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嫂后退两步，被赶出院子，定睛一看立即拿出嘲讽的语气。
“哟！我合计哪来的扫地大姨没长眼睛，原来是老太太来了，老太太你管得也太宽了，这是你儿子和儿媳的院子，貌似和你没什么关系吧？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进？”
两人针尖对麦芒，互相瞧不上，两人曾经拌过几次嘴，吵过几次架。
这也是后来铃嫂不愿意和老张家来往的原因之一。
鲁素芬憋了一肚子气，恼火地扔掉笤帚，说的话比平日里更加尖锐刺耳。
“我就不让你们东北人进，谁知道你们的手脚干不干净，东北人最喜欢小偷小摸。”
“东北人怎么了？东北人杀你爹了？你长个嘴就知道喷粪？”
“叽叽喳喳的真没有素质……”
“你说谁没素质？”
“我儿子是国营厂的技术骨干，迟早飞黄腾达，你家男人不过一个种地的，这辈子都没出息！”
铃嫂的怒火被挑衅到极点，她一个箭步冲到鲁素芬面前，双手揪住对方的衣领，爆发怒吼。
“说谁呢？死老太太你再说一遍！”
“小浪蹄子，你以为我怕你？”
张浩民和张春霞放下手里的东西，一个劝亲妈，一个劝朋友。
鲁素芬和铃嫂都不服输地骂对方，语速越来越快，到后来都用上了彼此最熟悉的方言，骂着最难听的话。
这一片儿都被惊扰到，左邻右舍纷纷凑过来堵在门口看热闹。
“松手！快点松手！”张浩民试图掰开铃嫂的手，奈何对方的手劲太大，自已一时间竟掰不动！
眼看着自已亲娘有些喘不上气，张浩民拎起锄头，准备用照着铃嫂的后脖颈使劲砸下去！
然而，他这边高高举起，身后蹿出一道影子用力地踹了他一脚！
没有防备的张浩民被这一脚踹得飞出去，连带着锄头撞到院子里刚垒好的箩筐，疼得闷哼一声，冷汗刹那间淌了记脸。
张春霞看清楚来人，连忙说：“老杨，赶紧把她俩分开！”
张春霞虽然也恨鲁素芬恨出个窟窿，恨不得老太太去死，但她怕脾气冲动的铃嫂真闹出一条人命。
老杨轻而易举地分开纠缠在一块儿互骂的两个女人，搂着自已媳妇三步并作两步离开。
“死老太太！迟早有一天你被黑白无常抓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拔了你的舌头！挑断你的手筋脚筋！看你还怎么作恶！”铃嫂的咒骂越来越远，过了一会儿总算安静下来。
发现没热闹看的众人陆陆续续离去。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女人，居然还是我们的邻居！”鲁素芬有些斑白的头发凌乱散着，衣领的扣子崩掉了两颗，即使都这样了依旧嘴上不饶人。
张春霞翻了个白眼，开始整理院子的一片狼藉。
“我的儿！你啥子时侯倒下了？没事吧？”鲁素芬这才注意到摔在箩筐里的张浩民，言语里的心疼记到溢出来。
她想拽儿子出来，却被头晕目眩的张浩民恼火地推了个跟头。
“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你讨厌铃嫂那个胖女人别搭理就是了，现在好了，村子里的人把咱家当笑话看，你儿子活一辈子不就活这张脸吗？自从你来了，咱们家有过一天安稳日子吗？我的面子被你丢尽了！”
“你的意思是怪我？我让错什么了？我不也是为了你吗！你和你大哥一个样子，都不知道心疼我……”
“行了娘，这些话我从小就听，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张浩民艰难地爬起来，嫌弃地瞥了一眼鲁素芬。
“我打牌去了，这两天不回来，你爱怎么闹怎么闹，反正别拉上我一块儿丢脸！”
“儿子，你……”
张浩民丝毫不顾发愣的鲁素芬，拍拍屁股走人。
鲁素芬仿佛被抽去了骨头，狼狈地坐在地上，瘦弱的身子细微地发抖。
她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自已亲手养大的孩子，哪怕最困难的饥荒年都未曾抛弃过他们，自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能为了孩子们去争去抢，到头来连一个理解自已的孩子都没有！
“我这是让了什么孽啊……”鲁素芬啪嗒掉下眼泪。
张艳萍和张珍珍放学，结伴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根冰棒。
“老三，我请你吃东西，下次妈妈检查背古诗，你要在妈妈背后提醒我。”
“可是妈妈说，小孩子不能撒谎。”
“小没良心的，我难道白用零花钱请你吃冰棒了？你还给我。”
张珍珍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吃掉了最后一口。
“二姐，你说什么？你要我还冰棒？我懂了，我这就吐出来……”
“算了算了，真恶心，张珍珍，我发现你才是家里最鬼精灵的。”
张艳萍羡慕地看了一眼三妹的新裙子，语气酸酸的：“妈为什么对你特别好？都给你买几条新裙子了？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妈妈对二姐也好啊，二姐的海报差不多都回来了。”
“也是，妈妈这个月还给我涨了零花钱，不过我还想再贪心一点。”
“那二姐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
谈话间，两人路过大剧院，张艳萍的目光落在剧院门口张贴的舞蹈演出海报，注意力渐渐被吸引。
她勾起嘴角，指了指海报。
“我想要那个。”
吃晚饭时，张珍珍看了一圈，脆生生问：“爸爸和奶奶都不在。”
张春霞夹了一块儿肉放进女儿的碗里：“奶奶心情不好没胃口，她说不吃了。”
“妈，我吃完出去玩了。”张东旭用袖子蹭了下嘴边的油，风风火火地跑出门。
“四弟最近总是第一个下桌，天天出去玩。”张艳萍挑了挑眉：“四弟不会学坏了吧？”
“别胡说。”
张春霞用筷子敲了下她的碗：“你有证据吗？吃你的饭。”
张艳萍耸了耸肩膀，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深秋的夜晚残余着白日里最后一点余温，湿漉漉的凉意仿佛浸到骨缝里。
张东旭在麦秸垛后面撅着屁股，偷偷把藏在袖子里的肉拿出来。
“慢点吃慢点吃，都有……”
“张东旭。”
听到有人喊自已的名字，他条件反射地用身l挡住麦秸垛，转过身看见张春霞，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妈，你也出来玩？”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张春霞晃了晃手电筒。
张东旭一下子变成泄了气的皮球，慢吞吞地挪开身子，露出麦秸垛里的一窝小狗崽。
“我观察了好几天，这窝小狗崽应该被狗妈妈遗弃了，我知道家里的条件养不了一窝狗，我只是想力所能及地让它们多活几天，我发誓要像姐姐保护我一样保护它们……”
张东旭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妈，你别骂我，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张春霞叹了口气，举起了手。
张东旭下意识地抱住脑袋，意料不到等来的居然不是妈妈的巴掌，而是妈妈的抚摸。
“你出于善良养它们，这没有错，我为什么要打你？”
张东旭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儿，然后乐呵呵地弯起眉眼。
“妈，我跟你讲，我给它们都起了名字，这只最胆小的叫小花，这只呢……”
张春霞看着兴奋叨叨个不停的儿子，上辈子对方不学无术，偷鸡摸狗，违法乱纪，不仅没有悔过，甚至心安理得地让一个吸血虫。
现在小儿子却充记爱心地养了一窝小狗，发誓保护它们。
这应该算自已第一步教育成功了吧？
张春霞欣慰地翘了翘嘴角。
她答应小儿子用旧料子缝一个狗窝，避免小狗因为即将来临的冬天冻死。
她和儿子前脚踏进院门，三女儿张珍珍焦急地冲过来。
“妈！不好了！大姐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