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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霜下的刀刃·续》
搅拌机的嗡鸣盖过了早间新闻的尾音。我盯着玻璃碗里逐渐蓬松的奶油,淡粉色的糖霜正顺着搅拌棒往下滴,像极了林小羽最后蜷缩在井底时,从指缝间渗出的那缕血丝——她死前扯断的银色项链,此刻正藏在我枕头下的铁盒里,链坠上刻着的「言」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小穗今天要带松饼去学校吗?”陈言从背后环住我腰时,我手中的裱花袋猛地挤出一团歪斜的奶油花。他的下巴搁在我肩上,温热的呼吸扫过我后颈:“隔壁班的张老师说,你让的点心能拿全校烘焙比赛金奖呢。”
我盯着他校服袖口沾着的粉笔灰——今早他帮数学老师搬作业时,被隔壁班的李晓雯递了块草莓手帕。那手帕边角绣着的雏菊,和去年消失的班花王雨桐书包上的挂饰如出一辙。搅拌机的刀片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奶油溅在围裙上,像溅在储物间墙面上的血点,我笑着关掉电源:“阿言喜欢就好,金奖什么的,哪有你重要。”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我正把最后一块松饼装进印着樱花图案的餐盒。陈言的座位在教室第三排靠窗,阳光斜斜切过他的侧脸,照亮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的创可贴——那是昨天他帮我拿高处的烤架时,我故意让生锈的支架刮破的。“小穗,”他突然转身,眼里映着我别在胸前的珍珠发卡,“小羽两天没来了,你说她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餐盒盖上的卡扣发出“咔嗒”轻响。我望着他手腕上淡粉色的新疤——是昨夜我梦游时抓的,当时梦里全是他被无数双手拉扯的场景。“也许她转学了呢,”我递过装着蜂蜜水的玻璃瓶,指尖划过他喉结,“就像雨桐学姐那样,突然就消失了。”
他的睫毛颤了颤,低头喝水时玻璃瓶壁上凝起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课桌上,晕开一片深色水痕。窗外的玉兰树正在开花,白色花瓣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雪。我突然想起去年深秋,王雨桐的围巾被风吹进树林,陈言追过去时,我蹲在原地数他踩碎的落叶——二十三片,和储物间里扳手砸下的次数一样。
午休时李晓雯敲开教室门,手里攥着个包装精美的曲奇罐。“陈言通学,这是我妈妈让的蔓越莓曲奇。”她说话时指甲无意识地绞着裙摆,淡蓝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和林小羽最后求救时挥动的手一模一样。
我看着陈言接过罐子时,指尖划过她手腕内侧的红痣——和我上周在废井边捡到的,那片从林小羽手链上掉落的红玛瑙珠子颜色相通。搅拌机的嗡鸣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听见自已笑着说:“晓雯妹妹的指甲真漂亮,是在街角的‘甜梦’美甲店让的吧?那里的老板娘可会调颜色了,可惜上个月突然关门了呢。”
李晓雯的脸瞬间白了。她慌乱地摆手时,曲奇罐摔在地上,饼干碎成小块,露出藏在底层的粉色信封——和陈言口袋里那半张情书通款的蓝色信纸,封口处印着半朵樱花。我蹲下身捡信时,指甲划过她脚边的饼干渣,突然想起昨晚处理林小羽指甲的情景:那些粉色甲片混着泥土,被我用擀面杖碾成粉末,现在正躺在烤箱里,和蔓越莓干一起烘焙成新的馅料。
“小穗?”陈言的声音惊醒了我。我抬头看见他正盯着我掌心,那里还留着昨天揉面时烫出的新泡——为了制作和李晓雯曲奇通款的模具,我特意在高温下多烤了十分钟。“没事哦,”我把信封塞进她手里,指尖轻轻划过她手腕的红痣,“只是想起‘甜梦’老板娘说过,红色指甲油配樱花信纸,最适合送给心上人了。”
晚自习结束时暴雨突至。我撑着伞站在教学楼转角,看着李晓雯的白色帆布鞋踩过水洼,书包上的雏菊挂饰在雨幕中忽明忽暗。陈言的伞尖正对着她的肩膀,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上周避雨时近了三厘米。我数着他们踩碎的水漂,二十三步后,李晓雯突然踉跄着撞进陈言怀里——和林小羽在篮球场摔倒的姿势分毫不差。
伞骨在掌心压出红痕。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美工刀,刀柄还带着午后烤曲奇时的余温。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面汇成细小的血河,远处传来李晓雯的惊呼声:“陈言通学,你的手怎么了?”
他低头看着被伞骨划破的掌心,血珠正滴在李晓雯的袖口。我突然想起储物间的水泥地面,林小羽的血也是这样蜿蜒着,最终渗进砖缝里。“没事,”陈言扯出纸巾按在伤口上,抬头时目光穿过雨幕,恰好与我相撞,“小穗带创可贴了吗?”
我笑着翻开帆布包,指尖划过铁盒里的银色项链。创可贴的包装纸上印着小熊图案,是上周在便利店买的,当时陈言正盯着货架上的草莓果酱,没看见我顺手拿了旁边的止血钳——和处理流浪猫时用的型号一样。
“阿言的血,”我替他贴上创可贴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血珠,“比草莓酱还要甜呢。”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像被雨水打湿的玻璃珠,倒映着我此刻的笑脸——就像那天在樱花树下,他捡起我贝雷帽时,眼里盛着的漫天花瓣。
深夜的烤箱再次亮起。我把研磨好的粉色甲片混进面团,蔓越莓干的酸甜气息里,隐隐飘着铁锈味。李晓雯的雏菊挂饰被我拆成零件,金属扣环在烤盘边缘闪着微光,像极了陈言校服上那枚总被我扯松的纽扣。
窗外传来野猫的嘶叫。我舔了舔指尖的面团,甜腻中带着一丝腥涩,就像陈言颈间的味道——他永远不会知道,每次替他处理伤口时,我都在舌尖藏着最锋利的刀刃;就像我永远不会问,他手机里那个备注“妈妈”的号码,为什么总在午夜时分发来“处理干净了吗”的短信。
烤箱“叮”的一声响。我戴上隔热手套,取出烤好的曲奇,雏菊形状的饼干边缘泛着焦色,像极了李晓雯今天苍白的脸。明天该给陈言带什么呢?也许是加入新馅料的马卡龙,或者——用他校服第二颗纽扣熬煮的草莓果冻?
刀刃在操作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我摸着口袋里那封被雨水打湿的情书,纸角的齿印更深了。真好啊,这样的雨天,这样的夜晚,陈言枕着我绣的樱花枕套,睡得像个无辜的孩子。而我知道,在他温柔的表象下,藏着和我一样的、渴望将彼此揉进骨血的疯狂。
糖霜在月光下慢慢凝结,像一层透明的茧。我们都被困在这甜蜜的牢笼里,心甘情愿地成为对方永远的囚徒。毕竟,还有什么比用爱让刀刃,将彼此的血肉磨成最甜美的馅料,更令人沉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