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赴任之途相遇
寒风呼啸,卷着鹅毛大雪在空中狂舞。宁煜紧了紧身上的玄色大氅,眯起眼睛望向远处模糊的山影。他率领的二十人亲兵队伍已在风雪中跋涉了整整三日,本该昨日就抵达云州城,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困在了半路。
将军,这雪太大了,马匹都快走不动了。副将赵琛驱马上前,声音在风中几乎听不真切,不如找个地方暂避风雪
宁煜抹去眉睫上的冰霜,沉声道:这荒山野岭,哪里找避风处再坚持——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雪粒迎面扑来,呛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待风势稍缓,宁煜忽然瞥见前方山路上,一抹白影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宁煜警觉地按住腰间佩剑。
赵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将军,您看到什么了
宁煜没有回答,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金黄色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他。奇异的是,那狐狸周围仿佛有一圈无形的屏障,雪花在靠近它时自动绕开。
更奇怪的是,宁煜竟从那目光中读出了某种邀请的意味。
你们在此等候。宁煜翻身下马,我去前面探探路。
将军,这太危险了!赵琛急忙劝阻,还是让末将——
宁煜抬手制止:执行命令。
白狐见宁煜跟来,轻盈地跃下岩石,不急不缓地在前引路。宁煜跟着它转过一道山梁,风雪竟渐渐小了。又行百余步,眼前豁然开朗——一处被山岩环抱的温泉赫然出现在面前,氤氲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薄雾,恍若仙境。
白狐在温泉边停下,回头看了宁煜一眼,随后消失在岩石后。
宁煜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走近温泉。连日赶路的疲惫在热气中渐渐舒缓,他解开大氅,蹲下身试了试水温。
这泉水可治风寒骨痛,将军不妨一试。
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宁煜猛地转身,手已按在剑柄上。只见一位白衣女子站在温泉另一侧,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竟与方才的白狐有几分神似。
姑娘是何人为何在这荒山野岭宁煜没有放松警惕。
女子微微一笑:小女子白璃,家住山中。见将军风雪中迷路,特来引路。
宁煜眯起眼睛:方才那白狐...
是我养的灵宠。白璃从容答道,它颇有灵性,常为我引路。
宁煜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他注意到白璃的衣着单薄,在这冰天雪地中却丝毫不显寒冷,更奇怪的是,她赤足站在雪地上,竟没有一丝不适。
姑娘不冷吗宁煜忍不住问道。
白璃笑而不答,反而问道:将军可是前往云州城赴任
宁煜心头一震:你怎知我身份
将军腰间佩剑乃朝廷特制,剑鞘上的纹饰只有三品以上武官才能使用。白璃指了指他的佩剑,而云州城守将刚刚调任,朝廷派新将接任的消息,山中猎户也有所耳闻。
宁煜不禁对这女子的观察力和见识刮目相看。他正欲再问,忽然一阵刺骨寒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白璃见状,轻声道:将军何不泡泡温泉,驱驱寒气我去那边岩石后等候。说完,便转身离去。
宁煜犹豫片刻,终究抵不住温暖的诱惑,解甲入水。热流包裹全身,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待他更衣完毕,发现白璃已在温泉边生起一小堆火,火上架着一个铜壶,茶香袅袅。
山中粗茶,聊以暖身。白璃递过一杯茶。
宁煜接过,指尖不经意相触,一股奇异的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他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细细打量眼前女子。她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言谈举止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
姑娘家中还有何人宁煜试探着问。
父母早逝,只剩我一人。白璃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丝宁煜读不懂的情绪,偶尔与山中精怪为伴,倒也不寂寞。
精怪宁煜挑眉。
白璃轻笑:山野村言,将军不必当真。
两人围着火堆坐下,不知不觉聊至深夜。宁煜发现这女子不仅通晓诗书,对兵法政事也有独到见解。更让他惊讶的是,她几次提及边境战事,分析之精准,连他这个常年征战的将军都为之叹服。
姑娘才学令人钦佩。宁煜由衷赞叹,若为男子,必是国之栋梁。
白璃却忽然神色黯然:才学再好,终究...她话未说完,转而问道,将军可信这世间有妖
宁煜一怔,随即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妖物之说,不过是无知百姓的臆想。
白璃静静地看着他,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眸深处似有金光流转:若有一日,将军发现身边人是妖,当如何
宁煜只当是玩笑,随口答道:自然是斩妖除魔,保一方太平。
话一出口,他莫名觉得心中一痛,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再看白璃,她已恢复平静,只是眼中光芒黯淡了几分。
夜深了,将军该回去了。白璃起身,您的部下该等急了。
宁煜这才惊觉时间流逝,起身告辞。白璃指向一条小路:沿此路下行,半个时辰便可到官道。
宁煜拱手致谢,走出几步又回头:他日若到云州城,可来将军府一叙。
白璃站在火光中,白衣胜雪,笑靥如花:一定。
直到宁煜的身影消失在雪夜中,白璃才长长舒了口气。她转身走向温泉,身影渐渐模糊,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跃入山林深处。
第二章:云州重逢
宁煜踏入云州城的那一日,整座城池银装素裹。
城门守军早得了消息,列队相迎。宁煜骑在马上,目光扫过这座边陲重镇的城墙——青灰色的砖石上满是岁月和战火留下的痕迹,几处新修补的痕迹尤为显眼。
将军,云州城守军共三千二百人,马匹八百,粮草充足,箭矢兵器略有不足。赵琛在一旁低声汇报,前任刘将军三日前已启程回京,留下话说城北三十里的黑风岭最近不太平,请将军多加留意。
宁煜微微颔首,视线却被城门口聚集的一群百姓吸引。他们围着一张告示,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惊恐。
去看看。宁煜策马上前。
人群见将军到来,慌忙让开一条路。宁煜看清了告示上的内容——云州府衙悬赏捉拿狐妖,已有三名男子离奇死亡,尸体苍白如纸,颈间两个细小的血洞。
狐妖宁煜皱眉。
一位老者颤声道:将军明鉴,这半个月来,每到月圆之夜就有男子遇害,全身精血被吸干,不是狐妖作祟是什么
荒谬!宁煜冷声喝道,世间哪有什么妖怪必是歹人作乱,借妖名惑众!
他命人撕下告示,对围观的百姓道:本将军既到云州,自会查明真相,还百姓安宁。若有人借妖言扰乱民心,定不轻饶!
入城仪式简单而庄重。宁煜接过城防印信,正式成为云州守将。接下来的几日,他忙于熟悉防务、接见地方官员,几乎无暇休息。
直到第五日清晨,宁煜才有空带着赵琛巡视城中的大街小巷。
云州城虽地处边陲,但因是商路要冲,市集倒也繁华。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宁煜走过一家药铺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灵素堂...他轻声念出匾额上的字,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药铺门帘挑起,一位白衣女子端着药筐走了出来。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宁煜的呼吸一滞——是山中那个引路的女子!
女子抬头,目光与宁煜相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盈盈笑意。
将军,别来无恙。她放下药筐,福了一礼。
宁煜回过神来,拱手还礼:白姑娘,没想到在此重逢。
白璃今日穿着一袭淡青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朴素中透着清雅。她唇角微扬: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将军。
赵琛警惕地打量着白璃,手不自觉地按在刀柄上:将军认识这位姑娘
这位是白璃姑娘,我在赴任途中偶遇。宁煜简单介绍道,又转向白璃,白姑娘为何会在云州城
白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说来话长...家父生前有位故交在云州,我特来投奔,谁知到了才知那位长辈已搬离多年。我盘缠将尽,只好开了这间小药铺谋生。
她说话时,宁煜注意到药铺内摆设虽简,却整洁有序,药柜上整齐排列着各色药罐,墙上挂着几幅经络图,一看便知主人精通医理。
姑娘医术高明宁煜问道。
白璃谦虚地笑了笑:略通皮毛,不敢当'高明'二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宁煜转身,只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一看便知是富贵子弟。
吁——男子在灵素堂前勒住马,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白璃,这位小娘子面生得很,是新来的
白璃眉头微蹙,后退半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男子翻身下马,摇着折扇走近:本公子李焕,家父乃云州首富李裕。小娘子如此美貌,在这小药铺岂不委屈不如到我们李府做女医,月钱十倍于此,如何
宁煜注意到白璃的手指微微收紧,眼中闪过一丝金芒,但转瞬即逝。
多谢李公子美意,小女子习惯自在,不喜约束。白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李焕脸色一沉:小娘子可要想清楚了,在云州城,还没有人敢拒绝我李焕的邀请!
他说着,竟伸手去抓白璃的手腕。宁煜眼疾手快,横跨一步挡在白璃面前:李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位姑娘如此无礼,恐怕不妥吧
李焕这才注意到宁煜,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他的身份,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又恢复了傲慢:原来是新来的宁将军。这是李某的私事,将军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强抢民女也是私事宁煜冷笑,本将军既为云州守将,自当保一方平安。李公子若再纠缠,莫怪本将军不讲情面。
李焕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冷哼一声:好,很好!宁将军,咱们后会有期!说完翻身上马,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待李焕走远,白璃才长舒一口气:多谢将军解围。
宁煜转身,发现白璃脸色略显苍白,关切道:姑娘没事吧那李焕是何许人,如此嚣张
一旁围观的百姓中有人答道:将军有所不知,李家是云州首富,与知府大人交好,平日里横行霸道,无人敢管。
宁煜眉头紧锁:本将军既到云州,此等恶行绝不容忍。白姑娘日后若再有麻烦,可随时到将军府寻我。
白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声道:将军厚爱,白璃感激不尽。
宁煜又询问了些药铺经营情况,约定改日再来拜访,这才带着赵琛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赵琛低声道:将军,那白姑娘出现得蹊跷,恐怕不简单。
宁煜脚步不停:此话怎讲
将军赴任途中偶遇她,如今刚到云州没几日,她就出现在城中,未免太过巧合。赵琛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而且属下注意到,那李焕接近时,她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
赵琛犹豫了一下:或许是属下看错了...似乎有一瞬间变成了金色。
宁煜大笑:赵琛啊赵琛,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神鬼之说了白姑娘医术高明,气质不凡,必是出身书香门第。至于巧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赵琛不敢再多言,但眼中的疑虑并未消散。
当夜,宁煜在书房翻阅云州卷宗,窗外月光如水。他提笔写下灵素堂三字,又在旁边画了一只小小的狐狸,随即觉得自己可笑,将纸揉成一团。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灵素堂后院,白璃正对月而立,双手结印,一缕缕月华如实质般被她吸入体内。她的眼眸在月光下完全变成了金色,身后隐约浮现出几条雪白的狐尾虚影。
宁煜...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复杂,希望你不会成为我的敌人。
一阵风吹过,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白璃俯身拾起一片,指尖轻抚叶脉:云州城的血腥气越来越重了...那三个男子,绝非我所杀。
她抬头望向将军府的方向,眼中满是忧虑: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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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瘟疫琴心
云州城的春日本该明媚。
宁煜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山峦间浮动的晨雾,眉头却紧锁不展。自他上任半月以来,城中已有十七人突发怪病——高热不退,咳血不止,皮肤上浮现诡异的青黑色纹路。
将军!赵琛匆匆登上城楼,脸上蒙着一块白布,城南又发现三例,大夫们都说...这怕是瘟疫。
宁煜的手指在城墙砖上收紧:传令下去,即刻封锁城南,所有患病者集中安置。另派人在城门口设卡,出入者必须检查。
已经安排下去了。赵琛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事,那位白姑娘...她主动请求照料病患。
宁煜猛地转身:胡闹!瘟疫岂是儿戏她一个弱女子——
将军去看看便知。赵琛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不太一样。
当宁煜赶到城南临时搭建的医棚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怔住了。白璃穿着一件素白长衫,发丝用青布巾松松挽起,正俯身给一位老人喂药。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定,周围病患看她的眼神充满信赖。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竟没有像其他医者那样蒙住口鼻。
白姑娘!宁煜大步上前,你怎能不防护就——
白璃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微笑:将军不必担心,我自有防护之法。她指了指腰间挂着的一个香囊,这里面有特殊药材,可避疫气。
宁煜还想说什么,却见白璃已经转向另一位病患——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白璃将手轻轻覆在孩童额头上,闭目凝神。宁煜注意到她的指尖似乎有极淡的金光流转,但眨眼间便消失了。
这孩子情况危急,需要一味特殊的药材。白璃睁开眼,眉头紧蹙,我店中存量不足。
什么药材我派人去找。宁煜立即道。
七星灵叶,只生长在城北黑风岭的悬崖上,月圆之夜才会开花。白璃咬了咬下唇,现在去采...太危险了。
宁煜已经转身:告诉我具体特征,我亲自去。
白璃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不行!黑风岭地势险峻,何况...她的话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宁煜读不懂的情绪。
何况什么
没什么。白璃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迅速画下一株七片叶子的草药,叶如星芒,茎有银线,开花时花蕊呈淡蓝色。将军千万小心,若实在找不到就速速回来,我们再想他法。
宁煜郑重地点头,转身大步离去。他没有看到身后白璃复杂的目光,也没有听到她低声的呢喃:千万别出事...
黑风岭比宁煜想象的更为险恶。
陡峭的山崖上几乎无路可走,他只能依靠突出的岩石和偶尔出现的灌木艰难攀爬。天色渐暗,山风呼啸,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应该就是这一带了...宁煜抹去额头的汗水,仔细搜寻着每一处岩缝。忽然,他眼前一亮——在一处突出的石台边缘,几株七叶草在风中摇曳,其中一株顶端绽放着淡蓝色的小花。
宁煜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就在他即将够到草药的瞬间,脚下的岩石突然松动!他本能地抓住一截突出的树根,整个人悬在了悬崖边上。
该死!宁煜试图攀爬上去,但树根已经开始松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从崖顶掠过,紧接着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手腕,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猛地拉了上去!
宁煜重重摔在崖顶平台上,眼前一阵发黑。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仿佛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站在他面前,金色的眼眸中满是担忧。狐狸的尾巴...似乎不止一条
他想看得更清楚些,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吞没。
将军将军!
熟悉的声音将宁煜唤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白璃正俯身查看他的情况,眉头紧锁。
我...怎么了宁煜试图坐起来,却被全身的疼痛逼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从山崖上摔下来,幸好被树枝挡了几下,否则...白璃的声音有些发抖,她转身端来一碗药,先把药喝了。
宁煜注意到她的脸色比平日苍白许多,眼下有明显的青影:我昏迷了多久那孩子怎样了
一天一夜。白璃扶着他喝药,孩子得救了,多亏你采回的七星灵叶。
宁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白璃,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摔下悬崖,然后...他努力回忆着那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好像有什么东西救了我...
白璃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平静地抽回手:是几个猎户发现你躺在山脚下,将你送了回来。
宁煜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脑袋昏沉沉的,无法思考太多。他注意到这个房间不是将军府,而是一间简陋的木屋:这是哪里
灵素堂的后院。白璃替他掖了掖被角,将军府人多口杂,不利于养伤。你在这里休息几日,等伤势稳定了再回去。
宁煜想反对,却感到一阵疲惫袭来。白璃的药似乎有安神之效,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睡吧。白璃轻声道,有我在,你很安全。
恍惚中,宁煜感觉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拂过他的额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宁。他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的手指,为何会有种毛茸茸的触感
瘟疫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宁煜和白璃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他负责统筹全局,调配物资,维持秩序;她则带领城中大夫日夜救治病患。每当有危重病人,白璃总能想出办法,虽然每次救治后,她都会显得异常疲惫。
宁煜的伤势痊愈后,每日都会去医棚帮忙。他注意到白璃治病时的一些...异常之处。比如她几乎不需要诊脉就能准确判断病情;比如她配制的药效果奇佳,却常常需要独自在密室中处理药材;再比如,有几次他无意中看到她对着重症患者低声念着什么,指尖有微光闪烁。
但每当他想细问,白璃总是巧妙地将话题岔开。
这一日,宁煜正在城南巡视,赵琛匆匆赶来:将军,白姑娘晕倒了!
宁煜的心猛地一沉,顾不上多问,大步流星赶往灵素堂。药铺外围了不少百姓,都是来探望白璃的。宁煜拨开人群,进入内室,只见白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一位老大夫正在为她诊脉。
怎么样宁煜压低声音问道。
老大夫摇摇头:劳累过度,气血两亏。需要长期静养,短期内绝不能再劳心劳力。
宁煜在床边坐下,看着白璃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阵抽痛。这一个月来,她几乎不眠不休地救治他人,却从不考虑自己。
你们都出去吧。宁煜轻声道,我守着她。
待众人离去,宁煜轻轻握住白璃的手。她的手冰凉纤细,腕骨突出,似乎消瘦了许多。宁煜不由自主地将她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低声呢喃:傻姑娘,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因为...这是我能为人类做的...唯一好事...
微弱的声音让宁煜猛地抬头。白璃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虚弱,但眼神清明。
你醒了!宁煜惊喜道,要不要喝水饿不饿我让人——
白璃微微摇头:将军...不必如此。我只是...累了。
宁煜握紧她的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不顾性命地救人
白璃的目光飘向窗外,那里有一轮明月正在升起:将军可曾想过...若这世上有妖,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宁煜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白璃收回目光,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将军信中所言,斩妖除魔...可若那妖不曾害人,反而救人,又当如何
宁煜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认真思考后回答:我虽不信鬼神之说,但若真有善妖,自然不该伤害。
白璃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闭上眼睛:我累了...将军请回吧。
三日后,瘟疫终于结束。
云州城主设宴庆贺,邀请宁煜和白璃作为上宾。宴席设在城主府的花园中,正是芍药盛开的季节,花香袭人。
白璃恢复了些气色,穿着一袭淡紫色长裙,发间只簪了一支木兰花簪,素雅中透着高贵。宁煜则身着墨蓝色官服,英挺俊朗。两人并肩而入时,引来不少赞叹的目光。
宁将军,白姑娘,这次云州城能渡过难关,全赖二位鼎力相助。城主举杯相敬,老夫敬二位一杯!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愈发热络。有人提议奏乐助兴,城主欣然应允,命人取来琴箫。
听闻白姑娘琴艺超群,不知可否赏脸一曲城主笑问。
白璃略显犹豫,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还是点头应允。她走到琴前,轻抚琴弦,一串清越的音符流淌而出。
琴声起初如溪水潺潺,渐渐变得如江河奔涌,时而激昂,时而低回。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宁煜却注意到白璃的琴声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哀愁。
不知哪来的冲动,他拿起一旁的玉箫,轻轻和了起来。
白璃惊讶地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奇妙的是,尽管从未合奏过,他们的音乐却配合得天衣无缝。琴声与箫音交织缠绕,如同两只鸟儿在云端追逐嬉戏。
曲终时,席间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妙极!妙极!城主连连赞叹,宁将军与白姑娘的合奏,简直如天作之合!
宁煜看向白璃,发现她脸颊微红,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个月来心中那种莫名的牵挂是什么。
宴会结束后,宁煜坚持送白璃回灵素堂。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没想到将军箫艺如此精湛。白璃轻声道。
宁煜微笑:没想到白姑娘琴技如此超凡。顿了顿,他又道,其实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白璃的脚步微微一顿:比如
比如你从哪里来,为何医术如此高明,又为何对云州百姓如此...宁煜斟酌着用词,...如此舍命相护。
白璃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指向天空:将军看,今晚的月亮多圆。
宁煜抬头望去,一轮满月高悬天际,银辉洒满云州城。当他再低头时,发现白璃正凝视着他,月光在她的眼眸中映出淡淡的金色。
有些问题,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白璃轻声道,但请将军相信,我对云州城...对将军你,绝无恶意。
宁煜想说些什么,却见白璃已经转身推开灵素堂的门:夜已深,将军请回吧。多谢相送。
望着关闭的门扉,宁煜久久未动。他隐约感到,在那扇门后,藏着一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而那个世界中,或许有他想要的所有答案。
灵素堂内,白璃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她的指尖微微发抖,几条雪白的狐尾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
太危险了...她自言自语道,再这样下去...我会控制不住的...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也照出了她眼中深深的忧虑。
第四章:暗随君往
边关急报送达云州城的那一日,正值盛夏。
宁煜在将军府书房中展开军报,眉头越锁越紧。北境蛮族集结三万大军,已攻破两处关隘,正向云州方向逼近。朝廷命他即刻率军迎敌,务必将来犯之敌阻截在饮马河以北。
赵琛!宁煜合上军报,沉声唤道。
副将应声而入,抱拳待命。
点齐两千精兵,明日卯时出发。宁煜的手指在桌案上轻叩,粮草辎重需备足半月之用。
赵琛领命而去,宁煜则站在窗前,望着灵素堂的方向。自从瘟疫结束,他与白璃之间似乎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每次去灵素堂,总能在她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欣喜;而每次告别,又总能感受到她若有若无的不舍。
明日便要出征,他理应去道个别。
灵素堂门前依旧排着长队,求医的百姓络绎不绝。宁煜站在街角,看着白璃在堂内忙碌的身影。她穿着一袭淡绿色长裙,发间只簪了一支木钗,正低头为一位老者诊脉。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宁煜忽然有些不忍打扰。他转身欲走,却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将军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白璃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唇角微扬,眼中似有星光流转。
见你忙碌,不想打扰。宁煜转身,勉强一笑。
白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要出征了
宁煜一怔:你怎么知道
将军眉间有杀气,指尖有战意。白璃侧身让出一条路,进来喝杯茶吧,我刚好得了些新茶。
灵素堂后院比宁煜想象的更为雅致。一方小院,几丛修竹,石桌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白璃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茶香随着热气袅袅升起。
北境蛮族来犯,明日我便要率军出征。宁煜接过茶盏,轻声道,此去凶险未卜,特来向姑娘道别。
白璃的手微微一顿,茶水溅出几滴,在石桌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她放下茶壶,抬眼看着宁煜:何时能回
少则半月,多则...宁煜没有说下去。
两人沉默地饮茶,夏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有一事相托。宁煜放下茶盏,若我不能...还请姑娘代为照料城中那些在瘟疫中失去亲人的孤寡。
白璃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将军何必说这等不祥之言以将军之能,必能凯旋。
宁煜苦笑:战场之事,谁又能说得准
白璃忽然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宁煜感到一阵微凉的触感,却莫名让他心安:将军放心,你一定会平安归来。
她的语气如此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宁煜正想询问,白璃已经收回手,起身从屋内取出一个小包袱。
这是我配的一些药丸。她将包袱递给宁煜,红色外敷,可止血生肌;白色内服,能解毒退热。虽不多,危急时或可救命。
宁煜郑重接过,两人的指尖在包袱上轻轻相触,一股微妙的电流似乎在那一瞬间传递。他抬头对上白璃的眼睛,发现她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浅金色,美得惊心动魄。
多谢。宁煜低声道,心中却有千言万语无法诉说。
离开灵素堂时,宁煜回头望了一眼。白璃仍站在门口,白衣胜雪,在盛夏的阳光下如同一抹清凉的月光。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预感——这或许不是最后一次相见。
次日拂晓,云州城北门。
宁煜一身戎装,胯下战马嘶鸣。两千精兵列队完毕,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最后看了一眼城门方向,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出发!宁煜挥鞭策马,大军开拔。
他不知道的是,在城墙的阴影处,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静静注视着远去的军队,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七日后,饮马河北岸。
宁煜站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中,凝视着桌上的地形图。战况比预想的更为严峻——蛮族军队不仅人数众多,而且战术诡异,几次交锋都未能分出胜负。更奇怪的是,每当宁煜率军出击,敌军似乎总能提前预知他的动向。
有内奸赵琛低声问道。
宁煜摇头:未必。蛮族中有萨满巫师,据说能通灵预知。
正说着,帐外忽然传来喧哗声。一个士兵慌张跑进来:将军!敌袭!敌军趁夜渡河,已攻破西面防线!
宁煜一把抓起佩剑冲出营帐。西面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他迅速组织反击,亲自率一队精锐包抄敌后。战斗异常惨烈,宁煜的铠甲上很快溅满了鲜血。
就在他即将突破敌军防线时,一支暗箭突然从侧面射来!宁煜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箭矢就要穿透他的咽喉,一道白影倏忽闪过,箭矢诡异地改变了轨迹,擦着宁煜的肩膀飞过。
什么东西宁煜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战场上刀光剑影,那道白影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战斗持续到黎明,蛮族终于退去。宁煜清点伤亡,发现损失比预想的要小得多——尤其是他率领的那队人马,几乎无人阵亡,仿佛冥冥中有神灵庇佑。
接下来的几日,类似的事情频频发生。每当宁煜陷入险境,总会有不可思议的转机——要么敌军突然混乱,要么他脚下突然出现一条逃生之路。最离奇的一次,他追击敌军残部进入一片密林,竟被引入埋伏。就在敌人从四面八方杀出时,林中突然升起浓雾,宁煜趁机脱身。而当他回头望去,隐约看到雾气中有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
白...璃宁煜喃喃自语,随即摇头。怎么可能她明明在千里之外的云州城。
半个月后,战局终于扭转。宁煜设计诱敌深入,一举歼灭蛮族主力,剩余残部仓皇北逃。大军凯旋之日,将士们欢呼雀跃,唯有宁煜心中充满疑惑——这场胜利来得太过蹊跷,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相助。
回程途中,宁煜特意绕道去了当初遇见白璃的那处山间温泉。泉水依旧,却不见伊人踪影。他自嘲地笑了笑,正准备离开,却在温泉边的岩石上发现了几缕白色的毛发,柔软如丝,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宁煜小心地将毛发收入怀中,心中的疑问更深了。
回到云州城,百姓夹道相迎。宁煜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始终未见。直到欢迎仪式结束,他才抽身前往灵素堂。
药铺大门紧闭,门前冷落。宁煜叩门许久,才听到里面传来虚弱的回应:今日歇业,请改日再来。
白姑娘,是我。宁煜心中一紧。
门内沉默片刻,随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白璃苍白的脸。她比出征前瘦了许多,眼下有明显的青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将军...凯旋了白璃勉强一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宁煜心头一颤:你怎么病成这样
他不由分说推门而入,这才发现白璃几乎站立不稳。他一把扶住她,触手之处冰凉如雪。宁煜二话不说,将白璃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室。
将军不必...如此...白璃微弱地挣扎着。
别动!宁煜沉声道,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城中大夫呢我让人去请。
白璃摇头:不必...我只是劳累过度...休息几日便好。
宁煜注意到床头小几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药,看样子她已经病了好几天。他心中一阵抽痛,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又没日没夜地救治病人
白璃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宁煜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重新熬药。当他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回来时,白璃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的睡颜安静而脆弱,长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宁煜不忍打扰,轻轻将药碗放在一旁,却在转身时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将军...
我在这儿。宁煜立刻回到床边。
白璃半睁着眼睛:边境...可还顺利
宁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说来奇怪,此次出征,我屡次陷入险境,却总能化险为夷。有时甚至感觉...有人在暗中相助。
白璃的睫毛微微颤动:或许是...将军福大命大。
宁煜从怀中取出那缕白色毛发:我在山间温泉边发现了这个。白姑娘可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
白璃的呼吸明显一滞,随即强自镇定:或许是...山中的白狐那一带...确实有狐狸出没。
宁煜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总觉得,那温泉边的相遇,不是巧合。
白璃避开他的目光:将军多虑了...
一阵沉默后,宁煜忽然道:我明日再来看你。好生休息。
离开灵素堂,宁煜心中的疑问不减反增。白璃的病情来得蹊跷,时间又恰好与他出征吻合。再加上那些战场上的奇异事件...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思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日子,宁煜每日都会抽空去灵素堂探望白璃。她的恢复速度慢得令人担忧,整整十天过去,脸色仍苍白如纸。宁煜开始带些补品和书籍去,两人有时一整个下午都在安静地读书,偶尔交流几句心得。
这种相处方式奇妙地契合了两人的性格——宁煜沉稳内敛,白璃恬淡从容。他们谈论诗词歌赋,探讨医道兵法,却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敏感的话题,比如白璃的真实身份,比如宁煜心中的疑虑。
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宁煜又一次造访灵素堂。白璃的气色终于好了些,正在后院煎药。宁煜熟门熟路地走到她身旁坐下,接过她手中的蒲扇,轻轻扇着火炉。
将军今日似乎有心事白璃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
宁煜沉默片刻,道:今日接到朝廷密报,说是有妖族混入云州城,命我暗中查探。
白璃的手指微微一颤,但很快恢复平静:将军...相信世上有妖
以前不信。宁煜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但近来经历的种种...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
白璃轻轻拨弄着药罐中的药材:若真有妖,将军会如何处置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妖。宁煜抬头望向月亮,若为祸人间,自当斩除;若行善积德...他顿了顿,或许不该一概而论。
白璃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将军的想法...与常人不同。
宁煜忽然转向她,目光灼灼:白姑娘,你可信世上有妖
两人的目光在月光下相遇,一个探寻,一个躲闪。最终,白璃轻声道: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呢妖也好,人也罢,重要的不是身份,而是本心。
宁煜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那晚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却又似乎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宁煜来灵素堂的次数更多了,有时甚至会在那里处理军务。白璃则开始为他准备特别的药茶,说是能安神醒脑。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享受着这种亲近,却又都不敢更进一步。
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宁煜在将军府批阅公文,忽然听见窗外有异响。他警觉地按剑而起,只见一道白影从窗前掠过。宁煜推开窗,风雨立刻灌了进来。在闪电的亮光中,他清晰地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站在院墙上,金色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狐狸身后,分明有三条蓬松的尾巴!
等等!宁煜大喊,但白狐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宁煜呆立窗前,心中翻江倒海。那狐狸的眼神,与白璃如此相似...而三条尾巴的狐狸,显然不是寻常动物。所有的线索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白璃的突然出现,她超凡的医术,战场上神秘的相助,以及她每次救人后的异常疲惫...
不...不可能...宁煜喃喃自语,但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次日清晨,宁煜顶着风雨来到灵素堂,却发现大门紧锁,门前贴着一张字条:外出采药,归期未定。
宁煜盯着那张字条,心中五味杂陈。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白色毛发,做了一个决定——他要亲自去山间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