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爹,图得还真大啊!”
我将‘永生宴’合上,点了把火,扔到盆中烧了。
画棺匠临摹的作品,看完后必须要将原作烧掉,不能跟棺画同寸,不然会冲了煞。
“找人把那口棺材抬到院子正中,东南、西北斜放,把你爹请进去。”
我说完便打开箱子,开始调今晚画棺用的颜料。
沙漏棺、永生宴,这两样撞到一起,寻常的黑狗血和公鸡血,已经压不住了,好在我来前留了一手,准备了处子血。
将处子血同朱砂、雄黄、白酒、供香等,放在小碗中融合碾磨,加入两滴尸油和金牙磨成的金粉,一碗颜料便就此调和而成。
最后我拿出一张黄裱纸,用画笔沾了点随手画了个鱼跃龙门,颜料嵌入纸张而不散,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放下画笔,我搬着椅子坐在棺材前,安静等待子时到来。
亥时三刻。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晨龙领着个穿道袍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那个西装革履的算命先生,李家扎纸匠李品。
“林兄果然守信。”
李品笑眯眯的走到我身旁,很自然地将手中那写着‘神机妙算’四个字的旗子,靠在我身上,活像多年不见的老友。
“还有一刻就到子时了,你还有时间解释。”
我随手一推,旗子“啪”地倒在地上,李品也没恼怒,安静地拾起旗子拍了拍灰尘。
“林师傅,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只需要知道,这口棺材,你画也要画,不画也要画。”
李品还没开口,晨龙便抢先说道,我观他神色阴暗,早已了无生机,并没跟晨龙搭口,依旧安静看着李品。
“哎,怎么说话呢?林兄是我请来的贵人,你安静待着去吧。”李品轻轻挥了挥手,晨龙立刻木讷的走到一旁,跟个纸人一样站着。
“李兄有什么话直说。”我攥紧了手中的画笔,清楚地感觉到,背后的金线开始蠕动了起来。
“林兄,我可是来帮你的。”
“帮我?”我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帮我送死?”
“话不能这么说,你身上的死契,已经有反应了吧?”李品凑到我身前低声道,“我不妨告诉你,这个宅子里,除了你我,没一个活人。”
这句话出口,李品故意提高了嗓音,身子也站得笔直,我看到晨龙和晨灵二人,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
看了下时间,距离子时还有七分钟。
“我知道你找了老头子,他跟你说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你只需要清楚一点,只有我能救你,你师傅当年做的孽,轮到你来报了。”
我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李品,开始审视这位算命先生打扮的扎纸匠。
随着李品的讲述,一段陈年旧事浮出水面。
在师父还没收下我时,给晨灵的爷爷画了口棺材,那时我师父年轻气盛,刚从师爷那里接过画笔没多久。
晨灵爷爷生前希望能画一口‘百子祝寿’棺,晨灵父亲画重金找到了我师父,没想到画棺当晚,我师父喝大了,原本说好的‘百子祝寿’,最后画成了“小鬼抬棺”。
画完后我师父直接盖上红布,这是积阴画的规矩,画完后到下葬结束红布不许揭开。
没想到原本的积阴画,最后变成了招煞的凶物,加上红布,这幅画,不仅晨家遭了殃,整个村子都跟着倒了霉。
晨家后代到了晨龙和晨灵这一代断代而亡,村子也变得死气沉沉。
那次师父回去后,我师爷看出问题,强行将师父身上的因果转嫁到他身上,我师爷一夜暴毙。
这件事师父当年跟我说过,但并没有说是在哪画的,给谁画的。
我安静听完李品说的故事,便听到身后传出两声“咯咯”的笑声。
“所以你让我给晨家画一口‘永生宴’,来化解当年的‘小鬼抬棺’?”
话音落下,李品在一旁鼓起了掌,“不愧是薛师傅的唯一传人,一点就透,并且这口棺,能帮你压住那个戏子。”
“李兄,你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吧?”
子时已到,我起身用画笔沾上颜料,走到棺材前,动笔开始作画。
我神情专注,每一笔都十分用心,可画到那皇帝的面容时,我犹豫了。
“林兄犹豫什么?”
李品走上前,握住我手中的笔尾,“画作必须一气呵成,薛师傅没教过你吗?”
“滚!”
我暴喝一声,笔锋继续游走,笔杆上面缠绕的红线不知何时缠到了我的手上。
最后一笔勾完,我握笔的左手突然燃烧起青色火焰,火焰瞬间攀到我的全身,我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疼痛。
在青炎中,我看到李品退后三步,对我鞠了一躬,待火焰吞没视线,周遭景象突然扭曲变换,我竟然站在李家院中,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耳边只留下李品一句话,“那纸人,帮你走了”
“这畜生,算是做了个好事。”李老太爷从躺椅上起身,烟锅在鞋底磕了磕,背着手走入了屋中,“后生,跟过来。”
我闻声跟了进去,屋子并不大,堆满了做纸人的工具和材料。
李老太爷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我,“你师父做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过你还要回去收个尾,若是看见那个畜生,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吧。”
“刚才那是”
“莫问,”李老太爷用烟锅在我手背轻轻一敲,“心里明白就行。”
其实到今天,我写到这一段故事时,依旧没想明白,那一段经历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过后面再次遇到李品,他给我解释了一番,说那小纸人,替我承了这个因果。
从李家离开回到晨家,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只留着院中一口,沙漏棺,我拿起画笔,在上面画了‘永生宴’,画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招待所,杜老板正在我床上打着呼噜,鼾声如雷,叫醒他时,老头还迷迷糊糊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到他眉宇间的死气已经消散。
杜老板离开后,我抬起枕头,发现下面那张怒目钟馗,竟然闭上了眼睛。
脱下衣服,我透过镜子看了一眼后背,那到脖颈的金线,不知何时缩短了一节。
当晚,我躺在床上,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林郎~你为何毁约~”
我猛地睁开眼,梅雪的身影浮现在镜子中,她朱唇轻启:“林郎好狠的心~”
说完,梅雪身影消失不见,这一场阴阳契约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