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那扇吞吐着黏腻气息的“巨口”门槛,沈修白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生物的喉管。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不再是清冷的,而是混合着某种腐败和甜腻的腥臭,仿佛是胃液发酵后的气味,让他阵阵作呕。耳边的嘈杂声瞬间放大,不再是模糊的哀嚎,而是清晰了许多的、带着不同音色的低吼和摩擦声,像是无数生物被困在狭窄空间里发出的痛苦呻吟。
车子在里面缓慢地滑行,停了下来。沈修白呆呆地盯着外面,他看到的景象与他认知中的医院内部完全不同。墙壁不是平整的,而是在缓慢地、有规律地蠕动,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漉漉的、泛着青紫光芒的膜,膜下隐约可见经脉般的能量流淌。头顶的灯光不再是明亮的白炽灯,而是像一个个肿胀的、发出病态黄绿色光芒的眼球,它们无声地转动着,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个被吞入此地的“猎物”。
沈国栋解开安全带,试图唤他:“修白,下车了。”
沈修白听到的声音,却是从遥远空洞中传来,带着一层嗡嗡的回音,像是某种仪式中的引颂。他扭头看向父亲,父亲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担忧,但在他眼中,父亲的皮肤却像是干枯的树皮,表面浮动着灰色的、代表沉重和负累的符文锁链。父亲的每一个动作,在他感知中都带着一种无奈的沉重,像是一个被无形重担压弯了腰的行者。
顾晚舟也下了车,来到后座旁,试图扶他。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胳膊,那份熟悉的温暖在怪诞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珍贵,但她的手在他看来,边缘却带着模糊的、不稳定的闪烁,偶尔会幻化出带着鳞片般的质感。她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焦虑和心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修白,我们先去里面看看,好不好?”
她的声音,在他听来也多了一层奇怪的频率,时而像关切的低语,时而又像某种古老契约的条款,让他分不清真假。
“里面……消化道?”沈修白喃喃低语,他感知到,他们正在被推向这头巨大生物更深处。
“说什么呢?修白。”顾晚舟没听清他的话,只是轻声问。
沈修白没有回答,他全身僵硬,极力抗拒着下车。他的身体本能在告诉他,一旦踏出这个“囚笼”(车子),他就将彻底暴露在这个充满恶意的空间中,成为待宰的羔羊。
父母和顾晚舟用了很大的力气,半拉半拽,才将他从车里弄了出来。双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沈修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他感知到,“地面”也不是死的,它像是一张巨大的舌头,表面布满了细微的倒刺,正在试图吸附他的双脚,将他固定在这个地方。
周围“人影”的目光更加明显了。他们站在走廊两侧,有些靠在墙壁上,有些坐在椅子上。在沈修白的眼中,这些人影形态各异,有的身体被拉伸得像面条,有的关节反向扭曲,有的脸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或者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兴奋。这些就是“畸变者”?是在这个地方经受了某种“试炼”或“改造”的生物?
一个穿着白袍的“人影”向他们走来。在他的感知中,这个“人影”身上缠绕着淡蓝色的能量流,那层白袍在他眼中像是覆盖着某种流动符文的能量外壳。它的脸庞被模糊化处理,看不清五官,但沈修白能感知到一股冰冷的、工具般的审视感从它身上传来。
“请这边登记。”“人影”发出冰冷的、不带感情的声音。这声音在他听来,像是一段古老的指令,又像是某个机械造物发出的无机质共鸣。
沈国栋上前与“人影”交涉,掏出各种证件。沈修白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放在祭坛上等待审判的贡品。他的目光扫过这个大厅,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能量波动,有的尖锐刺耳,有的低沉浑浊,像是不同“功法”碰撞后的残余能量。大厅中央有一个发光的台子,有人正站在那里,接受“人影”的盘问。在他感知中,那台子下方连接着错综复杂的能量管道,仿佛是某种能量探测或审判装置。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父母和顾晚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顾晚舟时不时担忧地看向他,想过来陪他,但被他下意识地躲开。在他眼中,他们的身影也开始变得不稳定,坐在椅子上,他们的身体轮廓似乎与椅子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某种半人半物的畸形造物。他不敢靠近他们,害怕那种畸变会传染。
他靠在墙壁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一丝,但墙壁的蠕动感又让他浑身不适。他试图集中精神,回忆低语曾给予他的模糊指引。这里,是“劫境”的一部分,是“试炼”的开端。那些“人影”,那些“畸变者”,都是他需要面对的挑战或障碍。他不能表现出恐惧,不能被这些外在的景象动摇心神。这是一种“试炼”,一种针对他精神和意志的“审判”。
轮到他了。沈国栋朝他招了招手。沈修白深吸一口气(吸入的是混合了腥臭和腐朽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柔软的血肉上,粘腻的触感让他几乎要摔倒。
站在那个发光的台子前,沈修白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影”。它再次发出那种冰冷的、机械的声音,询问他的姓名、年龄、症状等。沈国栋在一旁代替他回答。沈修白听到父亲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和卑微,在他感知中,那灰色的符文锁链在父亲身上闪烁得更厉害了。
“需要进行一些基础检查。”“人影”说完,又指向另一个方向。
接下来的检查过程,在沈修白看来更是充满了恶意的侵犯和探测。量体温的仪器,在他感知中是一根散发着灼热能量的探针,试图刺入他的身体,探测他体内的“灵力波动”。测血压的袖带,像是缠绕在他手臂上的符文枷锁,在收紧时,他感知到一股能量正在被挤压、束缚。
然后是抽血。
一个穿着白袍的、身材瘦小的“人影”走了过来。它的手上拿着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法器”,那是一枚针管。在沈修白的感知中,这枚针管不是用来提取血液的,而是用来汲取他体内某种更为本质的东西——他的“本源力量”,他的“道蕴”,甚至是他灵魂深处的那份异常能量。
他的心跳瞬间漏跳一拍。他感知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流淌时,散发着一种微弱的、奇异的血液微光。那不是红色的,而是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金色,像是某种初生的、蕴含巨大潜能的能量结晶。这种光芒如此微弱,只有在他这种扭曲到极致的感知中才能捕捉到。
眼前的“人影”伸出手臂,露出了它的手腕。那手腕不像人类,覆盖着一层坚硬的、带着符文的甲壳。它另一只手拿着针管,尖锐的针头在他感知中,闪烁着不祥的黑光,像是某种邪恶的倒刺。
“放松,很快就好了。”顾晚舟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试图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给予安慰。
但沈修白听到的,却是低语中带着兴奋的催促:它来了!它来获取你的源质了!守住它!那是你的力量!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正在靠近的针头,那针头在他眼中无限放大,像是一柄即将刺穿他“丹田”的利刃。他感知到,他血液中的金色微光正在躁动,似乎在抗拒着被汲取。
“人影”的甲壳手腕抓住他的手臂,冰冷而坚硬的触感让他毛骨悚然。它用另一只手拿着针管,对准了他的血管。
沈修白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是一张拉满的弓。他发出低沉的、压抑的咆哮,猛地抽出手臂。
“啊!”顾晚舟被他突如其来的挣扎吓了一跳,惊呼一声。
“修白!你怎么了!”沈国栋和林秀芳也围了上来,试图按住他。
在沈修白的感知中,他们的手再次变成了缠绕他的触手和锁链。他剧烈地挣扎,想要甩开他们,想要阻止那个“人影”汲取他的血液微光。他的眼神变得危险而狂乱,带着一种本能的抗拒和杀意。那个闪烁着黑光的针头在他眼前晃动,像是来自深渊的诱惑和威胁。
他看到那个“人影”被他的挣扎惊动,身形向后退了一步。它的“脸”虽然模糊,但他却感知到一股冰冷、高效的警觉。周围的“畸变者”们也似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空洞的眼神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来了更多带着恶意的能量波动。
“人影”没有强行上前,而是停下了动作,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等待某种指令。
沈修白被父母和顾晚舟死死地按住,身体还在颤抖,但挣扎的幅度小了一些。他喘着粗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拿着针管的“人影”,以及它手中闪烁着黑光的“法器”。
他知道,审判还没有结束。那枚针管,那正在流淌着血液微光的血液,都将是这场审判的关键。这个“病院巨口”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血液中的金色微光又代表着什么?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挣扎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身体被父母和顾晚舟扶着,他勉强站稳,但双腿还在发软。他感知到,那个“人影”依然站在那里,手中的针管黑光微闪,仿佛随时会再次靠近。
远处,走廊的尽头,那个模糊的身影依然矗立着,如同冷漠的雕塑,又像是这整个“劫境”的观测者。
他的目光望向那个身影,心中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一丝扭曲的期待。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吞入这个病院巨口,这场未知的审判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