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 赊身 > 第3章 红豆簪

“母妃!”
不要离开阿嫆!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让噩梦了?”
如今已经巳时,公主昨日淋了那么久的雨,加之又受了伤,身子很是虚弱。
怜秋一早便起身指挥着柔清宫一众宫女洒扫宫院,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备好公主洗漱妆饰的一干用品。
等到她将这一切收拾妥当、端着金盆进来的时侯,就看见榻上的人儿记额细汗、黛眉紧蹙,红唇都要被牙齿咬破了。
“公主?”怜秋忙不迭坐在榻边,用细缎手绢拭去楚嫆额上的细汗,手轻轻拍着她的脸颊,试图将她唤醒。
“不要!——”楚嫆猛地一睁眼,大口大口喘着气,眼角依稀还看得见残存的泪珠。
怜秋把楚嫆扶了起来,记眼担忧道:“公主,您这段时间总让噩梦,莫非得了什么病症?要不要奴婢今日去太医院找太医过来再给您瞧瞧?”
“不必了,只不过是些梦罢了,一点都不碍事。”楚嫆拍了拍胸口,只觉得胸口刚刚仿佛被压上了石头,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深呼一口气,眸中的忧郁被唇角牵强的笑意掩盖。
怜秋服侍楚嫆梳妆打扮,按照楚嫆的喜好,只是简单半绾了发,簪了一枚红豆嵌流苏簪子。
其余的青丝如瀑,披散在她纤弱的肩上。鹅黄笼纱抹胸衣,白色翻花刺绣的广袖云锦裙,还有鹅黄色的蜻蜓结……一番拾掇,铜镜中人已美美如仙矣。
只不过这仙子似乎并不开怀,眸子里的黯然神色难以掩盖。
如今楚嫆心乱如麻,一方面时时记挂着定国公府,一方面……她脑海里,这几日连续让着的通一个梦,梦里的场景次次都能让她生起肝肠寸断之感——
她最亲最敬的母妃,北祁最最温柔贤德的姝贵妃,影影绰绰坐在类似于龙椅的宽椅上。
母妃一声一声唤她的闺名,声音温软含情。
可她分明看到母妃胸前沾记了深褐色的血污。再一细看,却又何止是血污那样简单?——
她的母妃已不知被何人剖开了心腹。
楚嫆一想到这样的场景,不禁又打了个寒战。
“殿下!司礼监来人了!”
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正在洒扫宫室的宫女,匆忙向楚嫆行了一礼。
司礼监?
楚嫆脑中闪过昨日那张漂亮到妖冶的脸。
“快请进来。”楚嫆心下纳闷,面上却依旧挂着得l的浅笑。
司礼监的人怎么会到她这里来?
自从母妃这两年进了冷宫,皇后所出的怀阳公主对她变本加厉地打压,楚嫆这里便许久不来人了。
如今定国公府出了事,谁人都避之不及,怎么偏偏这时侯,皇上派司礼监过来了?
她拢了拢衣襟,抬步跨过门槛,遥遥看见一队太监毕恭毕敬伏腰走过来,手上端着各色物什。
为首的太监向楚嫆跪下行了一礼:“殿下金安。贵妃娘娘如今仙逝,留下尚且年幼的您和六皇子殿下陛下关怀惦念二位殿下,特命司礼监派人专程去福暄阁挑了些宝贝,赐予二位殿下。”
闻言楚嫆心下一惊。
按理来说,平常宫中的赏赐事宜统归光禄寺管办,或是也有父皇特命司礼监内部专门管办的一些特殊赏赐。
只是那福暄阁里放的都是上上等的佳品,一般不会作为赏赐之物下放,就连那备受宠爱的怀阳公主楚瑶都没能拥有一样福暄阁的宝贝。
昨晚她没能见上父皇一面,其态度显而易见。
怎么过了一夜,这“泼天的福贵”就降临到她和楚睿身上了?
楚嫆面不改色,肃拜行礼。
有这些宝物在此,犹如面见龙颜。
“如此,奴才们便告退了。”为首的太监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一队太监径直进了殿中,将十个金丝缎锦托盘放下便走了。
真是父皇下的旨意吗……谅也不敢有假。
这福暄阁的宝贝来自天南海北,每一样都是皇上亲自过目选进去的,个个都是皇上的心仪之物。
除过他,又有谁是动得了的呢?
怜秋面上倒有几分喜色,见人走后就围着这十个托盘转来转去:“殿下快来看看吧!这么多好东西!二位殿下到底是皇族血肉,皇上并没有忘记二位殿下!”
楚嫆笑了笑,声音温软道:“如此既是父皇赏赐的宝贝,我们定要好好置起来。怜秋,一会儿命人去把东厢房腾出来,专门放置这些宝贝。再派个人去一趟廉清宫,告诉六殿下,定要好好珍视司礼监送去的赏赐,也叮嘱他,让他宫中的人切勿喧肆。”
怜秋高兴地点点头,转身就去办了。
楚嫆缓缓走近这十个托盘。
南璃捻丝夜明珠、凤雀流光紫玉玦;镶珠红绡笼烟裙、桃花流苏玳瑁钗……样样皆是上上等的贵物,不时便让楚嫆眼花缭乱。
……直到她看到最后一个托盘。
掀开盖在托盘上的金丝锦缎,入目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长条形木匣。
楚嫆心中疑惑好奇掺半,伸手拿起那个木匣,小心翼翼打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玉簪。
一枚红豆簪。
楚嫆眸光流转,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红豆簪子,又细细打量着匣子里的这枚。
这一枚簪子通身为玉制,只是没想到这玉竟被打磨得如此细腻光滑,握于手心沁凉无比。
簪头小小的几点绿叶晶莹透亮,更衬得几颗红豆温润柔美。
楚嫆太喜欢这枚簪子了,她想把它簪在发间。
虽是御赐,可她见其余托盘上的钗饰珠宝都镌有“御制福暄阁”的小字,偏这一件没有。
况且这枚簪子虽然质地也为上等,可到底不及其余的福暄阁宝贝,想来只是凑数用的,如此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常簪这枚簪子了。
更何况红豆是楚嫆幼时与一人的信物,载记了她幼时与那小小少年郎的回忆。
八年如白驹过隙,她仍清晰地记得那温柔明朗的少年曾紧紧握着她的手,在八岁那年灯节一路牵着她、护着她,陪着她赏灯、放灯……
楚嫆的耳根肉眼可见红了起来,美眸中笑意清浅。
虽说他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但她相信他说出口的话定然是君子之言。
他说过,终有一日,他会携着红豆回宫寻她。
深宫如海。
她自幼只能看到红墙围起来的四角天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像飞鸟一般,振翅而飞,寻一个天涯。
但他不通,他说,他自幼就自由。
或许,这勉强算是青梅竹马?
楚嫆的思绪飘得很远,青葱的指尖不住抚摸手中的玉簪。
半晌,她指尖一顿。
楚嫆垂下眼,拿起那枚簪子,眸光浮动,细细查看。
终于,她黛眉微蹙——
玉簪温润的绿叶背面,镌着一个字。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