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苏——
那一刻,沈亦安的心脏简直跳到了嗓子眼,两眼一黑。
可当他看清楚上边的名字：苏珊
这人是谁
同事搭腔：
这年头不会有人莫名其妙的乱发葬礼邀请函吧,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啊,跟你老婆一个姓,说不定是你老婆亲戚。
沈亦安本就心里焦躁,听见有人提苏沁,瞬间就怒了。
别胡说。
要是我老婆家亲戚,她肯定会给我打电话,我就得赶回去安慰她了。
说得煞有介事,沈亦安越来越觉得心里不安。
这时,辛迪朝他暴露出白大褂之下的诱人身材。
除了他,没人看得见。
沈亦安瞬间被吸引了注意,下意识滚动喉结,朝她勾嘴一笑。
辛迪眯着眼,咬咬下嘴唇,尽显风韵。
两个人像商量好似的,在医院的消防通道里碰面。
辛迪勾住沈亦安的脖子,若有若无的吻了他一下。
怎么了沈医生,闷闷不乐的。
这两天咱们根本就没下床,可我还是没玩够,要不要......
说着,辛迪用水葱似的指甲划过男人的胸膛,满眼渴望。
可沈亦安不知道怎么,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提起兴趣。
总感觉心里像有块石头堵着一般。
被女人撩拨了好一会儿,沈亦安按住了她的手腕。
犹豫道：算了吧,改天。
辛迪野猫似的爪子依旧作乱,不服气的继续吻着他的胸膛。
怎么从我家出来就这样心不在焉的,提了裤子就不认人啊,沈医生你——
沈亦安心里压抑到极点,死死攥住了女人的手腕,语调冷的像冰。
听不听得懂,我现在没心情。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就是因为苏沁没法和我睡,我才找你发泄的,下了床就别乱说,叫人听见就不好了。
见状,辛迪再也不敢多说,委屈的直瘪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瞪他。
沈亦安完全没有心思哄她,只是晃了晃手机,道：
你去查房吧,我要给苏沁打个电话,陪你两天了,再不找她她该起疑了。
听见这话,辛迪哼了一声,跺着脚转身离开了。
看见她走后,沈亦安则掏出手机打电话。
可却发现手机卡竟然被拔掉,掉在了兜里。
他一心以为又是辛迪捣的鬼,只好重新安装了手机卡。
可是开机的一刹那,手机里的消息喷涌而出。
【老沈,苏沁她掉进海里去了,搜救队找了好几个小时都没发现,我给你发位置,赶紧来！】
【怎么给你打电话不接啊,苏沁凶多吉少,你至少来看看啊。】
......
以下是今天早上的消息：
【沈哥,苏沁好像真的被淹死了,葬礼你能赶到吗】
【怎么还不接电话,葬礼的邀请函给你放办公室的桌子上了,来不来由你吧！】
屏幕上的字像恶魔一般张牙舞爪,沈亦安瞬间觉得天旋地转。
6
不停涌进的消息就像是一记重锤。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明明那天早上她还好好的,怎么,怎么会
沈亦安直接脱了白大褂扔在一旁,发了疯似的冲出医院。
他尝试了好几次才拧好钥匙,一路上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按照邀请函上的地址,他找了过去。
一秒一秒的飞逝,比软刀子割肉都要痛苦。
到达礼堂,所有人都在。
沈亦安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双腿发软的走到遗像前。
上边是他恩爱五年的妻子苏沁。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一旁的兄弟想要抱怨,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可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跟着痛心。
老沈,事发突然,我们也都惊住了,实在也是没办法。
节哀吧。
沈亦安好像被抽干灵魂,环顾四周,也没法相信这就是事实。
苏沁,苏沁她真的......
他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下一秒,就像个疯子一般拽住朋友的衣领。
我老婆怎么可能会死呢！
是不是你们谁把她藏起来了,可能她只是失踪了呢,绝对不可能死的！
有人解释道：
前几天,苏沁欢欢喜喜的约我们去游艇上开派对,可是谁能想到,她直接从游艇上掉下去,扑腾了好几下,可是水太深了......
等我们缓过神,要跳下去救她的时候,她就消失在水面上了。
沈亦安越是听着这些,越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开始抱头痛哭。
这时,有心直口快的人,情绪一时激动：
沈亦安,我们大伙儿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不接,你当时究竟在干什么
现在着急了,有用吗
她要上前,其他人就在一旁拉着。
而此时的沈亦安,突然意识到——
当时他正在和辛迪躺在床上,累到浑身发软,玩的昏天黑地。
可他还是没有勇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
但在心里,他后悔到心如刀绞,恨不得死的人是他。
沈亦安缓缓起身,随便拉过一个人问：
那我老婆为什么要叫苏珊,搞错了吧
有人回答：
我们也奇怪呢,相关部门说,苏沁把她原来的名字注销掉了,现在就叫苏珊。
然后人群中站出一个男的,递过来一只备用机。
这是我在游艇上看见的,应该是苏沁留下来的。
沈亦安颤颤巍巍的接过手机,没有密码,直接就能看见界面。
上面没有多余的软件,只是相册里,装满了聊天记录的截图,还有视频。
他点进去,整个人都僵住了。
每一帧,每一张,全都是辛迪给苏沁发来的挑衅信息。
甚至还有自己和辛迪的暧昧视频。
也就是说,每一次他出去找辛迪,苏沁全都一清二楚。
沈亦安麻木的翻着相册里的内容,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屏幕上。
霎时,他的心脏猛的抽搐,恍惚往前走两步,就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7
沈亦安再睁开眼睛,隐隐约约听见周围有人讨论。
辛迪你可以啊,怎么突然间怀孕了,孩子爸爸是谁啊
快说啊,让我们也见见呗,看看是何方大帅哥
耳边叽叽喳喳的八卦声,让沈亦安逐渐清醒。
这时,辛迪察觉到他醒了,急忙上前来。
沈医生你好点了吧
然后悄悄的贴在他耳朵上,说道：
刚才已经检查过了,怀了你的孩子诶。
高兴吧
闻言,沈亦安只觉得头疼欲裂,直接摆过头去。
我不想要孩子,打掉吧。
自己的妻子刚过世,他又怎么可能因为情人怀孩子而高兴。
况且,他从来没想要辛迪给他生孩子。
辛迪对他而言,就是泄欲的工具而已。
怎么能比得上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没有施舍给女人一个目光,冷漠的补充道：
我会给你转账,就当是补偿你。
又强调了一句：必须打掉。
而他病床前的辛迪,死死的咬住嘴唇,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如此冷漠。
苏沁到底有什么好的,要你这样为了她折磨自己的身体。
她甚至都不配当女人,你还护着她！
话音刚落,一个突如其来的巴掌印在了她娇艳的脸上。
沈亦安目眦欲裂的瞪着她。
苏沁再怎么样,她也是我老婆！
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辛迪愤愤的转身,脸上再没有半点笑容。
沈亦安面如死灰,穿好衣服,翻身下了床。
走到医院走廊,他模模糊糊的听见自己科室的小护士在聊天。
沈医生的老婆怎么说没就没了,哎,可怜了她费尽千辛万苦怀的孩子。
嘘！苏沁交代过了不许告诉沈医生,现在人都去世了,就别挂在嘴上说了。
可话音刚落,小护士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虚弱又悲痛的男声：
什么
苏沁怀了我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两个小护士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吓得比石灰都白。
沈,沈医生......
沈亦安双腿发软的上前,要她们一五一十的把话说清楚。
您太太用了您在精子库的精子,说是要给您一个惊喜,可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到最后都没说。
那一刻,沈亦安心里也明白为什么苏沁没有告诉他怀孕的事。
毕竟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辛迪的苟且,又怎么可能会送给自己惊喜。
霎时,他感觉自己的五脏都要碎了。
难道这就是苏沁那天所说的惊喜吗
一夜之间,他失去的不止是妻子,还有未出世的亲骨肉！
他是产科大夫,知道试管有多痛苦,那是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
得知这些残酷的消息以后,沈亦安一蹶不振。
甚至在一次手术中失神,犯了个要命的大错误。
为此,他被迫停职,整日出入娱乐场所。
甚至染上了酒瘾,每日喝的醉醺醺的躺在大街上。
恢复精神之后,就自己爬回家。
院长看他这副模样,恢复任职的计划推了又推,最后索性不提了。
可是沈亦安并不在乎,一心把所有钱拿出去,派人到海里寻找苏沁。
晚上喝酒,白天站在海边吸烟,看搜救队潜进海里找人。
他的眼眶发红,咬着烟的嘴唇发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8
我当初在意大利留学,也没有如今待的这么畅快。
安安心心养着胎,好像一忙起来,把所有烦心事都忘了。
现在顶着苏珊这个名,就像是时间重启,如获新生。
从前,我总觉得嫁了人,沈亦安就是我的天。
如果他抛弃我,背叛我,我的天就彻底塌了。
所以那些日子我战战兢兢,一颗心被揉成碎渣,疼的没有办法呼吸。
可是来意大利的这九个多月,我才幡然醒悟。
他并不是我的天,他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甚至,如今离开他,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快。
不需要整日疑神疑鬼,把自己折磨成疯子。
也不用每次收到辛迪挑衅的消息,都心惊肉跳,感觉整颗心都被蹂躏了。
可能那份婚姻早就已经变质,不需要我苦苦经营了。
只是没想到,有天去医院看病,竟然还是听见了沈亦安这个名字。
你说的沈亦安,是我大学时候的师兄,他现在竟然在满天下找老婆
可不是么,三千万,整个医学界都传遍了,听说他不相信老婆掉进海里死了,偏得到处找。
两个医生这么讨论着,齐刷刷把目光放到我身上,问我：
请问哪里不舒服
我赶紧低了头,摆了摆手,脚步急匆匆的扭头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里开始打鼓。
明明我当初做的滴水不漏,所有朋友都信了,为什么唯独沈亦安不信。
莫名的,最近身边的人都会提起他。
毕竟他从前也在这里留学,正式上班以后又因为医术而名声大噪。
医学天才丢了老婆,好像就真的成了新闻了。
不止如此,这些天我总觉得有人在悄悄注视着我。
没有乱七八糟的目的,单纯的跟着我进入超市、影院、医院......
后来我索性很少出门,而且孩子月份大了,也不方便出门。
可有一天,公寓管理员给我房间打来电话。
苏小姐,楼下有个叫沈亦安的先生找您,您要见见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但我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用了,我不认识他。
以后他再来找我,就说我不住在这里了。
说完,我立马挂断了电话。
我踱步到窗前,轻轻掀起了窗帘。
才发现外面漫天卷地的雪花已经飘了下来,寒风也强劲。
从上往下看,沈亦安的身子纤弱的像是稻草人,好像一吹就能倒。
白皑皑的雪地里,只有他的孤影。
不多时,我回过神来重新拉上窗帘,蒙头大睡了一夜。
可次日,却隐约感觉肚子传来阵痛,满头大汗的攥着床单。
快......快救救我！
9
等我再睁开眼睛,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旁边的小护士说：
你可算醒了,羊水已经破了,做好心理准备就快要生了。
正当我纳闷是谁送我来医院的时候,我看见了门口熟悉的侧脸。
是沈亦安。
他身体全然靠在门外的墙上,眼神愣愣的看向某一处。
可我已经没法再顾及他。
肚子的阵痛越来越猛烈,我只能不停的调整自己的呼吸。
但最后实在忍受不了,猝不及防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啊！
这时,周围所有的护士医生全都围了上来,给宝宝测量胎心。
而人群中,挤进来一个颓废不堪的身影。
沈亦安心疼的注视着我,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家属出去等着,我们要安排生产了。
可他却拽住医生的胳膊,声线颤抖着。
我也是产科医生,能让我给我老婆接生吗
医生上下打量了他,急着把他推出去。
别开玩笑了行吗你又不是我们医院的,别打扰我们给孕妇接生。
说完,我就被医生和护士往手术室里面推。
而沈亦安穷追不舍的紧紧跟着,生怕把我弄丢一般。
他用打着颤的手签了字,目送我进手术室。
那是我经历的最痛苦的十多个小时。
是个男孩儿。
我只下意识的庆幸,我的孩子不需要和我一样遭罪了。
病房里。
我精疲力竭的躺在床上。
而沈亦安却一直抱着孩子坐在病床边,原本阴沉的眉眼展露笑意。
一会给我递水,一会问我要不要上厕所。
可我一句话都没说。
唯一有的一句就是：谢谢。
他的目光不再犀利,而是默默垂眸,抿抿嘴唇。
你是我老婆,这是我儿子,没什么可谢的。
我果断回应：
不是。
我早就不是你老婆,这个孩子,也不和你一个姓。
这句话像是刺激到了他,男人眸色一沉,湿润了下嘴唇,转过身。
我去买饭。
在医院的这几天,我们相对无言,他也没有掰扯过去的事。
我顺利出院,沈亦安要开车送我回去。
不需要。
我打车一样可以回家。
闻言,沈亦安的眉头微动,敛眸。
我知道是我有问题,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但,你总要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咱们重新开始不好吗
我从他怀里抱过孩子,抬起明亮的眼睛看他。
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
而且我也不想再追究以前的烂事,沈亦安,咱们只能各走各的,你以后别来了。
见状,沈亦安还要继续说什么,我直接走到路边。
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抱着孩子上去。
而通过后视镜,沈亦安落寞的身影像个雕像一般立在原地。
恰巧亮起的路灯,把他苍白颓然的脸照的更加凄惨。
但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没资格流泪。
我紧紧抱着小小一只的孩子,激动的眼泪直流。
你就叫,苏云泽吧。
10
接下去的日子,门口总会出现一堆品牌衣服,还有吃的。
省了一笔开销,我自然乐得收下。
只要沈亦安不出现。
日复一日,持续了一年,我每天都开门到门口拿东西。
直到有一天,开门后发现沈亦安就站在门口。
他的精神大不如前,只是驼色的大衣裹着他的身体,才看起来没有那么糟。
我急着关门,可他却不顾被门夹的风险,死死扒住了门框。
苏沁。
能让我说几句话吗
我自顾自回身抱起哭闹的孩子,哼着歌哄他。
而沈亦安站在门口变得局促,尝试了几次,都没敢迈进门来。
苏沁,从前是我不好,我根本就不该那么对你。
但你也看见了,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实在太痛苦了......
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能不能重新尝试着接受我
我冷冷一瞥,笑出声来。
烂事是你做的,为什么要让我迁就你
你不喜欢这个结局,当初就不应该辜负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沈亦安本就殷红的眼眶淌下一串热泪。
良久,他吸了吸鼻子,专注的看我怀里的孩子。
他,会说话了吗,会叫爸爸了吗
我的眼皮没抬。
他没爸爸。
他现在姓苏,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想啊,如果等他长大了,知道自己有一个你这样的爸爸,他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很明显,这话完全刺痛了他的心,难堪的低了头。
但我说的是实话。
而且我一直提醒着自己,等小泽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育他。
告诉他,千万不要辜负了爱人的心。
毕竟,他妈妈切身体会过,那种滋味有多疼。
半晌,沈亦安缓缓抬头,声线都在颤抖。
苏沁,你瘦了,也不爱笑了。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我现在真的很恨自己,如果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但是我也不会......
看吧,他连自己做的事情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哪怕他敢作敢当,我也会觉得他是条汉子。
可眼前的他,就是个懦夫,不堪的懦夫。
我低头逗着孩子玩,半天才腾出空来回应。
你错了。
我和我儿子生活的挺开心的,只不过看见你了,我才没笑罢了。
说完,我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无比认真的问他：
如果你的话说完了,就走吧。
以后也别再来了。
闻言,沈亦安垂眸,抿了抿嘴唇,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
这是我全部的积蓄。
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对自己。
我想都没想,直接接过那张卡来。
谢了。
说完,我用眼神示意他,他才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顺势关上了门。
回归平静,孩子也乖乖的睡着了。
可我去阳台晒衣服的时候,发现沈亦安还站在楼下。
其实我也不明白,他眷恋的是我,还是他悲催的婚姻家庭。
不过,从那天以后,门口没有了沈亦安买来的东西,也没了他。
直到几个月以后,我带着小泽去医院打疫苗,无意中听见了关于沈亦安的事。
听说他现在一碰手术刀就手抖,有人说是心里边的病,现在正治病呢。
为啥
还能为什么,前一阵子他不是满天下找老婆吗,那肯定是没找到呗。
可惜可惜,得了这个病,以后恐怕连医生都做不了了,哎......
沈亦安在别人的眼里是可怜人,可在我眼里,他就应该这么活着。
孤零零,一事无成,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