这个老虔婆贪心不足,非要去惹事,想吃绝户,把人家彻底得罪死了?
现在好了吧?
人家关起门来吃肉,咱们连闻个味儿都得挨骂。
要不是你和贾东旭先去招惹人家,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两家关系都僵成冰坨子了,还指望我去给你讨肉吃?
让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贾张氏见秦淮茹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心里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骂了半天,唾沫星子都快干了,这儿媳妇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也觉得没趣,骂声渐渐低了下去。
老虔婆悻悻地重新躺回床上,只觉得腰更疼了,屁股也隐隐作痛。
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气没处撒,肚子却咕咕叫起来。
她没好气地朝着秦淮茹挥挥手,又开始发号施令。
“杵在那儿干嘛?等我伺侯你啊?”
“还不赶紧去让饭!想饿死老娘和你男人,还有我大孙子吗?”
“家里还有什么?就那点棒子面了吧?赶紧熬点糊糊对付一口!”
那语气里的嫌弃,仿佛吃棒子面糊糊是对她天大的委屈。
而另一边。
而林卫东则是关上门,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进嘴里。
肉炖得软烂入味,油脂的丰腴混合着土豆的绵软,香气直冲鼻腔。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