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
孙宽带着宋之走向对面差役,脸上挂着老江湖的笑容。
“这里的路程并不算安全,若是在野外扎营,最好还是有个照应。”
“周队头。”孙宽拱手发言道。
“眼下到下一个县城怕还得五六十里山路,山中天黑得快,我想着不如提前选一处平地扎营。贵队人手不少,若能协同守夜,也好彼此照应。”
对面的周队头看上去年约四十许,身形魁梧,面容黝黑,眉间的沧桑看起来让他凭空苍老了几岁。显然是在边军中久经沙场之人,眼神一扫,便透露出些许的凌厉之气。
他沉默片刻,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女子所在,似乎权衡了几息,这才点了点头。
“可以,那就按孙队头的安排吧。”
看见他如此好说话,孙宽要稍稍松了一口气。
拿出手中地图准备商议。
“周队头你看。”
可话音刚落,后方就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尖叫,划破寂静的营地。
“你,你要干什么?”
听到声音是从自己的队伍中发出的,周队头猛地回首,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孙宽也是一惊,急忙侧头看去,却见不远处的宋之竟拦住了一个正欲取水的年轻女子,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身轻体弱。
却被他不知说了些什么,小脸煞白,瑟缩地后退,差点坐在小溪里。
“嘿,小娘子一个人来打水,要不要咱来帮一下忙啊。”宋之脸上挂着不加掩饰邪笑。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只要你让我。”
他伸出手,看样子是要摸对方脸颊。
“住手!”
一声清脆的声音突然喝止了宋之。
让他为止一愣。
只见洛清芷身着粗布囚衣,但大家闺秀的气质却难以掩饰,面色冷厉地对着宋之。
她从人群中走出,一手扶住受惊的女孩。
她知道,这时候的队伍最重要的就是凝聚力。绝对不能让人心散了
随之厌恶地望向宋之:“你身为朝廷差役,竟对妇孺动手,还有规矩,军纪吗?”
在父亲的熏陶下她最看重的就是军队的军纪了。
对于没有纪律的军队她一向是不会高看的。
宋之被她一喝怔住,但随即却恼羞成怒。
一个“犯人”居然敢教训他?
他却忘记了这里并不是他的队伍。
“军纪?区区一个囚犯。”他话未说完,反手便推。
“滚回去。”
洛清芷始终是少女之躯,被这一推身形一晃,踉跄倒地,衣袖被磨破,露出细瘦却青紫交加的手臂。
这一幕,恰好被周队头尽收眼底。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
瞬间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孙宽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
可周队头的目标根本不是他。
直接招呼着手下的差役朝着洛清芷那里赶去。
如今正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可怜的宋之还不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离得近的几个川府差役几乎在同一时间拔刀,迅速隔开了宋之和洛清芷的身位。
弯刀的刀刃正对着宋之。
宋之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喉头发紧,脚步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住手、住手,我是朝廷京兆尹手下的差役!我受命押送钦犯!你们敢对我动手?”
他话音未落,一只铁靴已经猛地踹在他小腿上,“咔哒”一声,他人应声翻倒,惨叫一声躺在地上。
兵刃一晃,一柄短刀直接抵在他喉间!
“你,你们疯了?我是孙队头带来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他在地上不停地挣扎,被铁靴踩在脚下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口中也语无伦次。
孙宽急得头顶直冒汗,一边举手示意自己没有带兵器,一边大声喊:“误会!误会!周队头——你冷静点,他只是口不择言,咱们都是差役,没必要这样吧?”
可他的话,没有一个人听进去。
周队头根本没看他,看见洛清芷还算安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按照他的性子,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列阵。”
几乎一瞬间。
听到命令的川府差役仿佛脱胎换骨,原本看似零散的十几人,瞬间在周队头的指挥下整齐地列阵以待。
其他几个刚刚赶过来的帮助孙宽的差役也吓得连忙停止了脚步。
他们这些当差的怎么比得了这些军队下来的人。
即便是傻子,如宋之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角色,也彻底明白了,今天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此刻的林间,气氛已经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孙宽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已然浸湿了鬓角。
今日之事,怕是已经不能善了。
洛清芷有些苦恼地站了起来。
“快去告诉周队,别起冲突,把他们逼退即可。”
周围的差役听到连忙走到队伍前面,悄声告诉了周队头。
周队头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他摆了摆手,那些差役如潮水般散开,只留几个押着宋之。
孙宽见状松了一口气,连忙赔笑连连:“误会误会,这事儿是咱们做得不对,周队头勿怪啊,毕竟这也是一条人命啊。”
“往后。”
周队头冷冷道。
“别再靠近我们队伍。若再有人骚扰。”
他没说完,只是冷哼一声。
“是是是。”
孙宽满头是汗,连连点头。
宋之被扔了出来。
趴在地上。
孙宽示意别人带着他离开这里。
场面这才勉强恢复平静,刀剑入鞘。
两队也纷纷拉开了距离。
王昭有些意外,没想到那些川府的差役竟然真的能咽下这口气。
对这个宋之什么都没有做。
他把目光放在了远处的少女身上。
看样子,就是她制止了这场冲突。
“明智的选择。”
若是在这京城周围把差役给杀了,他们也跑不掉。
潼关大营就在他们不远处。
若是事发,她们还不能像王昭一样,一拍屁股就跑了。
她们可是拖家带口的来流放的。
另一边。
洛清芷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差役们。
心神却有些不是那么平静。
她自幼聪慧,诗书武艺无一不精,可无论多聪明,她也终究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根本不曾接触过这些江湖底层的粗鄙之人。
今日若不是家中安排下的旧部老卒随行,她咬了咬唇,不敢细想。
川府洛家曾是威震西南的将门,而今流放在即,她才真正理解,乱世之中若是没有一幅配得上身份的力量,那就是待宰的羊羔。
“不能再闹出事了。”
她自语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