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了朝会,原本各个大臣都应该赶往自己的所任职的部门。
可今日,几名武勋却不约而同的告了假。
魏国公府上,大厅中炉火正旺,珍贵的金丝檀木桌上已然摆下用来招待贵客的珍馐佳酿。
然而堂内却丝毫没有宴饮的气氛,几名刚从朝会上下来的武勋侯爵们正围坐一圈,神色凝重。
三月的寒风透窗而入,连酒水都添了几分冷意。
魏国公端起青瓷酒盏,缓缓一饮而尽,轻轻叹了口气道:“今日这朝会,陛下打的算盘大伙应该都看明白了,在朝堂上混了这么久,陛下什么意思我想你们几个比我更明白,现在我们武勋可都得小心了。”
“哎,自古以来都是卸磨杀驴啊。”
一旁的镇国将军冯暴正坐在桌案的最左侧,完全不像是那位朝上大声怒吼文臣的莽夫,此刻目光流转。
死死的看着面前的瓷杯,眉目间满是思绪。
“国公爷说得不错,今日的朝会,那文官一个个跳得比猴都欢,咬得倒是十分痛快,皇上却只坐视不管这情况不明摆着吗,朝中风向要变了。”
另一位刚刚封侯的老将军沉声道:
“这些年我们几个握兵在手,占着边军大权,陛下能不忌惮?当初宁国侯领大将军印,何等风头,谁知道这才多久,就被一道圣旨贬作罪臣。”
“那可不?”
镇南侯冷笑接着话头。
“这宁国侯的功勋要不是太过高,陛下也不至于先对他下手。现在他的独子还没走,刑部就开始折腾,不就是借他做文章?”
魏国公眉头紧皱,缓缓放下酒盏,压低声音:“你们说——若陛下接下来真动手,我们怎么办?”
话音刚落,厅内一阵沉默。
很显然,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冯暴突然起身,双手负后,身上的武官服沙沙作响。
而面上却仍带笑意,只不过透出一丝丝的寒意:
“不如——先拿那个小家伙祭个旗。”
几位老将目光纷纷聚向他。
“你什么意思?”
冯暴朝着魏国公点了点头。
魏国公心领神会。
“你们都下去吧。”
“是,公爷。”
随着仆人们都退了下去。
只听那镇国将军低声道:
“王昭,那宁国侯的独子,不是要去充军流放?依我看,咱们就在路上做了他。”
“为什么?”
“此举虽险,但若他死于流放途中,刑部丢了人,我们自然可以兴师问罪,到时候文官们乱了阵脚,皇上为了安抚武勋,便不好再借机打压我们。”
一时间,堂中鸦雀无声。
魏国公斟酌片刻,缓缓点头:“此计可行。”
镇南侯拍案而起:“好主意!死道友不死贫道么,他爹爹宁国侯我们自然会好好照顾的,小家伙就先下去吧。”
冯暴重新坐了下去,笑意渐渐收敛:“用不着动用咱们的正兵,这太危险了。只需调几名亲随部曲,伪作盗匪,在途中设伏,然后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可以。”
“那地方就选在——黑水岭。”
他伸手在桌案上划了一道。
“人烟稀少,荒山野岭,这段时间也没有军队驻守在那剿匪,死在那里也不稀奇。”
众人相视一眼,皆是点头。
“那便照此安排。”
堂内烛火微颤,几人杯中酒未动,杀意却已生。
天边微微放明,此刻距离流放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北镇抚司门前,作为京城最厉害的特务机构的总部。
这里一直都是戒备森严的,是京营那些散兵游勇一辈子都比不了的。
绣衣卫指挥使解炳正披着大氅,在亲随簇拥下快步入署。
刚从皇城回来的他神情有些凝重,虽然看起来年岁已大,但这行走的寸劲,一看就是个高手。
无视了朝他打招呼的下属。
他直入后堂,目光一扫,拿起了桌面上的一本花名册。
“高云、裴策。”
两名绣衣卫百户应声而出,齐声抱拳:
“卑职在。”
解炳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一封黄绫圣旨:
“皇上有令——宁国侯世子王昭,即日起程流放,沿路命你二人监督,但也需要秘密探查他是否和别的武勋有所联系。”
“重申一遍。”
他盯着二人,“陛下亲口所嘱,不能让他死在路上——听明白了吗?”
二人对视一眼,低头应是,却没有行动,反而渐渐的都面露难色。
解炳冷哼一声,一眼就看穿了他们心思。
小心地放下手中的圣旨。
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嫌路远?嫌苦差?你们这群土包子!这种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是圣眷,是你们的机会!”
他靠坐在高椅之上,翘起了二郎腿。
语调稍稍放缓:
“只要你们把人平安无事地送到,回来我会酌情上报,若是陛下满意,那我就升你们一等,干得好,甚至能捞个世袭千户。”
话音一落,两人立刻精神一振,连连躬身:
“谢指挥使提拔!卑职定不辱命!”
然后转身就走,像是生怕别人抢了他们的活一样。
解炳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眯了眯眼。
拿起桌面上的一盏茶稍稍摇晃了一下,自语道:“给点狗粮才肯卖命不过,好歹是条听话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