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北狄王庭的红烛高燃,将整个寝殿映照得如同白昼。
司娴月端坐在铺满锦缎的床榻上,大红盖头遮住了视线。
她只能看见自己交叠在膝上的双手。
指尖冰凉,掌心却渗出一层薄汗。
她原以为北狄的婚礼会如公主所言,充满羞辱的仪式。
跨火盆、牵羊礼,甚至更不堪的习俗。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场婚礼竟与大夏贵族无异。
三拜天地后,她便被喜娘搀扶着送进洞房,连一句刁难的话都没听到。
「王上到——」
门外侍卫的声音让司娴月脊背一僵。
脚步声渐近,沉稳有力,最终停在她面前。
盖头被一柄金秤杆缓缓挑起。
烛光骤然涌入视线。
司娴月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对上了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
她的呼吸一滞。
拓跋烈。
北狄的王,传闻中暴虐成性的恶魔。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有着出乎意料的俊美容貌。
他身形高大,肩宽腿长,一袭大红婚服衬得肤色如蜜。
高廷的鼻梁下是线条分明的薄唇,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琥珀色的瞳仁在烛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像是草原上最凶猛的猎鹰。
「怎么」拓跋烈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些许塞外口音,「本王长得像吃人的妖怪」
司娴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垂下眼帘:「王上恕罪。」
拓跋烈轻笑一声,随手将金秤杆扔到一旁,在她身边坐下。
床榻微微下陷,司娴月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
「听说你是大夏的长公主」
「是。」
「可本王收到的消息,」拓跋烈慢条斯理地解开腰间玉带,「你原本是历少钦的未婚妻。」
司娴月指尖一颤。
这个名字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她尚未愈合的伤口。
「想必是王上的消息有误。」
她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拓跋烈挑眉,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本王的眼睛说。」
司娴月被迫直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面映着她苍白的脸。
「我乃长公主玉娴,」她一字一顿道,「与历少钦再无瓜葛。」
拓跋烈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松开手。
他大笑起来:「好!本王就喜欢你这性子!」
「不管你是司娴月,还是玉娴,如今你都只有一个身份。」
「那就是我北狄的王后。」
他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北狄没那么多规矩,合卺酒还是要喝的。」
司娴月迟疑地接过酒杯。
「放心,」拓跋烈似乎看出她的顾虑,「本王若要强迫你,不必等到现在。」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甜味。
司娴月忍不住咳嗽起来,脸颊泛起红晕。
拓跋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第一次喝酒」
「嗯。」
「在大夏,女子不能饮酒」
「不是,」司娴月轻声道,「只是没人让我喝过。」
拓跋烈眸光微动。
他忽然伸手,粗粝的拇指擦过她唇角残留的酒液。
「从今往后,在北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句话让司娴月怔住。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在大夏,她永远是那个需要谨言慎行、逆来顺受的替身。
「包括......」她小心翼翼地问,「骑马射箭」
拓跋烈大笑:「当然!明日就带你去猎场!」
「那......读书呢」
「王庭藏书阁随你进出。」
「如果......」司娴月鼓起勇气,「我想学剑呢」
拓跋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本王亲自教你。」
司娴月眨了眨眼,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吗
拓跋烈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别哭,新娘子哭花了脸可不好看。」
他的动作称不上温柔,却让司娴月心头一暖。
「王上......」
「叫我的名字。」拓跋烈打断她,「在北狄,妻子直呼丈夫的名字是天经地义的事。」
司娴月抿了抿唇:「拓跋烈。」
「嗯。」
「谢谢你。」
拓跋烈挑眉:「谢什么」
「谢谢你......」司娴月抬头,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了,「让我做我自己。」
烛光下,她的笑容明媚如初升的朝阳,拓跋烈一时看呆了。
他忽然觉得,这门亲事,或许比他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
夜风拂过,红烛摇曳。
司娴月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第一次对未来生出了一丝期待。
或许,北狄会是她的新生。
而大夏的一切。
历少钦,玉嫣公主,那些屈辱与伤痛。
都将成为过往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