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陆禀年躺在里面。
浑身插满管子,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主治医生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
颅骨骨折,内脏出血......就算醒来,也可能永远站不起来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安宁的神经。
她想起车祸发生时,陆禀年毫不犹豫推开她的那一瞬间。
他的手臂肌肉绷紧。
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和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安宁将额头抵在玻璃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想起这半年来,
陆禀年对她有多么照顾,有多么细心。
你这个傻子...她哽咽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为什么要救我...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安宁抬头,看见艾伦正朝她走来。他的白大褂上沾着血迹,脸色疲惫不堪。
艾伦的声音很轻。
安医生,你应该去休息了。
安宁摇摇头,视线重新回到ICU内。
他会死吗
艾伦沉默了片刻。
我们尽了最大努力。现在...只能等待。
等待。
她已经等了太久。
等何景明回头,等自己放下,等命运给她一个答案。
而现在,她又要开始新一轮的等待,等待一个可能永远不会醒来的男人。
他的家人...
已经在路上了,从英国飞过来需要时间。
安宁这才意识到,她对陆禀年的了解如此之少。除了知道他是个优秀的医生,喜欢喝黑咖啡,她几乎一无所知。
夜越来越深。
安宁蜷缩在ICU外的长椅上,半梦半醒间,她看见陆禀年站在湖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转身对她微笑,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她听不清...
安宁!安宁!
一阵急促的呼唤将她惊醒。艾伦站在ICU门口,脸色异常凝重。
他的情况恶化了。
安宁瞬间清醒,冲进ICU。
眼前的景象让她双腿发软。
陆禀年的脸色呈现出可怕的青灰色。
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剧烈波动,医护人员正在紧急施救。
心室颤动!准备除颤!
200焦耳,充电完毕!
所有人离开!
安宁被推到一旁,眼睁睁看着陆禀年的身体在电击下弹起又落下。
一次,两次,三次...
恢复窦性心律!
医护人员松了口气,但安宁注意到艾伦的表情依然凝重。
他走过来,低声说。
他的脑部出现了新的出血点...需要立即手术。
手术同意书递到安宁面前时,她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我不是他的...
你是他紧急联系人。他在入院时就填了你的名字。
她签下名字,看着陆禀年被推往手术室,那一刻她突然明白。
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他成为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六个小时。
安宁坐在门外。
数着瓷砖上的花纹。
回忆着陆禀年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最清晰的是那天在湖边,他握着她的手说:。
这世上有人愿意用生命爱你。
当时她以为那只是一句情话。
天蒙蒙亮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艾伦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他挺过来了。
安宁的眼泪夺眶而出。
但是..血造成了部分脑损伤。他可能会失去一些记忆...甚至性格也会改变。
安宁擦掉眼泪。
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
透过ICU的玻璃,安宁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陆禀年。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金线。
她将手贴在玻璃上,轻声说。
这次换我等你。
而在大洋彼岸。
何景明站在何家老宅的窗前,手中握着安宁签过的手术同意书复印件。
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上,上面是安宁红肿的双眼和紧握的双手。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取消所有对安宁的监视。另外...给多伦多医院捐一笔款,匿名。
挂断电话,何景明看着镜中的自己。
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哪里还有半点何氏继承人的样子。
医院的走廊里。
安宁靠在ICU外的墙上,第一次允许自己放声大哭。
泪水冲刷着这半年来的恐惧、痛苦和悔恨,也冲刷出一个全新的开始。
陆禀年还活着。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