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执雨一路都没有寻见玉蝉,回到原处。
“问踪,开。”他闭眼,双指拂过眼眸。再睁开眼,瞳孔闪烁着微光,玉蝉离开的幽蓝轨迹也呈现在眼前。
循着轨迹,他来到一处深巷。踏进巷子内,问踪的法术就消失了。
巷内无人,他刚转身,随后一把长刀突然抵在他脖颈处,泛出幽幽寒光:“张执雨,别来无恙。”
张执雨面无表情,侧眸看向身侧的人,平静道:“玉蝉在你手里。”
“你说他?”谢潇仪拎着玉蝉坠子,眼中带着戏谑。
张执雨目光看过去,确认了玉蝉没什么事微微松了口气。
“真君大人!救我!”司几年大声叫道:“蒙面人你个坏心眼,亏我还关心你,原来你受伤是假的!”
张执雨听到,注意到谢潇仪颈部的伤口,但一看就能看出那是毒虫的咬痕,并非假伤。
他蹙眉:“你的目标是我,放了他。”
谢潇仪却又把玉蝉攥在手心:“为了等你我可是煞费苦心,没想到天赐机缘。你就不好奇,是谁想杀你。”
“区区凡人,不配臆想。”
“那就试试。”谢潇仪挥剑,朝他刺去。张执雨立刻侧身拿折扇抵挡,后退几尺。一缕长发随风扬起,被利剑斩断,徐徐散落在地。
张执雨的脸色随即阴沉下来。
谢潇仪看到他神色大变,嘲讽地笑起来:“看来你对这头发是宝贝的很啊。”
张执雨收起折扇,眼神蔑视,言语傲慢:“仙界之人不可伤凡间之民,你也杀不了我。既然不愿意还,那我只能抢了。”
说罢,他伸出双指,凭空变出一缕银丝,指尖游走,银丝也在空中越来越长。
“不周镇世,混沌初开,河图启秘,万象俱来,去。”说罢,银丝便听话似的朝谢潇仪飞出,缠住了他的手腕。
“收。”张执雨的手攥成拳,银丝越勒越紧。
谢潇仪吃痛,拔剑劈向银丝。不但没有砍断,剑反而一道被巨大的力气弹开,哐当一声落地。他被迫张开手心,银丝随即缠住玉蝉。
正要收回,谢潇仪突然用力攥紧吊坠绳子。力量相当,两人就这么争夺起了坠子。
“你们……不要再……抢了……我要被,抻死了……”司几年艰难出声。
谢潇仪冷笑一声,看向张执雨:“你想要,我就算毁了他也不会给。”
说罢,他一手拔出背上的另一柄剑,就要劈碎这坠子。
“哎呀你这个坏心眼!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司几年慌忙大喊。
张执雨见状,掌心汇聚灵气,朝谢潇仪挥过去。
谢潇仪被击飞,顷刻间尘埃四起,视线不清。玉蝉也被松手掉落。他眼疾手快,拾起地上的剑朝玉蝉挥出。
偏偏在此刻,一团光晕从玉中倾斜而出,司几年化出人形。在即将被刺中的那一刻,张执雨的银丝将他带回,稳稳的接住。
“没事吧?”张执雨问。
“没事没事,吓死我了……多谢真君。”司几年松了口气,看向谢潇仪。
谢潇仪面色苍白,手紧紧捂着脖颈上的伤,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涌出,将手染个了通红。他看向司几年,有一瞬间的晃神:“你?真是荒唐……”
“我荒唐?!哪里荒唐了?”司几年诧异。
谢潇仪晃了晃头,神色微不可查地恢复原样,有气无力道:“救……我……”
话落,便眼睛一闭直直倾倒,躺在地上再度昏迷了过去。
“真君,要不要救一下他?”司几年问。
“死不了。”张执雨说:“回去吧。”说罢转身走在前面。
“啊……好吧。”司几年也准备离开,于心不忍,又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从发绳上取下一片蝉翼。
蝉翼飞出,附着在谢潇仪的伤口处止住了血。
——
天界。
张执雨走进祥云殿,两旁的小仙俯身参拜:“参见文逊真君。”他们抬头,看向司几年:“这位是……”
“我?我是刚刚化形的一只蝉。”司几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能在张执雨身侧的蝉,便只有槐树园的那只老不司了。
小仙恍然大悟:“噢,原来你就是老不司……”
“哈哈哈哈哈……”众仙闻声都笑起来。
“哈哈。”司几年难为情地跟着笑了两声,看向张执雨。
张执雨面色淡然,瞥了司几年一眼。看他有些不开心,沉了口气。罢了,为这小蝉撑一把腰也是好的。于是严肃说:“老槐树哪会起什么名字?他叫司几年,你们唤他灵蝉小仙便是。”
他清楚长生对于司几年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号。
众仙见张执雨开口,纷纷止住笑意应和:“是。”
“灵蝉小仙……那多不好意思啊……”司几年受宠若惊地挠挠头。
见张执雨已经走远,他急忙跟上。
张执雨在内殿的大门前站定,嘱咐:“我要进去议事,你自己去别处走走,记得回槐树园。”
“好。”
内殿门开,在他进入之后合上。
司几年撇了撇嘴,转身从祥云殿出去。
……
门外柱子旁站着一个小仙,看到司几年出来,急忙追过去。
“阿司!”
司几年转身,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仙笑着跑过来。
那小仙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羽纱长衣,衣上的绒羽随着步伐熠动,生的一副清秀白净的脸蛋,一头白发肆意束起,鹅黄色的发冠飘着丝丝蛾羽,几缕碎发垂落在鬓边。脖子上挂着一串淡紫色的珠串,中央吊着一枚玉蛾坠。
是一个小蛾灵,落无声。
“无声,你找我。”司几年看到他笑了起来。
落无声握住司几年的手,欣喜又好奇:“你跟着张仙使去人间了?人间有什么好玩儿的?”
他这样一问,许多没有去过人间的小仙灵都凑了上来。
“给我们说说吧,灵蝉小仙,人间是不是可热闹了……”
“是不是有好多稀奇的玩意儿……”
司几年被众人簇拥,心里傲娇,撅起嘴得意洋洋:“当然,人间可比这天界潇洒多了,千姿百态,什么都有。”
“哇,好想去啊,只不过还得让仙尊批准,属实难办。”落无声垂眸。
“人家可是有文逊真君庇护呢,去哪儿都简简单单,咱们哪能这么容易。”一个小仙撇嘴,对落无声说。
司几年想起了那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把手搭在他肩上安慰:“其实人间也挺危险的。你是不知道,我在人间差点就死了,还好是真君救了我。”
“那么危险……”落无声惊讶之余,打消了下凡的念头。众小仙听他这样说,也被连连劝退,离开了宫门口。
“哎,阿司,你知道吗?”落无声带着司几年边走边说。“就你下凡的这个时间,仙水湾那边出了大事,四位仙尊都去那里看了,张仙使一回来,就开了个重要大会。”
“仙水湾?那是什么地方?”司几年疑惑。
“关着一位大——灵的禁地。”落无声抡圆了胳膊比划。
“天界还有禁地啊。”
“咱们也去瞧瞧。”落无声怂恿。
——
仙水湾。外设结界。
很多因好奇前来看热闹的小仙都围在结界外。
司几年和落无声挤进人群里,看到面前的一幕,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瞠目结舌。
抬首,结界内,中央一棵榕树自九天云层里生长而出,撑开一片浩瀚的苍穹。
树干粗壮,看上去有很多个年头了。枝桠肆意伸展,似一座座悬浮的山脉,向无尽的虚空蔓延。繁茂的枝叶如团团翠绿的星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榕树的枝叶间垂下缕缕银色的丝线气根,从云端直垂而下,隐没在云雾之中。
周围的云雾如轻纱般缭绕,在榕树的枝干间穿梭,如梦如幻。云雾的颜色不断变幻,洁白如雪,金黄似霞。几只五彩斑斓的仙鸟从榕树的枝叶间飞出,翅膀闪烁着光芒,尾羽划过天空留下一道道绚丽的轨迹。鸣叫声清脆悦耳,在仙水湾中回荡。
“这也太美了吧……”落无声说:“都说有了榕树才有了仙水湾,有了天界。估计它的年龄,都有万万年了吧。”
无论是百年,千年的仙与灵,在这棵树前都太过渺小了。
司几年无声地看着眼前的光景,泪水不自觉从眼尾滑落。用指尖擦去泪水,自己都有些诧异。
“为何我会如此伤感?……”他心说着,看向周围的仙,他们纷纷欣赏着榕树,啧啧赞美。
“这棵树的灵,一定已经化人了吧。”落无声好奇。
“早都化人千万年了,死都死了,你看到的树,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空壳。”旁边一个略懂一点的仙使说。
“为什么不让进去啊?怕破坏这棵树吗?”落无声好奇地问那个仙使。
仙使解释:“榕树失了魂魄,一旦有仙灵进去,魂魄便会被榕树吞噬,当场毙命。你看到的那几只仙鸟,是幻象。”
“幻象?”落无声和司几年好奇地看过去。
那几只盘旋的仙鸟顷刻间化成了粉末消散。
众仙还在逗留,不远处传来声音:“都聚在这里做什么?不知此处为禁地吗?”
见到来人,各位急忙作揖:“参见文逊真君。”
张执雨走到前面,看了眼司几年,随后扫视众仙:“都回去抄十遍天规,一个月内不得下凡。”
“啊——”众仙唉声叹气,纷纷离开那里。
“阿司我先走了。”落无声哭丧着脸,也离开了仙水湾。
“我也要抄吗?”司几年悻悻地问张执雨。
“你抄二十遍。”张执雨无情:“回。”转身走在前面。
“真君,仙水湾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司几年追上他,好奇问。
“你也听到了,这些年来,榕树只有一副空壳。几天前,榕树的树灵却回归了一瞬。”
“回归了?”
“在这里驻守的仙使听到榕树发出一瞬低语,再没有后续。仙尊们都在猜测,是不是榕树灵复活。”
“那也太玄乎了吧。”司几年难以置信。
“天界发生的事本来就难以用事理解释。以后不要再去那里了,万一榕树灵真的复活,灰飞烟灭只在瞬间。”
“榕树灵为什么死了没有一直长生下去?”司几年追问。
张执雨垂下眼眸,似在思索:“天界机密,我也不知。”
司几年便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
京都。夜晚,谢潇仪是被雨淋醒的。
他躺在那处巷子里,斗笠和面具散落在一边,长发被雨淋湿耷拉在雨水中,他整个人也浑身湿透。
谢潇仪下意识伸手挡着雨水,才发现自己还没死。坐起身,摸了摸伤口。
不仅摸不到血迹,竟然连伤痕都摸不到了。
他急忙拿出火折子,通过火光的照亮和水面的倒影看清了自己的样貌。脖颈上的伤痕凭空消失,只剩下一枚银色的蝉翼图腾,怎么都擦不掉。
在火光的照映下,水面倒映着一张惊为天人的俊脸,因震惊而张大的眼眸更有几分媚色。
“是那只蝉……”谢潇仪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