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且听风吟V > 第一章


第一卷孤独的琴声

琴声从音乐教室飘出来的时候,施雨晴确信那里没有人。这是她每天放学后的秘密时刻——当所有人都忙着参加社团活动或赶着回家时,这间位于教学楼最西侧的音乐教室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天地。

施雨晴轻轻推开门,老旧的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金色的条纹,灰尘在光柱中缓慢浮动。她放下书包,走向那架已经有些年头的立式钢琴,琴键微微泛黄,有几个键按下去会发出轻微的杂音,但施雨晴觉得这恰恰增添了它的魅力。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德彪西的《月光》从指尖流淌而出,音符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旷的教室里跳跃、旋转。施雨晴闭上眼睛,仿佛看见月光洒在海面上,银色的波纹随着她的手指起伏。

弹得真好。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施雨晴的手指猛地僵住,琴声戛然而止。她惊慌地转过头,看见音乐老师林悦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叠乐谱。

对、对不起,我不该擅自...施雨晴结结巴巴地说,感觉脸颊发烫。她迅速从琴凳上站起来,差点被自己的书包绊倒。

林老师走近几步,把乐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为什么要道歉你弹得很美。她微笑着说,我每天这个时间都能听到琴声,一直很好奇是谁在弹。

施雨晴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称赞。在十七年的人生中,她习惯了做那个不被注意的透明人——教室里永远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体育课总是最后一个被选进队伍,连班主任有时都会叫错她的名字。

你是...施雨晴对吧高二(3)班的林老师问道。

施雨晴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老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是的。

你有学过钢琴吗

小时候学过三年...后来就自己弹着玩。施雨晴轻声回答。实际上,那三年是她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父亲离开后,钢琴课就停了,但弹琴成了她逃避现实的方式。

林老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个月学校有艺术节,我正在找钢琴独奏的人选。你有兴趣参加吗

施雨晴感到一阵眩晕。站在舞台上,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她的手心就开始冒汗。我...我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你的技巧和情感表达都很出色。林老师温和地说,当然,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施雨晴咬着下唇。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演奏过,连母亲都不知道她还在弹琴。但内心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她最终说道。

当然。林老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音乐办公室就在一楼西侧。

施雨晴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夹层。离开音乐教室时,她的心跳仍然很快,但不再只是因为紧张。

第二天早晨,施雨晴比平时早到了二十分钟。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同学,她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取出课本。窗外,初春的阳光穿过新绿的树叶,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喂,你的笔。

一支圆珠笔滚到施雨晴的桌边。她抬头,看见前座的女生转过头来——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赵媛,一个总是扎着高马尾、说话干脆利落的女孩。

谢谢。施雨晴小声说,伸手去拿笔。

你昨天放学后去哪了我本来想问你数学作业的。赵媛问道,语气里没有恶意,纯粹是好奇。

施雨晴的手指僵了一下。我...有点事。

哦。赵媛似乎对这个模糊的回答并不在意,转回去继续看书了。

施雨晴松了口气。她不想解释自己去音乐教室弹琴的事,那感觉像是暴露了一个不该有的秘密。整个上午的课程,她都心不在焉,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林老师的话。艺术节...舞台...观众...

午休铃声响起时,施雨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食堂,而是独自走向校园西侧的小花园。那里有几张长椅,很少有人去。她从书包里拿出三明治——这是她每天的习惯,母亲工作忙,总是提前准备好简便的午餐。

正当她咬下第一口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施雨晴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身子,希望来人不会注意到她。

这里有人吗

一个男生的声音。施雨晴抬头,惊讶地发现站在面前的是陈默——学生会主席,校篮球队队长,几乎全校女生暗恋的对象。他穿着整洁的校服,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手里拿着一本看起来很厚的书。

没、没人。施雨晴结巴着说,下意识地往长椅一端挪了挪。

陈默微笑着坐下,翻开手中的书。谢谢。图书馆太吵了,这里安静。

施雨晴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偷偷瞥了一眼陈默的书——《音乐哲学导论》,这让她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陈默应该是那种只看体育杂志的人。

你是...施雨晴对吧陈默突然问道,目光依然停留在书页上。

施雨晴惊讶得差点被三明治噎住。你...认识我

我们同班两年了。陈默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笑意,虽然你总是很安静。

施雨晴感到脸上一阵发热。她没想到陈默会记得自己的名字,更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自己总是很安静这个事实。

我昨天路过音乐教室,听到有人在弹钢琴。陈默继续说道,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对吧

施雨晴的心跳漏了一拍。昨天他听到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三明治包装纸,发出轻微的响声。

弹得很美。陈默真诚地说,我学过几年钢琴,但从来没弹得像你那么好。

谢谢...施雨晴几乎是用气声说出这两个字。她不知道该感到尴尬还是高兴,两种情绪在胸腔里奇怪地交织着。

你会参加艺术节吗陈默问道,每年艺术节最受欢迎的就是钢琴独奏。

施雨晴摇摇头。我不...不太习惯在很多人面前表演。

真可惜。陈默合上书,不过我能理解。第一次上台总是很吓人。

一阵沉默。施雨晴偷偷观察着陈默的侧脸——他正望着远处的一棵树,表情若有所思。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与她印象中那个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陈默完全不同。

其实...施雨晴突然开口,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林老师昨天邀请我参加艺术节。

陈默转过头,眼睛亮了起来。那太好了!你会去吧

我还在考虑...施雨晴小声说,我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弹过琴。

但你弹得那么好,不分享给别人听太浪费了。陈默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热情,而且你知道吗音乐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它能连接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当你弹琴时,观众感受到的不只是技巧,还有你的内心世界。

施雨晴惊讶地看着他。这番话完全不像是从一个校园风云人物口中说出的。

你对音乐...很了解她小心翼翼地问。

陈默笑了笑。我爸爸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从小耳濡目染。虽然我选择了篮球,但音乐一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他看了看手表,啊,该回教室了。希望能在艺术节上听到你的演奏,施雨晴。

他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书上的灰尘,然后朝教学楼走去。施雨晴望着他的背影,感到一种奇怪的温暖在胸口扩散。这是她转学两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认真地和她谈论音乐,谈论她的琴声。

下午的课结束后,施雨晴没有直接去音乐教室。她在教学楼走廊里徘徊,犹豫着是否该去找林老师。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转向一楼西侧的音乐办公室。

敲门声很轻,但林老师立刻抬起头来。施雨晴进来吧。

办公室不大,墙上贴满了音乐海报和学生的照片。一架电子琴靠在角落,旁边是堆满乐谱的书架。

我...我想试试艺术节的表演。施雨晴站在门口,声音几乎听不见。

林老师的眼睛亮了起来。太好了!来,坐下说。她拉过一把椅子,你有什么想演奏的曲目吗

施雨晴摇摇头。我不确定...昨天弹的《月光》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是首很美的曲子。林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表格,这是报名表,填好后周五前交给我就行。我们还有三周时间准备。

施雨晴接过表格,手指微微发抖。她真的要这么做吗站在全校师生面前演奏

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林老师温和地说:第一次上台紧张是正常的。但记住,音乐不是表演,而是分享。当你专注于音乐本身时,观众的存在就不那么可怕了。

施雨晴点点头,虽然她并不完全相信这一点。离开办公室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听说你决定参加艺术节了加油!期待听到你的演奏。——陈默

施雨晴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加速。他怎么知道她刚刚做了决定更重要的是,他怎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

正当她困惑时,又一条短信来了:

赵媛给我的号码,希望你不介意。需要听众练习的话,我随时有空。

施雨晴把手机贴在胸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或许,这次的决定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或许,她真的可以尝试着不再做那个透明人。

那天晚上,施雨晴回到家时,母亲还没下班。她在小公寓的厨房里热了母亲留的晚餐,然后坐在那台多年未调的旧钢琴前——这是父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她轻轻掀开琴盖,手指悬在琴键上方。

这一次,当《月光》的旋律响起时,她想象着自己站在舞台上,灯光照在脸上,观众席坐满了人。恐惧依然存在,但与之并存的,还有一丝她从未体验过的期待。

第二卷、破茧之声

艺术节前两周,施雨晴的练习进入了瓶颈期。

音乐教室里,《月光》的旋律第七次在同一个段落中断。她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窗外,春雨轻轻敲打着玻璃,形成一种奇特的节奏。

再来一次。林老师坐在一旁,声音平静。

施雨晴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这一次,她顺利通过了那个困扰她的段落,却在接近尾声时再次出错。一个刺耳的不和谐音打破了曲子的梦幻氛围,像是一把刀划破了精致的丝绸。

对不起...施雨晴缩回手,仿佛琴键烫伤了她的指尖。

林老师没有立即说话。她起身走到窗边,将百叶窗拉开一些,让更多的光线进入教室。雨天的黄昏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灰蓝色,笼罩着空荡荡的校园。

你知道德彪西创作《月光》时的故事吗林老师突然问道。

施雨晴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键边缘。

当时德彪西正经历创作危机,他觉得自己之前的作品都太过传统,缺乏新意。林老师走回钢琴旁,靠在琴身上,有一天深夜,他在朋友家的花园里看到月光下的池塘,水面反射着变幻莫测的光芒。那一刻他意识到,音乐不必拘泥于规则,它可以像月光一样自由流动。

施雨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显得格外苍白。

你在害怕什么,雨晴林老师的声音柔和下来,不是技巧问题,对吗

琴键上落下一滴水珠,施雨晴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她急忙用手背擦去眼泪,却越擦越多。

我...我小时候参加过一场比赛。她的声音细如蚊蚋,我弹错了,很多人笑了...包括我爸爸。

这个记忆像一把生锈的刀,多年来一直插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年她九岁,在一场少儿钢琴比赛中因为紧张弹错了音符,台下传来窃笑声。最刺痛的是父亲失望的眼神——那个一直鼓励她学琴的人,在那一刻转开了脸。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别人面前弹过琴。施雨晴咬着下唇,直到...直到现在。

林老师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你知道吗真正的音乐不是关于完美,而是关于真实。德彪西的《月光》之所以动人,正是因为它捕捉到了那一刻的真实感受。

施雨晴抬起头,雨水和泪水让视线模糊不清。

明天我们换个方式练习。林老师递给她一张纸巾,不在这间教室,也不弹《月光》。

那弹什么

弹你想弹的,任何曲子都行。林老师神秘地笑了笑,地点我明天再告诉你。

离开音乐教室时,雨已经停了。校园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路灯在积水的路面上投下摇曳的倒影。施雨晴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默发来的消息:

练习得怎么样我在篮球场看到音乐教室的灯还亮着。

施雨晴犹豫了一下,回复道:不太好...

三分钟后,陈默出现在教学楼前的广场上,校服外套被雨水打湿了肩部,头发也有些湿漉漉的。他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两盒便利店的热牛奶。

给。他递给施雨晴一盒,暖一暖。

温热的牛奶盒传递着舒适的温度,施雨晴双手捧着它,感受寒意从指尖慢慢退去。

林老师说明天要换个方式练习。她小声说,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陈默喝了一口牛奶,若有所思。林老师很擅长因材施教。我初中时上过她的课,她总能看穿学生的问题所在。

他们沿着校园中央的林荫道慢慢走着,脚下的落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夜色中的校园安静得出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住校生的笑声。

你为什么放弃钢琴选择篮球施雨晴突然问道。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太私人了。

但陈默并没有介意。因为我发现自己在钢琴上永远只能做到'不错',而达不到'出色'。他耸耸肩,我父亲是音乐教授,从小对我期望很高。十三岁那年,我意识到自己再怎么练习也不可能成为顶尖的钢琴家,但我在篮球场上却能找到那种...掌控感。

施雨晴看着他路灯下的侧脸,第一次注意到他眼角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小疤痕。

你后悔吗

陈默停下脚步,转向她。有时候,特别是听到像你这样的演奏时。他真诚地说,但人生就是不断选择的过程,不是吗重要的是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们走到了分岔路口,左边通向校门,右边通向体育馆。陈默看了看表:我得去收拾一下更衣室,明天见

施雨晴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手中的牛奶已经不那么热了,但她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温暖在扩散。

第二天午休时,林老师找到正在图书馆看书的施雨晴。

跟我来。林老师神秘地眨眨眼。

她带着施雨晴来到一栋平时很少使用的老教学楼,爬上三楼,推开一间空教室的门。教室里只有一架电子琴和两把椅子,窗户朝北,光线柔和均匀。

这是...施雨晴困惑地环顾四周。

你的新练习室。林老师说,今天不弹《月光》,弹任何你想弹的曲子。只有我一个听众,而且我会背对着你。

施雨晴愣住了。背对着我

对。这样你可以假装没人在听。林老师已经走到窗前,真的转过身去,开始吧,当你准备好的时候。

施雨晴的手指悬在电子琴键上方,心跳如雷。这架电子琴比她平时弹的钢琴轻很多,触感完全不同。她闭上眼睛,试图想象自己独自一人在房间里。

突然,一个旋律浮现在脑海中——不是古典乐,而是一首流行歌曲的钢琴改编版,她前几天在手机上偶然听到的。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开始在那陌生的键盘上寻找音符。

起初的几小节磕磕绊绊,但随着旋律逐渐成形,她的演奏变得流畅起来。这首歌讲述的是关于失去与重逢的故事,简单却深情。施雨晴忘记了自己在表演,只是沉浸在音乐表达中。

最后一个音符渐渐消失在空中,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的沙沙声。

太美了。林老师依然背对着她,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是什么曲子

《重逢之时》...一首流行歌。施雨晴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时不怎么弹这种...

音乐没有高低贵贱。林老师终于转过身来,重要的是你与它的连接。明天同一时间

就这样,施雨晴开始了她的秘密练习。每天午休,她都会在那间空教室里弹奏不同的曲子——有时是古典乐,有时是电影配乐,甚至有一次她尝试了自己即兴创作的小段旋律。林老师总是背对着她,像个不存在却又真实存在的听众。

周五下午,林老师宣布了一个升级版练习:今天会有另一位听众,但他也会背对着你。

教室门打开,陈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书。他向施雨晴点点头,然后走到教室角落坐下,真的像承诺的那样没有看她一眼。

开始吧。林老师说,像往常一样转向窗户。

施雨晴的手指在琴键上方颤抖。有两个人听!即使他们都不看她,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依然令她呼吸困难。她闭上眼睛,试图找回那种独自一人的感觉。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的手指滑了一下,发出一个刺耳的声音。施雨晴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伤了。

我们可以等。陈默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依然没有回头,没有时间限制。

施雨晴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一次,她选择了一首熟悉的练习曲——不是为表演准备的《月光》,而是她私下里经常弹来放松的肖邦夜曲。旋律如涓涓细流般从指尖流淌而出,渐渐填满了整个房间。

弹到一半时,她完全忘记了还有别人在场。音乐带着她飘向远方,那里没有评判的目光,没有期待的压力,只有纯粹的表达。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她才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在别人面前完成了演奏。

哇哦。陈默合上书,这次他转过身来,眼里闪烁着惊讶的光芒,这太...

别评价。林老师打断他,今天只是体验。

陈默立刻闭上嘴,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逗得施雨晴差点笑出声。那种紧绷的感觉突然消散了不少。

明天周末,你们休息两天。林老师收拾着她的乐谱,周一我们回到音乐教室,继续《月光》的练习。

离开老教学楼时,陈默走在施雨晴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又不至于显得疏远。

谢谢你。走到分岔路口时,施雨晴突然说。

陈默挑了挑眉: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就是...谢谢你什么都没做。施雨晴轻声说,然后加快脚步走向校门,没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周末在家,施雨晴发现自己在期待周一的练习。周日晚上,她坐在自己的旧钢琴前,弹奏着《月光》,想象着下周就要在真正的听众面前演奏这首曲子。恐惧依然存在,但不再那么窒息了。

周一早晨,施雨晴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音乐教室里空无一人,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金色的条纹。她放下书包,坐在钢琴前,犹豫了一下,然后掀开琴盖。

《月光》的旋律在清晨的空气中流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流畅。施雨晴惊讶地发现,经过那些不看她的听众的练习后,她对手指的控制更加自信了。当曲子进行到曾经总是卡壳的段落时,她的手指像是有自己的记忆,轻松地越过了那个坎。

太棒了。

施雨晴猛地回头,看见林老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料。

我...我不知道有人来了。施雨晴结结巴巴地说。

这正是我想看到的。林老师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你在弹琴时不再那么紧张了。

施雨晴捧着温暖的杯子,感受甜香的气息拂过脸颊。我昨晚在家练习时,突然明白了您说的'音乐是分享'的意思。

哦林老师饶有兴趣地挑眉。

当我弹琴时...我其实是在讲述一个故事,对吗施雨晴努力组织着语言,《月光》不只是关于技巧,而是关于德彪西看到的那片月光...我想让听众'看到'我所感受到的。

林老师的眼睛亮了起来。就是这个!你已经抓住了音乐表演的本质。她喝了一口咖啡,今天放学后,我们尝试一个小实验怎么样

什么实验

你弹琴的时候,我会让几个学生'偶然'经过音乐教室窗外。林老师观察着施雨晴的反应,不超过五个人,他们不会进来,只是路过听一下。

施雨晴的手指紧紧握住杯子。真正的听众,不是背对着她的,而是会听到、会评价的真人。胃部传来一阵绞痛,但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点了点头。

好。这个字从她嘴里溜出来,轻得几乎听不见。

一整天,施雨晴的思绪都在飘忽。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从左耳进右耳出;午餐时,她甚至没注意到赵媛坐在了她对面,直到对方开口说话。

你最近神神秘秘的。赵媛咬了一口苹果,放学后总是不见人影。

施雨晴戳着餐盘里的米饭。我...有点事。

跟陈默有关赵媛眨眨眼,有人看见你们经常一起走。

不是!施雨晴的脸刷地红了,我们只是...偶尔碰到。

赵媛耸耸肩,显然不太相信,但也没再追问。施雨晴暗自庆幸,同时又有点内疚——赵媛其实一直对她很友善,只是她总把自己封闭起来。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时,施雨晴的胃已经扭成了一团。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拖延着去音乐教室的时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默发来的消息:

今天的小实验我听说了。我会是那五个听众之一,但我会站在最远处。你几乎看不到我。加油。

这条消息不知怎么给了她一些勇气。施雨晴深吸一口气,走向音乐教室。

林老师已经在等她了,钢琴旁的谱架上放着《月光》的乐谱。窗外,夕阳西斜,给整个教室镀上一层金色。

准备好了吗林老师问,他们五分钟后会'偶然'经过。

施雨晴点点头,坐在琴凳上。她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突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由远及近。施雨晴的心跳加速,手指开始发抖。

专注于音乐本身。林老师轻声提醒,忘记外面的世界。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窗外的说笑声突然停止了。施雨晴能感觉到有人在窗外驻足,但她强迫自己看向乐谱,想象那里只有她和音乐存在。

《月光》的旋律缓缓流淌,像水银泻地,像真正的月光洒落。施雨晴忘记了技巧,忘记了评判,只是让那夜她在德彪西音乐中感受到的画面通过手指重现——宁静的夜晚,波光粼粼的水面,树叶间漏下的银色光芒。

曲子接近尾声时,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在陌生人面前完成了演奏。窗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掌声,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施雨晴的手指从琴键上滑落,放在膝头,才发现掌心全是汗水。

怎么样她小声问,不敢抬头。

林老师走到窗边,向外看了看。他们听完了整首曲子,而且看起来都很享受。她转身微笑,特别是那个高个子男生,他站在最后面,笑得特别骄傲。

施雨晴感到一阵暖流涌过全身。她做到了,真的在听众面前演奏了,而且没有搞砸。

明天同样时间林老师问,观众可能会多几个。

施雨晴咬了咬下唇,然后点头。恐惧依然存在,但已经不再支配她了。她开始相信,或许自己真的能在艺术节上完成表演。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放学后施雨晴都会在音乐教室练习,而窗外的偶然听众逐渐增多——从五个到十个,再到几乎挤满走廊。她学会了在演奏时不看窗外,专注于音乐本身,但偶尔瞥见的专注面孔不再让她惊慌失措。

艺术节前夜,施雨晴独自留在音乐教室里做最后的练习。月光真的透过窗户洒了进来,与德彪西的音乐奇妙地呼应着。弹完最后一节,她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内心的平静与期待。

明天,她将站在真正的舞台上,面对数百名观众。这个念头仍然让她心跳加速,但不再是因为纯粹的恐惧——其中混杂着一种奇妙的期待,想要分享她心中的那片月光。

教室门轻轻打开,陈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罐热饮。

最后的加油。他递给她一罐,明天我会坐在第一排。

施雨晴接过饮料,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阵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传来。谢谢你这段时间的...一切。

陈默在她旁边的琴凳上坐下,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近让她紧张,又不会太远显得疏离。知道吗我第一次听到你弹琴时,就感觉那音乐里有种特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施雨晴小声问,盯着手中的饮料罐。

真实。陈默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可闻,就像你在通过音乐讲述只有你才知道的故事。明天,整个学校都会听到这个故事。

施雨晴抬起头,月光下陈默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坚定。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学生会主席或篮球队长,而是因为他眼中那份真诚的专注,让人感觉自己是被真正看见的。

我会努力的。她说,声音比平时坚定许多。

陈默微笑,举起饮料罐:为了音乐,为了月光。

施雨晴轻轻碰了碰他的罐子:为了被听见。

他们并肩坐了一会儿,月光在钢琴漆面上流淌,像是一首无声的乐曲。明天将是施雨晴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但此刻,在这安静的夜晚,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那么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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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月光下的重逢

艺术节当天,后台的嘈杂声像一堵无形的墙向施雨晴压来。化妆品的香气混合着发胶的味道,穿着各色演出服的学生来回穿梭,有人在做最后的发声练习,有人互相整理着服装。施雨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双手紧握放在膝头,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节目单被汗水浸湿了一角,她的名字赫然列在钢琴独奏一栏:《月光》——德彪西,演奏者:高二(3)班施雨晴。

五分钟准备!后台管理员的声音穿透嘈杂。

施雨晴的胃部一阵绞痛。她环顾四周,寻找林老师或陈默的身影,但眼前只有陌生的面孔。按照流程,她是第七个节目,前面是高一学生的现代舞表演。音乐声从礼堂传来,欢快的节奏与她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找到了!赵媛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大家都在找你。

施雨晴接过水,小抿一口,喉咙却干涩得几乎无法吞咽。我...还好。

才怪。赵媛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听着,我刚从观众席回来。陈默组织了整个高二(3)班坐在第二排,连平时从不参加这种活动的李志强都来了。我们都支持你。

施雨晴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同学特意来看她表演。

还有,赵媛神秘地压低声音,林老师让我告诉你,今天台下有位特别来宾,是音乐学院的副院长徐教授。但她要你忘记这件事,就像平时练习那样弹就好。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砸进施雨晴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音乐学院的教授来听她这个高中生弹琴

高二(3)班施雨晴,准备上场!后台管理员的喊声传来。

赵媛迅速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去吧,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音乐。

施雨晴站起身,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轻轻晃动。这是母亲特意为今天买的,简约大方的款式,只在领口和袖口有细微的刺绣。她深吸一口气,走向舞台侧翼。

舞台上,主持人正在介绍:接下来请欣赏钢琴独奏《月光》,演奏者高二(3)班施雨晴同学。

掌声响起。施雨晴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又迅速松开。她转头,看到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

弹给月光听,不是给观众。他低声说,然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吧。

这一步,施雨晴迈上了舞台。

聚光灯立刻笼罩了她,刺眼得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礼堂比想象中更大,黑压压的观众席延伸向远处,数百双眼睛的视线像无形的箭矢射向她。钢琴孤零零地立在舞台中央,漆黑发亮,像一片寂静的湖。

掌声渐渐平息,礼堂陷入等待的沉默。施雨晴感到一阵眩晕,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观众席第二排——陈默坐在正中央,左右是班上同学,所有人都专注地望着她。陈默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示意她跟着做。

施雨晴悄悄深吸一口气,走向钢琴。琴凳比练习时的要硬,她调整了一下高度,双手悬在琴键上方。在这一刻,所有练习、所有准备似乎都离她远去,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你可以的。她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声音干涩而生硬。施雨晴的手指像被冻僵了,机械地按着琴键。《月光》开头的几个小节本应如流水般柔和,现在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七零八落。

观众席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施雨晴的眼角余光扫过前排,突然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手里捧着一束白色郁金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父亲。

六年未见的父亲就坐在那里,眉头微蹙,眼中闪烁着难以解读的情绪。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施雨晴的手指突然停在琴键上方,曲子中断了。礼堂里的空气凝固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她的视线与父亲相遇,时间仿佛倒流回九岁那年的比赛,那个她弹错音符后父亲失望转身的瞬间。

但这一次,父亲没有移开目光。相反,他微微前倾身体,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右手放在左胸前,轻轻点了两下。这是他们之间曾经的小暗号,意思是我在这里。

一滴汗水从施雨晴的额头滑落,砸在琴键上。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林老师的话:音乐不是表演,而是分享。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不再看向观众席。她的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但这次完全不同——音符如清泉般自然流淌,月光下的湖面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月光》的旋律不再是被演奏出来的,而是从她心中自然涌出的。

奇妙的是,随着她完全沉浸在音乐中,观众的存在感反而减弱了。她不再是在为几百人表演,而只是单纯地在分享这片心中的月光。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记忆,轻盈地在黑白键上舞动,强弱变化自然得如同呼吸。

曲子进行到中段,那个曾经总是卡壳的段落这次流畅地一掠而过,施雨晴甚至在其中加入了一点自己的诠释——稍微放慢节奏,让音符之间的空隙更大一些,像是月光透过云层的间隙洒落。

最后一个音符渐渐消散在空气中,施雨晴的手指轻轻离开琴键,悬在空中片刻才落下。礼堂里静得出奇,连翻动节目单的沙沙声都没有。

然后,掌声如雷般爆发。

施雨晴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演出已经结束。她站起身,转向观众席,微微鞠躬。掌声持续不断,有人甚至站了起来。在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父亲站在第三排,用力鼓掌,眼中闪烁着泪光。

太精彩了!主持人走上台,声音因激动而略微发颤,让我们再次为施雨晴同学鼓掌!

施雨晴再次鞠躬,正准备下台,主持人却拦住了她:请稍等,有位嘉宾想亲自向演奏者表达祝贺。

一位银发女士从第一排站起来,优雅地走上舞台。她穿着简约的藏青色套装,颈间一条丝巾随风轻扬。

我是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徐芳。女士握住施雨晴的手,声音不大但全场都能听清,很久没听到这么有灵性的《月光》了。你不仅掌握了技巧,更重要的是,你理解了德彪西想要表达的情感。

施雨晴不知所措地站着,只能不断点头致谢。徐教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暑假我们有个大师班,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联系我。

掌声再次响起。施雨晴接过名片,手指微微发抖。她最后看了一眼观众席——父亲依然站在那里,而陈默和同学们都在疯狂鼓掌,赵媛甚至吹了声口哨。

回到后台,施雨晴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她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各种情绪如潮水般涌来——演出的成功、父亲的突然出现、音乐学院教授的邀请...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雨晴!林老师匆匆赶来,一把抱住她,你做到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施雨晴紧紧回抱老师,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

有人在外面等你。林老师松开她,意味深长地说,我想你应该见见他。

施雨晴知道老师指的是谁。她整理了一下裙子,深吸一口气,走向后台出口。

父亲站在走廊的窗边,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六年时光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皱纹更深了,鬓角也有了白发,但那双眼睛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他手里还拿着那束白色郁金香,看到她出来,紧张地站直了身体。

小雨...父亲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弹得太美了。

施雨晴停在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抛弃她们的男人。记忆中父亲的形象与眼前这个人重叠又分离,让她胸口发紧。

你怎么会来她最终问道,声音比想象中冷静。

林老师联系了我。父亲向前迈了一小步,她说你终于愿意在大家面前弹琴了...我...我不能错过。

白色郁金香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施雨晴记得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以前家里每周都会插一束。

妈妈知道吗她问。

父亲摇摇头:我还没联系她。我想先...先看看你。他递出花束,这是给你的。

施雨晴没有立即接过。太多问题堵在胸口:这些年你去哪了为什么从不联系我们新的家庭怎么样但最终,她只是轻轻接过花束,低声道了谢。

我听说徐教授邀请你参加大师班父亲试探性地问,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在业内很有影响力。

我还没决定。施雨晴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刚刚的演出已经耗尽了她的情绪能量,现在没有力气面对复杂的家庭问题。

当然,当然。父亲急忙说,不急做决定。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任何时候想聊聊音乐,或者其他任何事情...

施雨晴接过名片,上面印着施明远

音乐制作人的字样,还有一个手机号码。她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转行做了音乐制作,记忆中他是一家贸易公司的部门经理。

我得去找同学们了。她将名片和花束一起抱在胸前,谢谢你来听我弹琴。

转身离开时,施雨晴听见父亲轻声说:我一直为你骄傲,小雨。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她心上某把锁,但还不足以完全打开。

走廊拐角处,陈默靠墙站着,显然是在等她。看到施雨晴走来,他直起身子,脸上绽开笑容: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这个真诚的赞美像一缕阳光照进施雨晴混乱的内心。她突然很想拥抱陈默,但最终只是将花束稍微举高了一点:谢谢,还有...我爸爸来了。

陈默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我看到了。你们...聊得怎么样

很奇怪。施雨晴诚实地回答,六年没见,突然出现在我演出时...还带着花。

但他来了。陈默轻声说,这很重要,不是吗

施雨晴没有回答。她不确定父亲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是真心想要重新联系,还是一时的愧疚使然。

嘿,别想那么多了。陈默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今天是你大放异彩的日子。同学们都在礼堂门口等着呢,说要给你庆祝。

庆祝。这个词对施雨晴来说如此陌生。从小到大,她都是旁观别人庆祝的那个人,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主角。

礼堂门口,高二(3)班的同学们果然聚集在那里。看到施雨晴出现,大家欢呼起来,赵媛第一个冲上来抱住她:我们的钢琴女神!

徐教授亲自上台啊!太有面子了!体育委员张浩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以后我们班可以吹牛了!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赞美让施雨晴脸颊发烫。她从未被如此多的关注和称赞包围过,既不知所措又隐隐感到温暖。

我们去'四季'庆祝吧!赵媛提议,我让我妈预留了包间。

四季是学校附近一家颇受欢迎的小餐馆,价格亲民但味道很好。施雨晴惊讶于赵媛的事先安排:你...早就计划好了

当然!赵媛挽住她的胳膊,我对你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就这样,施雨晴被同学们簇拥着走向校门。路过礼堂窗户时,她不经意瞥见父亲独自站在空荡的观众席中央,低头看着舞台上的钢琴,身影孤单而落寞。她犹豫了一下,但没有停下来。

四季餐馆的包间里热闹非凡。同学们点了满满一桌菜,还破例要了几瓶果汁饮料助兴。施雨晴被安排在正中间的位置,花束被精心插在餐桌中央的花瓶里。

说真的,雨晴,赵媛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你隐藏得太深了。同班两年,我都不知道你会弹钢琴,还弹得这么好。

我...不太喜欢引人注目。施雨晴小声回答。

现在可不行了,张浩嘴里塞满食物还坚持说话,你现在是学校的名人了!我打赌下周开始会有好多人来我们班门口'围观'你。

这个想法让施雨晴胃部一紧。她求助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陈默,后者对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别担心。

说起来,赵媛突然转向陈默,我们的学生会主席不表示表示听说你钢琴也弹得不错。

同学们立刻起哄,要求陈默来一曲。陈默连连摆手: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在专业人士面前献丑吗

别谦虚了!赵媛不依不饶,你爸是音乐教授诶,基因摆在那里。

在众人的坚持下,陈默最终妥协:好吧,但这里没钢琴...

有电子琴!餐馆老板恰好推门进来上菜,听到对话后热情地说,我女儿平时练琴用的,可以搬过来。

十分钟后,一台略显陈旧的电子琴被安置在包间角落。陈默无奈地坐在琴前,试了试音准:音有点偏啊...

别找借口!同学们起哄。

陈默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出乎施雨晴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弹奏任何耳熟能详的曲子,而是一段她从未听过的旋律——开头轻柔如低语,中段转为激昂,最后又回归平静,像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是什么曲子演奏结束后,赵媛好奇地问。

我自己瞎编的。陈默有些不好意思,偶尔有点灵感就记下来。

施雨晴惊讶地看着他。这段即兴创作虽然技巧不算精湛,但旋律中蕴含的情感非常打动人心,而且奇怪的是,风格与她的演奏习惯莫名契合,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什么时候学的作曲她忍不住问。

陈默耸耸肩:算是...自学的吧。我爸教了点基础,剩下的自己摸索。他看向施雨晴,其实...我最近在写一首钢琴曲,还没完成。如果你不嫌弃,完成后想请你听听看。

施雨晴点点头,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预感——这首未完成的曲子或许会很重要。

庆祝活动持续到晚上八点。离开餐馆时,月光已经洒满了街道。同学们三三两两道别,赵媛特意叮嘱施雨晴周一要给大家详细讲讲徐教授的事。

我送你回去吧。等其他人都走后,陈默对施雨晴说,这么晚了。

施雨晴本想拒绝,但想到母亲今晚加班,自己确实要独自走夜路,便点了点头。

他们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初春的夜风还带着凉意。施雨晴抱着那束白色郁金香,花香在夜色中格外清冽。

关于你爸爸...陈默突然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施雨晴轻轻抚摸花瓣:我不知道。六年了,他一次都没联系过我们...现在突然出现...

人都会犯错。陈默的声音很轻,重要的是他是否真心想要弥补。

你怎么这么懂施雨晴侧头看他,你父母不是感情很好吗

月光下,陈默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分明。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因为我爸也犯过错。在我十岁那年,他有过一段...婚外情。

施雨晴惊讶地停下脚步。

持续了半年多,我妈差点崩溃。陈默继续往前走,声音平静,最后他断了关系,求我妈原谅。花了好几年时间,我们家才慢慢修复。

你...原谅他了吗施雨晴小声问。

陈默思考了片刻:不完全是这样。我更像是...理解了人性的复杂。我爸不是完人,但他确实爱我们,也在努力弥补。

这个回答让施雨晴陷入沉思。她从未以这样的角度思考过父母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对错二分,而是两个不完美的人做出的选择。

到了。陈默停下脚步。他们已经站在施雨晴家楼下——一栋普通的五层住宅楼,她家的窗户黑着灯,母亲还没回来。

谢谢送我回来。施雨晴说,突然有些不舍得道别。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她还想多聊一会儿。

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陈默指了指楼下的长椅:要坐会儿吗反正你妈妈还没回家。

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施雨晴将花束放在一旁,仰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正是这轮月亮,给了德彪西灵感,也间接连接了她与陈默,与音乐,甚至与久违的父亲。

听首歌吗陈默掏出手机和耳机,我刚发现的,觉得你会喜欢。

施雨晴接过一只耳机塞进耳朵。轻柔的钢琴前奏流淌出来,随后是一个温暖的女声唱着关于重逢与原谅的歌。歌词讲述两个久别的人如何在月光下重新找到彼此。

音乐声中,施雨晴感到陈默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背,温暖而干燥。那一瞬间的接触像是一个微弱的电流,让她心跳加速。她没有移开手,陈默也没有。他们就那样,在月光下,通过音乐和指尖那一点接触,分享着无需言说的默契。

远处传来脚步声,施雨晴迅速抽回手,看到母亲疲惫的身影从街角转过来。她急忙摘下耳机,站起来迎接。

妈。

母亲看到女儿和旁边的男生,略显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艺术节结束了怎么样

施雨晴将花束递给母亲:很顺利...这是给你的。

白色郁金香母亲接过花束,表情复杂,怎么突然...

爸爸来了。施雨晴直接说道,观察着母亲的反应,他坐在观众席里,演出后给了我这张名片。

母亲的手微微发抖,但很快控制住自己。她看向陈默,转移话题:这位是...

我同学陈默,他送我回来。施雨晴介绍道。

阿姨好。陈默礼貌地站起来,我是学生会主席,负责艺术节组织工作。施雨晴今天的表演太精彩了,音乐学院的教授都专门上台祝贺她。

母亲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她从小就有天赋...只是不太爱表现自己。她转向女儿,我们上楼吧,别让同学太晚回家。

道别时,陈默对施雨晴眨了眨眼:周一见。记得考虑徐教授的邀请。

上楼时,母亲一直沉默着,直到进了家门才开口:他...看起来怎么样

施雨晴知道母亲问的是父亲:老了些,鬓角有白发了...穿得很正式,深蓝色西装。

母亲轻轻抚摸郁金香花瓣,眼神飘向远方:这花是他选的...他知道我记得。

那一夜,施雨晴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银色的线。她回想今天的种种——舞台上的紧张与突破,父亲的突然出现,徐教授的邀请,陈默的即兴演奏和那首未完成的曲子...生活仿佛在一夜之间打开了无数扇新的大门,而她站在门槛上,既期待又忐忑。

最让她心绪难平的是长椅上那一刻——陈默的手指触碰她的手背,那种温暖而安全的触感。她将手举到月光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温度。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施雨晴静静聆听,在这自然的夜曲中,她似乎听到了未来的召唤,模糊却充满希望。

第四卷、和声

艺术节过去一周后,施雨晴才鼓起勇气拨通了徐教授的电话。

周六上午十点,我的办公室。徐教授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干脆利落,带上你擅长的三首曲子乐谱。

挂断电话,施雨晴长舒一口气。窗外,四月的阳光正好,校园里的樱花开了,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舞。课桌上放着父亲的名片,边缘已经被她摩挲得有些起毛。

决定了陈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靠在她的课桌边,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肩膀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施雨晴点点头:周六去见徐教授。她犹豫了一下,我爸...想请我喝咖啡,就在今天放学后。

陈默的眉毛微微扬起:你会去吗

我不知道。施雨晴用手指卷着发梢,我妈这几天看到那束郁金香就发呆...我甚至发现她昨晚在厨房小声哼歌,那调子很像德彪西的《月光》。

你妈妈会唱歌陈默有些惊讶。

我从没听她唱过。施雨晴压低声音,而且她哼的旋律...没有乐理基础的人很难把握那种复杂的节奏变化。

放学铃响起,施雨晴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父亲约在离学校两个街区的一家咖啡馆,步行只需十五分钟,但她感觉自己像是在走向未知的领域。

要我陪你吗陈默问,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我可以在附近等着。

施雨晴摇摇头:谢谢,但...这是我必须自己面对的事。

走出校门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默发来的消息:无论你决定见不见他,都不会改变你已经是个出色钢琴手的事实。记得这点。

这句话像一块浮木,让施雨晴在情绪的浪潮中有所依托。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咖啡馆的方向走去。

云迹咖啡馆是家小而精致的店,装修以原木和绿植为主,墙上挂着各种老式乐器做装饰。施雨晴推开门,立刻看到了坐在角落的父亲。他今天穿着休闲些的浅蓝色衬衫,面前放着两杯咖啡和一份提拉米苏蛋糕——她小时候最爱吃的。

小雨。父亲站起来,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示意她坐下,谢谢你来了。

施雨晴轻轻放下书包,坐在父亲对面。咖啡的香气在两人之间缭绕,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我点了拿铁,加一点糖。父亲最终打破沉默,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这样喝。

我更喜欢美式了。施雨晴说,但还是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熟悉的甜味,一瞬间将她拉回小时候父亲带她去上钢琴课的日子——每次课后,他们都会在琴行附近的小店喝热巧克力。

我看了你的演出录像。父亲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林老师发给了我。你弹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施雨晴握紧了杯子:你想象过我弹琴的样子

当然。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我...保存了你所有的演出录音,从你六岁第一次登台开始。

他滑动屏幕,调出一个音频文件夹列表。施雨晴惊讶地看到整齐标注着日期和曲目的文件,从2009.5.21

小星星变奏曲一直到2015.3.8

梦中的婚礼——她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演奏的曲子。

这些...你一直留着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父亲点点头,点开其中一个文件。稚嫩的琴声从扬声器中传出,是一个小孩子磕磕绊绊却充满热情的演奏。录音背景里有轻微的咳嗽声——那是父亲的声音。

我错过了你这么多年的成长。父亲的声音低沉下来,但至少...我还能听到你的音乐。

施雨晴的视线模糊了。她一直以为父亲彻底抛弃了过去,却没想到他以这种方式保留着与她的联系。

为什么她终于问出这个压在心底多年的问题,为什么离开我们

父亲的手紧紧握住咖啡杯,指节发白。我和你妈妈...我们对生活的期待不同。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想要追求音乐事业的突破,而她认为稳定的工作更重要...我们争吵得越来越厉害,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你选择了音乐,放弃了我们。施雨晴替他说完。

不。父亲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痛苦,我两个都失去了。我的音乐事业并没有起色,而当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回头时...你妈妈已经不愿见我了。

窗外的阳光移动了一点,照在父亲的手腕上。施雨晴注意到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她小时候从未见过的。

这些年我一直在做音乐制作,为独立音乐人制作专辑。父亲转移了话题,最近我在筹备一个项目,发掘有潜力的年轻音乐人,帮他们录制作品...他犹豫了一下,我...希望你能成为第一个参与者。

施雨晴惊讶地抬头:我

你的演奏很有感染力,应该被更多人听到。父亲的声音变得坚定,当然,这完全取决于你的意愿。我不会...也没有资格干涉你的决定。

提拉米苏蛋糕上的奶油慢慢塌陷,就像施雨晴心中筑起的高墙。她看着父亲眼角的细纹和鬓角的白发,突然意识到时间在他们分离的这些年里,同样没有善待他。

我需要想一想。她最终说道,关于你的项目,还有...我们。

父亲点点头,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不管你怎么决定,这个...我想你应该留着。

照片上是五岁的施雨晴,坐在钢琴前,穿着白色小裙子,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父亲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幸福表情。

你手机...施雨晴突然注意到父亲放在桌上的手机屏保——正是这张照片的电子版。

父亲有些窘迫地拿起手机:习惯成自然了...

这一刻,施雨晴心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她小心地收起照片:谢谢。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离开咖啡馆时,父亲犹豫地问:周六...需要我送你去找徐教授吗我有车。

施雨晴摇摇头:不用了,陈默说他会陪我。

陈默...是你男朋友父亲试探性地问。

不是!施雨晴的脸突然热了起来,只是同学...朋友。

父亲了然地笑了笑,没再多问。他们在咖啡馆门口道别,施雨晴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发现父亲还站在原地目送她,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单。

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晚餐。那束白色郁金香被精心插在餐桌中央的花瓶里,已经有些蔫了,但母亲显然舍不得扔掉。

妈,我回来了。施雨晴放下书包,犹豫了一下,我今天...见到爸爸了。

母亲切菜的手停顿了一秒,又继续动作:嗯。

他说...他保存了我所有的演奏录音。施雨晴小心地观察着母亲的反应,从六岁开始。

母亲的嘴角微微抽动:他一直很以你为傲。

妈...施雨晴深吸一口气,爸爸说你们分开是因为对音乐的态度不同...你...以前也喜欢音乐吗

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突然停止。母亲转过身,用围裙擦了擦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你最近在哼歌...而且调子很准。施雨晴鼓起勇气,还有,那些白色郁金香...爸爸说他知道你记得。

母亲的眼神飘向远处,仿佛穿过墙壁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件事。她解开围裙,示意施雨晴跟她走。

卧室最里侧的壁橱,母亲从顶层取下一个积满灰尘的盒子。打开后,施雨晴惊讶地看到一把精致的小提琴躺在里面,琴身上有细小的划痕,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华美。

我大学时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主修小提琴。母亲轻声说,手指轻抚琴弦,和你父亲是在一次校际音乐交流会上认识的。

施雨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母亲——这个每天与数字打交道的会计,曾经是个音乐生

那时我们都怀揣着音乐梦想。母亲继续道,从盒子里取出一张褪色的照片,但毕业后现实很残酷...我们争吵不断,他觉得我太实际,我觉得他太理想化...

照片上是年轻的父母站在舞台上,父亲拿着指挥棒,母亲抱着小提琴,两人眼中闪烁着光芒,与现在判若两人。

白色郁金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他送我的花。母亲的声音带着遥远的温柔,后来每次重要演出前,他都会送我一束...说是好运。

施雨晴突然明白了父亲选择那束花的含义——那不仅是对女儿的祝贺,也是对过去的一种致意。

你...后悔放弃音乐吗她小声问。

母亲沉思了一会儿:有些选择没有对错,只有不同的人生。我得到了你,这比任何舞台都珍贵。她合上盒子,你父亲...他有他的路要走。但看到你重新弹琴,我很高兴...音乐不该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而应该是桥梁。

这句话在施雨晴心中回荡。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一点,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陈默发来一条消息:

写完了。那首给你的曲子。

紧接着是一个音频文件。施雨晴戴上耳机,点击播放。清澈的钢琴声立刻流入耳中,开头如涓涓细流,中段转为激昂的波涛,最后回归平静,像是一个完整的倾诉过程。曲调中有种奇特的熟悉感,仿佛陈默捕捉到了她演奏风格的灵魂。

消息又来了:有谱子,明天带给你看。希望你喜欢。

施雨晴回复:很美。像月光下的海浪。

陈默立刻回道:正是我想表达的!你总是能懂。

这句话让施雨晴心头一暖。她想起咖啡馆里父亲的问题——陈默是你男朋友吗——脸颊又热了起来。

周六早晨,陈默在校门口等她。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牛仔裤,头发似乎特意打理过,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棕色光泽。

紧张吗他接过施雨晴的乐谱袋,两人并肩走向公交站。

施雨晴点点头:有点。徐教授看起来很严格。

但她欣赏你。陈默安慰道,不然不会专门邀请你。

公交车窗外的景色缓缓后退。陈默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给,答应你的谱子。

施雨晴翻开文件夹,里面是手写的钢琴谱,字迹工整得令人惊讶,每个音符都清晰可辨。她随着谱子在心里默弹,发现比音频里听到的更加丰富细腻。

翻到第三页时,她突然注意到谱子边缘有些小小的铅笔痕迹。凑近一看,竟是极精细的素描——一个女孩的侧脸,专注地低头看着琴键。再往后翻,几乎每页边缘都有这样的素描,全是她在不同角度弹琴的样子,有些甚至捕捉到她咬下唇的小动作。

施雨晴的心跳突然加速。她偷偷瞥了一眼陈默,发现他正假装看窗外,但耳尖已经红透了。

这些...画...她轻声说。

啊,那个...陈默结巴起来,就是...写曲子的时候会想起你弹琴的样子...就随手...

他的窘迫反而让施雨晴平静下来。她小心地合上谱子:谢谢你,我很喜欢。不只是曲子...还有画。

陈默转过头,眼睛亮得惊人:真的

施雨晴点点头,突然有了个主意:等会儿见完徐教授...能借你们学校的琴房用一下吗我想试试弹这首曲子。

音乐学院的大门庄重典雅,门厅里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几个学生围在旁边聊天。徐教授的办公室在三楼,宽敞明亮,墙上挂满了与著名音乐家的合影。

准时,很好。徐教授示意他们坐下,谱子带了吗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徐教授详细询问了施雨晴的学习经历、喜欢的作曲家、日常练习习惯等,然后让她弹了几段不同风格的曲子。施雨晴的手指在徐教授办公室的小钢琴上舞动,奇怪的是,她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紧张。

你的技术还有提升空间,但乐感很出色。徐教授最终评价道,特别是对音乐情感的把握,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她递给施雨晴一份资料,大师班七月开始,持续四周。如果你有兴趣,填好申请表下周交给我。

走出办公室,施雨晴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她喜欢你!陈默兴奋地说,徐教授从不轻易夸人。

真的吗她看起来还是很严肃...

相信我,那已经是她最和蔼的状态了。陈默笑着带她走向琴房区,现在,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你想在哪间琴房弹我的曲子

他们找到一间空的小琴房,刚好能容纳一架立式钢琴和两个人。施雨晴摆好谱子,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

起初的几个小节有些生疏,但很快她就找到了感觉。陈默的曲子意外地贴合她的演奏风格,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弹到中段时,她甚至加入了一些自己的诠释,让旋律更加流动。

最后一个音符渐渐消失在空中,施雨晴抬起头,发现陈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盛满难以言喻的情感。

怎么样她有些紧张地问。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像...你完全理解了我想表达的东西。

阳光透过琴房的小窗户洒在谱架上,照亮了那些小小的素描。施雨晴突然意识到,这些画不仅仅是随手涂鸦——它们是陈默眼中的她,是他心中她的样子。

陈默,她鼓起勇气,这些素描...你画了很多细节。我弹琴时真的会咬下唇吗

嗯,陈默不好意思地点头,特别是遇到难的部分时...还有你思考时会微微偏头,全神贯注时眼睛会眯起来一点...

他如此细致地观察着她,这个认知让施雨晴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你,她轻声说,让我看到自己在你眼中的样子。

他们的目光在阳光下交汇,某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陈默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指尖相触的瞬间,施雨晴感到一种奇异的电流穿过全身。

雨晴,陈默的声音很轻,我想我喜欢上你了。不只是因为你弹琴的样子...而是全部的你。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施雨晴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她看着眼前这个阳光般温暖的男孩,想起他每一次的鼓励、每一次的陪伴,以及那首只为她而作的曲子。

我也...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也喜欢你。

陈默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他们就这样坐在琴凳上,手指交缠,阳光笼罩着他们,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小小的空间。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是母亲生日。施雨晴提前一周就开始策划一个特别的惊喜。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陈默帮她布置客厅时担忧地问,他们这么多年没见了...

正因如此才需要见面。施雨晴挂上最后一串彩带,妈妈最近常常听古典乐电台,爸爸上周发消息说他开始学做她最爱吃的红烧鱼...他们都准备好了,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门铃响起时,施雨晴的母亲还蒙在鼓里。当她打开门看到前夫手捧鲜花和蛋糕站在门外时,明显愣住了。

生日快乐,小芸。父亲轻声说,递上一束白色郁金香和一个小蛋糕盒,我...只是来送个祝福,马上就走。

母亲的眼神从震惊慢慢转为复杂。她接过花束,手指微微发抖:你怎么记得...

我从未忘记。父亲的声音很轻。

施雨晴适时地出现:爸,既然来了就一起吃晚饭吧。我做了几个菜...虽然可能不太好吃。

母亲惊讶地看着女儿:你们...一直有联系

最近才开始的。施雨晴挽住母亲的手臂,妈,就今天好吗就当是我的生日礼物。

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施雨晴注意到她的眼神已经软化:进来吧...蛋糕放冰箱里。

晚餐出人意料地和谐。父亲带来了他最近制作的几张独立专辑,母亲居然对其中的民谣风格表示欣赏。施雨晴说起徐教授的大师班邀请,父亲激动得差点打翻水杯。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说道,然后迅速看了母亲一眼,当然,最终决定权在你们。

如果雨晴想去,我当然支持。母亲平静地说,她的天赋不该被浪费。

饭后,父亲犹豫地问能否用一下洗手间。当他离开后,母亲的目光落在客厅角落那台多年未调的旧钢琴上。

你知道吗,她突然说,这台钢琴是你父亲花三个月工资买的,那时候我们刚结婚,穷得叮当响。

施雨晴惊讶地看着母亲走向钢琴,轻轻抚过琴盖上的花纹。

他总说音乐是世界上最值得投资的东西。母亲的声音带着怀念,那时我觉得他太理想主义...现在想来,或许他是对的。

父亲回来时,看到母亲站在钢琴旁,明显怔了一下。施雨晴抓住这个机会:爸,你不是带了小提琴来吗就放在门厅。不如...你和妈妈合奏一曲就当是特别的生日礼物。

父母同时看向她,表情如出一辙的震惊。

我...很久没拉了。母亲先说。

我的水平也退步很多...父亲附和。

但施雨晴已经去门厅取来了父亲的小提琴盒。她打开盒子,取出那把保养良好的小提琴递给父亲,然后坐到钢琴前。

我最近在练一首三重奏改编版。她翻开琴盖,德彪西的《月光》,但缺了小提琴和人声部分...

父亲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某种无言的交流在他们之间流动。最终,父亲叹了口气,接过小提琴调了调音。母亲则站在钢琴旁,手指轻轻搭在施雨晴肩上。

我可能记不全词了。母亲警告道。

没关系,父亲微笑着说,我也可能拉错音。

施雨晴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几小节后,父亲的小提琴加入进来,音色略微生涩但情感充沛。更令人惊讶的是,母亲开始轻声哼唱,声音清澈如水,完美地融入了钢琴与小提琴的和声中。

那一刻,施雨晴感到一种奇妙的圆满。音乐像一座桥梁,连接了过去与现在,连接了破碎又重组的心。她看着父亲专注的侧脸和母亲微闭的双眼,突然明白有些东西即使被时间掩埋,也从未真正消失。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房间里一时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母亲睁开眼睛,与父亲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有隐约的泪光。

你的音准还是那么好。父亲轻声说。

你的揉弦技巧退步了。母亲回应,但语气中没有责备,只有一丝淡淡的调侃。

施雨晴看着他们,知道这不会是一个童话般的复合结局——太多岁月和伤痕横亘其间。但今晚,至少他们重新找回了作为音乐同伴的默契,这已经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父亲离开时,母亲甚至送他到电梯口。施雨晴透过猫眼看到他们在电梯前低声交谈,父亲说了什么让母亲微微点头。当电梯门关上后,母亲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回来,脸上的表情比往常柔和许多。

他说什么了施雨晴忍不住问。

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发:他说...你比我当年更有勇气。她走向窗边,看着夜色中的城市灯光,我想他是对的。

毕业典礼那天,校园里人头攒动。施雨晴穿着蓝色毕业袍,在人群中寻找着熟悉的面孔。她很快发现了陈默——他高出大多数人半个头,正和篮球队的队友们拍照。看到她,陈默立刻挥手示意。

找到你爸妈了吗他问,自然地接过她的毕业帽帮她调整松紧带。

施雨晴点点头:他们在樱花树下等着呢。你爸妈呢

那边,跟我爸的音乐学院同事聊天呢。陈默做了个鬼脸,他们已经开始讨论我大学该选什么课了,好像我已经被录取了一样。

施雨晴笑了。陈默决定报考音乐理论专业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他父亲——那位一直希望儿子继承自己音乐事业的教授,终于看到了儿子在创作方面的天赋。

徐教授说下周会发大师班的详细安排。施雨晴说,我有点紧张...

你会很出色的。陈默坚定地说,然后压低声音,我爸听了你的录音,说徐教授挖到宝了。

他们相视而笑。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父亲的录音室项目已经开始筹备,母亲重新报名了社区合唱团,而她和陈默...施雨晴的脸微微发热,想起昨天陈默送她的毕业礼物:一本手工装订的乐谱集,收录了他为她创作的所有小曲子,每一页边缘都画着她在不同场景下的素描。

走吧,该去拍照了。陈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我们的父母等着呢。

樱花树下,施雨晴的父母正和陈默的父母交谈,气氛出奇地融洽。看到孩子们走来,四位家长同时举起相机。

站近一点!施雨晴的母亲指挥道,陈默,你的手搭在雨晴肩上...对了,就这样!

陈默的手温暖而坚定,施雨晴不自觉地向他靠了靠。阳光透过樱花树的缝隙洒落,在每个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相机快门声响起,定格了这个瞬间——十八岁的夏天,梦想刚刚起航的时刻,所有的可能性都在前方展开。

合影后,父亲悄悄将施雨晴拉到一旁:我整理了一些音乐学院教授的联络方式,都是老朋友...当然,徐教授已经是最好的导师了,但如果有其他需要...

谢谢爸。施雨晴接过小卡片,然后犹豫了一下,你和妈妈...最近有联系吗

父亲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正和陈默母亲交谈的前妻:偶尔会发消息。她很为你骄傲...我们都很骄傲。

这个简单的我们让施雨晴心头一暖。她知道父母的关系不会回到从前,但他们至少重新成为了朋友,这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典礼结束后,四人并肩走在校园中央的草坪上——施雨晴和陈默走在中间,两位父亲热烈讨论着某个音乐理论问题,两位母亲则交流着烹饪心得。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听。陈默突然停下脚步。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音乐教室隐约的琴声。施雨晴闭上眼睛,辨认出那是德彪西的《月光》,演奏者显然是个初学者,音符断断续续却充满热情。

像不像当初的你陈默在她耳边轻声说。

施雨晴微笑着摇头:不,那是全新的故事。她看向前方,父母们已经走到喷泉旁,正回头等他们,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陈默牵起她的手,两人迎着阳光向前走去。微风中,琴声、笑声和喷泉的水声交织在一起,谱写成属于他们的青春乐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