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起,李枫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教室里的通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值日生在擦黑板。窗外,夕阳将整个校园染成橘红色,梧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李枫故意磨蹭时间。他知道父亲今天下午有教研会,不会那么早回家,这意味着他可以晚一点面对那张数学试卷——周老师要求家长签字的那张,上面用红笔写着醒目的“62分”。
“李枫,你还没走啊?”
余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枫转头,看到她站在教室后门,怀里抱着几本书。夕阳的光透过她的发丝,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我我马上走。”李枫慌忙拉上书包拉链。
余洁走近了几步:“你数学考得不太好,是吧?”
李枫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他低头盯着自已的鞋尖,那里有一小块泥渍,是早上不小心踩进水坑留下的。
“我我其实会让那些题,只是考试时”
“紧张?”余洁笑了笑,“我懂。我小学时也这样,一考试就脑子空白。”
李枫抬起头,惊讶地发现余洁脸上没有嘲笑,只有理解。她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琥珀色,温暖而清澈。
“给你。”余洁从怀里抽出一个蓝色笔记本,“我的数学笔记,可能对你有用。”
李枫愣住了。笔记本封面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余洁的数学宝典”,还画了一个笑脸。
“我我不能要”
“不是送你啦!”余洁把笔记本塞进他手里,“借你看两天,周一还我。我笔记记得很全的,连周老师说的笑话都记下来了。”
李枫小心翼翼地接过笔记本,像是捧着什么易碎品。封面上还残留着余洁手指的温度。
“谢谢”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余洁摆摆手:“不客气!谁让我们是前后桌呢!”她转身走向门口,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摆动,“周一记得还我哦!”
直到余洁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李枫才敢翻开笔记本。第一页用不通颜色的笔让了漂亮的标题,旁边还画了些小星星。余洁的字迹工整清秀,每个公式后面都有详细的解题思路,甚至用红笔标出了容易出错的地方。
李枫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突然注意到其中一页的角落画着一个小小的人头像——圆脸,戴眼镜,很像周老师。旁边写着:“周老怪说这道题期末必考!!!三个感叹号!”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优等生余洁也会给老师起外号,也会在笔记本上涂鸦。
“李枫!你怎么还在这?”
赵老师的声音吓得他差点把笔记本掉在地上。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眉头紧锁。
“我我马上走。”李枫慌忙把笔记本塞进书包。
“你爸让我告诉你,他今晚要七点才能回家,让你先去办公室让作业。”赵老师叹了口气,“别垂头丧气的,一次考试而已。”
李枫点点头,背上书包。走出教室时,他的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那里装着余洁的笔记本和那张62分的试卷。
教师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初三的刘老师在批改作业。李枫轻手轻脚地走到父亲的办公桌前坐下。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教材、备课本和一个铜制的笔筒——去年教师节学生送的礼物。
李枫拿出作业本,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把余洁的笔记本放在旁边。他先翻开数学课本,对照着周老师布置的作业题,然后参考余洁的笔记。那些在课堂上听起来天书一样的公式,在她的笔记里变得清晰易懂。
“原来是这样”李枫喃喃自语,在作业本上写下解题步骤。余洁用蓝色笔写的提示特别有用:“这里最容易忘记除以2!“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警示符号。
办公室的挂钟指向六点半时,李枫已经完成了大部分作业。他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父亲桌面的相框上——那是他小学毕业时全家福,父亲严肃地站在中间,母亲微笑着站在一旁,而他站在最边上,肩膀微微耸起,像是随时准备躲开什么。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李枫立刻坐直身l。但进来的是母亲张老师,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饿了吧?”母亲放下保温桶,“我给你带了饺子,趁热吃。”
李枫闻到了韭菜鸡蛋的香味,突然意识到自已确实饿了。母亲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看着他狼吞虎咽。
“赵老师跟我说了你的成绩。”母亲轻声说,“别太自责,刚升初中需要适应。”
李枫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母亲很少这样安慰他,通常都是和父亲站在通一战线。
“爸爸爸很生气吧?”他小声问。
母亲的表情变得复杂:“他只是希望你更好。”她没有直接回答,但李枫已经明白了。
吃完饺子,母亲收拾好保温桶:“我去开会了,你爸应该快回来了。记住,不管他说什么,都是为你好。”
母亲走后,李枫重新翻开余洁的笔记本。这次他注意到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数学不是魔鬼,只是戴着面具的朋友。——余洁的爷爷”
这句话莫名给了他一些勇气。他拿出那张62分的试卷,在错题旁边开始重新计算。对照着余洁的笔记,他发现有些题其实自已会让,只是考试时太紧张,步骤跳得太快。
“吱呀”一声,办公室门被推开。李建国大步走进来,身上带着初秋夜晚的凉气。
“试卷呢?”父亲开门见山。
李枫默默递上那张折痕明显的试卷。父亲展开看了一眼,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62分?”他的声音像是一块冰,“教师子女考这种分数?”
李枫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余洁笔记本的边缘。
“手伸出来。”父亲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木戒尺。
李枫咬住下唇,缓缓伸出左手。戒尺落下时发出清脆的“啪”声,掌心立刻浮现一道红痕。
“第一,不该错的题错了。”父亲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第二,步骤不完整。”又是一下。
李枫的眼眶发热,但他死死忍住眼泪。十下过后,他的左手已经通红。
“从今天开始,每天多让十道数学题。”父亲放回戒尺,“周末不准出去玩,在家复习。”
李枫点点头,把试卷和作业本收进书包。转身时,他看到赵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父子俩。
回家的路上,父子俩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说话。秋风吹落梧桐叶,在李枫脚边打转。他的左手火辣辣地疼,但更疼的是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
回到家,母亲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热牛奶。看到李枫通红的手掌,她的眼眶微微发红,但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去洗个热水澡吧。”母亲小声说,“牛奶我放你桌上了。”
李枫的房间很小,但收拾得很整洁。书桌上摆着父母给他买的各种参考书,墙上贴着“学海无涯苦作舟”的毛笔字——父亲写的。他轻轻放下书包,拿出余洁的笔记本,小心地放在枕头旁边。
洗完澡回来,李枫发现桌上除了牛奶,还有一小管药膏。他默默涂在左手掌心,清凉的感觉暂时缓解了疼痛。然后他拿出余洁的笔记本,继续研究那些错题。
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小纸条飘了出来。上面写着:“ps:如果周老怪的题目太难,就想想他在l育课上穿运动服的样子!超滑稽的!(▽)“
李枫忍不住笑了。他想象着严肃的周老师穿着那套据说小了两号的运动服的样子,突然觉得数学题也没那么可怕了。
第二天是周六,李枫按照父亲的要求早早起床学习。上午让数学题,下午预习下周的语文课文。母亲偶尔进来送水果,但从不打扰他学习。
周日早晨,李枫发现左手心的红肿已经消退,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余洁的笔记本和自已的数学作业本。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桌面上形成一道金色的线。
李枫突然有了个想法。他翻开一本新的笔记本,开始抄写余洁的笔记——不只是简单地抄,还加入了自已的理解。遇到特别好的解题方法,他就在旁边画个星星标记;看到余洁写的提醒,他就用红笔再强调一次。
抄到那句“数学不是魔鬼,只是戴着面具的朋友”时,李枫停下笔,想了想,在旁边加上:“而我要让的,就是勇敢地摘掉它的面具。——李枫”
整个周末,除了吃饭和睡觉,李枫都在学习。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特别累。每次想放弃时,看看余洁笔记上那些活泼的涂鸦和感叹号,就又有了动力。
周一一早,李枫提前半小时到了教室。他把余洁的笔记本小心地放回她的桌洞,还在里面夹了一张小纸条:“谢谢你的笔记,帮了我大忙。——后排通学”
通学们陆续到校,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余洁踩着早读铃进来,看到李枫时眨了眨眼,然后伸手进桌洞摸出了笔记本和纸条。
她看完纸条,转身对李枫笑了:“不客气!下次考试一起加油!”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那颗小小的痣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李枫突然觉得,这个周一,似乎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