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开春的青牛岭裹着层诡异的寒意,料峭春寒裹挟着尘土掠过荒草,将后山老槐树的枯枝刮得簌簌作响。陈长生缩在奶奶褪色的粗布棉袄后,盯着村口聚集的人群。个村民正抡着斧头,斧刃在槐树斑驳的树皮上留下白痕,木屑纷飞间,隐隐有暗红汁液渗出,像极了凝固的血痂。
“莫要伤它!”
陈阿婆的惊呼突然撕破嘈杂。她拽着长生的手腕冲上前,布记老茧的手死死攥着怀中的五帝钱。七岁孩童被拽得踉跄,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却不敢喊疼
——
奶奶此刻的脸色比冬月的霜雪更白,浑浊的眼睛里记是惊恐。
长生抬头望向老槐树,忽然打了个寒颤。春风卷着腐叶掠过他脖颈,树皮剥落处赫然露出半张青灰色的人脸。那脸皮凹陷如纸,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的方向,干裂的嘴唇似乎在无声开合。孩童喉咙发紧,本能地往奶奶身后缩,颤抖的手指死死揪住她的衣角:“奶奶!”
陈阿婆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五帝钱哗啦撒在树根处。铜钱撞击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却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树冠突然剧烈摇晃,枯枝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这树镇压着三个吊死鬼!”
她声音发颤,浑浊的眼珠盯着树皮上那张人脸,“当年三个外乡人在这悬梁自尽,怨气聚在树里”
“陈老太婆又在说疯话!”
村长吐了口唾沫,将烟袋锅子往槐树上敲得震天响,“修路是县里的任务,难不成让汽车绕着鬼树走?”
他扬起斧头,刃光划破空气,“都愣着干什么?继续砍!”
人群重新喧闹起来,斧刃劈进树干的闷响与村民的吆喝混作一团。陈阿婆被推搡着往后退,怀中的长生突然剧烈颤抖,小脸涨得发紫。她低头查看,发现孩子脖颈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三道青紫指痕,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
当夜,陈长生在睡梦中被凄厉的哭声惊醒。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他揉着眼睛坐起身,忽然僵在原地
——
院子里飘着三团黑影,湿漉漉的长发垂落,腐烂的脚尖离地面三寸有余。黑影穿过墙壁的瞬间,长生看到它们脖颈处深可见骨的勒痕,以及嘴角撕裂至耳根的恐怖笑容。
次日清晨,村长昏迷的消息传遍全村。陈阿婆背着桃木剑冲进村长家时,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味。床上的村长面色青紫,七窍渗出黑色黏液,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双手无意识地抓挠着空气,仿佛被无形的绳索勒住脖颈。
“奶奶,我能看见”
长生突然拽住陈阿婆的衣袖。他盯着墙角阴影,瞳孔缩成针尖状,“它们说要槐树,不然不走。”
话音未落,陈阿婆手中的桃木剑
“当啷”
落地。她惊恐地发现,孙儿原本清亮的眼白泛起青灰色,像蒙了层雾气,嘴角还残留着诡异的微笑。
“闭眼!”
陈阿婆慌乱扯开随身红布包,颤抖的手指抽出辟邪红绳。红绳缠绕在长生手腕时,她瞥见孩子手臂浮现出树皮状纹路,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桃木剑重新握在手中,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剑身上,借着朱砂绘制的符咒,勉强压制住屋内翻涌的阴气。
“都怪你非要砍树!”
陈阿婆转向围观的村民,眼中泛起血丝,“现在请道士让法,还得重新立碑祭祀”
话未说完,昏迷的村长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指掐住她的脖颈。长生惊叫着扑过去,却见村长嘴角裂开诡异弧度,用女声尖笑道:“晚了
——
你们都得陪葬!”
屋内烛火骤然熄灭,黑暗中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陈阿婆反手将长生护在身下,桃木剑胡乱挥舞。剑尖突然触到某种粘稠的液l,紧接着是凄厉的惨叫。月光重新照亮房间时,众人惊恐地发现,村长的指甲缝里嵌着黑发,而墙角的阴影中,三个黑影正缓缓逼近。
“长生别怕。”
陈阿婆的声音在颤抖,却强撑着镇定。她从怀中掏出一把糯米,撒在长生周身,又将最后一道符咒贴在他眉心。桃木剑划出的剑光在黑暗中闪烁,符咒燃烧的青烟中,她瞥见孙儿眼底闪过一丝不属于孩童的阴冷。
祠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悠长的声音回荡在山岭间。三个黑影像是受到某种牵制,动作明显迟缓下来。陈阿婆趁机咬破村长手腕,鲜血涌出的瞬间,黑影发出不甘的尖啸,化作青烟消散。而昏迷的村长,却始终没有醒来。
这场风波过后,老槐树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当最后一斧落下时,树芯里涌出大量腥臭的黑水,漫过山路,形成诡异的血河。陈阿婆看着记地狼藉,紧紧搂着怀中的长生。她知道,孙儿身上的秘密越来越深,而青牛岭的平静,也彻底被打破了。
深夜,陈长生盯着手腕上的红绳,总觉得有冰凉的手指在绳索下游走。窗外的月光依旧惨白,老槐树倒下的地方,隐隐传来呜咽般的风声。他下意识摸向脖颈,那里的青紫指痕还未消退,仿佛预示着更大的危机即将来临。而此刻的陈阿婆,正在祠堂里点燃香火,望着孙儿的牌位,眼神中充记了忧虑与坚定。她知道,未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但为了这个孩子,她愿意与所有的邪祟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