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煜躺在龙榻上,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割。太医们跪在殿外,已经束手无策。七十三岁的帝王心里清楚,自己的大限到了。
李德全...他嘶哑着嗓子唤道。
年迈的大太监连忙跪行到榻前:老奴在,皇上。
把...那个荷包...给朕...
李德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颤巍巍地从龙榻旁的暗格中取出一个褪色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放在皇帝枯瘦的手中。
荷包上的刺绣已经模糊,但那朵清荷依然隐约可见。萧景煜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清明。
四十五年了。自从她走后,这个荷包就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大周朝在他的治理下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可夜深人静时,他总在想,若当年没有将她打入冷宫,若当年相信了她的清白,若当年在她病重时去看她一眼...
清歌...帝王的眼泪滴在荷包上,朕...对不起你...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她。还是初见时的模样,一袭素衣,站在沈府后院的梨花树下,朝他盈盈一笑。
黑暗吞噬了视线。萧景煜感到自己不断下坠,下坠...
皇上皇上!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将他惊醒。萧景煜猛地睁开眼,看到了年轻了四十多岁的李德全,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皇上,该上朝了。奴才见您睡得沉,不敢打扰,但时辰实在不早了...
萧景煜怔住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紧致,没有老人斑,更没有枯瘦如柴。这是一双年轻的手。
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他声音微颤。
回皇上,景和三年五月十八。李德全有些疑惑地答道。
景和三年!萧景煜心中巨震。这是他登基的第三年,也是...他将沈清歌打入冷宫的那一年!
皇后呢他急问。
李德全面露难色:回皇上,按您昨日的旨意,皇后娘娘今晨已移居寒露宫...
寒露宫,那是冷宫啊!萧景煜心头剧痛。他想起来了,就在昨日,他在沈清歌的寝殿中搜出了诅咒太后的巫蛊人偶,盛怒之下不顾她的辩解,直接下令将她废入冷宫。
前世的这一天,成了他一生中最后悔的决定。三个月后,沈清歌就在冷宫中郁郁而终,年仅二十二岁。
备辇!去寒露宫!现在!
当龙辇急匆匆地停在寒露宫门前时,随行的太监宫女们都惊疑不定。皇帝昨日才雷霆大怒将皇后贬入冷宫,今日一早却又急匆匆赶来,这是唱的哪一出
寒露宫虽名为宫,实则不过是几间年久失修的偏殿。萧景煜大步走入,推开斑驳的宫门,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安静地整理着简陋的床铺。
听到声响,沈清歌转过身来。她穿着素白的衣裙,发间没有半点珠翠,却依然清丽脱俗。见到皇帝,她微微一怔,随即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
罪妾参见皇上。
萧景煜心如刀绞。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相信她的清白,而他只是冷冷地转身离去。
清歌...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上前扶起她的冲动,却在看到她疏离的眼神时停住了脚步。
沈清歌直起身,目光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不知皇上驾临寒露宫,有何旨意
萧景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悔恨。重活一世,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巫蛊一案,朕会彻查清楚。若你真是冤枉的,朕...必会还你一个公道。
沈清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平静:罪妾谢皇上恩典。
她的语气恭敬而疏远,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萧景煜这才意识到,前世的自己已经将她伤得有多深。
离开寒露宫时,萧景煜回头望了一眼。沈清歌站在院中那株半枯的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美得如同一幅画,却又孤独得令人心碎。
这一世,他发誓,绝不会再让她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
萧景煜回到紫宸殿,立即命李德全将巫蛊一案的所有证物和卷宗调来。
陛下,这些就是全部了。李德全指挥几个小太监将几个木箱抬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御案旁。
都退下。萧景煜挥了挥手,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待殿内只剩他一人,萧景煜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箱。最上面放着一个布偶,上面扎满了银针,贴着太后的生辰八字。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布偶,眉头渐渐皱起。
这针脚...太粗糙了。
沈清歌的女红他是知道的。当年他们大婚时,她亲手绣的鸳鸯戏水图,连宫中最资深的绣娘都自叹不如。这样一个注重细节的人,怎会做出如此粗制滥造的巫蛊人偶
萧景煜翻开卷宗,上面记载着发现布偶的经过——是皇后身边的二等宫女青竹向太后宫中的嬷嬷举报,说看见皇后深夜在寝殿内缝制可疑物品。太后派人搜查,果然在皇后床榻下的暗格中找到了这个布偶。
青竹...萧景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总是低眉顺眼的宫女形象。前世他对这个宫女几乎毫无印象,只知道在沈清歌死后,她就调去了林婉儿身边。
继续翻阅,他发现所谓的证据只有这个布偶和青竹的证词,再无其他。而当初盛怒之下,他竟连审问其他宫女的机会都没给沈清歌,就直接定了她的罪。
朕当初怎会如此糊涂...萧景煜一拳砸在案几上,墨汁溅出,染黑了奏折的一角。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寒露宫方向。五月的阳光明媚得刺眼,却照不进那个阴冷的角落。前世的这一天,他在做什么对了,他在林大人的建议下,去了西山狩猎,整整三日未归。等他回宫时,沈清歌已经被彻底打入冷宫,再无翻身之日。
李德全!萧景煜突然唤道。
老太监应声而入:奴才在。
去查查那个叫青竹的宫女,近日都与谁有过接触。记住,要暗中进行,不可打草惊蛇。
李德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低头应是。
萧景煜又补充道:再准备些东西——上好的银丝炭、新棉被、茶具、还有...皇后平日爱吃的蜜饯果子。朕要亲自送去寒露宫。
李德全这下彻底愣住了:陛下,这...冷宫规矩...
规矩是朕定的。萧景煜冷冷地打断他,速去准备。
一个时辰后,萧景煜换了一身常服,只带了李德全和两个心腹太监,悄悄来到了寒露宫。守门的嬷嬷见到皇帝亲临,吓得差点跪不稳。
陛下...这、这不合规矩...
萧景煜一个眼神,李德全立刻上前塞给嬷嬷一锭银子:管好你的嘴,今日你没见过陛下。
嬷嬷哆哆嗦嗦地退到一边。
寒露宫内比萧景煜想象的还要简陋。院子里杂草丛生,墙角堆着些破损的家具。正殿的门窗漆皮剥落,有几处窗纸已经破了,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沈清歌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读书,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萧景煜时明显一怔,随即放下书卷,起身行礼。
罪妾参见皇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她比昨日看起来更加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想必是一夜未眠。
免礼。萧景煜强忍住想要上前扶她的冲动,示意身后的太监将东西放下,朕让人带了些必需品来。
沈清歌的目光扫过那些物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罪妾谢皇上恩典。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
这里...还住得惯吗萧景煜问完就后悔了。这是什么蠢问题冷宫怎么可能住得惯
果然,沈清歌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几乎算不得笑容的表情:回皇上,罪妾很好。
一阵尴尬的沉默。萧景煜发现自己在面对她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前世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少到他甚至不了解她的喜好和习惯。
朕...正在重新调查巫蛊一案。他终于找到话题,若你想起什么线索,可随时告知朕。
沈清歌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视他的眼睛:皇上相信罪妾是清白的
这一问直击要害。萧景煜喉结滚动了一下:朕...会查明真相。
没有正面回答。沈清歌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又恢复了那种恭顺而疏离的姿态:罪妾明白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从偏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清水。看到皇帝,她惊得差点打翻水盆,慌忙跪下:奴婢参见皇上!
萧景煜认出这是沈清歌从沈府带来的贴身婢女碧桃,前世她忠心耿耿,在沈清歌死后不久就投井自尽了。
起来吧。萧景煜温和地说。
碧桃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偷眼看向自家小姐。沈清歌对她轻轻点头,示意她不必害怕。
皇上若无其他吩咐,罪妾就不多留您了。沈清歌福了福身,寒露宫阴冷,恐伤了龙体。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萧景煜心中苦笑,曾几何时,她总是盼着他能多留一会儿,而现在...
你好生休息。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离开。
走出寒露宫不远,萧景煜忽然停住脚步:李德全,刚才在皇后身边的是碧桃,那青竹呢
李德全一愣:回陛下,奴才没见到青竹。
去查查她现在在哪,做什么。萧景煜眯起眼睛,立刻。
回到紫宸殿,萧景煜刚换好朝服准备上朝,李德全就匆匆赶来回报:陛下,青竹去了慈宁宫,说是替皇后娘娘取些旧物。但奴才查到,她先去了一趟御花园的假山后,有人看见她与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姐说了几句话。
粉色衣裙萧景煜眼神一冷,可看清是谁
那宫女说离得远没看清脸,但背影像是...户部尚书林大人家的千金。
林婉儿!萧景煜握紧了拳头。前世在他彻底冷落沈清歌后,就是这个林婉儿一步步接近他,最终成为继后。难道巫蛊一案与她有关
继续盯着青竹,但不要惊动她。萧景煜沉声吩咐,另外,查查林婉儿今日为何入宫。
朝堂上,大臣们正在讨论南方水患之事。萧景煜心不在焉地听着,思绪却飘回了前世。景和三年夏,南方确实遭遇了大水,淹没了三个州府。当时有个治水方案非常有效,是...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是沈清歌提出的!那时她已经被打入冷宫,却托人给他递了一封折子,详细写了如何疏导河道、修筑堤坝。而他,看都没看就扔到了一边!
陛下陛下右丞相赵太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老臣方才所提的治水之策,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萧景煜回过神来,发现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他。赵太师提议的是传统的加高堤坝之法,这在前世被证明是徒劳无功的。
此事容朕再想想。萧景煜没有立即否决,明日再议。
下朝后,李德全来报:陛下,林小姐是应太后娘娘的邀请入宫的,说是来陪太后赏花。现在还在慈宁宫。
萧景煜冷笑一声。太后一向不喜欢沈清歌,觉得她出身不够高贵,配不上皇后之位。而林婉儿是太后的远亲,自然更得欢心。
备辇,朕要去给太后请安。
慈宁宫内,欢声笑语不断。萧景煜刚走到殿外,就听到一个娇柔的女声:太后娘娘您看,这牡丹开得多好啊,就像您一样雍容华贵。
你这丫头,嘴真甜。太后的声音里满是愉悦。
萧景煜整了整衣冠,示意太监通报。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当他走进去时,太后已经端坐在主位上,而一旁站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少女,正是林婉儿。
儿臣参见母后。萧景煜行礼。
皇帝来了。太后笑着招手,快来看看,婉儿给哀家带来了她亲手做的点心。
林婉儿盈盈下拜:臣女参见皇上。她抬起头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和仰慕。
萧景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林婉儿确实生得美,柳叶眉,樱桃嘴,肤如凝脂。前世他就是被这副皮相迷惑,一步步落入她和赵太师设下的圈套。
免礼。他淡淡地说,随即转向太后,母后近日身体可好
太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哀家好着呢。倒是皇帝你,听说今早去了寒露宫
消息传得真快。萧景煜面不改色:是,朕去问皇后几个关于巫蛊案的问题。
还有什么好问的证据确凿。太后皱眉,那沈氏看着温婉,心肠却如此歹毒,竟敢诅咒哀家!
林婉儿在一旁轻声细语:太后娘娘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想必...想必皇后娘娘也是一时糊涂...
这话看似为沈清歌开脱,实则坐实了她的罪名。萧景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此案朕会彻查清楚。他站起身,母后若无其他事,儿臣就先告退了,还有奏折要批。
太后摆摆手:去吧去吧,国事要紧。
萧景煜行礼退出,临走时瞥了一眼林婉儿。她正低头摆弄衣带,看起来温顺无害,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她内心的得意。
回到御书房,萧景煜立即召来了工部尚书,详细询问南方水患的情况。果然与前世一样,连日大雨已经导致河水暴涨,随时可能决堤。
传朕口谕,明日早朝后,请...寒露宫的沈氏到御书房来。萧景煜对李德全说,就说朕要请教她关于治水的问题。
李德全瞪大了眼睛:陛下,这...不合规矩啊。废后怎能...
朕的话就是规矩。萧景煜打断他,另外,继续盯着青竹。朕怀疑,巫蛊一案另有隐情。
夜深了,萧景煜站在窗前,望着寒露宫的方向。那里没有灯火,一片漆黑。想到沈清歌可能正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他的胸口就一阵刺痛。
这一世,他一定要揭开所有阴谋,还她清白。不仅是为了弥补前世的过错,更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结发妻子。
而明天,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寒露宫的清晨来得格外早。沈清歌已经习惯了在鸟鸣声中醒来,自从被打入冷宫,她的睡眠就变得很浅,稍有动静就会惊醒。
小姐,您醒了碧桃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手里端着一盆清水,奴婢刚烧的热水,您擦把脸吧。
沈清歌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昨夜她又梦到了那个场景——萧景煜冷峻的面容,毫不留情地宣布将她废入冷宫。即使是在梦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依然清晰如昨。
今天天气不错,小姐要不要到院子里坐坐碧桃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奴婢昨天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正好可以晒太阳。
沈清歌点点头。自从被打入冷宫,她的生活就变得异常简单,每日除了读书写字,就是看着院中那棵半死不活的梨树发呆。
刚用完简单的早膳,院门突然被推开。沈清歌抬头,看见李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站在门口。
皇后娘娘。李德全恭敬地行礼,这让沈清歌和碧桃都愣住了。自从被打入冷宫,已经很久没人这样称呼她了。
李公公,我已不是皇后了。沈清歌平静地说。
李德全笑了笑:娘娘,皇上有旨,请您即刻前往御书房一趟。
沈清歌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皇上...可有说是为何事
南方水患紧急,皇上想请教娘娘一些治水之策。李德全压低声音,娘娘,老奴多嘴一句,皇上今早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了您爱吃的桂花糕。
沈清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萧景煜记得她喜欢桂花糕这怎么可能,前世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共膳,他从未注意过她的喜好。
容我换身衣裳。沈清歌起身回到内室。
碧桃连忙跟上,从简陋的衣柜中找出一件淡青色的衣裙:小姐,这是唯一一件没被收走的正式衣裳了。
沈清歌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心中百转千回。萧景煜为何突然对她转变态度是发现了巫蛊案的蹊跷,还是另有图谋
小姐,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碧桃小声问道,手忙脚乱地帮沈清歌挽发。
君心难测。沈清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备着警惕便是。
一刻钟后,沈清歌跟着李德全来到了御书房。这是她被打入冷宫后第一次回到皇宫的中心区域,熟悉的红墙黄瓦让她恍惚了一瞬。
御书房外站着两排侍卫,见他们到来,齐刷刷地行礼。李德全轻轻推开门:娘娘请进,皇上在里面等您。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
御书房内,萧景煜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沉思。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沈清歌身上时明显亮了一下。
你来了。他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沈清歌规规矩矩地行礼:罪妾参见皇上。
免礼。萧景煜快步走到她面前,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停住了手,坐吧。
沈清歌谨慎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副随时准备起身听命的姿态。
萧景煜看着她这副模样,胸口一阵发闷。前世的沈清歌也是这样,在他面前永远恭敬疏离,而他却从未想过要打破这层隔阂。
南方连日大雨,河水暴涨,工部提出的方案朕不满意。萧景煜直奔主题,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这几个州县随时可能决堤,数十万百姓危在旦夕。
沈清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想到萧景煜真的会向她请教政事。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皇上为何...问罪妾这个
萧景煜沉默片刻,决定实话实说:朕记得你父亲曾任河道总督,你幼时曾随他治水,想必耳濡目染,有些见解。
沈清歌更惊讶了。萧景煜竟然记得她父亲的任职经历前世他连她父亲的名字都时常记错。
罪妾确实略知一二。她谨慎地回答,不知皇上可否告知目前水势详情
萧景煜立刻命人拿来工部的奏折,亲自为她讲解。沈清歌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或皱眉。当萧景煜说到某处堤坝已经出现裂缝时,她突然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这里,她纤细的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一处弯道,是整条河最危险的地方。水流至此会形成回旋,冲击力倍增。前朝曾三次在此处决堤。
萧景煜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工部刚报上来的险情
沈清歌抿了抿唇:罪妾只是根据地形推测。若皇上允许,罪妾有三策可缓解危机。
快说。萧景煜迫不及待地拿起朱笔,准备记录。
上策,立即疏散这个弯道下游三十里内的百姓,同时在弯道上方开挖一条分洪道,将部分水量引入旁边的旧河道。沈清歌边说边在地图上比划,中策,若时间来不及,可命人用竹笼装石,沉入弯道外侧,加固堤基。下策...只加高堤坝是无用之功,只会让决堤时的破坏力更大。
萧景煜手中的笔顿住了。前世工部采取的就是她所说的下策,结果导致决堤时洪水肆虐,死伤无数。而当时沈清歌托人递上的折子中,写的正是这上策!
你...可曾写过类似的治水之策萧景煜声音有些发颤。
沈清歌垂下眼睛:罪妾不敢妄议朝政。
说实话。萧景煜放下笔,走到她面前。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去年洛河泛滥时,罪妾确实...写过一份治水建议,托人呈给皇上,但...
但朕看都没看就扔了。萧景煜接过她的话,眼中满是悔恨,朕...当时太忙了。
他没敢说出实情——那时他正因为林婉儿的挑拨而对沈清歌心生不满,任何她递上来的东西都会直接丢到一边。
一时间,御书房内陷入沉默。沈清歌悄悄打量着萧景煜的侧脸,发现他比前几日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没有休息好。
皇上...她犹豫着开口,罪妾还有一计,或许能争取更多时间。
萧景煜立刻抬头:说。
可命人砍伐上游竹林,编成长排,用铁索相连,横置河中。这样既能减缓水流速度,又能拦截上游冲下的杂物,防止堵塞河道。沈清歌说完,又补充道,这是罪妾父亲当年在蜀地用过的法子。
萧景煜眼前一亮:妙计!他立即唤来李德全,命人速速去办。
吩咐完毕,他转身看向沈清歌,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朕没想到你对治水如此精通。
沈清歌微微低头:略知皮毛而已。父亲常说,治水如治国,堵不如疏,压不如引。
治水如治国...萧景煜喃喃重复,忽然想起前世沈清歌死后,大周确实遭遇了一系列天灾人祸,而他总是采取强硬手段镇压,结果适得其反。若当时有她在身边提醒...
皇上若无其他事,罪妾就先告退了。沈清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景煜回过神来:不急。朕命人准备了茶点,你用完再走不迟。
不容拒绝的语气让沈清歌只好点头。很快,宫女们端上了精致的点心和香茶。沈清歌看到那碟桂花糕时,睫毛轻轻颤了颤。
萧景煜亲自为她斟茶: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沈清歌小心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小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浓郁的桂花香气,确实是她最喜欢的口味。但让她心惊的是,萧景煜怎么会知道
合口味吗萧景煜问,眼中带着期待。
沈清歌点点头:很好吃,谢皇上赏赐。
朕记得你喜欢桂花。萧景煜轻声说,那年中秋宴上,你只吃了桂花糕。
沈清歌的手微微一抖。她确实记得那个中秋夜,当时她刚入宫不久,还怀着对婚姻的期待。宴会上她因为紧张,只动了离自己最近的那碟桂花糕。而萧景煜,全程都在与大臣们谈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怎么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皇上...记性真好。她勉强笑了笑。
萧景煜看出她的疑惑和不安,心中苦笑。他当然不是那时候注意到的,而是在她死后,从她贴身婢女的口中得知的。那个投井自尽的婢女临死前曾哭诉,皇后每年中秋都会望着月亮发呆,因为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共进的晚膳。
关于巫蛊案,萧景煜决定换个话题,朕已经发现了一些疑点。
沈清歌立刻放下糕点,神色紧张起来:皇上发现了什么
那个布偶的针脚粗糙,不像是你的手艺。萧景煜直视她的眼睛,朕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沈清歌的眼中瞬间涌上一层水雾,但她很快眨眨眼,将情绪压了下去:皇上明鉴。罪妾确实从未诅咒过太后,更不会做那种大逆不道之事。
朕知道。萧景煜忍不住伸手,轻轻覆在她手上,给朕一些时间,朕一定会还你清白。
沈清歌的手在他掌心中微微颤抖,却没有抽回。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一时间,御书房内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皇上,沈清歌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罪妾有一事相求。
你说。
请皇上允许罪妾协助调查此案。沈清歌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萧景煜从未见过的光芒,罪妾比任何人都更想找出真凶。
萧景煜犹豫了。让沈清歌参与调查意味着将她置于危险之中,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作为后宫之主,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那些妃嫔和宫女。
好。他最终点头,但你必须答应朕,有任何发现都要先告诉朕,不可擅自行动。
沈清歌郑重地点头:罪妾遵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李德全急促的声音:陛下,赵太师求见,说有紧急军情禀报!
萧景煜皱眉:宣。
沈清歌立刻起身:罪妾先告退了。
萧景煜想留她,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好点头:李德全,送皇后...送沈氏回去。记住,走隐蔽的路。
沈清歌行礼退出,在门口与赵太师擦肩而过。年迈的太师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老臣参见皇上。赵太师行礼,目光却还追随着离去的沈清歌,皇上为何召见废...沈氏
萧景煜面色一冷:朕的事需要向你汇报吗说吧,什么军情
赵太师连忙收回视线:回皇上,北境传来消息,戎族有异动,恐有南下之意。
萧景煜心头一紧。前世也是这个时候,北境告急,他不得不派大将军出征,结果导致京城守备空虚,给了赵太师和林大人可乘之机...
朕知道了。明日早朝再议。他淡淡地说,太师若无其他事,就退下吧。
赵太师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犹豫着说:皇上,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萧景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赵太师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皇帝会这么直接。他讪讪地行礼退下,临走时又瞥了一眼沈清歌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算计。
萧景煜看着赵太师的背影,眼神渐冷。前世他直到很晚才发现,这位看似忠心耿耿的太师,实则是林婉儿的舅舅,两人联手策划了多少阴谋,包括...巫蛊案。
李德全。他唤来心腹太监,加派人手保护沈氏,再查查赵太师近日都与谁见过面。
李德全领命而去。萧景煜走到窗前,望着寒露宫的方向,心中思绪万千。今日与沈清歌的交谈让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她——聪慧、坚韧、心怀天下。这样的女子,前世他怎会视而不见
而在回寒露宫的路上,沈清歌同样心潮起伏。萧景煜今日的表现完全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那个曾经对她冷漠无情的帝王,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体贴是真心悔悟,还是另有所图
她抬头望向天空,乌云正在聚集,一场暴风雨似乎即将来临。
雨水敲打着寒露宫的窗棂,已经连续下了三天。沈清歌坐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积起的水洼,思绪随着涟漪一圈圈扩散。
自从那日御书房一叙后,萧景煜再没有召见过她。她告诉自己这样最好,可心底某个角落却隐隐有些失落。
小姐!碧桃急匆匆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家书!刚由一个面生的小太监送来的。
沈清歌立刻起身接过。家书是她在冷宫中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但自从被打入冷宫,家书也变得稀少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笺。
只读了几行,她的脸色就变了,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信纸。
小姐,怎么了碧桃紧张地问。
沈清歌的嘴唇微微发抖:父亲...病重。
信是兄长写的,说父亲自从她被打入冷宫后就郁郁寡欢,前几日淋雨后高烧不退,现在卧床不起,太医看了也不见好转。
碧桃倒吸一口冷气:老爷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
是我的错。沈清歌的声音哽咽,父亲最疼我,如今我蒙冤入冷宫,他怎能不伤心
她走到床边,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些年在宫中积攒的所有首饰和银两。
碧桃,想办法把这些送出宫去,给父亲请最好的大夫。
可是小姐,这些是您全部的家当了...碧桃犹豫道。
无妨。沈清歌摇摇头,我在这里用不着这些。
碧桃含泪接过布包:奴婢这就去想办法。
碧桃刚离开,院门就被推开了。沈清歌以为是碧桃忘了什么回来取,抬头却看见萧景煜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撑伞的李德全。
皇上她慌忙起身行礼。
萧景煜快步走进来,身上的龙袍下摆已经被雨水打湿:免礼。朕听说你收到了家书
沈清歌心头一震。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是了,冷宫中的一切想必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回皇上,是的。她低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封信。
萧景煜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上:家中出事了
沈清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家父病重。
萧景煜眉头紧锁:什么时候的事
信是今日到的,说父亲已经病了三天。沈清歌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但眼中的担忧却掩饰不住。
萧景煜转身对李德全道:立刻派张太医去沈府,用最好的药。再传朕口谕,准许沈夫人和沈家公子入宫探视。
李德全领命而去。沈清歌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这...
冷宫阴冷潮湿,不利于养病。萧景煜环顾四周,眉头皱得更紧,朕会命人送些炭火和厚被褥来。另外,从今日起,你的膳食与朕的一样,由御膳房直接送来。
沈清歌的眼眶瞬间红了:皇上,罪妾不敢当...
清歌。萧景煜突然唤了她的闺名,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
这一声清歌让沈清歌彻底呆住了。自从大婚那日后,萧景煜再没这样叫过她。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悔意。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萧景煜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因为朕终于看清了真相。
他没有多做解释,但沈清歌隐约感觉到,这个答案背后藏着更深的含义。
谢皇上恩典。她最终只说了这一句,但语气已经比往日柔软了许多。
萧景煜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碧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看到皇帝在场,吓得立刻跪倒在地。
奴、奴婢参见皇上!
起来吧。萧景煜摆摆手,然后对沈清歌说,朕先走了,有事随时让碧桃去找李德全。
沈清歌行礼送他离开,然后长舒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
小姐,皇上怎么来了碧桃小声问。
沈清歌摇摇头:他知道父亲病重的事,已经派太医去沈府了,还准许母亲和兄长入宫探视。
碧桃瞪大眼睛:真的那太好了!老爷一定有救了!
沈清歌握紧手中的信,心中五味杂陈。萧景煜的转变来得太突然,让她既感动又不安。她害怕这是一场梦,醒来后又要面对那个冷漠无情的帝王。
碧桃,你说...皇上是不是真的相信我是冤枉的
碧桃想了想:奴婢觉得,皇上这些日子的举动,不像是装出来的。小姐,或许皇上真的发现了什么
沈清歌望向窗外的雨幕,轻声道:但愿如此。
三日后,雨终于停了。沈清歌正在院中晾晒被雨水打湿的书籍,忽然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转身,看到母亲和兄长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名宫女太监。
母亲!兄长!沈清歌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她几乎是跑着迎了上去。
沈夫人一把抱住女儿,泪如雨下: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沈清歌的兄长沈清远站在一旁,眼中也含着泪光。他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眼下有明显的青色,显然为家中事务操劳过度。
三人进入内室,碧桃连忙奉上热茶。沈夫人握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瘦了,也憔悴了。这冷宫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母亲别担心,女儿很好。沈清歌强作笑颜,父亲怎么样了
多亏皇上派来的张太医。沈清远说,父亲已经退烧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他本想亲自来看你,但太医说暂时不宜移动。
沈清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清歌,皇上对你...沈夫人欲言又止,这些日子,皇上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
沈清歌将萧景煜近日的举动简单说了一遍,包括他为南方水患请教她意见的事。沈夫人和沈清远听完,面面相觑。
奇怪,沈清远皱眉,皇上以前从不在意你的意见,怎么突然...
兄长!沈清歌轻声提醒他慎言。
沈夫人拍拍女儿的手:不管怎样,这是好事。或许皇上终于看清了你的好。
正说着,院门再次被推开。萧景煜迈步而入,身后只跟着李德全一人。
沈夫人和沈清远连忙起身行礼。萧景煜摆摆手:免礼。沈夫人,沈卿家,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落在沈清歌身上,声音柔和了几分:朕听说你们来了,特地来看看。沈大人的病情如何了
沈夫人恭敬地回答:托皇上的福,外子已经好转许多。张太医医术高明,开的药方很是对症。
那就好。萧景煜点头,朕已经下旨,准许你们每月入宫探视一次。若有急事,可随时递牌子求见。
沈夫人和沈清远又惊又喜,连连谢恩。沈清歌看着萧景煜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这样做,无异于公开表明对她的特殊关照,这在等级森严的后宫中意义重大。
沈卿家,萧景煜对沈清远说,朕记得你在工部任职
沈清远躬身道:回皇上,臣现任工部员外郎。
从明日起,你调任水部郎中,协助治理南方水患。萧景煜顿了顿,朕听闻你年轻时曾随你父亲治水,颇有心得。
沈清远震惊地抬头,这个职位比他原来的高出两级,而且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差事:臣...谢皇上隆恩!
沈清歌也吃了一惊。水部郎中是父亲当年的职位,萧景煜此举,明显是在向沈家示好。
萧景煜又询问了一些沈父的病情,然后起身告辞:你们难得团聚,朕就不多打扰了。
沈夫人突然跪下:皇上,老身有一事相求。
请讲。
清歌自幼孝顺知礼,绝不会做出诅咒太后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恳请皇上明察,还她一个清白!沈夫人声音哽咽。
萧景煜上前扶起她:沈夫人放心,朕已查明巫蛊一案确有蹊跷,不日便会还清歌清白。
这个承诺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沈清歌的心砰砰直跳,萧景煜竟然当着她母亲和兄长的面,直呼她的闺名!
萧景煜离开后,沈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小声道:清歌,皇上对你的态度...为娘看着不似作假。若他真心悔改,你不妨...给他一个机会。
沈清歌低下头:母亲,女儿怕...
怕重蹈覆辙沈夫人了然,可为娘看得出,皇上看你的眼神,与从前大不相同了。那里面有愧疚,有怜惜,还有...爱。
沈清歌心头一震。爱萧景煜对她这怎么可能...
送走母亲和兄长后,沈清歌独自坐在院中发呆。萧景煜近来的种种举动确实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若只是为了弥补过错,大可不必做到这种程度。难道真如母亲所说...
娘娘。李德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皇上命老奴来问,您可否方便去一趟太医院
沈清歌疑惑地抬头:太医院
沈大人刚被接进宫了。李德全解释道,皇上说宫中太医更便于诊治,特意准他入宫调养。
沈清歌立刻站起身:父亲来了在哪里
就在太医院的静室。皇上说,您可以每日去探望。
沈清歌顾不得换衣服,跟着李德全匆匆赶往太医院。一路上,宫女太监们看到她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没人敢多说什么。
太医院的静室宽敞明亮,药香弥漫。沈父躺在靠窗的床榻上,脸色虽然苍白,但比沈清歌想象的要好很多。萧景煜正坐在床边,亲自为沈父掖被角。
这一幕让沈清歌停在门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亲自照料她的父亲
清歌来了。沈父看到她,眼中立刻有了神采。
沈清歌快步走到床前跪下:父亲...
萧景煜站起身:你们父女好好说话,朕先走了。
皇上请留步。沈父虚弱地抬手,老臣有几句话想说。
萧景煜又坐了回去。沈父看看女儿,又看看皇帝,缓缓道:皇上,老臣年事已高,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她性子倔,但心地纯善,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皇上多包涵。
萧景煜摇头:沈大人言重了。是朕...亏欠了清歌。
清歌从小聪慧过人,老臣教她读书明理,却忘了教她如何在深宫中生存。沈父叹息,她母亲总说我把她教得太耿直,不适合后宫...
父亲...沈清歌握住他的手,眼泪终于落下来。
萧景煜沉默片刻,突然郑重地说:沈大人,朕向你保证,从今往后,绝不会再让清歌受半点委屈。巫蛊一案,朕已查明是有人栽赃陷害,不日便会还她清白。
沈父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有皇上这句话,老臣就放心了。
他又对女儿说:清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沈清歌明白父亲是在劝她原谅萧景煜。她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帝王,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期待。
女儿明白。她轻声回答。
离开太医院时,萧景煜坚持送她回寒露宫。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清歌,萧景煜打破沉默,朕知道过去的伤害无法轻易抹去,但朕希望你能给朕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沈清歌停下脚步,抬头看他:皇上为何突然...变了
萧景煜望向远方,声音低沉:因为朕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了才发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回答让沈清歌更加困惑,但也让她心底某处柔软了下来。或许母亲说得对,若他真的悔改,她是否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
与此同时,慈宁宫的花园里,林婉儿正将一包银子塞给一个宫女。
记住,密切注意皇后的一举一动,特别是皇上与她见面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林婉儿的声音甜腻中带着冰冷,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那宫女抬起头,赫然正是沈清歌身边的青竹。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好。青竹谄媚地笑着,将银子藏入袖中,不过...皇上近日对皇后娘娘的态度大变,奴婢担心...
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不必担心。很快,她就再也没机会翻身了。
娘娘,您看这支凤钗如何
碧桃捧着一支金丝累珠凤钗站在沈清歌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铜镜中,沈清歌的面容比一个月前丰润了些,眼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太招摇了。沈清歌摇摇头,换那支白玉簪子吧。
可是娘娘,今日是您的生辰宴啊,皇上特意下旨要大办...碧桃有些着急,听说连边关的将领都送来了贺礼呢!
沈清歌抿了抿唇。自从父亲病愈出宫后,萧景煜对她的态度越发明显。不仅每日派人送来各种珍馐美味、绫罗绸缎,还经常以请教政事为由召她入御书房。而今日这场生辰宴,更是他一手操办,据说规模堪比当年的封后大典。
娘娘,您说...皇上会不会在今天...碧桃欲言又止,眼中闪烁着期待。
沈清歌知道她想说什么。这一个月来,宫中私下都在传皇上即将恢复她的后位。但她不敢抱太大希望。经历过一次从云端跌落谷底,她学会了谨慎。
别瞎猜。沈清歌轻声斥责,更衣吧,时辰快到了。
碧桃手脚麻利地帮她换上萧景煜送来的新衣——一件正红色绣金凤云纹的广袖长裙。这颜色和纹样,分明是皇后才能用的规格。
刚穿戴整齐,院门就被敲响了。李德全恭敬的声音传来:娘娘,皇上的龙辇到了,接您一同赴宴。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乘龙辇赴宴这可是连皇后都少有的殊荣。她稳了稳心神,迈步走出寒露宫。
宫门外,萧景煜一身明黄龙袍,正站在龙辇旁等候。见她出来,他眼中立刻亮起惊艳的光芒。
清歌。他上前两步,亲自扶她上辇,你今天很美。
沈清歌耳根微热,低头行礼:谢皇上。
龙辇缓缓向太极殿行去,沿途宫女太监纷纷跪拜。沈清歌透过纱帘看着熟悉的宫道,恍如隔世。一个月前,她还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废后,如今却乘着龙辇去赴自己的生辰宴。
紧张萧景煜察觉到她的沉默,轻声问道。
沈清歌摇摇头:只是...有些不真实。
萧景煜的目光柔和下来:从今日起,一切都会好起来。朕保证。
太极殿前,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嫔已列队等候。看到帝后同乘龙辇而来,众人神色各异,有惊讶,有欣喜,也有阴沉。
萧景煜率先下辇,然后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扶沈清歌下来。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一阵低声议论。沈清歌注意到,站在妃嫔首位的林婉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陛下万福!娘娘万福!百官行礼。
萧景煜牵着沈清歌的手走上玉阶,直到最高处才转身面向众人:今日是沈氏生辰,朕特意设宴,与诸位爱卿同庆。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同时,朕要宣布两件事。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沈清歌的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其一,经朕彻查,所谓的巫蛊案纯属栽赃陷害。沈氏清白无辜,即日起恢复皇后之位,重掌凤印!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句话时,沈清歌还是感到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看向萧景煜,发现他正凝视着她,眼中满是坚定和...温柔
其二,萧景煜继续道,此案主谋虽尚未查明,但已有线索。朕在此立誓,必将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在赵太师和林婉儿的方向多停留了一瞬。赵太师面色如常,但林婉儿手中的帕子已经被绞得变了形。
臣等恭贺皇后娘娘!以沈清远为首的官员们率先跪拜。其他大臣见状,也纷纷行礼。
沈清歌站在高处,看着台下跪倒的一片,恍如梦中。一个月前,她还被困在冷宫,以为此生再无出头之日。而今天,她不仅重获后位,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清歌萧景煜轻声唤她,该入席了。
宴席极尽奢华,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萧景煜不仅安排了歌舞助兴,还命人从全国各地搜集奇珍异宝作为贺礼。最令人震惊的是,他当众取出一卷画轴,亲自展开。
这是朕亲手所绘,送给皇后的生辰礼。
画上是一株傲雪红梅,树下站着一位素衣女子,正是沈清歌。题字是凌寒独自开,落款日期却是三年前的冬日——他们大婚后的第一个生辰,那时她还没被打入冷宫。
沈清歌心头一震。原来他还记得...那年她确实在梅树下站了许久,等他来赴约,而他最终没有出现。
朕欠你太多。萧景煜低声道,只有她能听见,从今往后,你的每一个生辰,朕都会陪你过。
沈清歌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接过画轴,轻声道谢,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曾经对她冷漠无情的帝王,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情深义重
宴席持续到深夜。回到凤仪宫时,沈清歌已经疲惫不堪。凤仪宫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她从未离开过。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恭迎她回宫。
都起来吧。她摆摆手,今日晚了,各自歇息去。
待众人退下,沈清歌独自站在寝殿中央,环顾四周。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样,连她最喜欢的那个青瓷花瓶都还摆在原位,插着新鲜的梅花。
娘娘。碧桃轻声走进来,热水备好了,您要沐浴吗
沈清歌点点头。沐浴更衣后,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碧桃为她梳理长发。
娘娘,您不高兴吗碧桃小心翼翼地问,今日皇上为您做了这么多...
沈清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是不高兴,只是...不敢相信。
她转身握住碧桃的手:碧桃,你说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这么好真的是因为他发现我是冤枉的吗还是...另有原因
碧桃想了想:奴婢觉得,皇上是真心悔改了。您没看到今日他看着您的眼神,就像...就像...
像什么
像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碧桃红着脸说。
沈清歌摇摇头,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李德全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娘娘,皇上来了。
沈清歌和碧桃都愣住了。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还会来
请皇上稍等。沈清歌匆忙拢了拢衣襟,又让碧桃简单挽了个发髻,这才出去迎驾。
萧景煜已经换了常服,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眼神依然明亮。见到沈清歌,他微微一笑:打扰你休息了。
臣妾参见皇上。沈清歌行礼,不知皇上深夜前来...
朕来给你送样东西。萧景煜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方才宴会上人多眼杂,不便拿出来。
沈清歌接过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枚羊脂白玉佩,上面雕刻着并蒂莲,玉质温润,雕工精细。
这是...
朕亲手雕的。萧景煜有些不好意思,手艺不佳,你别嫌弃。
沈清歌震惊地抬头。一国之君竟然亲手为她雕刻玉佩这简直闻所未闻。
皇上...臣妾受不起...
你受得起。萧景煜认真地说,清歌,朕知道过去的伤害不是几句道歉、几件礼物就能弥补的。但朕希望你能看到朕的改变。
沈清歌的手指轻轻抚过玉佩上的纹路,心中百感交集。她该相信他吗敢相信他吗
谢皇上厚赐。她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萧景煜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轻叹一声: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明日朕再来看你。
送走萧景煜后,沈清歌坐在床边,久久不能入睡。她摩挲着那枚玉佩,思绪万千。萧景煜的改变太突然,太彻底,让她既感动又不安。
娘娘。碧桃小声唤她,您要歇息了吗
沈清歌摇摇头:碧桃,你去把青竹叫来。
青竹碧桃皱眉,娘娘找她做什么那丫头最近鬼鬼祟祟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见她。沈清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巫蛊案的真相,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碧桃领命而去,但很快独自回来:娘娘,青竹不在房中。守门的嬷嬷说看见她半个时辰前出去了,说是去御膳房取明日用的点心。
沈清歌眯起眼睛。这么晚了还去御膳房明显是借口。
派人暗中盯着她,但不要打草惊蛇。
翌日清晨,沈清歌刚用过早膳,萧景煜就来了。他看起来神采奕奕,手里还拿着一卷奏折。
清歌,南方送来捷报,你提出的治水方案大获成功!他兴奋地展开奏折,三个州府的洪水都退了,百姓们正在重建家园。
沈清歌凑过去看,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相触。她下意识地想要退开,却被萧景煜轻轻握住了手。
这都是你的功劳。他柔声道,朕已经下旨,命人在各州府为你立功德碑,让百姓知道是谁救了他们。
沈清歌连忙摇头:不可!臣妾只是提了些建议,真正执行的是地方官员和百姓们...
你还是这么谦虚。萧景煜笑了,好吧,功德碑可以不立,但赏赐不能少。你想要什么
沈清歌犹豫了一下:若皇上真要赏赐,臣妾想...亲自审问青竹。
萧景煜的笑容收敛了:你怀疑她
不是怀疑,是确定。沈清歌直视他的眼睛,昨夜她又偷偷出去了,行踪可疑。而且当初正是她举报我诅咒太后。
萧景煜沉思片刻:好,朕准了。但审问时朕必须在场,以防她狗急跳墙。
就这样,接下来的日子里,萧景煜和沈清歌形成了一种默契。白天,他们一起处理朝政,尤其是南方水患的后续安置问题;晚上,萧景煜常常来凤仪宫,有时带些新奇的小玩意,有时只是安静地陪她看书。
朝臣们很快发现,皇上近来决策越发英明,而每当皇后在场时,他的心情总是格外好。渐渐地,大臣们有事启奏时,都会特意挑皇后也在的时候。
一个月过去,沈清歌的戒备心渐渐松懈。萧景煜的坚持和真诚,一点点融化了她心中的坚冰。她开始期待他每日的来访,甚至在他熬夜批奏折时,会亲自送参汤去御书房。
然而,平静表面下暗流涌动。青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行事越发谨慎,让沈清歌的人很难抓到把柄。而林婉儿表面上对沈清歌恭敬有加,背地里却频繁与赵太师密会。
这天傍晚,萧景煜照例来凤仪宫用膳。饭后,沈清歌亲自为他沏茶,两人坐在窗前赏月。
清歌,朕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萧景煜突然说,北境戎族蠢蠢欲动,朕可能...要御驾亲征。
沈清歌的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桌上:皇上要亲征什么时候
半个月后。萧景煜握住她颤抖的手,别担心,朕不会去太久。只是戎族向来畏惧朕的威名,朕亲自去一趟,能更快平息战事。
沈清歌强自镇定:需要臣妾准备什么吗
不用。萧景煜摇头,倒是朕走之后,朝中事务就托付给你和几位辅政大臣了。朕会留下密旨,若有人敢对你不敬,可先斩后奏。
这份信任让沈清歌心头一热。前世的萧景煜,是绝不会把朝政托付给她的。
臣妾一定不负所托。她郑重承诺。
萧景煜凝视着她的眼睛,突然问道:清歌,这一个月来,你可曾...对朕改观一些
月光下,他的眼神格外温柔,又带着几分忐忑,像个等待心爱姑娘回应的少年郎。沈清歌的心跳漏了一拍。
皇上改变了很多。她轻声回答,臣妾...很感激。
只是感激吗萧景煜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无妨,朕有的是时间等你重新接纳朕。
他起身告辞,临走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明日朕要检阅军队,可能没空来看你。你早点休息。
沈清歌送他到宫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总觉得,萧景煜今晚的眼神中,除了温柔,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洒入凤仪宫,沈清歌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案前翻阅各地送来的请安折子。自从萧景煜宣布要御驾亲征,她就开始协助处理一些简单的政务,为监国做准备。
娘娘,您起得真早。碧桃端着一盏热茶走进来,昨夜您批折子到三更天,该多睡会儿的。
沈清歌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皇上今日要检阅军队,想必更早就起了。
碧桃抿嘴一笑:娘娘近来很关心皇上呢。
沈清歌手上一顿,茶面荡起细微的涟漪。是啊,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留意萧景煜的一举一动。他喜欢什么茶点,习惯什么时辰批奏折,爱用哪种墨...这些细枝末节,竟都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身为皇后,关心皇上是分内之事。她抿了口茶,掩饰面上的不自然。
这茶味道有些奇怪,带着一丝她说不清的苦涩。沈清歌皱了皱眉,又喝了一口。
这茶...
是青竹送来的。碧桃解释道,说是皇上特意赐的新茶,叫什么'云雾灵芽',只产在西南高山之巅,一年才得几两呢。
沈清歌点点头,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既然是萧景煜赐的,再苦也得喝完。
对了,青竹人呢
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尚衣局取娘娘的新衣裳。碧桃撇撇嘴,这丫头最近总往外跑,神神秘秘的。
沈清歌正想说什么,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碧桃变成了重影,案几上的奏折也开始扭曲旋转。
娘娘您怎么了碧桃惊慌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清歌想回答,却发现舌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传太医!快传太医!
碧桃的尖叫声响彻凤仪宫。宫女太监们乱作一团,有人飞奔去请太医,有人跑去禀报皇上,还有人试图扶起昏迷不醒的皇后。
不到一刻钟,萧景煜就赶到了。他连朝服都没换,显然是接到消息立刻从校场赶回来的。看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沈清歌,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碧桃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回、回皇上,娘娘刚才还好好的,喝了口茶就突然晕倒了...
茶什么茶
是...是青竹送来的,说是皇上赐的'云雾灵芽'...
萧景煜的眼神骤然变冷:朕从未赐过什么'云雾灵芽'。他转向李德全,立刻封锁凤仪宫,所有人不得进出。把那个叫青竹的宫女给朕抓来!
太医很快赶到,诊脉后脸色大变:皇上,娘娘这是中毒了!
萧景煜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什么毒可有解药
微臣暂时不能确定是何毒物,但看症状,应该是一种名为'百日眠'的奇毒。中毒者会陷入沉睡,若百日之内不解,便会...太医不敢说下去。
便会怎样萧景煜的声音冷得像冰。
便会...永远醒不过来。
殿内一片死寂。萧景煜站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不惜一切代价,救醒皇后。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只是...太医犹豫道,这'百日眠'解药难配,需要几味稀有药材,恐怕...
皇宫药库任你取用,没有的就立刻派人去全国各地搜集!萧景煜厉声道,若还缺什么,就张贴皇榜,悬赏求药!
臣遵旨!
太医退下后,李德全匆匆进来:陛下,青竹抓到了。她试图从西华门溜出宫,被侍卫拦下。
萧景煜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关进天牢,朕亲自审问。
天牢最深处,青竹被铁链锁在墙上,早已没了往日的伶俐劲儿,满脸泪痕,瑟瑟发抖。
见到萧景煜进来,她立刻哭喊着求饶:皇上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那茶是、是林小姐给的,说只是让娘娘睡一会儿...
林婉儿萧景煜眯起眼睛,从头招来,若有半句假话,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死亡的威胁下,青竹很快全盘托出。原来她早在沈清歌还是皇后时就被林婉儿收买,巫蛊案就是她受命将布偶放入沈清歌寝宫的。这次下毒,也是林婉儿指使,承诺事成后将她调去慈宁宫当差。
林婉儿...萧景煜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前世种种突然串联起来。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女人在背后搞鬼!
皇上,奴婢知错了!求您饶奴婢一命...青竹还在哭求。
萧景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主子给你的毒药,还有剩余吗
有、有!青竹连忙点头,奴婢怕一次下太多被察觉,只用了半包,剩下的藏在奴婢房中的妆奁暗格里。
萧景煜立刻命人去取。很快,一个小纸包被呈了上来。太医检验后确认,正是百日眠。
好得很。萧景煜冷笑一声,李德全,传朕旨意,户部尚书之女林婉儿谋害皇后,即刻捉拿归案!
陛下,李德全小声提醒,林小姐是太后的远亲,若无确凿证据...
青竹的口供就是证据!那包毒药更是铁证!萧景煜怒道,另外,搜查林婉儿的住处,朕不信她只准备了这一种毒药!
回到凤仪宫,沈清歌依然沉睡不醒。太医已经给她灌了解毒的汤药,但效果甚微。
皇上,此毒顽固,恐怕需要连续用药数日才能见效。太医小心翼翼地说,而且...每剂药都需要有人先试药,确定无误后才能给娘娘服用。
朕亲自试。萧景煜毫不犹豫地说。
太医和李德全都惊呆了:皇上!万万不可!若药有差错...
朕意已决。萧景煜摆摆手,去煎药吧。
接下来的日子,萧景煜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沈清歌床前。朝政全部移到凤仪宫处理,大臣们有事启奏都得到这里来。每晚,他都会亲自试过药后,再一点一点喂给沈清歌。
三天过去,沈清歌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而萧景煜因为连续试药,脸色也变得憔悴不堪。太医劝他休息,他却充耳不闻。
陛下,您这样下去会垮的...李德全红着眼圈劝道。
萧景煜摇摇头,轻轻握住沈清歌冰凉的手:朕欠她的,何止这些...
第四天夜里,大臣们都已退下,凤仪宫内只剩下萧景煜和沉睡的沈清歌。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沈清歌苍白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
萧景煜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沙哑:清歌,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是在沈府的后花园,你站在梨花树下,穿着一身素衣,美得像一幅画...
他的手指描摹着她的眉眼:那时朕就想,若能娶此女为妻,该是何等幸事。可后来...朕却辜负了你。
夜风拂过,烛火摇曳。萧景煜的声音越来越轻:你知道吗朕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你死了,死在冷宫里,连最后一面都没让朕见到...朕在那个没有你的世界里活了四十五年,每一天都在后悔...
一滴泪落在沈清歌的脸上,萧景煜慌忙去擦:朕发誓要弥补一切,可还是让你陷入危险...清歌,求你醒过来,给朕一个机会,好不好
床上的人依然毫无反应。萧景煜长叹一声,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靠在床边的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沈清歌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第五天清晨,李德全匆匆进来禀报:陛下,林婉儿抓到了!她试图逃往北境,被边境守军截获。
萧景煜眼中寒光一闪:关进天牢,严加看管。等皇后醒了,朕再亲自处置她。
还有...赵太师在朝堂上煽动大臣,说皇后昏迷不醒,恐怕...恐怕凶多吉少,建议陛下早做打算...
打算萧景煜冷笑,好啊,朕这就给他一个'打算'!传旨,赵太师年事已高,即日起免去一切职务,回府荣养!
李德全倒吸一口冷气。赵太师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皇上此举无异于向整个文官集团宣战!
陛下,是否再斟酌...
不必。萧景煜斩钉截铁地说,朕倒要看看,谁敢在皇后危难之时落井下石!
李德全领命而去。萧景煜转身回到床前,却对上了一双微微睁开的眼睛。
清歌!他几乎扑到床前,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醒了太医!快传太医!
沈清歌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萧景煜连忙端来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
别急,慢慢说。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陛下...沈清歌的声音细如蚊蚋,您...好憔悴...
这句简单的关心让萧景煜红了眼眶。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只要你没事,朕怎样都行。
太医很快赶到,诊脉后长舒一口气:恭喜皇上,娘娘已无大碍,只需静养数日便可恢复。
萧景煜如释重负,连日来的疲惫似乎一下子涌上来,让他有些站不稳。沈清歌见状,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陛下...休息一下吧...
朕没事。萧景煜强打精神,你想吃点什么朕让人去准备。
沈清歌摇摇头,往床里挪了挪,然后拍拍空出来的位置,眼中带着恳求。
萧景煜愣住了。成婚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同床共枕过,更别说在白天如此亲密。他看着沈清歌虚弱却坚定的眼神,终于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生怕碰疼了她。
睡吧,陛下。沈清歌轻声说,臣妾...守着您。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萧景煜心头滚烫。他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沈清歌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萧景煜眼下有浓重的青色,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显然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她依稀记得昏迷中听到的那些话——那个漫长的梦,四十五年的悔恨...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眉心,那里即使在睡梦中也还皱着。不知为何,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陛下...她极轻地唤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萧景煜似乎听到了,在梦中握住了她的手,喃喃道:清歌...别走...
沈清歌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窗外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温暖而宁静。
当碧桃轻手轻脚地进来查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帝后相拥而眠,皇上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环着皇后的肩,而皇后则依偎在他怀中,两人的手紧紧相握。
碧桃捂住嘴,含泪退了出去。她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凤仪宫的庭院里,一株早桂悄然绽放,甜香弥漫。沈清歌坐在廊下,手中握着一卷书,目光却不时飘向宫门方向。萧景煜说今日要亲自审问青竹和林婉儿,不知结果如何。
娘娘,风大了,加件衣裳吧。碧桃拿着一件藕荷色披风走过来。
沈清歌拢了拢披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萧景煜送她的那枚白玉佩。自从那日醒来发现他守在床边,她心中那道筑了三年的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娘娘!李德全匆匆走进院子,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皇上命老奴来请娘娘即刻去天牢一趟!
沈清歌手中的书卷啪地掉在地上:天牢
是,皇上说,有些事需要娘娘亲自听审。
天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朽的味道。沈清歌跟在李德全身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更没想到有一天会来听审企图谋害自己的凶手。
最里间的审讯室门口站着几名侍卫,见他们到来,立刻行礼让开。推开门,沈清歌第一眼看到的是萧景煜挺拔的背影。他正站在一个铁笼前,笼子里关着披头散发的林婉儿。
清歌。萧景煜转身,快步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你来了。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紧紧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沈清歌注意到他眼下仍有淡淡的青色,显然这些天也没有休息好。
陛下查出什么了她轻声问。
萧景煜牵着她走到铁笼前:你自己说。
林婉儿抬起头,原本娇美的面容此刻憔悴不堪,眼中满是怨毒。看到沈清歌,她猛地扑到栏杆前:沈清歌!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的!
萧景煜立刻挡在沈清歌面前,声音冷得像冰:林婉儿,注意你的言辞。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
林婉儿瑟缩了一下,眼中的疯狂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她跪坐在地上,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
原来,从沈清歌被立为皇后那天起,林婉儿就心怀不满。作为太后的远亲,她一直认为自己才配得上皇后之位。在舅舅赵太师的帮助下,她收买了沈清歌身边的青竹,策划了巫蛊案。原本计划是等沈清歌死后,她就能入主中宫。
那这次的毒药呢萧景煜厉声问。
林婉儿惨笑:当然是为了让她永远消失。谁知道皇上您...您竟然为了她大动干戈...她突然抬头,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皇上,您真的相信她是清白的吗那个布偶上的针线,可是沈家特有的绣法...
沈清歌心头一震。沈家特有的绣法她突然想起,父亲确实教过她一种独特的双面绣法,说是祖传的技艺。
萧景煜冷笑:朕当然知道。正因为如此,朕更确定是你栽赃。他转向沈清歌,你父亲说过,这种绣法他只教过你一人,对吧
沈清歌点点头:是。父亲说这是祖传之秘,连我兄长都没教。
但赵太师知道。萧景煜眼中寒光闪烁,三十年前,你父亲和赵太师同在翰林院任职,曾无意中向他展示过这种绣法。
林婉儿脸色大变:不...不可能...舅舅说没人会知道...
果然如此。萧景煜冷笑,来人,把赵太师带上来!
门开了,两名侍卫押着白发苍苍的赵太师走了进来。昔日威风凛凛的三朝元老,此刻也不过是个颓丧的老人。
赵爱卿,萧景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外甥女已经招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太师抬头看了一眼林婉儿,又看了看沈清歌,突然大笑起来:成王败寇,老夫无话可说。只是没想到,皇上竟为了一个女人,连江山社稷都不顾了!
放肆!李德全厉声喝道。
萧景煜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赵爱卿,朕很好奇,你为何如此痛恨沈家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亲外甥女
赵太师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因为沈修远那个伪君子!当年若不是他在先帝面前诋毁老夫,相位本该是老夫的!
沈修远是沈清歌的父亲。沈清歌震惊地看着赵太师扭曲的面容,没想到父亲与他的恩怨竟如此之深。
所以你就利用巫蛊案陷害朕的皇后萧景煜的声音越来越冷,你可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太师挺直了腰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皇上别忘了,老夫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老夫有个三长两短...
威胁朕萧景煜怒极反笑,好,很好。李德全,传朕旨意,赵太师勾结外戚谋害皇后,罪证确凿,即日押赴刑场,凌迟处死!林婉儿同罪,赐白绫自尽!
林婉儿闻言,瘫软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赵太师则面如死灰,被侍卫拖了出去。
沈清歌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三年的冤屈一朝得雪,她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觉得一阵疲惫。
清歌。萧景煜轻轻揽住她的肩,我们回去吧。
回到凤仪宫,萧景煜亲自为她斟了杯热茶:还好吗
沈清歌捧着茶杯,感受着温度透过瓷壁传到掌心:臣妾只是...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朕早该想到的。萧景煜坐在她对面,眼中满是自责,前世若不是朕偏听偏信,你也不会...
前世沈清歌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奇怪的词。
萧景煜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清歌,你相信人死后能重来一次吗
沈清歌不明所以:陛下何出此言
没什么。萧景煜摇摇头,转移了话题,对了,北境战事吃紧,朕三日后要御驾亲征。
这么快沈清歌手中的茶杯一晃,茶水洒在了手背上。萧景煜立刻掏出手帕,轻轻为她擦拭。
放心,朕不会去太久。他柔声安慰,戎族不过是看朕新登基不久,想试探虚实。朕亲自去一趟,速战速决。
沈清歌垂下眼睛,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臣妾...会为陛下祈福。
萧景煜凝视着她,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清歌,朕走之前,有句话必须告诉你。
他的眼神如此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沈清歌的心跳突然加速,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一世,我宁愿负天下,也绝不负你。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沈清歌的心房。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萧景煜竟然在她面前自称我而不是朕,还说...宁愿负天下也不负她
陛下...
萧景煜摇摇头,阻止她说下去:不必现在回答朕。等朕凯旋归来,你再告诉朕你的答案。
他起身离开,背影挺拔如松。沈清歌坐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接下来的三天,萧景煜忙于调兵遣将,准备亲征事宜。沈清歌则按照礼制,为他准备了平安符和御寒的衣物。两人虽然见面不多,但每次目光相接,都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出征前夜,萧景煜来到凤仪宫。他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戎装,英气逼人。
都准备好了沈清歌轻声问,为他斟了杯酒。
萧景煜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嗯。朝中事务已经安排妥当,若有急事,你可直接下懿旨,不必经过内阁。
这相当于给了她摄政之权。沈清歌心头一热:臣妾定不负所托。
清歌。萧景煜突然握住她的手,答应朕,好好保重自己。若有人对你不敬,不必客气,直接处置。
沈清歌点点头,喉头有些发紧:陛下也要...平安归来。
萧景煜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沈清歌的眼眶瞬间湿润。她看着萧景煜大步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种冲动想追上去,告诉他自己心中的答案。但最终,她还是站在原地,只是将那句未能说出口的话埋在了心底。
翌日清晨,十万大军在城外集结,旌旗招展,鼓角齐鸣。沈清歌站在城楼上,看着一身铠甲的萧景煜骑马检阅部队。阳光下,他的盔甲闪闪发光,宛如天神下凡。
当大军开拔时,萧景煜回头望了一眼城楼。虽然相隔甚远,但沈清歌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举起手,轻轻挥了挥,也不知道他能否看见。
回到宫中,沈清歌立刻感受到了不同。往日对她毕恭毕敬的大臣们,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和轻慢。尤其是赵太师的党羽,更是毫不掩饰敌意。
娘娘,碧桃忧心忡忡地说,奴婢听说,有些大臣在私下议论,说您...您勾结外敌,意图不轨...
沈清歌冷笑一声:果然如此。赵太师虽死,他的党羽还在。
她并不惊慌。萧景煜离宫前给了她密旨和兵符,必要时可以调动禁军。但更让她意外的是自己的心情——比起朝臣的刁难,她更担心千里之外的萧景煜。
夜深人静时,沈清歌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北方的星空。才分开一天,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想念他批奏折时微蹙的眉头,想念他喝茶时轻抿的嘴角,甚至想念他疲惫时眼下的青色...
我这是...她捂住突然加速跳动的心口,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她爱上了萧景煜。不是作为臣子对君王的敬畏,不是作为妻子对丈夫的责任,而是作为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纯粹爱恋。
这个认知让她既甜蜜又惶恐。甜蜜的是,她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惶恐的是,萧景煜正在战场上,生死未卜...
陛下...她轻声呼唤,声音消散在夜风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军营中,萧景煜也正站在帐外仰望星空。手中握着沈清歌给他的平安符,他低声自语:清歌,等我。
五更鼓刚过,沈清歌已经梳洗完毕,端坐在凤仪宫的正殿内。案几上堆满了奏折和密报,烛火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娘娘,您又一夜未眠。碧桃端着一盏参茶走进来,眼中满是担忧。
沈清歌揉了揉太阳穴,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北境有消息吗
还没有。碧桃摇摇头,不过李公公说,今日早朝,那些大臣们恐怕又要生事了...
沈清歌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自从萧景煜亲征离京,赵太师的余党就蠢蠢欲动,先是质疑她处理政务的资格,后又散布谣言说她勾结外敌。昨日更有人上奏,公然要求另立皇后。
无妨,本宫自有应对之策。
辰时初,沈清歌乘凤辇来到太极殿。殿内文武百官已经列队等候,见她进来,行礼的声音参差不齐,明显少了往日的恭敬。
众卿平身。沈清歌端坐在珠帘后的凤座上,声音平静而有力。
礼部尚书王大人率先出列:娘娘,北境战事已持续半月,粮草消耗巨大。臣建议削减后宫用度,以充军需。
沈清歌微微挑眉。这明摆着是冲她来的,谁不知道后宫如今就她一位主子
王爱卿忧国忧民,本宫甚慰。她不急不缓地说,不过后宫用度早在三日前就已削减三成,全部拨往北境。李德全,把账册给王大人过目。
李德全立刻捧上一本厚厚的账册。王大人翻看几页,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还有哪位爱卿有本奏沈清歌环视殿内,目光在几位赵太师的亲信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兵部侍郎赵德安出列:娘娘,臣听闻戎族派了使者秘密入京,有人看见他进了沈府...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沈清歌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等议论声平息后才开口:赵大人消息倒是灵通。不错,确有戎族使者入京,不过不是来见沈家,而是被赵大人你秘密安置在城西的别院里。
胡、胡说!赵德安脸色大变,娘娘这是血口喷人!
沈清歌不急不恼,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那使者写给戎族可汗的密信,被我们的探子截获。信中明确提到赵大人承诺,只要戎族拖住皇上,你们就在京城发动政变。她顿了顿,对了,信中还特别提到要除掉本宫,说什么'凤主不除,大事难成'。
赵德安面如死灰,突然转身就往殿外跑。
拿下!沈清歌一声令下,殿外侍卫立刻将赵德安按倒在地。
娘娘饶命!这都是赵太师生前安排的,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啊!赵德安挣扎着喊道。
沈清歌冷笑:押下去,严加审问。还有谁与赵德安同谋,最好现在就站出来,本宫或可从轻发落。
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纷纷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既然无人认罪,那就散朝吧。沈清歌起身,另外,从今日起,京城实行宵禁,所有官员不得擅自离府,违者以谋反论处!
回到凤仪宫,沈清歌强撑的威严瞬间瓦解,扶着案几才没有跌坐在地。碧桃连忙扶住她:娘娘!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头晕。沈清歌摆摆手,去请张太医来,但要悄悄的,别让人知道。
太医诊脉后说是劳累过度,加上之前余毒未清,需要静养。沈清歌苦笑,眼下这局势,她哪有静养的资格
娘娘,有密信到!李德全匆匆进来,递上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
沈清歌连忙拆开,是萧景煜的亲笔。信中说他已大败戎族主力,但残余势力逃入深山,需要时间清剿。他担心京城有变,特意派心腹大将程勇先行回京护驾。
程将军何时能到沈清歌问。
最快也要三日。李德全回答。
沈清歌抿了抿唇。三日...赵太师的余党绝不会给她这么多时间。今日朝堂上当众揭穿赵德安,虽然震慑了其他人,但也打草惊蛇,对方很可能会狗急跳墙。
加强宫中守卫,特别是皇上寝宫和御书房,不能让人趁乱破坏。她吩咐道,另外,派人秘密保护我父母一家。
夜深人静,沈清歌独自在灯下批阅奏折。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树枝折断的声音。她立刻警觉起来,悄悄吹灭蜡烛,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这是萧景煜离宫前给她的。
黑暗中,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沈清歌屏住呼吸,握紧匕首。就在黑影靠近床榻的瞬间,她猛地从帘后冲出,匕首直指对方咽喉!
娘娘且慢!是末将!黑影急忙低声道。
沈清歌定睛一看,竟是本该三日后才到的程勇!
程将军你怎么...
娘娘,情况紧急。程勇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末将接到密报,赵太师余党计划明日早朝逼宫,要废黜娘娘。末将特意提前赶回护驾。
沈清歌心头一紧:有多少人参与
至少半数朝臣。程勇沉声道,他们打算利用皇上不在京的空档,以娘娘'勾结外敌、祸乱朝纲'为名,强行废后。
沈清歌冷笑一声:好一个颠倒黑白。她沉思片刻,程将军,你带了多少人马回京
五百精骑,已秘密埋伏在皇城四周。
不够。沈清歌摇头,赵党若真要动手,必会调动京城守军。我们需有更多筹码...
她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卷密旨:这是皇上离宫前留下的,授权本宫在紧急情况下调动禁军。你立刻去找禁军统领周大人,他值得信任。
程勇领命而去。沈清歌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默默祈祷:萧景煜,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翌日早朝,气氛格外凝重。沈清歌刚入座,御史大夫刘墉就出列高声道:娘娘,臣有本奏!
讲。
娘娘近日独揽大权,擅自处置朝臣,更与北境暗通款曲,实乃大逆不道!臣等联名上奏,请娘娘即刻退居冷宫,待皇上回京再行发落!刘墉说着,掏出一卷联名奏折。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沈清歌面不改色,接过奏折慢慢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几乎占了朝臣的一半。
刘爱卿好大的胆子。她合上奏折,声音冷得像冰,这是要逼宫吗
臣等只为江山社稷着想!刘墉昂首道,娘娘若不肯退位,就休怪臣等无礼了!
他一挥手,殿外突然涌入大批侍卫,将太极殿团团围住。沈清歌认出,这些都是京城守军,显然已经被赵党控制。
刘墉,你这是谋反!忠于皇帝的大臣厉声喝道。
谋反刘墉冷笑,真正谋反的是沈氏!她勾结戎族,意图加害皇上,证据确凿!来人,把沈氏拿下!
侍卫们冲向凤座。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谁敢动皇后娘娘!
程勇率领禁军冲了进来,瞬间控制了局面。刘墉见状,脸色大变:你、你们...
刘墉,你勾结赵党余孽,意图谋反,罪证确凿!沈清歌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叠信件,这些是你与赵德安密谋的书信往来,还有你收买京城守军的银两记录。你还有何话说
刘墉面如死灰,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朝沈清歌扑去:贱人!我跟你同归于尽!
沈清歌来不及躲避,眼看匕首就要刺入胸口,一道黑影突然从侧面扑来,将她护在身下。
噗的一声,匕首入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沈清歌抬头,看到程勇痛苦的表情,他的肩膀被匕首刺穿,鲜血汩汩流出。
程将军!
禁军一拥而上,将刘墉拿下。沈清歌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程勇:快传太医!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个侍卫悄悄退出大殿,朝后宫飞奔而去。
当日下午,沈清歌正在偏殿探望受伤的程勇,碧桃慌慌张张地跑来:娘娘!不好了!有人闯入了御书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沈清歌心头一震。御书房有萧景煜的玉玺和密旨,若落入奸人之手...
程将军好生养伤,本宫去看看。
御书房外,守卫已经全部被打晕。沈清歌示意随行的禁军埋伏在四周,自己则悄悄推开门缝往里看。
一个穿着侍卫服装的男子正在翻箱倒柜,桌上堆满了文件和奏折。当那人转身时,沈清歌倒吸一口冷气——竟是已经被关入天牢的赵德安!他怎么会逃出来
赵德安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了玉玺,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沈清歌知道不能再等,推门而入:赵德安!放下玉玺!
赵德安大惊失色,随即狞笑道:沈氏,你来得正好!有了玉玺,我就能伪造圣旨,名正言顺地废了你!
痴心妄想!沈清歌冷冷地说,你以为逃出天牢就能翻盘外面全是禁军,你插翅难飞!
赵德安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那我就拉你垫背!他拔出佩剑,朝沈清歌刺来。
沈清歌侧身闪避,但还是被剑锋划伤了手臂。她咬牙拔出随身的匕首,与赵德安对峙。就在赵德安再次扑来时,一道寒光从窗外射入,精准地钉在他的手腕上。
啊!赵德安惨叫一声,佩剑落地。
御书房的窗户突然被撞开,一个身着戎装的身影跃了进来。当看清来人面容时,沈清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陛下!
萧景煜风尘仆仆,铠甲上还带着战场的血迹,但眼神锐利如鹰。他一脚踢开赵德安,将沈清歌护在身后:清歌,你没事吧
沈清歌摇摇头,心中翻涌着无数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您怎么回来了
朕收到程勇的密报,知道京中有变,就星夜兼程赶回来了。萧景煜冷冷地看着被制服的赵德安,看来朕回来得正是时候。
沈清歌这才注意到,萧景煜身后还跟着几名将领,个个杀气腾腾,显然是刚从战场归来。
北境的战事...
已经结束了。萧景煜柔声道,戎族可汗授首,余部皆降。他转向赵德安,声音瞬间冰冷,倒是京城里,还有人贼心不死!
赵德安面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
萧景煜牵着沈清歌的手走出御书房,禁军和将士们齐刷刷跪倒:恭迎陛下凯旋!
都起来吧。萧景煜摆摆手,先把这些乱臣贼子押下去,严加审问。朕倒要看看,朝中还有多少蛀虫!
回到凤仪宫,萧景煜亲自为沈清歌包扎手臂上的伤口,眉头紧锁:朕才离开半个月,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沈清歌轻笑:陛下不也是铠甲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净呢。
萧景煜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给你的。
沈清歌打开,里面是一枚通体碧绿的玉佩,上面雕刻着比翼双飞的图案。玉质温润,触手生温,一看就是稀世珍宝。
这是...
戎族王庭的镇国之宝,据说有护主之能。萧景煜轻声道,朕一见就觉得该属于你。
沈清歌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她小心地取出自己珍藏的那枚白玉佩——萧景煜亲手雕的那枚——将两枚玉佩并排放在一起。
比翼双飞...她轻声念道,声音微微发颤。
萧景煜握住她的手:清歌,朕离宫前问你的问题,现在可有答案
沈清歌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疲惫,有担忧,但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她突然明白了,无论前世如何,这一世的萧景煜是真心爱她的。而她,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再次爱上了他。
有。她轻声回答,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我的答案是...我愿意。
萧景煜眼中瞬间亮起耀眼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拥她入怀,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清歌,这一世,朕绝不负你。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亮了凤仪宫的屋檐。历经风雨,他们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黎明。
朝阳初升,金銮殿上肃杀之气弥漫。萧景煜高坐龙椅,一身玄色龙袍,面色冷峻。沈清歌端坐于侧方的凤座,一袭正红宫装,端庄肃穆。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带上来。萧景煜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为之一静。
侍卫押着赵德安、刘墉等一干叛臣入殿。昔日威风凛凛的朝臣们此刻蓬头垢面,镣铐加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赵德安。萧景煜冷声道,你勾结戎族,意图谋反,还有何话说
赵德安重重磕头:臣罪该万死!但这一切都是赵太师生前谋划,臣只是奉命行事啊!
是吗萧景煜从案上拿起一叠供词,可据林婉儿交代,你才是真正的主谋。不仅策划了这次的政变,连三年前的巫蛊案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沈清歌闻言,手指微微收紧。虽然早已猜到真相,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心头一颤。
萧景煜继续道:更让朕震惊的是,你们还计划在废黜皇后之后,下毒谋害朕,立年仅三岁的安王为帝,好把持朝政。他冷笑一声,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赵德安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萧景煜站起身,一步步走下玉阶:诸位爱卿可能不知道,赵太师与林婉儿父女为了扳倒皇后,还特意模仿了沈家独有的绣法制作巫蛊人偶。这种绣法,世上只有三人会——皇后、沈大人,以及三十年前曾见过沈大人展示的赵太师。
他停在赵德安面前:朕很好奇,赵太师为何如此痛恨沈家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亲外甥女
赵德安抖如筛糠:因、因为沈修远当年阻挠赵太师入阁...赵太师一直怀恨在心...
就为这个萧景煜怒极反笑,就为了一己私怨,你们害得皇后蒙受不白之冤,在冷宫受苦三年!
他猛地转身,面向满朝文武:更让朕痛心的是,朕当年竟被这些奸人蒙蔽,冤枉了皇后!说到这里,萧景煜的声音微微发颤,今日,朕要当着诸位爱卿的面,向皇后赔罪。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萧景煜走到沈清歌面前,深深一揖:皇后,朕当年偏听偏信,让你蒙冤受屈,是朕之过。今日朕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你赔罪。望你原谅朕的糊涂。
沈清歌眼眶瞬间红了。堂堂一国之君,竟当众向她行礼道歉,这是何等的诚意她连忙起身还礼:陛下言重了,臣妾从未怪过陛下。
萧景煜握住她的手,转向朝臣:从今往后,若有人再敢对皇后不敬,视同谋逆,诛九族!
臣等谨记!百官齐声应道,声音震彻大殿。
退朝后,萧景煜携沈清歌来到御花园。春末夏初,园中百花争艳,蝶舞蜂忙。两人漫步至一处僻静的凉亭,屏退左右。
清歌,朕今日所为,可还满意萧景煜轻声问。
沈清歌望着远处一株开得正盛的梨花,轻声道:陛下何必如此当众向臣妾赔罪,有损龙威...
朕不在乎。萧景煜打断她,比起你受的委屈,这点面子算什么
沈清歌转过头,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阳光透过亭子的雕花栏杆,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遮不住眼中的深情。
陛下...她欲言又止。
清歌,朕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萧景煜深吸一口气,朕...是死过一次的人。
沈清歌愕然:什么
朕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萧景煜望向远方,声音低沉,在梦里,朕没有发现巫蛊案的真相,你病逝在冷宫。朕孤独地活了四十五年,临终前握着你的荷包,后悔莫及...然后朕就重生了,回到了将你打入冷宫的那一天。
沈清歌震惊地看着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萧景煜会突然转变态度,为什么他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为什么他说这一世...
所以...陛下是因为愧疚才...
一开始是。萧景煜坦然承认,但后来,朕重新认识了你——你的聪慧,你的坚韧,你的善良...朕爱上了你,不仅仅是为了弥补过错。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清歌,朕知道过去的伤害无法轻易抹去。但朕希望你能给朕一个机会,让朕用余生补偿你。
沈清歌的睫毛微微颤动,眼中泛起水光。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回——他为她彻查冤案,为她试药守夜,为她当众赔罪...这样的深情,她怎能不动容
陛下可知道,臣妾这些日子为何总是避谈感情她轻声道。
萧景煜摇头。
因为臣妾害怕。沈清歌苦笑,害怕再次付出真心,却换来又一次伤害。可是...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当陛下离宫亲征时,臣妾日夜担忧;当陛下突然出现在御书房救下臣妾时,臣妾心跳如雷...那时臣妾才明白,原来早已再次爱上了陛下。
萧景煜眼中瞬间亮起耀眼的光芒,像是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他小心翼翼地拥她入怀,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清歌...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沈清歌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声道:前尘已逝,我们...重新开始吧。
萧景煜收紧手臂,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好,重新开始。
月光如水,洒在凤仪宫的庭院里。一株新栽的梨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一年后,沈清歌诞下皇子,萧景煜立其为太子,大赦天下。此后二十年,帝后同心协力,开创了史称景清盛世的治世。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四海升平。
史书记载,景和帝与昭惠皇后恩爱非常,帝常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皇后则辅佐帝王,多有良策,被誉为本朝第一贤后。
又是一个梨花盛开的季节,年迈的萧景煜躺在龙榻上,握着同样白发苍苍的沈清歌的手,声音虚弱却温柔:清歌,这一生,朕可有负你
沈清歌摇头,眼中含泪:从未。
萧景煜满足地笑了:那...来世,我还要找到你。
好。沈清歌紧握他的手,我等你。
窗外,梨花如雪,纷纷扬扬。一代明君在爱妻的陪伴下安详闭目,手中仍紧握着那个绣着清荷的旧荷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