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都市小说 > 爱恨难尽,陌路不同归 > 第一章

怀孕五个月,八岁的温淼又把我推下了十米高的蛇坑。
鲜血自身下流出,汇成一滩刺目的红。
这已经是我第七次‘被’流产了。
你害死了我妈妈和弟弟,你肚子里的野种们也别想活!
数十条蛇涌过来,贪婪地舔食我身上的血,留下深可见骨的咬痕。
温淼没有半分愧疚,眼神和她的蛇佬父亲一样冷漠,语气嘲弄:
只有我妈妈才能生下我的手足,你这个恶心的狐狸精,这辈子都别想取代她!
有本事你就接着给我爸爸怀孩子,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死在血泊里!
看着这个我捧在手心,悉心爱护了八年的小姑娘,我突然觉得很疲惫。
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了。
……
我忍着小腹和身上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
几颗被压碎的蛇蛋出现在身下。
你这个恶毒的狐狸精,这些蛇是我妈妈培育出来的,它们下的蛋比你肚子里的野种珍贵多了,我要去告诉爸爸,让他打死你!
温淼气红了眼,指着我破口大骂,发泄着她对我的憎恨。
我仰起脸,皱眉望着她:
温淼,你妈妈生前留下的那两条蛇,连同它们的后代,都被你爸爸精心养在温室里。
而这些,不过是你前几天从外面买回来的宠物蛇,还是我去结的账,需要我把账单拿给你看吗
温淼被拆穿后,懊恼地把脚边的碎石和土块踢进坑里,淋了我一头的土。
她狠狠瞪我一眼,虎着脸跑开。
我叹了口气,幸好,这些蛇没毒。
老管家很快发现我,赶紧喊人把我拉上去,请来了温家的私人医生。
孩子依然没有保住,做完手术后,我已经筋疲力尽。
佣人端来一碗营养粥,我才刚吃了一口,嘴里就一阵剧痛,伴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几块细碎又锋利的玻璃碎片划烂了我的口腔。
鲜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地落在洁白的被单上。
温淼开心地跑过来,嘲讽大笑:
贱女人,玻璃碴拌粥,是不是很开胃最好直接把你的肚子扎烂,看你还怎么怀野种。
你抢了我妈妈的位置,害死我未出世的小弟弟,就要血债血偿!
她将佣人手中的托盘掀翻到我身上,像个胜利者一样,蹦蹦跳跳地离开。
我看着手背上被烫出的水泡和被子上的血,久久无言。
我第一次流产时,温淼才四岁。
那一天,她主动给我端来了安胎的中药。
我以为她终于愿意接受我,开心地一口喝下,没一会儿就腹痛难忍,身下流了好多血。
后来我才知道,那碗中药里,放了十几根牛毛针。
那些针没有扎烂我的肚子,却带走了我第一个孩子。
再后来,她又以类似的方式,一连让我流产了六次。
可笑我从来不长记性,总贪图她对我一时伪装出的温情,却不知这温情下,是彻骨的恨。
熟悉脚步声响起,温砚舟出现在卧室里。
到底是父女,身上那股阴冷又高傲的气质,仿佛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他打量了一下我,淡淡道:
止血药和祛疤膏给你带来了,免得落下什么后遗症,身上留疤也不好看。
我没有忽略掉他在看见那些血迹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和嫌弃。
医生一脸恭敬:
温总,夫人这次怀得是个男胎,可惜了……
无妨,既然淼淼不喜欢这个玩具,死就死了吧,下次再怀一个就是了。
温砚舟屏退众人,拿起祛疤膏,轻轻擦在我脚踝处被蛇咬出的伤口上。
下一秒,小腿传来一阵刺骨的凉,伴着湿滑恶心的黏腻。
一条拇指粗细的翠绿色小蛇,从温砚舟袖口钻了出来。
它攀上了我的腿,吐着猩红的信子,缓缓上游。
这是姜梨去世那天,她留下的那两条蛇孵化出的第一只幼崽。
温砚舟病态地认为,这或许是姜梨的转世,日日把它带在身上,无限宠爱,睹蛇思人。
他一边摁住我,一边欣赏着我惊恐的表情。
温砚舟的嘴角轻轻勾起,说出的话却冷得让人心惊:
淼淼这次是贪玩了些,可即便那些蛇是从外面买来的,你也不该毁了那几颗蛇蛋。
阿梨生前最喜欢蛇,最讨厌别人伤害蛇,我说过,在这个家里,谁也不能做她不喜欢的事,你既然做了,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身体瞬间被寒凉贯穿,无边的恐怖和恶心感让我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温砚舟的指腹摩挲着我的唇瓣,眼睛浮现几抹兴奋的血丝。
你这次还算争气,等下把那些助孕的补品吃了,只要你乖乖地再怀个男孩儿,我可以考虑跟你补办结婚证,当做奖励。
温砚舟说这句话,并非因为他重男轻女。
只是因为,没能儿女双全,是姜梨的遗憾,她担心温淼会孤单。
从我来到温家的第一天,他就告诉我:
我这辈子只会有阿梨一个妻子,而你不过是帮她弥补遗憾的生育工具。
你的任务除了抚育淼淼,就是生个男孩儿,如果是女孩儿,那就打掉,毕竟温家不需要多余的东西。
你要记住,即便你生下儿子,那也不过是陪淼淼长大的玩具,孩子更是要放在阿梨的名下,你永远不许痴心妄想。
床单再次被鲜血洇湿,温热暧昧的气息越来越近,温砚舟的眼尾愈发得红。
这一次,我没有选择乖顺迎合,而是将他推开。
温总,八年之期已满,我该走了。
话音刚落,大腿传来一阵蚀骨剜肉般地疼。
我顿时脸色惨白,随即而来的就是全身麻痹和心口绞痛的感觉。
小蛇爬回到温砚舟的手腕,邀功般地昂起头。
温砚舟奖励地摸摸它,方才的情欲一扫而光,眼里带着怒意:
姜十安,淼淼不过一时贪玩,你有必要揪着不放吗之前的六次流产也没见你这么上纲上线。
你好歹抚育了淼淼八年,即便她不是你亲生,也是你姐姐的孩子,跟你有割舍不掉的血缘,你就这么狠心丢下她
只要你收回刚才的话,我立马让人给你注射血清。
和温淼的宠物蛇不同,温砚舟的蛇,都是有毒的。
不会要人命,但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或许是毒素的作用,我的思绪突然飘回到八年前。
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姜梨,是京市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
她的丈夫,温氏集团的总裁温砚舟宠妻入骨,姜家也跟着鸡犬升天。
为了迎合姜梨的喜好,温砚舟从一个对蛇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变成了圈里出名的‘蛇佬’。
没人比他更懂蛇,也没人比他更爱姜梨。
姜梨也很爱他,爱到明知自己的身体不适合生孩子,仍然冒险怀下龙凤胎。
最终,她死在了产房里,那对龙凤胎,只有女孩儿活了下来。
姜梨临死前,死死抓着我的手,字字泣血:
十安,你是我妹妹,你要替我把淼淼抚养长大,你要再帮我生个儿子,让他将来保护淼淼,这是你欠我的!
当年我被烂赌的继父卖给别人抵债,是大肚子的姜梨突然找到了我,付清了债款,让我免于一场凌辱。
姜家虽不喜我私生女的身份,但更不想别家的女儿给沈家生孩子,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捏着鼻子认回了我。
温砚舟不愿违背亡妻的遗愿,于是我们定下约定,我抚养温淼八年,并生下儿子,弥补姜梨的遗憾。
可他终究不想另娶他人,只跟我办了一场潦草的婚礼,却并没有真的领证。
做了八年的温夫人,谁能想到,我其实不过是个外人。
我静静道:
之前的六次流产,都是女孩儿,你说过,温家不需要多余的东西,我也无意毁约,如今八年之期已满,我也生下了男孩儿,虽然被迫流产,但那与我无关。
温淼并不喜欢我,我走后,她也能过得开心些,而且我已经流产太多次,以后只怕很难怀孕,留下更是多余。
温砚舟听完后,眉头皱起,语气却比刚才缓和了些:
你要是怕流产伤身,我可以找金牌营养师帮你调理,哪怕再流一百次,你的身体也不会……
我摇头打断他:
不劳温总费心,我已经决定离开了。
温砚舟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抬手卸掉了我的下巴,阻止我继续说话。
他嗓音冰冷:
姜十安,这不是我要的答案,如果你的嘴里只会吐出无意义的废话,那就不用再说了。
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我也没必要给你注射血清,你就多疼一疼,好好反思你的言行!
温砚舟怒气冲冲地离开,我瘫在床上,口水失控地溢出,忍受着蛇毒带来的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砚舟身边的保镖出现,帮我把下巴复位,又注射了血清。
他将一件女士外套丢给我:
夫人,乔小姐来了,她刚刚陪温总父女俩在温室喂蛇时弄脏了衣服,温总让您亲自帮客人洗干净。
被丈夫当成佣人一样使唤,给别的女人洗衣服,这是莫大的羞辱。
但我并不在乎。
我站起身,望向窗外。
透明的温室玻璃里,乔妍左手牵着温淼,右手挽着温砚舟的胳膊,三人亲昵地投喂玻璃箱里的蛇。
这么多年过去了,姜梨这个发小,穿衣打扮和身上的气质和她越来越像了。
那间温室,是姜梨设计并找人搭建的,有着她和温砚舟数不清的美好回忆。
我只去过一次,那时我刚来温家不久。
温家实在太大了,我晚上散步时不小心迷了路,误闯了进去。
也就是那一天,温砚舟让那两条手臂粗的蛇绞断了我的腿。
一个星期后,他才找来医生帮我接骨,神情是那么冷漠:
下次你再敢踏进那间温室一步,就永远都不用站起来了。
乔妍不仅仅只是姜梨的发小,从幼儿园到大学,两人仿佛是连体娃娃,从没分开过。
她和姜梨同样是生物学硕士,同样的喜欢蛇。
最重要的是,她了解姜梨在遇见温砚舟之前的一切生活细节。
那是温砚舟和温淼从未参与,却又渴望拥有的珍宝。
所以我打断腿都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乔妍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进去。
只因为看着她和姜梨相似的举止,听着她说姜梨的过往,就好像他们所爱的人还活着一样。
他们三个快乐地在温室聊天,打闹。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在温砚舟的眼中看见了我从未拥有过的温柔和眷恋。
我默默走到洗衣房,几个佣人一边欣赏着温室里的和谐画面,一边阴阳怪气:
某些人为了讨好温总,一点儿下线都没有,可惜咱们温总和淼淼小姐就是不吃她这套,到头来还要给丈夫的情人洗衣服,啧啧啧,真可笑。
依我看啊,她之前的那几次流产也是这么搞没的,淼淼小姐只是背锅而已,不就是怕自己生出儿子,没了生育机器的利用价值,被沈总一脚踹了吗心机女。
还是人家乔小姐知书达理有学问,又跟咱们前夫人是闺中密友,和温总有共同语言,难怪沈总喜欢。
我无视她们的嘲讽,接了一盆温热的水。
刚要把那件外套放进去,水盆就被一脚踢翻,一整桶混着冰块的冰水兜头泼下。
我才做完手术,被冰水这么一激,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下再次流出鲜血。
温淼拍拍手上的水渍,看着我裤子上的血,讽刺道:
怎么才流这么点血真可惜,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死在血泊里。
我冷得浑身颤抖,温淼一脸不屑:
贱人就是矫情,不就是被冰水浇一下吗装可怜给谁看啊,我妍妍阿姨说了,她这件外套只能用冷水手洗!
听着她的话,我突然想起那年,我痛经痛到爬不起床,上吐下泻。
因为温砚舟对我冷淡和漠视的态度,沈家的佣人也懒得管我,连杯热水都不肯倒给我。
是两岁的温淼摇摇晃晃地爬上我的床,奶声奶气地说:
小姨,这是他们刚给我泡的奶粉,热乎的哦,你喝吧,喝了肚肚就不疼了。
那样懂事可心的小人儿,如今,却恨不得我去死。
我将外套丢进冰水桶里,淡淡道:
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走吧,别碰冷水,等下会肚子疼。
说完,我拎起水桶,转身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忍着不适将外套洗完,让管家转交给乔妍后,我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打包进行李箱。
起身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倒了下去。
再睁眼,已是第二天。
姜夫人坐在我床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壶,眉头紧皱地看着窗外。
我探出身去,看到乔妍正在陪温淼给她的宠物蛇喂食,讲解关于蛇的知识。
温淼崇拜地搂住她的腰:
妍妍阿姨,你懂得真多,你跟我妈妈一样厉害,而且你还不怕蛇,比某些恶毒的胆小鬼强多了,我喜欢你。
不如你和我爸爸在一起吧,这样我就能每天都听到关于我妈妈的故事了!
乔妍捏捏她的脸,笑道:
好啊,到时候淼淼不仅能每天听到你妈妈的故事,还会多几个弟弟妹妹陪你玩儿呢。
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朝我抱歉地笑了笑,眼神却无比挑衅:
姜小姐,我逗淼淼玩儿呢,你可别当真啊。
对了,昨天多谢您帮我洗外套,很干净,比我家的佣人强多了,虽然我已经不需要了,因为砚舟送了我几套新衣服做补偿。
温淼瞪了我一眼,拉着乔妍跑开:
妍妍阿姨,不要谢这个狐狸精,走,我们这就去找爸爸,让他和你在一起,把某个贱女人赶出门!
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我的内心一片平静。
姜夫人却无法淡定,开口就是责备:
你是纸糊的吗怎么又流产了啊之前那几个是女孩儿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才有了个男孩儿,就这么没了!
这是我托人弄来的偏方,你赶紧喝了,今晚就去和温总同房,保准能怀男胎。
您说这种话之前,有没有想过,我昨天才刚刚流产您为什么不问问,我的身体怎么样了
姜夫人愣了下,努力做出和蔼的样子:
十安,我知道你辛苦了,但淼淼毕竟是女孩儿,温家这么大的产业,终归还是要有个儿子继承的,你刚刚也听见了,那个乔妍野心多大啊,她就是故意借着阿梨的名头接近沈总和淼淼!
你若不抢先生个儿子出来,难道要便宜外面的野女人吗那咱们姜家以后还能指望谁
只有在提起利益时,我才会听见‘咱们姜家’这样的词汇。
可却从没有人,关心过我累不累。
我疲惫地摆了摆手:
姜夫人,你不用再说了,我既然决定要离开,就不会反悔,我累了……
姜夫人瞬间沉下来,一耳光抽到我脸上:
累你个婊子生得私生女,能让你给沈家生孩子,享受富太太的生活,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有什么资格喊累
要不是当初阿梨救了你,你早就被那群人玩烂了,现在坟头早都不知道几尺高,你现在想撂挑子走人没良心的白眼狼!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一阵讽刺。
真的是姜梨救了我吗
她生产前,我曾无意听见她和姜夫人的谈话:
妈,我的体质不适合生育,这次怕是九死一生,如果我的子女平安最好,如果不能或者只活了一个女儿,你一定要把姜十安送进温家。
男人的心是靠不住的,谁也不知道砚之将来会不会重男轻女,你务必要看着姜十安生下儿子,保全咱们姜家的富贵,不要便宜外姓人,也不枉我当初故意做局,让她继父把她卖了,又雇了那些流氓混混,这个恩情她必须报!
姜夫人还想再打,被我抬手握住手腕,我笑了笑:
姜梨一场蓄谋已久的‘恩情’,我就奉献了自己八年的青春。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救我一条命,我死了七个孩子,还了她七条命,这份恩早就还清了。
您有时间在这跟我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去你们姜家寻找适龄的姑娘,毕竟晚一天,说不定乔妍的肚子可就大了。
姜夫人被我戳中痛处,咬了咬牙,狠狠甩开我的手,离开了。
大概是去找新的人选了吧。
我穿好衣服,刚走出门口,就撞上了温砚舟。
他神色淡淡:
醒了睡了十几个小时,相信你现在的脑子已经足够清醒,不会再说那些傻话。
我考虑过了,你若不喜欢流产,后面若是还怀了女孩儿,就生下来吧,直到你生出儿子为止,阿梨的遗憾我必须帮她完成。
只是那些孩子不许养在家里,更不能姓温,温家只能有淼淼一个小公主,我不想阿梨寒心。
还有,我和淼淼要出门几个月,乔妍说要带她去重温阿梨小时候去过的地方,我没有理由拒绝。
是没有理由拒绝,还是你也渴望寻找爱人曾经的足迹呢
可笑我在温家八年,也从来没有拥有过一家三口共同旅行的机会。
温总没有必要对我说这些,我马上就走了,至于生儿子这件事,还请您另找合适的人选。
温砚舟皱起眉,正要说话,乔妍就捧着一条死蛇跑了过来。
那是姜梨留下的那两条蛇里,其中的雌性,蛇胆的部位被挖空,七寸的位置被刀子捅的面目全非。
她惊慌失措地跌进温砚舟的怀里:
砚舟,我昨天见这条雌蛇胃口不好,今天想去看看它,结果它居然被人杀死了,对了,我在它的尸体附近发现了这个!
她拿出一枚素圈戒指。
当初办婚礼时,温砚舟随便买来应付我的,想着自己要走了,我昨天就把它丢进了垃圾桶,没想到居然被乔妍拿去做局。
乔妍气愤地看向我:
姜小姐,就算你不喜欢蛇,可这毕竟是阿梨留给砚舟的念想,你的嫉妒心怎么这么可怕!
温砚舟的眼神早就在看见那枚戒指时冷了下来。
姜十安,我说过吧,不许你再进入温室。
看在你刚刚流产的份上,我不废你的腿,但你必须付出代价。
他没给我丝毫解释的机会,就让人掰断了我的十根手指,我的脸顿时惨白无比。
温砚舟托起我的下巴,声音冷漠:
姜十安,你知道错了没有
我很想说,不是我,我没做过,我没错。
可说了又能怎么样
他不是已经信了吗
我虚弱地笑了笑:
如果温总出完气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温砚舟脸色瞬间冷的吓人,猛地将我甩到地上:
滚!
别怪我没提醒你,离开沈家,你什么都不是,姜十安,你别后悔!
他领着乔妍头也不回地离开。
刚走沈家大门,身后响起一阵鞭炮声,温淼幸灾乐祸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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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女人,爸爸终于把你赶走了,我要放鞭炮庆祝!放三天三夜!
我顿住脚步,转头望向她:
你也觉得是我做的,对吗
当然,不是你这个恶毒的狐狸精还是谁妍妍阿姨说了,你就是因为嫉妒我妈妈,才害死她和我弟弟的!
心里最后的期望彻底破灭,我点点头,静静道:
温淼,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后悔。
温淼愣了下,半晌愤怒地喊道:
我才不会后悔,我巴不得你死了才好,你敢动我妈妈留下的东西,我迟早把你千刀万剐!
我不再理会她,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个困住我八年的地方。
我去了医院,将断了的指骨重新接好后,直奔机场。
我最终在F国一座边陲小镇落脚,只因为这是我生母的故乡。
她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二十岁那年,她遇见了来这里旅行的父亲。
父亲看中了她年轻美丽的面孔和身体,想方设法把她追到手,甚至把她带回了国。
后来母亲发现父亲早已有家室,她不甘心自己被欺骗,跑到父亲的公司要说法。
父亲表面安抚她,转头就把她送给了一个烂赌鬼。
他给了赌鬼大笔的钱,要他看好母亲,不许她出去闹事。
赌鬼打断了母亲的腿,用铁链拴住她的身体,防止她乱跑。
后来母亲才发现,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
赌鬼知道后,又趁机敲了父亲一笔钱,或许是数额满意,他竟然允许母亲生下了我。
三岁那年,赌鬼因为赌输了钱,再一次把母亲打的鼻青脸肿,满口吐血后,骂骂咧咧出了门,誓要翻盘。
那天母亲搂着我,说了好多话,最多的就是她的家乡。
她用她不甚流利的中文告诉我:
安安,你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机会离开。
如果可以,请你再去帮妈妈看一看故乡,妈妈真的很想念那里。
我当时天真地问:
妈妈,你不和安安一起去吗
可我再也没等来母亲的回答。
她死了,脾脏破裂而死。
我将母亲的骨灰安葬在当地墓园里,轻轻地说:
妈妈,我们回家了。
几天后,我在当地的福利院找到一份工作。
跟其他福利院的院长,大多是两鬓斑白的老头老太太不同,这里的院长出奇地年轻,是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男人,还是个华人,叫沈确。
更奇怪的是,面试那天,沈确只看了我一眼,就决定录用我,仿佛他早就认识我一样。
请问,我们见过吗
沈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回答的很欠揍:
你猜。
这更加坐实了我的想法,可无论我怎么问,他都只是讳莫如深的微笑。
沈确长相清冷俊美,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上气质不凡。
这样的人,我在过去的八年里,见过很多。
他们会出现在上流的宴会里,会出现在豪华的游艇上,会出现在装修大气奢华的商务大楼里。
却唯独,不会出现在异国小镇的一间小小的福利院里。
可沈确似乎就是那么特别。
外表看起来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照顾起年幼的孩子来却不输任何一个经验老道的母亲。
他甚至能单手换尿布。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爱那些孩子,这让我对他多了些好感。
相处了半个月后,对于我的疑问,沈确给出了他的回答:
人各有志吧,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过久了,会让我感到厌烦,还不如院里孩子的一个笑脸来得踏实。
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家里的生意也都分给了小辈们打理,我只想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四五十岁的大叔。
你呢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你家人不担心吗
我愣了下,眼前下意识浮现出温砚舟和温淼的脸。
曾几何时,我也生出过不切实际的奢望。
我在一个不能称之为‘家’的畸形环境中长大,也让我心里滋生出对爱的渴望。
一个英俊的丈夫,一个乖巧的女儿,听起来美好得简直不像话。
可温砚舟宁愿对着一条冰冷的蛇露出他的温柔,也不肯给我一个笑脸。
每晚他粗暴的发泄完,就会逼我喝下苦涩的坐胎药,冰冷地提醒我:
我睡你,不代表我对你有感情,你只是用来弥补阿梨遗憾的生育机器,是淼淼的保姆,完成你该完成的任务,不要有多余的想法。
他可以打断我的腿,可以掰断我的手指,可以让一条蛇侮辱我的自尊。
于是我便明白,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永远代替不了姜梨。
我甚至连乔妍都比不过,就因为她能给那对父女带来关于他们心爱之人的美好回忆。
在那个家里,我只是个没有尊严的生育机器,以及温淼讨厌的狐狸精而已。
我晃晃自己接好后,关节怪异的手指,笑道:
哪有什么家人呢只有仇人了吧。
时间一晃而过,我已经在福利院呆了大半年,和沈确也混得越来越熟,在照顾孩子方面,也配合的越来越默契。
孩子们总是在喊完‘院长爸爸’后,迅速地接一句‘姜妈妈’。
好几次,来领养的孩子的人都误以为我们是夫妻。
这一天,又一个孩子被领养走。
我不舍地目送他们的车子远去,转身就看见了熟悉的两个身影。
温砚舟仍旧是那副不是人间烟火的模样,语气淡淡:
你倒是跑得够远。。
离家出走这么久,也该任性够了,跟我们回去吧,我晚点还有个会要开。
这么久不见,这人高高在上的语气竟然一点都没变。
他扫了眼我身上福利院的制服,又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眼中露出淡淡的嫌弃。
还以为你会到什么繁华的城市购物散心,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竟然跑到这么个乡下地方,给别人打工带孩子,自家的孩子反而丢下不管,你可真有出息。
姜十安,你现在跟我回家,不就是喜欢孩子吗你要是想自己生,那我们就生十个八个,男女无所谓,我既不逼你打胎,也不逼你生儿子,更不会把他们送到外面养,你可以亲自抚养他们长大。
你若不想生也可以,我给你建比这个豪华十倍的福利院,几间都行。
我心里有些惊讶,温砚舟这无异于是在说,他放弃了姜梨的遗愿。
这对从前把姜梨的话奉为圣旨的他来说,简直和被夺舍没有区别。
我淡淡笑道:
温总,你忘了,我们之间只是契约关系,连结婚证都没领过,何来的家呢
你若真想成家,乔妍明显是最佳人选,温淼也喜欢她,再不济,姜家也会给你送上合适的人,我区区一个私生女,实在配不上你沈家的身份。
温砚舟微微皱眉,把温淼从身后拉出来:
把你刚刚在车上说的话,再跟你妈妈说一遍。
温淼一改之前的骄傲小公主模样,怯怯地看了我一眼,不自在的说:
妈妈,对不起,我不该伤害你和你肚子里的小宝宝。
说完,她小脸涨得通红,难为情地躲回到温砚舟身后。
温砚舟重新看向我:
我明白阿梨在顾忌什么,我已经立好遗嘱,将来由淼淼做温家的继承人,你不用再被逼着生孩子了。
那条蛇的事我也查清楚了,是乔妍自导自演,我已经送她去了她该去的地方,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只是想从她嘴里,多听一听阿梨的事而已,你不必多心。
至于结婚证,等我们一回国,立马就去办,这下你安心了吗
说实话,这些话从温砚舟的嘴里说出来,十分难得。
他那样不可一世的人,能耐心解释这些,就说明他已经在低头了。
若是换做其他女人,或许会受宠若惊,然后毫不犹疑地跟他走。
温砚舟大概也是这么想的,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
可我却讽刺一笑:
温砚舟,你看,你明明什么都明白,你也可以查清真相,可你当初却什么都不肯做,因为对你来说,我的感受并不重要。
你随意地让我变成生育机器,随意地相信别人的话,掰断我的手指,如今却又来说这些,你不觉得可笑吗
不好意思,我不稀罕那个位置,也不会跟你回去。
温砚舟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恼羞成怒,又放出了那条翠绿色的小蛇。
姜十安,你怎么油盐不进!是不是非要让你疼,你才会听话!
既然你不愿意主动乖乖跟我回家,那就别怪我采取非常手段了。
小蛇行动迅捷,眨眼间就爬到了我的脚边。
曾经的恐惧再次席卷全身,我僵在原地。
眼看它已经张开血口,一把匕首横空飞来,直接将蛇从七寸的位置砍成了两段。
沈确双手揣兜地挡到我身前,朝着温砚舟冷笑:
拿畜生吓唬姑娘,温砚舟,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心爱的宠物蛇就这么被宰了,温砚舟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他阴冷地看向沈确,下一秒,却皱起了眉:
小舅舅,你怎么在这
这下换我愣住了,小舅舅
似乎温砚舟的母亲,的确姓沈。
温砚舟的父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强联合。
温家实力不可小觑,而沈家亦是不遑多让。
据说沈家最厉害也最神秘的,就是沈老太爷的小儿子,温夫人年纪最小的弟弟。
甚至温家有如今的资产,也少不了他的支持。
当初沈家面临严重危机,这位小少爷才刚刚成年,就能一个人力挽狂澜,反派为胜,事后却把家里的生意全部交给一众兄弟姐妹和子侄,自己跑了个无影无踪。
没想到,那个人居然就是沈确,难怪,他当时会说那样的话,他虽然年轻,可辈分不低,可不就是小辈众多。
沈确根本不惯着温砚舟,抬脚就踹了他一个趔趄:
老子要是知道你长大后是这么个欺负女人的畜生,当初就把你温家吞了,让你去街头要饭。
他托起我的手,朝温砚舟冷声道:
看看吧,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姜梨为了娘家,把十安算计进你温家,你为了维持你的深情人设,又把她算计成生育机器,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流产却无动于衷,稍有不顺心的地方,就变着法的虐待她!
你爱姜梨,那是你的事,可你们的爱情和欲望,凭什么要牺牲别人她做错了什么,要成为你们所有人利用的棋子,你现在后悔了,可你有什么脸来让她回去!
温砚舟,不要跟蛇混久了,自己就也变成了畜生!
温砚舟沉默地盯着我难看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经,这双手也十指纤细,骨性匀称。
如今即便接好,却再也回不到当初,那些扭曲突出的关节,像是无声地控诉着,他曾经对双手的主人做过什么。
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后悔和愧疚。
半晌,温砚舟声音嘶哑地问我:
十安,过去……是我对不住你,失去阿梨的痛苦,让我整个人变得偏执和疯狂,却忘记了你的好。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否还爱我哪怕只有一点点,我都会……
我摇头打断他:
温砚舟,我从未爱过你。
这八年来,我每天都在盼望契约到期的那一天,然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你,那样,我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当初的那份心动,还未来得及生长为爱情,就已经被恐惧和谨慎代替。
温砚舟脸色顿时苍白,苦笑道:
我明白了。
他牵着温淼的手,朝远处的车走去。
车门打开的瞬间,温淼突然挣脱,转身朝我奔过来。
她一头扎进我怀里,嚎啕大哭:
妈妈,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我去问过当初给我母亲接生的医生阿姨,她全都告诉我了,她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差点没活下来,是你不吃不喝地守在保温箱前,给我唱歌讲故事。
妈妈,对不起,我不该听乔妍阿姨的挑唆,误会了你。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好孤单,再没有会陪我捉迷藏,给我做好吃的饭菜,明明害怕得要命,还是帮我一起给宠物蛇洗澡。
妈妈,我再也不养蛇了,我再也不会伤害你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们了,我会好好爱他们,你回来好不好
听着这些话,我心里一阵复杂。
为什么,你们都要等我死心后,才愿意去查清真相呢
明明,一点都不难啊。
我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推开:
温淼,你记不记得我离开那天,说过的话我说,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后悔,当时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你说,你才不会后悔,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做人要说话算数对不对
温淼哭得更大声了:
妈妈,我真的知道错了。
爸爸也知道错了,你走后,他好几天都没有睡觉,总是坐在你的房里发呆,有一次我被噩梦吓醒,去找爸爸,看到他喝多了,对着你的照片流眼泪,一遍遍说对不起,他已经把家里的蛇都送到别的地方去养了,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我看向远处,温砚舟已经回到车上,敞开的车窗外,那只夹着香烟的手微微颤抖。
越是别扭的性格,越是在明白注定得不到的时候,更加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感情。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我摸摸温淼的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过去的八年里,或许我为了自保,对你爸爸还有逢场作戏的成分。
可我对你,是真的当成自己亲生女儿在疼的。
过去发生的一切,我不会怪你,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那样的话,就对那几个死去的小宝宝,太不公平了。
温淼最终还是回到了车里,直到车子开出去老远,我仍然能听到那声撕心裂肺地呐喊:
妈妈,我等你回家!
可惜,那里不是我的家。
所以注定等不到。
回福利院的路上,沈确突然牵住了我的手,他表情故作镇定,耳尖却红得滴血。
十安,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已经偷偷喜欢你八年了,从你第一次陪温砚舟那个王八蛋出席宴会的时候就喜欢了。
那时侯我家老爷子拿出一瓶珍藏的红酒,所有人都在拍马屁,只有你皱着眉头,小声说了一句,怎么一股醋味儿
我就在楼上看着,其实那酒被我提前偷喝了半瓶,然后兑了小半瓶醋进去,明明每个人都尝得出来,却为了讨好温家和沈家,睁眼说瞎话,只有你最真诚坦率,不把那些狗屁豪门放在眼里。
可那时候你已经是温夫人,我就算再喜欢,也不能做什么,只能跑得远远的,现在上天又把你送到我身边,这次我绝不放手。
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当时温砚舟是什么反应来着
哦,他厌恶地看了我一眼,语气冷漠:
你这样的人,能喝过什么好酒
所以你看,在不喜欢你的人面前,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沈确,我流产过七次,以后或许很难怀孕,你不介意吗
沈确无所谓道:
怕啥咱们有一整座福利院的孩子呢,而且我也不想让你生孩子,太受罪了。
我笑了笑,回握住他的手:
那以后就多多关照了,院长男朋友。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