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杀无辜,草菅人命,顾小姐可真是好狠的心啊。
”顾晴艰难的掀开眼皮,入眼的便是阴暗潮湿的地牢。
嘎吱,嘎吱,有老鼠在天花板上飞快跑过,爪尖点地挠出了刺耳的声响,顾晴咳出了一口鲜血,喉咙如同坏了风箱一般呼喘着气,淡青色的裙摆脏污一片,后背上渗出了星星点点的猩红。
“狱丞大人好大的官威……”顾晴喉间嗤笑出声,“我可是将军府嫡女,大人莫要忘了,我朝律令白字黑字写了,对命官血亲擅用私刑可是重罪。
大人威风如此,可是不甚要紧自己这颗项上人头了。
”顾晴的声音低弱,却依旧坚定有力,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沾染了尘土,血水混合着砂粒流进了眼睛里,刺的她微微有些晃神。
“顾小姐,将军府的名头现在可救不了你,你的父老兄弟昨日起便已经禁足家中,自身难保了——”审问她的狱丞嘴里噙着讽刺的笑,浸了盐水的拍子高高举起,紧接着便是木器与皮肉碰撞的闷响。
一阵剧痛沿着脊骨迅速蔓延至全身,顾晴爆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被反绑的双手死死攥紧了麻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有些发白。
“早些交代了吧,横竖都是一死,连累了亲族可就得不偿失了。
”木拍上沾染了丝缕血迹,狱丞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树倒猢狲散,将军府在朝中向来有话语权,对其不满的朝臣不在少数,这狱丞显然是收了银子,就指望着能从顾晴嘴里套出话来,自己鸡犬升天了。
疼,太疼了。
在噬骨的剧痛中,顾晴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试图通过转移注意力保持清醒。
当木拍再次高高扬起时,重重落下那刻,她的思绪飘回了昨日,自己刚刚穿来这个世界时的场景。
顾晴并不属于这个朝代,而是来自千百年后的另一时空,是一名在大学里任教的心理学教授。
顾晴自小在农村长大,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大城市里站稳了脚跟,然而她还来不及享受一下奋斗的成果,便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被从斑马线上撞飞到了路边的花坛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身子被抛到空中的刹那,顾晴觉得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忽顷刻间天旋地转,眼前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镜头,就连救护车嗡嗡鸣叫的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薄纱。
人类濒临死亡时,最后消失的就是听觉。
就在顾晴以为自己这条小命就要玩完了时,再次睁开眼,她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古装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房间。
身上的衣服从t恤牛仔裤变成了柔软昂贵的苏绣丝绸,顾晴刚一抬头,入眼的便是雕着繁复花纹的华贵床栏,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一下四周的布局,紧闭的大门就被砰得破开,一队身着黑衣的卫兵将她团团围住,确认了她的脸后,如同拎小鸡一般将她抓了起来。
“你们做什么?”顾晴并不是胆小怕事的性子,她没有轻举妄动,语气却也丝毫不露怯。
根据她的观察,这一队暗卫中有不少人在闯进她的闺房后明显有些怯懦,在领头那人的示意下才敢上前来捉拿她,加之房间内的华贵装潢,她可以基本确定,这具身体的主人一定有着极高的社会地位。
“做什么?顾小姐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应当清楚。
”纸糊成的屏风被一剑挑破,一樽“盆景花卉”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盆景的底部是一件古色古香的昂贵瓷器,而那插在盆中的花卉,竟然是一具肢体扭曲,躯干被藤蔓花卉精心‘装点‘过的无头女尸。
在看清尸体那断的参差不齐的脖子后,顾晴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然而,还来不及再说出一句话替自己辩驳,她的嘴里便被塞入了一块布条,整个人如同畜生一般被从房中拖了出去,押送到了大理寺。
“砰——砰——砰——”一记又一记的板子如同雨点般落下,重重砸在了顾晴血迹斑斑的背脊上。
有血顺着唇角汩汩流下,打湿了前襟的衣物,顾晴喉腔里腥甜一片,盐水流淌进了她皮肉翻飞的伤口之中,扎得她肩膀颤栗,几乎要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还是不说吗?顾小姐,进了大理寺的人,就没有能全须全尾出去的。
现在招了,若是圣上开恩,说不定还能保全你将军府一家的门楣,赐你一个全尸。
可要是是拖的久了,你父亲那一亩三分地恐怕也很难保住了——顾大将军为官几十载,如今管辖的还是粮草军饷这等重物,哪怕是随便查出点什么,都够他身败名裂,晚节不保了。
”见顾晴丝毫没有要招供的意思,狱丞有些坐不住了,语气也急躁了起来。
他拉了一下手边的铃铛,很快外面便进来了两个高壮的男人,他们一左一右擒住顾晴,强迫她直起身子,一根锋利的,烧红了的银针在她眼前晃了晃,蒸腾的热气贴近顾晴脏污的脸颊,让她乌黑的眸子不受控制的收缩了一下。
“顾小姐饱读诗书,可曾听说过宫中流传出的“针刑”?都说女儿家的芊芊玉手最为娇贵,若是将这钉子从指甲根部穿过,再从尖处贯穿而出,不知道小姐这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是否承受得住呢?”猥琐恶劣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地牢中。
就当那狱丞以为顾晴怕了,终于要开口招供之时,后者却闷闷的笑了声,眼底没有一丝恐惧,取而代之的只有令人胆寒的狠戾。
“你若是敢,那便做吧。
”顾晴的语气很冷,带着毫不掩饰的,独属于上位者压迫感。
许是因为她的气势太强,狱丞愣了愣,下意识的有些退缩,回过神来后,他的神情扭曲了一瞬,变得有些气急败坏。
一双粗糙干裂的大手死死攥住了顾晴葱白的指尖,只听“噗呲”一声轻响,针尖飞速没入娇嫩的指缝,一股皮肉烧焦的气息瞬间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开。
顾晴额角沁出了冷汗,她死死咬紧了唇,呼吸却还是因为剧痛而变得混乱急促,正当那针头即将深入之时,耳畔忽地掠过了一阵极轻的风声,一根带着火红羽毛的箭羽划破空气,顶着银针将其死死的钉在了墙上。
“王妃,数日不见,怎么沦落到这般地步了。
”清润好听的男声从门边传来,尾调轻浮,略显张扬。
一个武人装扮的年轻男子嘴里叼着一根芦苇,一个个拨开呆立在门边的侍卫,缓步走了进来。
原来是当朝五皇子秦泽。
由于母妃不受宠,秦泽向来是朝廷之中的边缘人物。
他早年间被扔进军营里历练了几年,没打出什么成绩,回京后便成了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草包,日后基本和皇位无缘,与顾晴结亲,正是皇帝为了牵制将军府有意为之。
秦泽进门之后,看也没看吓得破了胆的狱丞,只飞起一脚将人踹向了墙边,顾晴只听咔嚓一声,便知那人被踢断了颈椎,恐怕就算是不死,也变成废人一个了。
潇洒处理完狱丞,秦泽轻手轻脚地解开了顾晴身上的绳子,几乎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仿佛顾晴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
待到复杂缠绕的绳索落在地上后,顾晴与眼前的男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第一时间先开口说话。
”人是你杀的吗,王妃?”秦泽的眼神清澈愚蠢,他挠了挠随意梳在脑后的发髻,俊美中带有一丝痞气的面庞逆着光,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顾晴没急着为自己辩驳,她的大脑飞速的运转,最终也只能强装镇定的出言试探,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眼前人的反应。
作为一个资深的心理学专家,顾晴很擅长通过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洞察人心中的想法,她紧紧盯着眼前的秦泽,试图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寻找出破绽,后者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对她绽开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左侧的嘴角处陷进了一个很浅的酒窝。
“是便帮你毁尸灭迹,不是的话则给你洗刷冤屈,晴妹妹,你我二人认识了这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会不清楚吗?”听清了秦泽明显带有挑逗意味的话语后,顾晴冷笑了一声。
此人油嘴滑舌,实则很可能并没有想象中的好说话,她眸光闪烁,片刻后放软了语气,实话实说道,“不是我杀的。
”“我房中的尸体看上去只像是普通的虐杀,凶手的手法却十分成熟,根据肢体扭曲的程度来看,将她摆成现在的样子需要花费大量的体力,即便借助了工具,作案者是男性的可能性也会更高。
”顾晴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清了清嗓子冷静的开口,“当然,我上面说的这一切,前提都是凶手是独立作案,并没有帮凶。
”顾晴天生记忆力好,她只是闭了闭眼,便回忆起了只匆匆一瞥的那具尸体,“不过相比团伙作案,我个人更倾向于,有人要陷害将军府。
”“那尸体明眼人一看便死了超过三天了,即便我是将军府千金,但是按照常理来说,无人会在作案后将证据长期留存于自己房中。
一方面尸体无论做过什么处理,裸放在空气中都会有难掩的腐臭,闺阁小姐哪里忍受得了,更何况眼下局势这样敏感紧张。
”听到此处,秦泽的眼睛眯了眯,显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皇帝病重,朝中局势动荡,太子与三皇子两个党派争夺储君已九,作为一直不愿站队的中立阵营,将军府受到了不少来自二人势力的打压,为的就是逼迫顾家早日站队。
“来人,将王妃带下去,先沐浴更衣,给她上药吧。
”看着顾晴惨白一片的脸色,秦泽的喉结动了动,半晌过后,他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顾晴血肉模糊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小心地给她吹了吹。
早已等候在外的嬷嬷进来将干净的披风给顾晴裹上,接着便要搀扶着她离开这里。
顾晴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秦泽腰间那枚象征着皇家的玉佩,拒绝了任何人的搀扶,将手不着痕迹的从秦泽手中抽出,缓慢却坚定的提了提自己的裙摆,自己从牢房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