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绣衣卫指挥使解炳喊住了即将离开皇城的陈威。
“陈威。”
“卑职在。”
“陛下那边问了些什么?”
指挥使放下手中的茶水坐在寝宫一旁的偏殿里。
“报告指挥使,陛下也就是问了一些关于宁国侯府上的事情。”
“哦?看起来陛下对这件事如此的重视。”
陈威半跪在解炳面前没有说话,毕竟这是大人物的事情,他并不想掺和进去。
过多的掺和说不定还会暴露自己。
一想到昨晚被王昭捏住了把柄,他就不由的捏紧了拳头。
若是有机会挣脱,他一定要让这个二世祖永远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一直抿茶的解炳开了口。
“依你之见,这宁国侯府上,还能榨出点油水吗?”
听到这话,陈威有些惊愕的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解炳。
只见解炳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眼中的贪婪丝毫不加掩饰。
“报告指挥使,卑职不知,但是看王昭那穿不起衣服的样子,宁国侯府估计也没有什么余财了。”
陈威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帮王昭一把,毕竟自己还有把柄在他手里,万一出什么意外,自己可能就要和他一起去充军了。
现在他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解炳有些失望的放下了杯子。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这也是陛下看重的大案子,咱们也不好做的太过,要死逼死了宁国侯,那群武勋不得把我的镇抚司给砸了。”
“属下明白。”
“好吧,那你就去吧,之后的大朝会我还得上朝呢,记住,我们绣衣卫就是陛下的狗,陛下让我们咬谁就咬谁!”
听罢了解炳的训话,陈威默不作声的起来拱手,便离开了皇城。
前往了那个他现在最不想去的地方。
巳时将至,钟鼓齐鸣,一直紧锁的宫中朱门缓缓打开。
许多官员已经在午门外准备好上朝了。
在一众拿着灯笼宫内的太监们的指引下。
各色袍子的官员们有序进入皇城内。
稍息片刻后。
大朝会正式开始。
殿中两侧列满百官,文武分班,衣袍翻涌,如同海潮一样翻滚在御阶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众欢颂声中。
赵潜缓缓的走了进来。
“大朝会开始!”
太监宣旨毕,皇帝赵潜端坐龙椅上,扫视一圈,手中象牙扶手轻轻一敲:
“诸位爱卿,有事启奏。”
按照朝中惯例,先由礼部尚书、户部侍郎等人轮流禀报民间祭祀安排、赈灾银两调拨等事务。
各部门有司,进行这段时间的工作汇报。
武勋呢,则是报告这些年征战的成果。
说白了,就是要军费,要赏赐。
然而,就在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的时候。
忽然,一名身穿青色朝服、头戴乌纱帽的绿袍言官站了出来。
此人正是右谏大夫,王直。
他直挺挺站在金銮殿中。
拿出玉牌朗声道:
“陛下,臣有一言——宁国侯府乃朝廷命臣,因罪受判,其子王昭亦当服从流放,然臣昨日查阅刑部簿册,又在戚里暗访,宁国侯世子今日未曾前往刑部报到,此举,是否有抗旨之嫌?”
没想到王昭昨日想的真没有错。
这群言官还真在宁国侯府旁偷偷监视着。
这是把他当业绩刷了。
此言一出,百官微微一静。
赵潜挑了挑眉毛,虽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神情,但此举正合他意。
之前打压武勋在他看来还是不够的。
武勋们在朝中的势力依旧庞大。
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转头看向前排的一位文官。
“孔爱卿,宁国侯世子今早可曾前去你刑部报道?”
刑部尚书孔彦之缓缓出班,拱手答道:“启禀陛下,确实像王大夫所说,宁国侯世子并未前来。臣本以为其稍晚便至,但至上朝之前仍无音讯。”
赵潜面无表情,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借题发挥。
正要开口,忽听有人轻笑一声,语调飘飘:
“陛下,依臣之见——这是宁国侯府不将圣旨放在眼中,欺君罔上,岂非对圣断有所不服?如此抗命之徒,若再姑息,日后恐酿大患。”
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了前方。
出乎意料的。
建言者正是内阁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谢东阳。
此人原本喝宁国侯相交不浅。
可以说是文官中于宁国侯关系最好的那一个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出此言,落进下石!
“陛下,微臣看,宁国侯教子无方,世子行为荒唐,藐视皇家威严,理当削爵除国,以儆效尤!”
他话刚说完,武勋那边便一片哗然。
纷纷怒视。
”陛下,宁国侯世子长居凤阳,他爹爹也是一直在为国朝打仗,或许不懂刑部的规矩。”
一名身材肥胖的武将从中出列。
微微拱手。
“若是要除国,是不是太严重了呢。”
说罢他便转头把目光对准了谢东阳。
“王昭那小子怎么样,我们不想管,也管不了。”
这位魏国公徐振满脸横肉地往前站了一步。
“可你们就凭这就想要削王家的爵位?那是不是今日削了他们,明日是不是就能削到我们徐家头上了?”
“魏国公严重了。”
看见有些咄咄逼人的魏国公。
内阁首辅李宏皱了皱眉头,也站了出来。
“方才大学士只不过是言重了一些,况且,他的建言也是按照国法的,莫非魏国公对《大周法》都不放在眼里?”
“你这家伙!净搁哪咬文嚼字!”徐震脸色涨红,唰地一下指着他。
“朝廷都是你们文官的一家之言!拿着文字当刀子使,比我们在战场上还狠!”
“我们的军功爵位可是在战场上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不像你们,动动嘴皮子就能位居朝堂,大放厥词!”
“呵微臣不过是为陛下守法,这种目无法纪的事情一定要及时纠正!这种风气不可放涨!”
二人很快就斗出了真火。
眼看就要上演一场全武行。
“陛下,我看刑部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趁着二人怒视的时候,一个身形微胖、但是满脸红光的老将站了出来,此人正是镇国将军冯暴。
“流放充军之前,也要准备马匹盘缠、收拾家事晚上一两日,也不过是人之常情么?”
听到这话文臣中一位年纪稍轻的侍郎冷笑一声:
“这朝廷不是你家后院,流放是刑责,不是出门省亲。今日他们不去,明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那后日呢?是不是还要给亲戚看病,一直都有事,一直都不去?”
“你小子懂什么?才混进三品官阶就开始横跳了?”冯暴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了。
这群武将的脾气都比较火爆,若不是有殿前侍卫拦着说不定都要打过去了。
顷刻之间,整个金銮殿上,火药味四起。
文武百官各执一词。
一群老将在左边扯开嗓子,就差骂娘了。几名言官反唇相讥,唾沫星子都快落到龙椅上。
虽然本来的话题是宁国侯世子,但到了这个时候谁还在意一个失势的世子。
王昭之事,渐渐被争吵掩盖,成了这场对骂中早被遗忘的。
而在文臣的队伍中,那最早挑起争议的文华殿大学士严敬之却悄然退后半步,藏在人群中,袖中手帕早已被汗水浸湿。
他悄悄扫视一圈,见无人再盯着王昭之事,才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看起来这个结果正合他意。
在御台上的赵潜无奈地摆了摆手。
“肃静!”
“一个二个的,成何体统!”
听到皇帝的呵斥声,朝堂终于安静了下来。
武勋文臣也都各自站在一边。
但眼里的怒火似乎还没有消散。
”魏国公,朕自有论断,你和李爱卿先退下吧。“
本来只是审判一个小小的宁国公世子,可没想到就变成了文武大战。
周皇埋怨地看了一眼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御史。
若不是他非要出这个头,武勋那边也不会出面保这个什么世子。
现在好了,武勋这边哪怕不想保他也得保了。
赵潜犹豫了一下。
把身边的小太监叫了过来。
“宣绣衣卫指挥使。”
“是,陛下。”
得到诏令的小太监急忙从偏门走出。
没过多久,便回到了金銮殿。
“绣衣卫指挥使——解炳觐见。”
在小太监的唱名下。
昨夜那位带着陈威来到皇城的绣衣卫指挥使来到了大殿上。
“臣解炳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赵潜缓缓开口道。
“朕今日找你来,是有个事情要交给你的。”
“陛下吩咐。”
“宁国侯的那个儿子,马上要去流放到边关充军了,但是朝廷上的百官们似乎有些不放心,朕想让你派人去监督他到达辽东。”
“臣遵旨。”
“当然,也别让这小子在半路死了,不然朕不好和下面这些老将军们交代,你们说是吧。”
虽然赵潜是笑眯眯地说出来的。
但是下面的文武百官纷纷跪倒一大片。
“微臣不敢。”
“好了,这里没你事了。”
“臣遵旨。”
赵潜挥了挥手。
解炳倒退着离开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