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荒野迷途
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前一秒盛依依还在欣赏阳光穿透云南榕树气根形成的金色光柱,下一秒豆大的雨点就砸穿了这片唯美滤镜。她慌忙翻找背包里的雨衣时,发现GPS屏幕已经闪烁起不祥的红色电量警告。
大家跟紧!领队的声音在雨幕中支离破碎。盛依依眯着眼数前方晃动的橙色雨衣,一、二、三...等等,队伍原本是八个人。她回头张望的瞬间,脚踝在长满青苔的石块上猛地一滑。
世界突然天旋地转。盛依依本能地护住头部,感觉自己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岩石、树根和泥浆轮番撞击着身体。最后那下撞击格外剧烈——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终于停止滚动,整个人卡在了两道岩壁形成的天然裂缝里。
有人吗呼喊声被暴雨吞没。盛依依试图挪动右腿,却发现脚踝以下完全无法动弹。更可怕的是,浑浊的雨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很快就漫过了她的腰际。背包在滚落过程中早已不知所踪,只剩胸前挂着的小急救包。
雨水模糊了视线,她机械地重复着呼救,喉咙渐渐嘶哑。当水位升至胸口时,盛依依突然想起母亲临终时说的话:依依,你总是太要强...或许这就是报应,她不该执意参加这次单人加团的雨林徒步。
坚持住!
一道惊雷般的男声穿透雨幕。盛依依艰难抬头,在雨水迷蒙中看到岩缝上方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徒手扒开那些锋利的碎石。鲜血从男人掌心渗出,在雨水中晕开淡红色的轨迹。
把...把手给我!随着最后一块碍事的石头被掀开,男人整个上半身探进岩缝。盛依依看清了他的样子——被雨水打湿的黑发贴在额前,剑眉下是一双在幽暗环境中依然明亮的眼睛,像极了她在非洲草原见过的夜行猎豹。
当对方有力的手臂环住她腰际时,盛依依闻到一股混合着雨水、泥土和某种草木的特殊气息。随着咔嗒一声脆响,卡住她脚踝的岩石终于松动,剧痛却让她眼前发黑。
忍一忍。男人将她打横抱起时,盛依依才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更高大。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奇异地安抚了她狂跳的心脏。
暴雨中的跋涉如同噩梦。男人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盛依依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不知过了多久,一座歪斜的木屋轮廓在雨幕中浮现。
猎人小屋。男人用肩膀顶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至少能躲雨。
屋内比想象中干燥。男人轻手轻脚把她放在简陋的木床上,转身去检查门窗。借着这个机会,盛依依终于能好好打量救命恩人——约莫一米八五的身高,被雨水浸透的灰色T恤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背部线条。右肩处隐约可见一道半月形的旧伤疤。
亓鲲。他突然转身,吓得盛依依匆忙移开视线,我的名字。
盛...盛依依。她结结巴巴地回答,随即因脚踝的抽痛倒吸冷气。
亓鲲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手指轻触肿胀处的动作意外地温柔。扭伤,不算严重。他从墙角找出个落满灰尘的铁盒,运气不错,老张头总在这里留药品。
烛光亮起的瞬间,盛依依才发现亓鲲右手臂有一道十几厘米长的擦伤,血痕已经干涸。你也受伤了!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亓鲲明显怔了一下,但没有抽回手。盛依依打开急救包,酒精棉触到伤口时,她注意到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跳。疼就说出来。她鬼使神差地吹了吹伤口。
城市姑娘都这么娇气亓鲲突然问,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窝投下跳动的阴影,一个人跑进未开发雨林区。
盛依依系绷带的手重了些:盛家大小姐就不能喜欢徒步
能。亓鲲嘴角微微上扬,就是善后比较麻烦。
屋外雨势渐猛,突然一声巨响震得木屋簌簌落灰。亓鲲冲出门查看,回来时脸色凝重:山洪冲垮了东边的谷道,短期内出不去了。
盛依依慌忙摸向口袋,却只掏出部进水的手机。正当绝望之际,屏幕突然亮起微弱的信号格!她颤抖着发出定位信息,电量标志随即变红关机。
救援最快也要明天。亓鲲正用猎刀削着木棍,这个给你当临时拐杖。刀锋划过木头的沙沙声中,他补充道:放心,有我在。
盛依依望着烛光中男人刚毅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场灾难般的遭遇或许没那么糟糕。窗外暴雨如注,而她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雨声。
2
雨夜相守
**凌晨三点十七分**,一滴冰凉的雨水穿透棕榈叶屋顶,精准地落在盛依依的眉心。她睁开眼,看到睡袋边缘已经积了一小滩水渍。摇曳的烛光里,亓鲲正踮脚站在摇晃的木凳上,手臂肌肉绷出流畅的线条,将最后一块防水布钉上房梁。
接着。他头也不回地伸手,T恤随着动作掀起,露出一截蜜色的腰线,人鱼纹在阴影处若隐若现。
盛依依慌忙抓起铁盒里的钉子递过去,指尖不小心擦过他掌心厚厚的茧。你以前是军人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太像拙劣的搭讪。
孤儿院长大的野孩子。亓鲲利落地将防水布边缘折进缝隙,锤子敲击的闷响在雨声中格外清晰,十六岁跑出来跟猎人学手艺。他突然跳下凳子,落地时震翻了烛台。
黑暗吞没小屋的瞬间,盛依依感觉有温暖的手掌护住她后脑,整个人被带着往墙边倾斜。亓鲲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别动。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木地板随之轻微震颤。盛依依不自觉地抓住亓鲲的小臂,触到一片紧绷的肌肉。山洪冲垮了西面的隘口。他在黑暗中准确摸到匕首插回腰间,明天得绕远路了。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话刚出口盛依依就想咬舌,这太不像她了。
亓鲲突然轻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料传来:怕饿死我知道七种可食用菌类,十二种无毒浆果,还有——
手机!盛依依猛地弹起来,额头撞上亓鲲的下巴。她顾不得疼,扑向角落的背包,湿透的衣物哗啦啦散了一地。当屏幕亮起微弱的蓝光时,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机身。
有信号!她颤抖着编辑短信,雨水从发梢滴落在屏幕上,但只剩3%电量...
亓鲲不知何时蹲在了她身旁,潮湿的衣袖贴着她裸露的手臂。当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盛依依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下一秒,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擦过她脸颊。
城市姑娘都像你这么爱哭亓鲲的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在雨声中像杯温热的酒。
盛依依突然想起大学时养的仓鼠,那个总爱装凶的小家伙偷藏瓜子被她发现时,也是这副别扭的表情。这个联想让她噗嗤笑出声:野外向导都像你这么爱说教
烛光重新亮起时,她看见亓鲲正在铁盒里翻找什么。拿着。他抛来一个锡纸包,老张头的应急巧克力,虽然过期两年了。
融化的巧克力粘在牙齿上,甜得发苦。盛依依小口啜着亓鲲烧开的雨水,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有道奇怪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动物咬过的齿痕。
熊她忍不住指着问。
亓鲲下意识摸了摸疤痕,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比那刺激多了。十八岁救了个被豹猫袭击的小丫头。他故意停顿,那丫头咬得可比豹猫狠多了。
屋外的雨声渐渐小了,盛依依听着亓鲲讲述如何在缅甸边境带科考队脱险的故事,眼皮越来越沉。朦胧中有人给她掖了掖睡袋,带着薄茧的指尖在她额头短暂停留。
晚安,盛小姐。亓鲲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盛依依在坠入梦乡前模糊地想,这个称呼听起来真刺耳。
3
绝境相伴
晨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渗入树冠时,盛依依发现亓鲲已经整装待发。他正用猎刀削着一根笔直的树枝,木屑簌簌落在沾满露水的苔藓上。
能走吗他头也不抬地问,刀刃在晨光中划出银亮的弧线。
盛依依试探性地踩了踩受伤的脚踝,刺痛立刻顺着神经窜上来。她咬牙点头,却看见亓鲲突然蹲下身,宽厚的背脊对着她:上来。
没等她拒绝,亓鲲已经反手扣住她膝弯,轻松将她背起。盛依依被迫搂住他脖颈,闻到他后颈处混合着松木与晨露的气息。随着步伐起伏,她紧贴的胸口能清晰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每一次收缩。
别乱动。亓鲲突然收紧托着她腿弯的手掌,你比昨天那袋菌子还轻。
阳光逐渐毒辣起来。亓鲲的T恤后背渐渐被汗水浸透,盛依依数着他发梢滴落的汗珠,在第七滴时终于忍不住用袖子去擦。亓鲲猛地僵住,侧脸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正午时分,他们在溪流边休憩。亓鲲摘了几片锯齿状绿叶嚼碎,敷在盛依依脚踝上。清凉感立刻缓解了肿胀的灼热。这是...
土三七,消炎的。亓鲲突然抓住她脚踝轻轻旋转,骨头没事,明天应该能自己走。
溪水反射的光斑在他脸上跳动,盛依依注意到他左眉尾有道细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半途被亓鲲截住手腕:小心!
一条翠绿的小蛇从她背后的树根处游过。亓鲲的手像烙铁般箍着她手腕,脉搏在指尖下剧烈跳动。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大得惊人。
无毒。他终于松开手,声音有些哑,但被咬到会疼半天。
下午的路程变得艰难。亓鲲时不时停下检查树皮上的刻痕——那是猎人留下的路标。盛依依学着他的样子辨认可食用植物,却把毒蘑菇扔进了采集袋。亓鲲发现后竟没嘲笑她,只是默默将那些色彩艳丽的菌子挑出来埋进土里。
等等。途经一片开阔地时,亓鲲突然按住她肩膀。他折下几根树枝娴熟地搭成支架,又掏出盛依依胸前挂着的金属小镜。
求救信号盛依依恍然大悟。
亓鲲调整镜面角度的手突然顿住:这是...银质的他指尖抚过镜背精细的缠枝花纹。
妈妈留下的。盛依依轻声说,她走的时候...话尾消逝在突然袭来的山风中。
亓鲲沉默了片刻,突然拽着她躲到岩石后。远处树冠不自然地摇晃着,隐约传来引擎的轰鸣。直升机盛依依激动地想站起来,却被亓鲲死死按住。
走私者的改装机。他在她耳边低语,湿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这片雨林不只有美景。
当轰鸣声彻底消失,盛依依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亓鲲怀里。他胸口的温度透过衣料灼烧着她的后背,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像铁铸般牢固。
傍晚时分,他们在岩壁下发现处干燥的洞穴。亓鲲生火时,盛依依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新增了道血痕。什么时候伤的她抓过他的手。
亓鲲任由她包扎,火光将他的睫毛投下扇形的阴影:你扑向毒蘑菇的时候。他嘴角微微上扬,盛小姐保护欲挺强啊。
盛依依正想反驳,洞穴深处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亓鲲瞬间将她护在身后,猎刀出鞘的铮鸣在岩壁间回荡。一只狐蝠扑棱棱飞过,两人同时松了口气,随即为彼此的紧张大笑起来。
笑声渐歇时,盛依依发现自己还抓着亓鲲的手腕。他的皮肤在火光中泛着蜜色光泽,蜿蜒的青色血管下涌动着蓬勃的生命力。某种奇异的感觉在胃部翻腾,她慌忙松开手,却撞进亓鲲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睡吧。他率先移开视线,将外套披在她肩上,我守夜。
盛依依裹紧带着体温的外套,烟草与草木的气息萦绕鼻尖。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蝶翼。
4
情愫暗生
**第十四道刻痕**深深划进树屋门框时,木屑打着旋儿飘落在盛依依刚编好的棕榈席上。她抬头瞪向肇事者,却见亓鲲正用匕首尖端挑剔地剔除指甲缝里的树脂,晨光透过树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天试试这个。亓鲲突然抛来一团用阔叶包裹的东西。盛依依解开藤蔓,几颗紫红色的浆果滚落掌心,表皮还沾着晨露。龙葵果她迟疑地嗅了嗅,记忆中植物图鉴标注着有毒。
亓鲲已经盘腿坐在树屋门口开始剥果皮,紫红色汁液染红了他的指尖。要这样处理。他示范着将果肉剖开,剔除中央的绿色胚芽,孤儿院后山多得是,我们叫它'小偷的早餐'。
盛依依学着他的样子操作,汁液却溅到了眼睑上。下一秒,带着薄茧的拇指抚过她的眉骨,亓鲲的气息突然近在咫尺。别揉。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直抵心脏。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树屋顶棚,盛依依用龟背竹叶扇风,看着亓鲲在树下处理一只野雉。他削瘦的腰身弯成紧绷的弓形,猎刀精准地划过关节处。某个瞬间他突然抬头,沾着血渍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今晚加餐。
傍晚时分,盛依依正在用木炭在树皮上涂鸦,忽然有东西轻轻砸中她的后颈。那是个精巧的小木偶,圆滚滚的脑袋上用烧红的铁丝烫出了笑脸。她循着木屑味找到正在雕刻的亓鲲,他脚边散落着十几个失败品。
给我的盛依依蹲下身,木偶在掌心轻轻摇晃。
亓鲲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练手而已。他低头继续削着木块,却把刚刚成型的鹿角削断了。
夜幕降临得突然。盛依依看着亓鲲用燧石打火,火星溅在他青筋微凸的手背上。不知何时起,她已经能从他紧绷的下颌线判断燧石的火候,从他眉心的褶皱读懂风向的变化。
看。亓鲲突然指向树屋缝隙外的夜空。盛依依凑过去,额头不小心蹭到他的下巴。银河像被打翻的钻石箱,星光流淌过整个雨林穹顶。
小时候在孤儿院,亓鲲的声音混在夜虫鸣叫中,我总以为星星是天上小孩的夜灯。他指向天鹰座,那是我的灯。
盛依依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突然发现亓鲲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下午的紫色果渍。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软:我妈说逝去的人会变成星星。她下意识摸向胸前的银镜,但她骗人,我找了十年都没找到她。
亓鲲的呼吸滞了一瞬。黑暗中,他的小指轻轻勾住她的:也许她变成了雨。
夜半时分,盛依依被急促的喘息声惊醒。亓鲲蜷缩在树屋角落,冷汗浸透了背心,月光下脸色惨白如纸。她伸手触碰他的额头,立刻被滚烫的温度吓到。
药...在铁盒...亓鲲的牙齿咯咯作响。盛依依翻出所剩无几的退烧药,却见他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雨水突然敲打起屋顶,像是千万只小鬼在跳舞。
盛依依冒雨冲下树屋,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衣衫。她凭着记忆寻找日间见过的草药,带刺的灌木划破小腿也浑然不觉。当她把嚼碎的金银花敷在亓鲲额头时,手指抖得几乎抓不住布条。
别死...她无意识地呢喃,用雨水不断擦拭他滚烫的脖颈。亓鲲在昏迷中抓住她的手腕,呓语着模糊的词语。盛依依俯身去听,温热的呼吸喷在耳际:...依依...
这是亓鲲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亓鲲的体温终于降下来。盛依依精疲力竭地靠在他身旁,恍惚间感觉有手指轻轻梳理她打结的发梢。她勉强睁开眼,看到亓鲲近在咫尺的脸——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张着,睫毛在眼下投下青灰色的阴影。
某种冲动驱使盛依依凑得更近。就在她的鼻尖即将触到亓鲲脸颊时,树屋外传来清脆的鸟鸣。晨光像把金粉洒在亓鲲突然睁开的眼睛上,琥珀色的虹膜里清晰映出她惊慌的脸。
早。亓鲲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抬手将黏在她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节若有若无地擦过耳垂。这个简单的动作让盛依依浑身僵直,血液在耳边轰鸣。
亓鲲突然撑起身子,干燥的嘴唇轻轻印在她额头。这个吻轻得像蝴蝶停驻,却重得让盛依依听见自己心脏炸裂的声音。
谢礼。亓鲲退开后小声说,耳尖红得几乎透明。晨光中,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冷汗,却已经恢复了那种惯常的、略带挑衅的表情。
盛依依摸着自己发烫的额头,突然发现亓鲲腰间别着个新雕的木偶——这次是个抱着浆果的小姑娘,辫子歪歪扭扭地翘着,神气活现得像要跳起舞来。
5
意外惊喜
**消毒水的气味**像针一样刺入鼻腔,盛依依攥着体检报告坐在医院走廊,B超单上的妊娠8周+几个字在视线里不断放大又模糊。候诊区电视正在播放野外探险节目,屏幕上闪过某个熟悉的背影,她突然干呕起来。
雨来得毫无预兆。盛依依冲进雨幕时,白大褂口袋里滑落的避孕药说明书被积水卷走——那是三周前亓鲲陪她来开药时医生给的。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她却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亓鲲!探险公司玻璃门被踹开的巨响让前台姑娘惊叫出声。盛依依浑身滴着水闯进会议室,正在演示PPT的亓鲲手中的激光笔啪嗒掉在地上。红色光点在她小腹位置晃动,像颗不安分的心脏。
会议室陷入死寂。亓鲲的瞳孔在东南亚雨季生存指南的投影光里剧烈收缩,他迈步时撞翻了椅子,膝盖重重磕在桌角也浑然不觉。当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时,盛依依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嫁给我。这三个字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亓鲲的手掌在木质地板按出湿漉漉的水印,让我用一生守护你和...他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睫毛突然变得湿漉漉的。
盛依依的眼泪砸在亓鲲鼻梁上。她点头时,听见会议室爆发出欢呼和口哨声。亓鲲站起来将她打横抱起,白衬衫沾了雨水变得透明,紧贴的胸膛传来擂鼓般的心跳。
雨林边缘的空地上,他们用半个月时间搭起了木屋。亓鲲不知从哪找来本《木工入门》,每天黄昏都能听见他懊恼的锤子声。某天盛依依推开工具间,发现满地都是歪歪扭扭的木条,而亓鲲正对着手机视频学习榫卯结构,眉心拧成疙瘩。
其实可以直接买...她话没说完就被亓鲲瞪了回去。
深夜的煤油灯下,盛依依在日记本上画下第27个正字——这是亓鲲做废的婴儿床腿数量。忽然有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小腹,亓鲲的下巴抵在她肩窝,胡茬蹭得她发痒:今天动了么
才十一周。盛依依笑着转头,却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睛里。煤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木墙上,像幅古老而温馨的剪影画。
雨季最猛烈的那个夜晚,盛依依被阵痛惊醒时,闪电正将窗外的雨帘照得发亮。亓鲲套上雨衣冲进黑夜前,把猎刀塞进她手里:万一来不及...记住脐带要打两个结。
剧痛像潮水般袭来时,盛依依咬住亓鲲留下的毛巾,恍惚听见远处传来山洪的轰鸣。当最后一阵撕开裂肺的疼痛过去,婴儿嘹亮的啼哭穿透雨声。她颤抖着剪断脐带,把浑身血污的小生命搂在怀里时,木门被狂风猛地撞开。
亓鲲像个水鬼般跌进门槛,身后跟着满脸惊恐的接生婆。他膝盖在粗砺的地板上磨出血痕,却只是轻轻将脸贴在盛依依汗湿的额头上:对不起...对不起...
晨光穿透云层时,盛依依在亓鲲臂弯里醒来。婴儿被裹在他的旧T恤里,正攥着小拳头熟睡。她突然发现亓鲲左臂内侧多了道新鲜的咬痕——和她梦里咬的位置分毫不差。
名字亓鲲用指尖描摹婴儿的眉眼,那里有和他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瞳孔。
盛依依望向窗外渐渐停歇的雨:念安。希望她永远平安。
亓鲲突然把脸埋进婴儿襁褓,肩膀微微颤抖。盛依依假装没看见滴在棉布上的水渍,只是轻轻哼起树屋里那首没唱完的山歌。晨光中,新生儿的胎发像镀了层金边,而远处雨林上空,正升起一道完整的彩虹。
6
被迫分离
**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声**惊飞了木屋周围的红嘴蓝鹊。念安光着脚丫冲出门,藤编的小鹿玩具还攥在手里,仰头望着这个钢铁巨兽降落在菜园里,压扁了昨天刚开花的南瓜藤。
妈妈!大蜻蜓!五岁的念安回头喊叫时,盛依依正把晒干的草药装进竹筒。她抬头瞬间,直升机舱门打开,穿橙色救援服的男人惊愕地望着她:老天...盛小姐您还活着
盛依依手中的竹筒滚落在地。她下意识把念安护在身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文明世界第一次闯入他们的桃花源。
城市医院的VIP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让盛依依连续打了三个喷嚏。母亲哭花的妆容蹭在她肩头,父亲正用金丝眼镜布反复擦拭镜片。五年...我们以为你...母亲颤抖的手指抚过她粗糙的麻布衣裙,在看到孙女膝盖上的淤青时倒抽冷气。
念安缩在病床角落,琥珀色的大眼睛警惕地转动。当护士试图抽血时,她突然咬住对方手腕,动作快得像只小野兽。天啊!母亲惊恐地拽开孩子,这野性必须纠正!
深夜,盛依依从父亲递来的平板电脑上看到了亓鲲的档案。少年时期的黑白照片里,他眉骨贴着纱布,眼神阴鸷得像头困兽。十八岁因故意伤害罪拘役三个月。父亲的声音像法官宣读判决,受害者至今左腿残疾。
不可能...盛依依的手指划过照片上那道熟悉的月牙形疤痕,那是亓鲲为保护被醉汉骚扰的女孩留下的。但档案里鲜红的封存记录印章堵住了她的辩解。
次日清晨,父亲支开她去听专家会诊。等盛依依回到病房,念安的小草鞋孤零零落在地上,床头柜压着张飞往新加坡的机票。暂时分开对大家都好。母亲的字条上还沾着香水味。
回到雨林时已是黄昏。盛依依跌跌撞撞跑向木屋,却在百米外就听见了念安撕心裂肺的哭喊。三个穿黑西装的保镖正把挣扎的孩子塞进越野车,她的小脚在车门上踢出无数泥印。
妈妈!爸爸说数到星星就回来——念安的哭喊戛然而止,车窗防爆膜吞噬了最后的身影。
盛依依发疯般追着扬尘而去,藤蔓绊倒她时,额头在树根上磕出鲜血。她摸到胸前银镜已经碎裂,就像某种不详的预兆。回到空荡荡的木屋,她用猎刀在餐桌上刻下等我,每一笔都深得能盛住眼泪。
暴雨再次降临的深夜,亓鲲背着装满药物的行囊推开屋门。煤油灯照出桌上刻痕的阴影,他沾着泥水的指尖抚过那些沟壑,突然一拳砸向墙壁。木板断裂的声音惊飞了夜栖的鸟群,鲜血顺着指关节滴在念安遗落的小木马上。
黎明时分,盛依依在机场贵宾室攥着登机牌发抖。突然,她摸到裙袋里有硬物——是亓鲲不知何时塞进去的燧石,表面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舷窗外,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她无声地翕动嘴唇:等我。
与此同时,亓鲲站在被洗劫一空的木屋里,将染血的猎刀插回鞘中。他拾起地上被踩碎的眼镜框(那是他上个月刚为念安做的),轻轻放进贴胸的口袋。当阳光照进门框上那排身高刻痕时,他对着空荡荡的雨林发誓:我会变得足够强大,接回我的妻子和女儿。
7
破茧重生
**储物间改装的办公室**只有三平米大小,亓鲲蜷坐在折叠椅上,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着他下巴上的胡茬。墙上的雨林照片被钉了五枚图钉——每枚代表一个正在洽谈的探险路线项目。凌晨三点十七分,他保存完最后一份企划书,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桌角刻的歪扭小树——那是念安四岁时的杰作。
手机突然震动,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里,盛依依正低头为念安整理校服领结。亓鲲放大图片时,钢笔尖在合同上洇出墨团——女儿左脸颊有颗和他一模一样的小痣。窗外扫过的车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比五年前单薄了许多。
雨季来临前,亓鲲签下了第一个跨国项目。庆功宴上合作方女代表借着醉意靠过来,香水味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洗手间里,他盯着镜中西装革履的男人,突然扯开领带,从内袋掏出个微型相框——树屋前盛依依抱着念安大笑的拍立得,边角已经起毛。
亓总秘书敲门声惊醒了他,缅甸方面视频会议十分钟后开始。
与此同时,新加坡植物园的玻璃温室里,盛依依正对着一株箭毒木出神。叶片形状和雨林里那棵太像了,她鬼使神差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猎刀,现在只有香奈儿腰链的金属扣。念安的画从文件夹滑落,纸上歪歪扭扭的树屋让她的指尖突然痉挛。
盛女士实习生抱着标本册迟疑道,您把龙葵果标本捏碎了...
城市另一端的贵族学校里,念安被三个男生堵在器材室。野孩子!领头的男孩拽她辫子,你妈被野人绑架才生的你!念安突然扑上去咬住对方手腕,动作利落得像只小豹猫。当校长展示监控录像时,盛依依看着女儿攻击的姿势——简直和亓鲲教她防身术时一模一样。
深夜公寓,盛依依从噩梦中惊醒,赤脚走到阳台。五年来她养成了数星星的怪癖,今晚数到三百零一颗时突然泪流满面。身后传来念安的梦呓:爸爸说数到三百颗星星就...
亓鲲公司上市那天,媒体争相报道这个从野外向导变身的企业新贵。直播镜头扫过他腕间的草绳手链,没人知道那是用树屋门前的棕榈纤维编的。当记者问及创业初衷,亓鲲转着茶杯轻笑:为了配得上生命里最珍贵的两轮月亮。
念安十岁生日宴在君悦酒店举行。盛依依正调整女儿镶钻的小皇冠,宴会厅大门突然洞开。逆光中走来西装笔挺的男人,剪影与雨林里那个浑身湿透的背影重叠。念安手中的蛋糕叉当啷落地:爸...
盛依依困惑地皱眉:安安认识这位先生
亓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向前迈步时,盛依依条件反射般将念安护在身后,眼神陌生得像在看劫匪。香槟塔折射的光斑在她眼中碎裂,那里再也找不到树屋烛光般的温柔。
创伤性失忆。医生翻着脑部CT片,海马体无损伤,是心理防御机制。亓鲲隔着病房玻璃凝视盛依依的睡颜,她怀里紧抱着念安的科学课作业——那上面用棕榈叶贴出了树屋的形状。
走廊长椅上,念安偷偷从书包里掏出个小木人:爸爸,这是你去年托侦探叔叔送我的生日礼物。木偶背后刻着细小的3401——他们分离的天数。亓鲲把女儿搂进怀里时,发现她耳后有颗和盛依依一样的朱砂痣。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画出斑马纹。盛依依突然睁眼,看见亓鲲靠在椅背上假寐,领带松开一半,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某种遥远的悸动突然击中心脏,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他眉骨时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惊醒。
亓鲲睁眼的瞬间,盛依依迅速缩回手,恢复成那个优雅而疏离的盛家大小姐。但当她转身倒水时,没看见身后男人盯着她睡衣后领露出的那小块胎记——形状像极了雨林上空最亮的星。
8
错误重逢
**第3402朵玫瑰**被扔进垃圾桶时,露珠顺着花瓣滚落,像极了那个暴雨夜的雨水。盛依依的助理无奈地摇头:亓总,盛总监说再收到花就要报警了。亓鲲摩挲着西裤口袋里那枚草编戒指,忽然从废纸篓捡起被揉皱的卡片——她至少展开看过。
次日清晨,盛依依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本手工装订的树叶标本集。每一页都标注着精确的经纬度:北纬21°37',东经101°02'——这是他们初遇的岩缝坐标。当她翻到压着银镜碎片的那页时,钢笔突然在文件上划出长长的墨迹。
妈妈,这个叔叔的眼睛和我一样。念安晃着科学课作业,上面贴着亓鲲公司赞助的植物园门票。盛依依盯着门票背面的树屋水印,太阳穴突然刺痛。当晚她梦见自己穿着麻布裙奔跑,醒来时发现睡衣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颗风干的龙葵果。
公司团建选在近郊森林公园,盛依依刻意选了与亓鲲公司相反的方向。但当她独自穿过冷杉林时,熟悉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前方空地上,亓鲲正用燧石点燃篝火,火光将他腕间的草绳手链镀成金色。
跟踪我盛依依的声音比山风还冷。亓鲲抬头时,她注意到他左眉尾的疤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某种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闪现又消失。
暴雨突至时,盛依依正赌气走向与营地相反的方向。雨水冲刷下,她脚踝旧伤处传来熟悉的刺痛。当她在湿滑的岩石上跌倒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她——触感与五年前岩缝中那个拥抱完美重叠。
放开!她挣扎间抓破了亓鲲的衬衫,露出锁骨下方的月牙形疤痕。盛依依的呼吸突然停滞,指尖不受控制地抚上那道伤痕。亓鲲的肌肉在她掌心下绷紧,心跳声大得几乎盖过雷暴。
回营地的路上,亓鲲背着她蹚过暴涨的溪流。盛依依的胸口紧贴着他后背,隔着湿透的衣料感受到某种熟悉的温度。当他在颠簸中托住她腿弯时,盛依依突然咬住他肩膀——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力度,就像念安出生那晚。
帐篷里,盛依依透过纱帘看见亓鲲整夜守在雨中的背影。黎明时分,他留下的防水布包裹里是烘干叠好的衣物,最上面放着片风干的棕榈叶,叶脉被红墨水标记成简易地图——这是当年他在树屋教过她的求救信号。
周一晨会上,盛依依的策划案被投影在幕布。当翻到最后一页时,全场哗然——原本的预算表变成了张树屋速写,角落里还有个小木偶的涂鸦。她慌乱合上电脑,却没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哼起了亓鲲曾教她的山歌调子。
午休时,念安班主任打来电话。盛依依赶到学校时,看见女儿正坐在亓鲲肩头摘玉兰花,两人笑得如出一辙。叔叔教我认了好多植物!念安举着蒲公英跑来,和妈妈笔记本里画的一模一样!
盛依依的闺蜜林妍将咖啡泼在亓鲲的定制西装上: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
林小姐,亓鲲平静地擦去胸前的污渍,2013年8月,依依在树屋被毒蛇吓哭时,是你寄的雄黄粉。他掏出手机展示张泛黄的照片——林妍当年亲手写的快递单正被塑封在亓鲲钱包夹层。
深夜,盛依依失眠翻看旧相册。有张幼儿园活动照里,念安背后的树丛中隐约可见半个模糊身影——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腕间,正闪着草绳手链特有的光泽。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她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喂亓鲲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
盛依依的嘴唇颤抖着,某个称呼几乎要冲破喉咙。但最终她只是轻声问:那张快递单...为什么保留十年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咔嚓声,火光映亮亓鲲通红的眼眶:因为那上面,有你的字迹。
9
记忆微光
**植物园标本室**的玻璃柜里,箭毒木叶片在射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光。盛依依的指尖悬在展示柜上方,无意识地在空气中勾勒起叶脉走向——与当年亓鲲教她的分毫不差。实习生惊讶地瞪大眼睛:盛老师,您怎么知道这种毒树要这样处理
午休时分,盛依依翻开抽屉最深处的笔记本。那些她以为自己随手涂鸦的树屋草图,每一张门框上都刻着细密的痕迹——就像某种天数记录。当她用铅笔拓印这些线条时,数字突然跃入眼帘:3401。
茶水间传来同事的闲聊:那个亓总又赞助了儿童植物认知课...听说是为他女儿...盛依依手中的马克杯突然跌落,滚烫的咖啡溅在丝袜上。疼痛唤醒了某个雨夜的记忆:亓鲲用嚼碎的草药敷在她烫伤的脚背,胡茬蹭过她膝盖的触感清晰如昨。
念安的科学课作业《雨林植物毒性研究》得了全校第一。盛依依在家长会上翻开女儿的报告,呼吸突然停滞——参考文献里赫然列着《东南亚有毒植物图鉴(亓鲲著)》。当她颤抖着拨通出版社电话,对方告知:作者稿酬全部捐赠给了失忆症研究中心。
深夜失眠,盛依依鬼使神差地登录云端相册。输入树屋关键词后,屏幕弹出数百张陌生照片:念安坐在木工台边看亓鲲雕刻小鹿;自己挺着孕肚在菜园摘番茄;一家三口在星空下的剪影。每张照片角落都标着相同的数字:3401。
这是...我的家她触碰屏幕的指尖冰凉,太阳穴突突跳动。突然弹出的视频缩略图里,亓鲲正抱着吉他唱:...数到三百颗星星时...旋律响起的瞬间,盛依依的嘴唇自动跟上了歌词,仿佛这具身体从未遗忘。
次日清晨,林妍带来个铁盒:十年前你爸让我扔掉的。盒子里静静躺着晒干的野兰蕉,花瓣下压着张泛黄纸条:阿鲲,今天宝宝踢了我三下。——340天
植物园开放日人头攒动。念安拽着她冲向可食用野果展区,亓鲲正在教孩子们辨别龙葵果。当他剖开浆果剔除胚芽时,盛依依突然脱口而出:要这样处理才不涩。声音大得周围人都转过头。
亓鲲的匕首当啷落地。他转身时,盛依依看见他眼眶通红,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话。某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她向前,当她接过亓鲲递来的浆果时,两人的指尖都在颤抖。
尝尝亓鲲的声音轻得像怕惊走蝴蝶。盛依依咬破果皮的瞬间,味蕾炸开的酸甜感带来海啸般的画面——树屋的晨光里,亓鲲也是这样递来浆果,她趁机舔掉他指尖的汁液...
头痛突然袭来。盛依依踉跄后退时,亓鲲条件反射地伸手护住她后脑——这个在岩缝初遇时就做过的动作,此刻完美重现。念安不知何时挤到两人中间,举起个陈旧的木偶:妈妈看!爸爸给我做的!
木偶背后刻着给念安的第一件玩具——3401天。盛依依的视线模糊了,她蹲下身抱住女儿,却在念安颈间闻到熟悉的松木气息——那是亓鲲身上的味道。
回家路上,盛依依在念安书包里发现本手工装订的童话书。每页都是树屋生活的插画,最后一页粘着片真正的棕榈叶,上面用针刻着:每天多爱你一点,就像树木多一圈年轮。
当晚暴雨如注。盛依依从噩梦中惊醒,赤脚跑到念安房间。孩子正抱着个褪色的布偶熟睡,那是用亓鲲的旧T恤缝制的。当她轻轻抽出布偶,一张照片从中飘落——产床上的自己满身汗水却笑容灿烂,亓鲲跪在床边紧握她的手,腕间草绳浸透了血与泪。
雨声渐歇时,盛依依打开尘封已久的行李箱。最底层压着件灰色T恤,领口还留着洗不掉的草药渍。当她将脸埋进布料深深呼吸时,所有记忆如泄洪般奔涌而来——亓鲲背着她穿过暴雨,亓鲲在星空下笨拙的求婚,亓鲲追着越野车奔跑的身影...
晨光透过窗帘时,盛依依正在厨房处理龙葵果。念安揉着眼睛走来:妈妈怎么突然做这个
因为...盛依依擦掉手上的汁液,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有人教过我,要这样去掉胚芽才不会涩。
窗外,停在街角已久的黑色轿车缓缓摇下车窗。亓鲲望着厨房暖光里的身影,将3407的数字输入手机备忘录。后座堆满的野兰蕉散发着甜蜜香气,与十年前树屋门前的那丛一模一样。
10
危机重燃
**植物园警报声**刺破午后宁静时,盛依依正给孩子们讲解箭毒木的毒性原理。她抬头看见东区温室方向腾起的浓烟,手中的标本瓶啪地掉在地上——念安的班级正在那边进行光合作用实验。
所有人立即疏散!工作人员话音未落,盛依依已冲向浓烟最深处。热浪扑面而来,她恍惚看见五岁的念安被困在树屋大火中,那幻象让她跑掉了高跟鞋。
念安!她的尖叫被爆裂声吞没。热带馆的钢化玻璃在高温中炸裂,火舌瞬间吞噬了垂榕的气根。盛依依用湿巾捂住口鼻,在能见度不足一米的走廊摸索,突然触到个颤抖的小身体——却不是念安。
阿姨...疼...陌生男孩的右腿被倒下的展柜压住。盛依依搬开重物时,指甲崩裂出血。当她抱起孩子转身,来路已成火海。浓烟中她产生幻觉,看见亓鲲浑身是血地伸出手,就像当年山洪暴发时那样。
现实与记忆重叠的瞬间,真正的亓鲲撞碎侧窗跃入火场。他脱下衬衫浸入鱼缸,将湿布裹住盛依依和孩子的口鼻。低头!他的吼声压过爆鸣,手臂肌肉绷紧如钢筋,抱起男孩的姿势与当年背着她穿越暴雨时一模一样。
通道被火焰封死,亓鲲踹开展览柜露出通风管道。跟着荧光绳!他将救生绳系在盛依依腰间,绳结打法正是当年教她的渔人结。当盛依依迟疑时,他突然吻住她染血的嘴唇——这个带着烟味和血腥气的吻,与树屋星空下那个青涩的触碰相隔十年。
带他出去。亓鲲将男孩塞进她怀里,自己转身冲向更深处,念安在西区!
消防栓的水龙终于冲破火幕时,盛依依正跪在救护车旁呕吐。她抬头看见亓鲲抱着念安冲出浓烟,防火毯下露出女儿安然无恙的小脸。下一秒,燃烧的横梁从背后砸向亓鲲——
不!!!
盛依依的尖叫与记忆中的某个雨夜重合。她冲向担架时,医护人员正剪开亓鲲烧焦的衬衫。草绳手链已经碳化,却仍死死黏在皮开肉绽的手腕上。念安抽噎着举起个东西:妈妈...爸爸一直带着这个...
那是张被烧掉一角的拍立得,树屋门前,挺着孕肚的盛依依正在亓鲲脸上画油彩。照片背面是褪色的字迹:3400天,明天就能见到她们了。
重症监护室外,盛依依盯着心跳监测仪发呆。护士换药时,她突然抓住对方手腕:他右肩的月牙疤...还在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像孩子般嚎啕大哭——那个疤痕是亓鲲十八岁为保护她被钢管砸伤的证据,根本不是斗殴所致。
第三天凌晨,亓鲲的体温终于下降。朦胧中他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拂过自己眉骨,熟悉的旋律飘进耳朵——是盛依依在哼树屋那首山歌。他挣扎着睁开眼,看见她趴在床边熟睡,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手里紧攥着他们初遇时那块碎成两半的银镜。
阿鲲...盛依依突然惊醒,脱口而出的旧称让两人同时怔住。记忆碎片如洪水般涌来:亓鲲教她生火时被烫出水泡的手,念安出生时他剪脐带颤抖的剪刀,分离那天他追着越野车奔跑的身影...所有画面突然连贯成完整的胶片。
医生赶来时,盛依依正蜷缩在墙角发抖。她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尖叫,拒绝所有人靠近。念安挣脱护士的阻拦扑过去,将一个小木偶塞进她手里——那是亓鲲最近雕的,完美复刻了当年树屋的第一个礼物。
妈妈不怕,念安用额头抵住她颤抖的掌心,爸爸说数到三百颗星星...
盛依依突然安静下来。她转向玻璃窗内的亓鲲,他正用缠满绷带的手在胸前比划——那是他们当年在树屋发明的暗语:我爱你。
窗外,晨星渐渐隐没在曙光中。盛依依将小木偶贴在胸口,那里有个沉睡十年的种子,终于在此刻破土而出。
11
真爱破障
**直升机降落在河谷平地时**,惊飞了栖息在树屋周围的蓝冠噪鹛。亓鲲抱着虚弱的盛依依踏出舱门,她苍白的指尖突然攥紧他胸前的衣料——二十米外,那座被藤蔓缠绕的树屋依然保持着他们逃离时的模样,门框上褪色的野兰花环在风中轻颤。
妈妈你看!念安指着树干上的刻痕奔去,这是我四岁时的身高!孩子的手指抚过那些歪扭的划痕,每道旁边都有亓鲲标注的日期。盛依依踉跄着触摸最高处的刻痕,突然触电般缩回手——那是他们分离前夜共同刻下的念安五岁。
亓鲲默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阳光穿透积灰的窗棂,照在墙角蛛网密布的婴儿床上,盛依依孕期日记就摊开在落满松针的工作台上。她颤抖着翻开泛黄的纸页,泪水晕染了那句阿鲲今天被木刺扎了七次手指,这个笨蛋爸爸。
这里...亓鲲突然半跪在地板某处,匕首撬开松动的木板。尘封的铁盒里躺着褪色的草编戒指,旁边是用棕榈叶包裹的乳牙——念安的第一颗乳牙,上面还粘着干涸的血迹。盛依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恍惚看见亓鲲在煤油灯下笨拙编织戒指的样子。
当念安从树洞掏出个密封玻璃瓶时,盛依依的呼吸停滞了——瓶里装着3401颗龙葵果核,每颗都刻着微小的日期。最底层的果核已经发黑,刻着第1天:等她回家。
夜幕降临时,盛依依独自来到岩缝。月光将石壁照得惨白,她触摸着当年卡住脚踝的凹痕,突然听见身后枯枝断裂的脆响。转身却见父亲站在十步之外,昂贵的定制西装沾满荆棘,手里攥着个烧焦的文件夹。
当年警局的原始记录...盛父的声音比实际年龄苍老十岁,我让人修改了出警时间。他展开泛黄的纸页,1998年5月12日的出警记录显示,十五岁的亓鲲是为保护被醉汉拖进巷子的少女才出手伤人。
盛依依的指甲深深掐进岩壁,碎石簌簌掉落。她想起亓鲲肩上的月牙疤,想起父亲这些年对念安的疏离,突然抓起石块砸向溪水:就为你的面子!
我怕你像我当年...盛父突然跪坐在腐叶堆里,为了爱情放弃家族责任,最后...他的哽咽被夜枭的啼叫撕裂。月光照亮他斑白的鬓角,那里还粘着念安玩耍时贴的卡通贴纸。
树屋的煤油灯彻夜未熄。盛依依蜷缩在亓鲲怀中,听他讲述这十年如何买下整片雨林防止开发,如何资助当年孤儿院的孩子,如何在每个结婚纪念日雕刻新的木偶。黎明时分,她突然抓住他残缺的左手小指——那是火灾中为护住照片被灼伤的。
其实...亓鲲的下巴抵着她发顶,我偷偷参加过念安的家长会。他手机里存着数百张偷拍照:念安在运动会摔倒又爬起,在美术课画树屋,在生日宴吹灭蜡烛...每张都标注着当天的星星数量。
晨雾弥漫时,盛父颤抖着将念安举到树屋门框前。新增的刻痕旁,老人用金笔写下外公元旦。当念安把野兰花环戴在外公头上时,盛依依看见父亲西装口袋露出半截铁盒——里面是她小时候的乳牙,与念安的并排放在一起。
入夜后的树屋前所未有地拥挤。念安睡在父母中间,小脚丫蹬着外公的膝盖。当亓鲲讲起盛依依当年错把毒蘑菇当食材的糗事时,老人突然插话:她三岁时也把洗衣粉当糖...盛依依在黑暗中睁大眼睛——这是二十年来父亲第一次提及她的童年。
月光透过新换的防水布洒进来,盛依依数着亓鲲胸前的烧伤疤痕,突然翻身吻住那道月牙形的旧伤。亓鲲的呼吸骤然急促,掌心贴着她后腰的胎记——此刻他们身上每一道伤痕都成了爱的图腾。
凌晨时分,盛依依在工具箱发现把生锈的猎刀。刀柄缠着褪色的发带——正是分离那天她束发的蓝丝带。当她握着刀柄哭泣时,晨雾中传来亓鲲教念安辨识鸟鸣的声音,与十年前教她的语调分毫不差。
12
情定今生
**星空如十年前般低垂**,银河倾泻在雨林上空,亓鲲单膝跪地的身影与岩缝中救她时的姿态重叠。他掌心的草编戒指被树脂封存如琥珀,内侧3401=永远的刻痕在月光下流转微光:这次换我问——盛依依,你愿意与我共度生生世世的情劫吗
盛依依的泪珠坠入戒指纹路,晕开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记忆。她伸出无名指时,念安捧着野兰花束从树后探出头,发间别着亓鲲新雕的星星发卡:妈妈快说愿意!爸爸雕戒指把手都扎破了!
森林婚礼在破晓时分举行。念安提着装满萤火虫的玻璃灯引路,荧光照亮苔藓小径上镶嵌的3401颗龙葵果核。盛父颤抖着将女儿的手交给亓鲲,西装口袋里的树屋照片露出一角——那是他偷偷从火灾废墟抢救的:我把最珍贵的明珠...托付给为她摘星的人。
当亓鲲掀开盛依依的蝶翼头纱,晨曦恰好穿透树冠,在她睫毛上洒下金粉。这个吻带着龙葵果的酸甜与泪水的咸涩,仿佛将十年分离的日夜都酿成了蜜。参加婚礼的雨林动物学家指着缠绕婚戒的藤蔓惊呼:这是绝迹的'永恒蕨',只在爱情坚贞之地生长!
三人定居的生态树屋保留了初遇岩缝的原石地基。游客总在留言簿追问那排门框刻痕的故事,念安会骄傲地指着最高处:这是爸爸妈妈用劫难度量的年轮。
每年结婚纪念日,亓鲲都会在新增的刻痕旁钉片铜牌,记录当年的劫难与领悟——火灾教会我们灰烬中开花的勇气失忆让我们学会用灵魂相爱。
十年后的暴雨夜,已成植物学家的念安在初遇地发现新物种。她将淡蓝小花命名为劫生兰,标本标签写着:仅在历经情劫的土壤绽放,花瓣纹路是相爱者掌纹的交织。
远处民宿露台上,亓鲲正为盛依依吹奏树叶笛,旋律还是那首树屋山歌。雨幕中,3401天的故事在年轮中静静生长,证明最痛的情劫终将修炼成最深的羁绊。
13
盛依依自述
**(婚礼前夜,树屋露台)**
我站在这里,望着雨林上空的银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碎掉的银镜——它曾是我和母亲唯一的联系,如今却成了我和阿鲲的见证。
十年前,我跌落岩缝,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场暴雨里。可命运偏偏让我遇见了他——一个浑身湿透、手掌流血的男人,用蛮力撬开石头,把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那时候,我怎么会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向导,会成为我生命里最深的羁绊
我们被困在雨林的那些日子,他教会我如何辨别毒蘑菇,如何在暴雨中生火,如何在黑夜里数星星。而我,教会了他……原来爱一个人,不需要言语。
可命运总是爱开玩笑。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念安,好不容易建起树屋,好不容易以为能这样过一辈子——却被硬生生拆散。那五年,我活得像具空壳,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总在午夜惊醒,为什么总在纸上画满树屋的轮廓。
直到那天,他在火场里抱住我,用身体挡住燃烧的横梁。那一刻,我的记忆像被闪电劈开——原来,我从未真正忘记他。
阿鲲总说,我们的相遇是一场情劫。可我觉得,劫难不是相遇,而是分离。而如今,我终于能站在这里,看着星空下的他,看着我们的念安,看着这座见证我们所有悲欢的树屋……
原来,最痛的情劫,终会修炼成最深的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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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亓鲲自述
**(婚礼前夜,岩缝边)**
我坐在这里,手指抚过当年撬开的石头,上面还留着她的血迹。
十年前,我在暴雨里听见微弱的呼救声,循着声音找到她——一个狼狈不堪的城市姑娘,卡在岩缝里,倔强得不肯哭。我救她出来时,她死死抓着我的手臂,指甲都掐进肉里。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会是我一生的劫。
树屋里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温暖的记忆。她总说我教她生存,可其实,是她教会我什么是活着。她让我知道,原来有人会为我掉眼泪,原来有人会在意我手上的伤,原来……我这样的人,也配拥有家。
可老天爷从不肯轻易成全我。她父亲带走她的那天,我站在雨里,看着越野车消失的方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无能为力。
那十年,我拼了命地往上爬,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想着——如果有一天她回来,我得让她和念安过得好。
火灾那天,我冲进火场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她昏迷时,我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哼那首山歌,就像当年在树屋里哄她睡觉一样。
现在,她终于回来了。明天,我会在星空下向她求婚,用那枚草编戒指——它等了十年,终于能戴在她的手上。
他们说情劫难渡,可我觉得……能遇见她,这场劫,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