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倾倒的瞬间,沈念安甚至没来得及惊呼。
褐色的液体如慢动作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精准地泼洒在她纯白的演出礼服上。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着她的皮肤,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痛——再过四十分钟,就是国际青年钢琴家大赛的决赛,而她精心准备了半年的演出服,此刻正被咖啡渍迅速吞噬。
哎呀,念安！对不起对不起！白薇惊慌失措地抓起纸巾,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我太不小心了,这可怎么办
沈念安抬头看向自己相处三个月的室友兼竞争对手。白薇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真诚的歉意,可嘴角却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这个细微的表情让沈念安心里一沉。
没关系,我有备用礼服。沈念安轻声说,迅速站起身避开白薇的手,你先去准备吧,不是抽到第一个上场吗
白薇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甜美的微笑：那好吧,我去候场了。祝你好运,念安！她亲热地拥抱了沈念安一下,转身离开时,裙摆如白莲花般优雅地摆动。
更衣室门关上的瞬间,沈念安的肩膀垮了下来。她颤抖着手指抚过礼服上已经变成深褐色的污渍,喉咙发紧。这件礼服是她省吃俭用半年才订制的,每一个针脚都承载着她的梦想。而现在,距离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演出只剩三十五分钟。
冷静,沈念安,冷静。她对自己说,强迫自己深呼吸。打开衣柜,她取出那件从未打算穿上的备用礼服——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裙,没有任何装饰,是她在二手店淘来的便宜货。
手指碰到冰凉的拉链时,沈念安突然想起三天前的场景。那天深夜她练琴回来,听见白薇在浴室打电话：...放心吧爸爸,评委那边都打点好了...至于沈念安,她确实弹得不错,但谁会选一个孤儿院长大的野孩子当冠军呢
当时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白薇一直对她那么好,帮她纠正发音,带她参加聚会,甚至在她紧张得吃不下饭时,特意去买她喜欢的草莓蛋糕。那些温柔不可能是假的,对吧
拉链卡住了。沈念安用力一拽,金属齿啪地断开。一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砸在手背上。
沈小姐,十五分钟后上场。工作人员在门外提醒。
好的,谢谢。她迅速擦干眼泪,勉强将礼服套在身上。镜中的女孩苍白如纸,唯有眼睛烧着两团黑色的火焰。
没有时间整理发型,没有时间补妆。沈念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向候场区。
舞台上,白薇的演奏如她本人一般精致完美。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在她指尖流淌,每一个音符都准确无误,却少了些什么——那种能让听众心脏停跳的、原始的生命力。
掌声雷动。白薇优雅鞠躬,目光扫过评委席时,在第三位评委——她的父亲白教授脸上停留了一秒。这个细微的互动被舞台侧面的沈念安捕捉到了。
下一位参赛者,沈念安,演奏曲目《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时,沈念安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黑色礼服裹着她纤细的身体,像一道阴影,也像一种保护。她走向那架斯坦威钢琴,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
一秒的静默。
然后,音乐如暴风雨般倾泻而出。
这不是演奏,这是一场灵魂的剖白。沈念安将自己二十二年的人生全部注入琴键——孤儿院寒冷的冬夜,被其他孩子抢走的玩具,第一次触碰钢琴时指尖的颤栗,无数个独自练琴到手指流血的黎明……所有的孤独、渴望、愤怒与热爱,全部化作音符,在音乐厅中激荡回响。
最后一个和弦余音未散,观众席已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沈念安抬起头,看到前排有几位女士正在擦拭眼泪。她的视线扫过评委席,白教授正皱着眉头与旁边评委低声交谈。
后台,白薇迎上来紧紧拥抱她：念安！你弹得太棒了！她的声音甜得发腻,我都听哭了。
沈念安轻轻挣脱：谢谢。
不过,白薇压低声音,第二乐章那段华彩,你是不是弹错了几个音拉赫玛尼诺夫的原谱...
我做了即兴改编。沈念安平静地说,音乐不是数学,白薇。有时候,'错误'才是最美的地方。
白薇的笑容僵在脸上。就在这时,工作人员来通知她们去等候结果。
颁奖典礼上,当主持人宣布白薇获得第一名时,沈念安已经预料到了。0.5
分的差距,多么微妙的数字。她站在亚军的位置上微笑鼓掌,心里却异常平静。有些战斗,不是输赢能够定义的。
恭喜你。她对捧着奖杯的白薇说。
白薇凑过来亲热地贴面,在她耳边轻声道：黑色很适合你,像只乌鸦。可惜乌鸦永远变不成凤凰。
晚宴上,香槟塔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沈念安端着一杯果汁站在角落,看着白薇如穿花蝴蝶般周旋在评委和赞助商之间,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沈小姐,一位中年女士走过来,我是星灿娱乐的音乐总监林雯。你的演奏令人印象深刻,有没有兴趣聊聊
沈念安正要回答,一阵刺耳的笑声从附近传来。她转头,看见白薇和几个朋友围在一起,白薇正夸张地模仿着什么。
...然后那个土包子居然问我'香槟是不是就是汽水'！白薇捏着鼻子学沈念安的声音,'孤儿院只有过年才能喝到汽水呢'！
她的朋友们爆发出一阵大笑。一个女孩问：她真住在孤儿院
可不是嘛,白薇啜了一口香槟,听说她妈妈是个站街女,吸毒过量死的,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
沈念安手中的玻璃杯啪地掉在地上,果汁溅在她已经脏了的黑裙子上。所有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血液冲击鼓膜的轰鸣。
林总监体贴地递来一张纸巾：娱乐圈虽然复杂,但至少明刀明枪。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薇的方向,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沈念安接过纸巾,慢慢擦去手上的果汁。当她再次抬头时,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我想试试。她说。
三个月后,沈念安的首支单曲黑鸦空降音乐榜单首位。MV
中,一袭黑裙的她在废墟中弹奏一架烧焦的钢琴,眼神锐利如刀。
而在古典音乐杂志的某篇采访中,新晋钢琴家白薇被问及对流行音乐的看法时,优雅地皱了皱鼻子：有些东西,再怎么包装也掩盖不了本质的粗俗。
闪光灯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沈念安微微侧头,让卷发的弧度刚好遮住右耳——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胎记,形状像半片雪花。三年来,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在镜头前展现最完美的角度。
念安,看这边！
左边,请看一下左边！
能摆个比心的姿势吗
沈念安配合地变换着姿势,黑色礼服上的碎钻在镁光灯下如同星河闪烁。这是她第三次参加金曲盛典,第二次获得最佳女歌手提名。尽管所有人都说这次得奖希望很大,但她心里清楚,在娱乐圈,希望越大,失望往往越痛彻心扉。
时间到了,该入场了。助理小林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
沈念安点点头,向媒体朋友们挥手告别,转身走向会场入口。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红毯另一端传来。她本能地回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薇。
她穿着一袭象牙白的长裙,头发盘成精致的古典发髻,脖颈间一条钻石项链熠熠生辉。与三年前相比,她更加优雅成熟,嘴角那抹标志性的甜美微笑丝毫未变。
那不是白薇吗小林皱眉,她一个古典钢琴家来流行音乐颁奖礼干什么
沈念安没有回答。她的目光与白薇隔空相遇,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时露出礼貌的微笑。就像两个国家的外交官在联合国会议上偶遇,表面客气,心里却各自盘算着利益得失。
走吧。沈念安轻声说,转身步入会场。
她的座位在第三排正中,旁边是几位资深音乐人。刚落座,小林就递过来一瓶水：我刚打听了,白薇是作为表演嘉宾来的,要和交响乐团合作演奏《梁祝》钢琴版。
沈念安拧开瓶盖,小啜一口。水温刚好,不凉不热——小林总是记得她的习惯。三年来,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孩已经成为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她肯定是冲着程昱来的。小林压低声音,听说他今晚会公布新电影计划。
程昱。这个名字让沈念安的手指微微收紧。那位年仅
28
岁就拿下国际电影节最佳新人导演的天才,最近半年与她有过几次音乐上的合作。他正在筹备一部音乐题材的电影,邀请她参与原声创作。
程导来了！小林突然捏了捏她的手臂。
沈念安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正从侧门入场。程昱今天穿了一套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地敞开着。与那些油头粉面的娱乐圈人士不同,他身上有种难得的书卷气,像是刚从大学讲堂走出来的年轻教授。
他的目光扫过会场,在看到沈念安时停顿了一下,点头微笑。沈念安刚要回应,一个白色身影突然闯入她的视线——白薇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程昱身边,正热情地与他交谈。
我就知道！小林翻了个白眼,白小姐的消息可真灵通。
沈念安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大屏幕开始播放提名影片,她的《逆光》MV
片段出现在最佳音乐录影带单元。掌声响起时,她礼貌地微笑致意,余光却忍不住瞟向程昱的方向。他正专注地看着大屏幕,而白薇已经不见踪影。
颁奖典礼按部就班地进行。沈念安最终与最佳女歌手失之交臂,但《逆光》拿下了最佳音乐录影带奖。上台领奖时,她的感谢词简短而真诚,特别提到了
MV
导演的创意和团队的付出。
接下来有请著名钢琴家白薇小姐,与国立交响乐团合作带来《梁祝》钢琴协奏曲。
灯光暗下,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上。白薇优雅入座,手指悬在琴键上方。音乐响起时,沈念安不得不承认,白薇的琴技确实更加精湛了。每一个音符都如珍珠般圆润,每一段旋律都处理得无可挑剔。但奇怪的是,这首讲述凄美爱情的故事,在白薇指下却显得冷静而精确,像一场解剖实验而非情感倾诉。
掌声如雷,白薇鞠躬致谢,目光扫过观众席,在某个位置停留了片刻。沈念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对上程昱专注的目光。
典礼结束后,庆功宴在隔壁酒店的宴会厅举行。沈念安本不想参加,但小林提醒她这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而且程昱说过会在宴会上找她谈新电影的事。
念安！好久不见！
她刚踏入宴会厅,白薇就迎了上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仿佛她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恭喜你得奖,白薇的声音甜得像蜜,虽然只是个技术奖,但对你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对吧
沈念安微笑：谢谢。你的演奏很精彩。
噢,那个啊,只是应酬而已。白薇摆摆手,其实我对这种商业活动没什么兴趣,但爸爸说要多露面,毕竟...她压低声音,程氏传媒是这次盛典的主要赞助商,而程昱下一部电影需要一个懂古典音乐的顾问。
沈念安挑眉：所以你是为了电影来的
当然不只是为了电影。白薇神秘地眨眨眼,程昱可是程氏集团的太子爷,虽然他现在还躲在'新锐导演'的头衔后面玩艺术,但迟早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她凑近沈念安的耳朵,我爸爸和他妈妈是旧识,两家算是世交。
沈念安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那祝你们合作愉快。
念安！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程昱端着两杯香槟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恭喜你得奖。
谢谢,只是个小奖。
奖不分大小,重要的是作品打动了人心。程昱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深邃的琥珀色,我看了三遍《逆光》,每次都有新感受。
白薇轻咳一声：程导,我们刚才还没聊完呢。
程昱似乎这才注意到她：白小姐,你的演奏非常精彩。不过我和念安有些工作要谈,失陪了。他礼貌地点头,然后轻轻扶住沈念安的后背,引导她走向露台。
夜风微凉,露台上人不多。沈念安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你和白薇是朋友程昱问。
沈念安晃了晃香槟杯：我们曾经一起参加过同一个钢琴比赛。
她弹得很好,技术完美。
但缺乏灵魂。沈念安不假思索地接上,随即有些尴尬,抱歉,我不该这样评价...
不,你说得对。程昱微笑,音乐不是体育竞赛,不是把每个音符都弹对就够了。你当年比赛时的录像我看过,虽然有几个小失误,但那种生命力...让人难忘。
沈念安惊讶地看着他：你看过我比赛的录像
为了新电影做调研,看了很多音乐比赛资料。程昱的目光坦率而直接,你的故事很特别,从古典钢琴到流行音乐,这种转型很少见。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不是每个钢琴比赛亚军都能像白薇那样得到乐团合约和巡演机会。沈念安轻声说,我必须另谋出路。
程昱沉默片刻：我想请你为我的新电影创作主题曲,并且演唱。
沈念安抬头看他：白薇不是说她要担任音乐顾问吗
她是古典音乐顾问,只负责一小部分。程昱皱眉,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沈念安摇头：没有。只是好奇。
那就好。这部电影对我很重要,我想做出不一样的东西。程昱的眼睛亮了起来,不是那种俗套的音乐励志片,而是一个关于执念与救赎的故事。主角是个小提琴手,他...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程昱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变得复杂：我得接这个电话。明天下午两点,工作室见
沈念安点头。程昱匆匆离开后,她独自在露台上又站了一会儿。夜风撩起她的发丝,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三年前那个被咖啡毁了演出服的女孩,如今已经站在了全新的舞台上。过去的伤痛似乎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偶尔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原来你在这里。小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昱找你干什么
谈电影音乐的事。沈念安转身,我们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回程的车上,小林刷着手机突然惊呼：天啊,白薇居然在采访中说和你是好朋友！
她把手机递给沈念安。屏幕上是一段新鲜出炉的娱乐新闻,白薇面对记者侃侃而谈：...我和念安认识很多年了,从她还在弹钢琴的时候。看到她转型成功,我真的很为她高兴...
虚伪！小林愤愤地说,她明明在背后说了你那么多坏话！
沈念安把手机还给她：娱乐圈就是这样,表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别太当真。
可是念安,你不担心吗她明显是冲着程昱来的,而且她家世那么好,万一...
小林,沈念安打断她,我和程昱只是工作关系。至于白薇...三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没必要纠结那些。
小林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好吧。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太善良了。
沈念安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善良不,她只是学会了选择战场。白薇或许还是那个白薇,但她沈念安已经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钢琴选手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念安,我是白薇,今天太匆忙没来得及好好聊。下周我生日派对,一定要来哦！地址发你。对了,程昱也会来:-)
沈念安盯着那个笑脸符号看了几秒,按下锁屏键。夜色如墨,车窗倒影中,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却不见丝毫笑意。
录音室里,沈念安摘下耳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玻璃对面的调音师比了个
OK
的手势,她却摇头：再来一遍,第二段的转音不够干净。
已经第
17
遍了,调音师无奈地说,我觉得已经很完美了。
沈念安拧开水瓶喝了一口：程导说要那种'撕裂又愈合'的感觉,我还没抓到。她看向控制室门口,你说呢,程昱
倚在门框上的程昱直起身,推门走进来。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针织衫,下巴上有淡淡的胡茬,显然也是熬了夜。三个月来,电影《弦外之音》的原声创作几乎占据了他们所有时间。
已经很接近了,程昱站在她面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谱架,但我想象中的感觉更...矛盾一些。就像明知会受伤还是要去爱的那种勇气。
沈念安挑眉：你确定观众能听出这么多层次
不重要,程昱忽然笑了,重要的是你唱的时候能感受到。音乐从来不是用来解释的,是用来经历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沈念安心里的某道门。她重新戴上耳机：再试一次。
音乐响起时,她闭上眼睛。不再是技巧性的演唱,而是让情感自然流淌。她想起孤儿院那个总是望着天空的小女孩,想起第一次触碰钢琴时的颤栗,想起白薇那句乌鸦永远变不成凤凰...所有的疼痛与不甘,全都化入歌声。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录音室里一片寂静。沈念安睁开眼,看到程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就是这样的。良久,他轻声说,完美。
调音师在控制室里鼓掌：太棒了！这遍绝对可以！
沈念安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程昱递来一条深蓝色手帕：生日快乐。
她愣了一下：今天几号
十月二十八。程昱眼中带着笑意,你连自己生日都忘了
沈念安接过手帕,布料柔软得不可思议,角落绣着一个小小的C。谢谢。不过我已经很多年不过生日了。
那今年破个例程昱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送你的。
盒子不大,但沉甸甸的。沈念安小心地拆开包装,露出一个精致的木制八音盒。盖子打开后,里面不是常见的跳舞小人,而是一组精密的黄铜齿轮和音梳,正在缓缓转动,奏出《致爱丽丝》的旋律。
这是...
我自己做的,程昱有些不好意思,我大学选修过钟表机械。这个设计是把内部结构外露,因为我觉得...他顿了顿,最美的部分往往藏在里面,但很少有人愿意花时间去发现。
沈念安的指尖轻轻触碰那些转动的齿轮,冰凉的金属质感下是蓬勃的生命力。音乐如涓涓细流,漫过她心中那些干涸的裂缝。
我从来没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她抬起头,发现程昱正注视着她,目光温柔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程导,助理小林突然推门而入,白小姐来了,说是约好了讨论交响乐部分的编曲。
程昱皱眉：现在我们还没完成主题曲的录制。
是我约的她。沈念安合上八音盒,电影里不是有一段主角参加钢琴比赛的戏吗我想白薇能给些专业建议。
程昱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好吧,让她进来。
白薇今天穿了一身米色套装,头发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皮革文件夹。她走进录音室,目光在沈念安手中的八音盒上停留了一瞬。
打扰你们工作了她微笑着问。
没有,正好录完一段。沈念安把八音盒放进包里,谢谢你过来帮忙。
应该的。白薇打开文件夹,取出几份乐谱,我根据剧本里描述的比赛场景,重新编排了肖邦《革命练习曲》的几个段落,更符合戏剧冲突的需要。
程昱接过乐谱翻看：很专业的改编。
音乐学院的基本功罢了。白薇谦虚地说,然后转向沈念安,对了念安,我听了你写的主题曲小样,旋律很优美,但和声进行有点...怎么说呢,太流行化了缺乏古典音乐的深度。
沈念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包带：电影音乐需要服务剧情,不是炫技。
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白薇露出无辜的表情,毕竟观众里也有不少古典乐迷,如果和声处理得太简单,可能会让人觉得...她故意没说完。
录音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程昱看看白薇,又看看沈念安,似乎在权衡什么。
念安的创作很符合电影气质,他终于开口,不过白薇的建议也有道理。不如这样,交响乐部分由白薇负责编排,主题曲和插曲还是念安主导,你们觉得如何
没问题。白薇爽快地答应,然后看了看手表,哎呀,我还有个约会,得先走了。程导,下周的会议见
程昱点头：我送你出去。
他们离开后,小林立刻凑过来：她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太流行化'明明就是来挑刺的！
沈念安摇摇头：她说的也不全错。我在古典音乐上的训练确实不如她系统。
可这是流行电影,又不是音乐会！小林愤愤不平,而且你没看到吗,她看程导的眼神,就像饿狼看见小羊羔！
沈念安失笑：你这什么比喻。
我是认真的！小林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白薇最近频繁出现在程氏集团的各种活动上,明显是冲着程家的背景去的。程昱虽然现在独立拍电影,但将来肯定要继承家业的。
沈念安把八音盒小心地放进包里：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要做好音乐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但当晚回到公寓,沈念安还是忍不住反复回放白薇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她把八音盒放在床头,听着清脆的旋律入睡,梦里全是转动的齿轮和模糊的人影。
一周后,沈念安如约来到程昱的工作室讨论主题曲的最终版本。推门进去时,她意外地看到白薇也在,正和程昱头挨着头看电脑屏幕,两人有说有笑。
念安！程昱抬头看见她,立刻招手,快来听听这段交响乐编排,太精彩了。
沈念安走过去,白薇自然地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腾出位置。近距离下,沈念安闻到白薇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那种昂贵而低调的香型,像雨后的花园。
音乐响起,确实气势恢宏,技术上也无可挑剔。但沈念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那种能直击人心的力量。
怎么样白薇期待地问。
很专业。沈念安谨慎地回答。
程昱兴奋地说：这段正好用在主角赢得比赛的高潮部分,观众一定会被震撼到。
其实我觉得,沈念安犹豫了一下,比赛胜利不一定要用这么宏大的音乐来表现。有时候,安静反而更有力量。
白薇挑眉：你是说我的编排太夸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念安说的有道理,程昱突然插话,我们可以准备两个版本,到时候看剪辑效果再决定。
白薇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微笑：当然,导演说了算。
会议结束后,程昱提议一起吃晚饭。白薇婉拒了,说有约在先。离开前,她意味深长地对沈念安说：对了,昨天我和程夫人喝下午茶,她提到很想认识你呢。
沈念安一愣：程夫人
程昱的妈妈,白薇故作惊讶,你不知道吗程夫人是国立音乐学院的董事,和我爸爸是老朋友了。她对你很...好奇。她特别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程昱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我妈退休后闲不住,喜欢管东管西。
程夫人很关心你的新电影呢,白薇继续道,特别是听说配乐由一位'选秀歌手'负责时...
白薇,程昱打断她,我们该走了,你不是约了人吗
白薇优雅地拿起包：那就这样,下周录音棚见。
门关上后,房间里一时沉默。沈念安假装整理乐谱,避开程昱的目光。
别在意她的话,程昱最终开口,我妈对谁都是那副挑剔的样子。
沈念安抬头：你妈妈不喜欢流行歌手
她只是...有点守旧。程昱揉了揉眉心,她觉得真正的音乐家都应该经过学院派训练。不过电影是我的项目,她干涉不了。
沈念安点点头,没再追问。但白薇的话像一根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录音当天,沈念安早早到了棚里做准备。这是她第一次与交响乐团合作录制电影插曲,紧张得昨晚几乎没睡。她反复检查乐谱,确保每一个细节都牢记于心。
状态不错啊。程昱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沈念安接过一杯：谢谢。乐团准备好了吗
还在调音。程昱在她旁边坐下,别紧张,就像平时那样唱就行。
我没紧张。沈念安抿了一口咖啡,苦得她皱了皱眉。
程昱笑了：你每次紧张都会捏左手大拇指,像这样。他模仿了一下她的动作。
沈念安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确实正死死掐着大拇指。她松开手,无奈地笑了：好吧,是有点紧张。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和正规交响乐团合作。
你会惊艳全场的。程昱认真地说。
白薇姗姗来迟,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套装,像个严肃的指挥家。她与乐团首席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走向沈念安和程昱。
可以开始了。她说,念安,你准备好了吗
沈念安点头,拿着乐谱站到麦克风前。乐团准备就绪,指挥棒落下,音乐如潮水般涌来。
前奏进行得很顺利,沈念安深吸一口气,准备进入主歌。然而当她唱出第一个音时,突然发现和声与排练时完全不同——调性升高了整整一个半音,完全不在她的舒适音域内。
她的声音卡住了,像一只突然被掐住喉咙的鸟。乐团继续演奏,而她却找不到进入的点。慌乱中她看向乐谱,却发现上面的标记与她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停一下！程昱喊了一声,音乐戛然而止。怎么回事
沈念安脸色苍白：和声变了,这不是我们排练的版本。
白薇快步走过来：不可能,这就是最终确定的乐谱。她翻开沈念安手中的谱子,你看,这里清清楚楚写着升
F
小调。
但之前一直是
E
小调！沈念安声音有些发抖,我从来没唱过这个版本。
念安,白薇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改动上周就讨论过了,你还说没问题...
我没有！沈念安猛地抬头,看向程昱,我从来没同意过改调性,这完全不适合我的音域！
程昱的表情变得严肃：先休息十分钟。白薇,把会议记录找出来。念安,你冷静一下。
沈念安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拍打滚烫的脸颊。镜子里的女人眼睛发红,像只被困的野兽。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三年前那杯意外打翻的咖啡,现在变成了一份被篡改的乐谱。
回到录音棚时,程昱和白薇正在低声交谈。看到她进来,程昱递过一份文件：这是上周的会议记录,确实提到了调性调整。
沈念安快速浏览文件,在最后一页找到了那行小字：调整插曲《救赎》调性至升
F
小调,以增强戏剧张力（白薇提议,全员通过）。
这不可能...她喃喃道,我当时根本没同意！
念安,程昱的声音有些疲惫,如果你觉得这个调不适合,我们可以改回来。但今天的录音时间很紧张,乐团是按小时计费的...
我明白。沈念安深吸一口气,就用这个版本吧,我尽力。
接下来的录制堪称折磨。沈念安不得不拼命拉扯自己的声带,去够那些本不属于她的高音。几次尝试后,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而效果依然不尽如人意。
今天就到这里吧。程昱最终叫停了录制,念安,你需要休息。我们明天再试。
收拾东西时,沈念安无意中看到白薇和程昱站在走廊尽头。白薇的手搭在程昱手臂上,正说着什么。程昱的表情从困惑逐渐变成了理解,最后点了点头。
沈念安转身离开,没有等小林就自己叫了车。回家的路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程昱发来的消息：明天我们改用原调录制,别太担心。好好休息。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好字。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如模糊的色块掠过。沈念安抱紧自己的双臂,感到一种熟悉的孤独感正慢慢包围上来。三年了,她以为已经飞得足够远,足够高。但有些人,有些事,总是如影随形。
床头柜上,程昱送的八音盒静静躺着。沈念安轻轻打开它,致爱丽丝的旋律在空荡的公寓里孤独地回响。那些精密的齿轮依然在转动,美丽而脆弱,就像她刚刚开始萌芽,就被风雨摧折的感情。
这批面料绝对不行！周小渔抓起样布狠狠摔在桌上,布料发出沉闷的啪声,颜色偏差这么大,客户会杀了我们的！
工作室里鸦雀无声。助理小林缩了缩脖子,几个设计师互相交换着眼色,没人敢接话。周小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从上周主要面料供应商突然违约,工作室就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新找的几家替代厂家要么质量不达标,要么价格高得离谱。
抱歉,我太激动了。周小渔揉了揉太阳穴,这批先退回去,我们再联系其他厂家看看。
设计师们如蒙大赦般迅速散去。小林犹豫了一下,凑过来小声说：小渔姐,星耀直播那边催了好几次了,问下周的新品发布会还能不能按时...
告诉他们没问题。周小渔打断她,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尖锐。她清了清嗓子,我会想办法的。
小林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
周小渔独自站在样品间,四周挂着的半成品汉服像一群沉默的证人,见证着她的无力。三年来苦心经营的事业,可能就因为一次供应链问题毁于一旦。她摸出手机,犹豫要不要给林妍打电话求助——作为业内资深买手,林妍或许有些人脉。
就在这时,工作室门铃响了。
我去开！小林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周小渔听到门开的声音,然后是熟悉的男声：小渔在吗
祁阳。自从上个月那场暴雨后,他就以各种理由频繁出现在她的工作室,有时带点心,有时是刚好路过。周小渔从一开始的冷淡抗拒,到现在已经懒得赶他走了——反正也没用。
在里面。小林回答,声音明显轻快了不少。
脚步声靠近,周小渔迅速整理表情,装作专注地检查另一块样布。
忙祁阳靠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两个纸袋,飘出阵阵食物香气。
周小渔头也不抬：嗯。
吃饭了吗
不饿。
祁阳直接走进来,把纸袋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城南张记的蟹黄包和皮蛋粥,趁热吃。
香气钻进鼻腔,周小渔的胃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早上起就没吃东西。抬头瞪了祁阳一眼,却发现他正盯着她桌上那堆被退回的样布。
面料有问题他问。
周小渔下意识地用手遮住样布：行业机密,恕不奉告。
祁阳挑眉,没再多问,只是把食物往她面前推了推：先吃。
蟹黄包的鲜美在舌尖绽放的瞬间,周小渔几乎要呻吟出声。她小口啜着热粥,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好吃吗祁阳坐在对面,支着下巴看她。
还行。周小渔嘴硬,但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慢。
祁阳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周小渔余光瞥见他屏幕上闪过一个熟悉的名字——赵明宇。她的前合作伙伴,也是现在散布她谣言最起劲的人。
你有事就去忙。她故意说,不用在这监督我吃饭。
祁阳锁上屏幕：不急。他顿了顿,晚上有空吗有个汉服文化展,听说有不少稀有面料参展。
周小渔的手停在半空：你怎么知道我在找面料
猜的。祁阳耸耸肩,你工作室最近上新慢了,加上刚才那堆...他指了指被拒收的样布。
周小渔放下筷子,突然没了胃口。祁阳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得可怕。十二岁时他就能从她抿嘴的弧度看出她是不是被欺负了,现在依然能一眼看穿她的困境。
我自己能解决。她说。
我知道。祁阳点头,只是提供个信息,去不去随你。
周小渔盯着他看了几秒,想找出任何一丝施舍或怜悯的痕迹。但祁阳的眼睛平静如常,就像当年问她要帮忙揍回去吗时一样,给她留足了选择的空间。
...几点
七点,我来接你。
祁阳离开后,小林旋风般冲进来：小渔姐！好消息！刚才锦华纺织来电话,说他们老板想亲自和你谈合作,价格可以比市场价低两成！
周小渔皱眉：锦华他们不是只接大单吗怎么会主动联系我们这种小工作室
说是看了我们上期的直播,特别喜欢那个敦煌系列的设计...小林兴奋地翻着记事本,他们约你明天上午十点面谈！
太巧了。周小渔看向祁阳离开的方向,心中升起一丝怀疑。
当晚的汉服文化展比想象中还要精彩。各朝代的服饰复原、精美的刺绣工艺、甚至还有几位非遗传承人现场演示传统织染技术。周小渔像掉进米缸的小老鼠,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个云锦的织造技艺太绝了！她凑近展柜,几乎要把脸贴上去,你看这个金线的光泽,现代机器根本模仿不出来！
祁阳站在她身后半步,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喜欢
废话,搞这行的谁不喜欢。周小渔白了他一眼,继续往下个展位走。
转过一个拐角,她突然僵住了。前方不远处,赵明宇正和几个同行谈笑风生。这个曾经合作过两次就试图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在被拒绝后成了她最恶毒的诽谤者。
...听说她那些设计都是抄袭的,只不过改个细节...
...靠脸上位呗,直播圈不都这样...
...睡遍了供应链,不然哪来那么多独家面料...
零碎的对话飘进耳朵,周小渔的手指掐进掌心。她正要转身离开,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那边有缂丝展示,不去看看祁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他拉着她往相反方向走,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奇异地安抚了她翻腾的情绪。直到确定赵明宇看不到他们了,祁阳才松开手。
谢谢。周小渔低声说。
祁阳没回应,只是指了指前面的展位：苏州缂丝,据说一寸缂丝一寸金。
接下来的参观中,周小渔注意到祁阳总是若有若无地挡在她和赵明宇之间,确保他们不会打照面。这种默默的守护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回程的车上,周小渔的手机响了。是林妍。
喂,妍妍
小鱼！你猜我刚和谁吃饭了林妍的声音透着兴奋,祁阳他爸的老部下！听说祁阳最近在到处托关系帮你找面料供应商
周小渔猛地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祁阳,后者专注地盯着前方路况,仿佛没听到她突然加重的呼吸声。
...你听错了吧。她勉强回答。
怎么可能！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祁少爷亲自打电话,还搬出了老爷子的人情...林妍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小鱼,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祁阳这样默默付出是很感人啦,但你不觉得有问题吗林妍一针见血,三年前他不告而别,现在回来又什么都不解释,就玩这种'我在背后守护你'的戏码。说真的,这有点自我感动啊。
周小渔握紧手机,没有回答。
他要是真在乎你,就应该坦诚相待,而不是把你当需要保护的弱者。林妍继续道,你需要的是骑士吗不,你需要的是一个愿意和你并肩作战的伙伴。
挂掉电话后,车厢里一片沉默。周小渔盯着窗外飞逝的霓虹,思绪万千。林妍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她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
到了。祁阳停在她工作室楼下。
周小渔没有马上下车。她转向祁阳,直截了当地问：锦华纺织是你联系的
祁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平静：他们面料确实不错。
为什么不说
不重要。
周小渔深吸一口气：对我很重要。祁阳,我不是你养的金丝雀,不需要你偷偷往笼子里塞吃食。如果我们要...要继续有任何关系,请你至少尊重我的知情权。
祁阳沉默了很久,久到周小渔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终于,他开口：习惯了。
什么
习惯了看你背影。祁阳的声音很低,小时候你被欺负,我想帮你揍回去,你总是自己冲上去。后来你创业遇到困难,我想帮忙,你已经熬过来了。他苦笑,我好像总是慢一步。
这番话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周小渔心上。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明天锦华的见面,去不去随你。祁阳解锁车门,他们确实看了你的设计,价格也是真心的。我只是...搭了个桥。
周小渔点点头,推门下车。走出几步后,她突然转身：祁阳。
嗯
明天...明天我自己去谈。如果成功了,我请你吃饭。她快速说完,没等回应就冲进了大楼。
第二天与锦华的谈判出乎意料地顺利。对方不仅提供了优惠价格,还答应接受小批量订单——这对初创工作室简直是天大的好事。签完合同出来,周小渔忍不住给祁阳发了条消息：谈成了,晚上七点,老地方。
发完才意识到,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主动约他。
晚上六点半,周小渔在工作室里来回踱步,已经换了三套衣服。小林在一旁偷笑：小渔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相亲呢！
闭嘴！周小渔扔过去一个抱枕,我只是...职业形象很重要！
最终她选了一件改良旗袍裙,既正式又不失柔美。正要出门,手机响了——是祁阳。
喂我已经准备出发了。
小渔...祁阳的声音有些异样,抱歉,今晚我得爽约了。
周小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哦,没事,改天...
我爸心脏病发作,刚送医院。祁阳快速补充,我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严重吗需要我...她顿住了,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立场问下去。
还不清楚。改天再约
好,你快去吧。周小渔挂断电话,慢慢坐回椅子上。
小林察言观色：祁阳不来了
他爸住院了。周小渔揉了揉脸,算了,我们点外卖吧,今晚加班把新样衣打出来。
凌晨两点,周小渔终于完成了新系列的全部设计稿。伸了个懒腰,她拿起手机,犹豫要不要给祁阳发个消息问问情况。手指滑过通讯录,却不小心点开了相册。
最新的一张照片是昨天在文化展上拍的缂丝细节。她正要退出,突然注意到缩略图里有一张祁阳的侧脸——大概是拿手机时不小心按到的。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照片。
祁阳的侧脸在展馆的灯光下棱角分明,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正专注地看着什么,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周小渔放大照片,发现他的视线方向...好像是她自己。
心跳突然加速。她退出相册,却发现通知栏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祁阳：我爸稳定了,谢谢关心。
发信时间是两小时前。她根本没发过关心的话,他怎么就...然后她想起,自己确实在半小时前点开了他的朋友圈,看了他发的医院照片。这个混蛋,居然用这种方式抓包她。
周小渔把手机扔到一边,决定装没看见。但躺下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祁阳手机屏幕上闪过的赵明宇名字。他为什么会和赵明宇有联系
第二天一早,周小渔顶着黑眼圈来到工作室,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纸袋。里面是一盒还温热的南瓜粥和一张字条：补上昨晚的饭。我爸没事了。——Y
字迹潦草,像是匆匆写的。周小渔捧着粥,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融化了。
中午休息时,小林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渔姐,你猜我刚才在咖啡厅看到谁了祁阳和赵明宇！
周小渔的手一抖,差点打翻咖啡：他们认识
看样子不像朋友。小林压低声音,气氛超紧张的,祁阳说了什么,赵明宇脸都绿了。
正说着,周小渔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几张照片,赫然是祁阳和赵明宇在咖啡厅的对峙场景。最后一张是祁阳推过去一个信封,赵明宇脸色难看地打开。
什么情况周小渔正要回拨,电话响了。
周小姐,我是都市日报生活版的记者。一个女声响起,我们接到爆料说您工作室的面料供应有问题,想请您回应一下...
周小渔强作镇定：我们的供应链完全合法合规,新品会按时发布。
那您认识锦华纺织的刘总吗有消息称您是通过特殊关系获得优惠价格的...
挂掉电话,周小渔立刻打给祁阳,却转入语音信箱。她转而打给林妍,把情况简单说了。
赵明宇这个小人！林妍怒道,八成是他搞的鬼。不过...祁阳和他见面,难道是...
是什么
我猜他可能是在收集赵明宇造谣的证据。林妍分析道,你等等,我有个朋友在都市日报,我帮你打听一下。
半小时后,林妍回电：果然！有人匿名给报社发了'爆料',说你靠潜规则获取商业资源。但主编觉得证据不足,才派记者来试探。
周小渔握紧拳头：赵明宇...
等等,还有更劲爆的。林妍神秘地说,我那朋友说,今天上午有人发了一份赵明宇骚扰多名女设计师的证据给各大媒体,里面还有录音！现在赵明宇自身难保,哪还有空黑你。
周小渔突然想起那条神秘彩信。她翻出照片仔细看,发现信封里露出的似乎是...照片的一角
晚上九点,周小渔终于打通了祁阳的电话。
今天找我祁阳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嗯。周小渔直奔主题,你和赵明宇见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嗯。
为什么
有些事要谈。
什么事
不重要。
又是这样！周小渔的火气一下子窜上来：祁阳,我不是三岁小孩了！如果是关于我的事,我有权知道！
...祁阳深吸一口气,他以后不会骚扰你了。
你做了什么
只是...给他看了些证据。
什么证据
他骚扰其他设计师的照片和录音。祁阳轻描淡写地说,他识相的话就会安分点。
周小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些证据绝不是一时半会能收集到的,祁阳准备了多久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说过,祁阳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习惯了看你背影,不代表我喜欢这样。
通话结束后,周小渔呆坐了很久。她打开电脑,登录云盘,翻出三年前的老照片。那时候她和祁阳还形影不离,几乎每张照片里都有他的身影。其中一张特别醒目——少年祁阳背着睡着的她,对着镜头做嘘的手势。
那时的他,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周小渔关上电脑,做了一个决定。她拿起手机,给祁阳发了条消息：明天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三年前的事。
发完这条消息,她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无论结果如何,是时候面对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