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成亡国之君

李煜的亡国之痛,本质上是一种......

我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论文答辩现场的天花板开始扭曲旋转,眼前导师严肃的面容渐渐模糊。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炸开,耳边只剩下心电监护仪的刺耳鸣响。

病人室颤!准备除颤!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一顶绣着金龙的明黄色帐幔。身下不是医院病床,而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榻,锦被上的团龙纹样在晨光中闪闪发光。

官家醒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吓得我浑身一颤。转头看去,是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正跪在床边捧着鎏金脸盆。

官家这个称呼像一盆冰水浇在我头上。我猛地坐起身,老太监慌忙递来一面铜镜。

镜中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约莫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唇若涂朱,左眼角一颗泪痣平添几分忧郁。这张脸我在史料中见过无数次。

南唐后主李煜。

现在是......什么年份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官家,乾德二年三月初六。老太监疑惑地看着我,昨日官家在澄心堂批阅奏折至三更,可是累着了

乾德二年!公元964年!我的历史知识立刻给出答案——距离宋军攻破金陵还有整整十四年。但眼前的情况更紧急:我,一个现代历史系研究生,居然穿越成了李煜!

强作镇定地让太监伺候洗漱,我仔细观察着寝殿。墙上挂着董源的山水,案几上摆着周文矩的仕女图,书桌上摊开的奏折字迹清秀——是李煜亲笔无疑。

官家,今日国丈周府送来新鲜樱桃,娘娘命人冰镇着,说等官家醒了品尝。老太监边为我系玉带边说。

娘娘周府我心头一跳:可是昭惠皇后

老太监手一抖:官家说笑了,昭惠娘娘薨逝多年,如今是圣尊后周娘娘主理后宫。

我脑子飞速运转。圣尊后是李煜的正室大周后,她的妹妹小周后此时应该才......

周家二小姐可来了我试探着问。

周薇小姐在偏殿候着呢,说是奉娘娘之命来请教官家书法。

周薇!小周后的闺名!史书鲜有记载,只有野史提及。我心脏突然狂跳起来,那个在史料中惊鸿一瞥的传奇女子,此刻就在一墙之隔。

宣。

片刻后,珠帘轻响。一个着鹅黄衫子的少女低头走进来,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形还未完全长开,却已能看出日后的绝世风姿。

臣女周薇,拜见官家。她行礼时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声音清凌凌如山间溪水。

免礼。我嗓子发干,赶紧端起茶盏掩饰。

小周后抬头刹那,我手中的茶盏差点跌落。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得能映出人影,眼尾微微上挑,右眼下有颗几乎看不见的褐色小痣。与后世画家想象的妩媚形象完全不同,此刻的她纯净如枝头初绽的杏花。

阿姐说官家的'金错刀'书法独步天下,命我来学。她说话时睫毛轻颤,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腰间丝带。

我这才注意到她没穿鞋袜,只套着素罗袜踩在青玉砖上。这个细节让我想起李煜那首著名的《菩萨蛮》——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怎么不穿鞋我脱口而出。

小周后耳尖顿时红了:过...过来时在花园踩了泥,鞋袜都脏了...她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官家不会告诉阿姐吧

我哑然失笑。这一刻突然理解了李煜为何为她痴狂——在这森严宫禁中,她就像一束不期而至的阳光。

来,我教你写字。我铺开宣纸,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李煜的金错刀。正尴尬时,身体却自动执笔挥毫,写下林花谢了春红六个字。

小周后凑近看时,一缕发丝垂落在我手背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她突然指着谢字:官家这一笔起锋太急,像在害怕什么。

我心头一震。现代研究李煜书法时,导师也说过类似的话——李煜的笔锋里藏着惊惶。

你懂书法

不懂。她歪着头,但阿姐说我看人很准。突然压低声音,比如官家今早看我的眼神,就像...就像看到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我手一抖,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这少女的敏锐令人心惊。

报——韩丞相紧急求见!

老太监的通报打断了这微妙时刻。小周后立刻退后三步,又恢复了端庄模样:臣女告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莫名想起史料记载——小周后最终随李煜一同赴死,年仅二十八岁。

韩熙载是历史上著名的忠臣,见到我立刻跪地急奏:官家,宋使送来国书,索要岁币增至三十万贯!

我接过绢书,上面赫然是赵匡胤的印玺。历史上这次勒索直接导致南唐财政崩溃。

告诉宋使,南唐不是钱袋。我模仿着李煜的语气,另,秘密调集水军,加强采石矶防务。

韩熙载震惊地抬头:官家采石矶乃长江天险,宋军不可能...

按我说的做。我打断他,还有,清查户部账目,停止所有宫殿修建。

老臣退下后,我立刻翻阅史书。作为历史系学生,我清楚地记得宋军正是从采石矶突破长江防线。如果能提前布防...

官家!官家!小周后突然哭着冲进来,发髻散乱,阿姐突然晕倒了!御医都说...都说...

我扔下书卷直奔后宫。大周后躺在凤榻上脸色惨白,五六个御医束手无策。现代医学知识让我立刻判断出这是急性阑尾炎症状。

准备热水、烈酒和缝衣针!我厉声道,再取大蒜捣汁!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用土法暂时控制住感染。当大周后呼吸平稳下来时,发现小周后正跪在榻边,含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官家怎么会这些她小声问。

我苦笑:梦里学的。这是实话。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在澄心堂查阅史料。作为穿越者,我知道所有历史走向——974年宋军压境,975年城破,976年李煜被俘,978年七夕被毒杀...

还有十二年...我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

官家要改变什么

小周后的声音吓得我差点跳起来。她不知何时进来的,赤脚站在月光里,怀里抱着我的披风。

你怎么...

官家晚膳都没用。她放下披风,目光落在我摊开的史书上,《吴越备史》官家为何突然看这个

我急忙合上书:夜深了,你该回去陪你阿姐。

阿姐睡了。她突然伸手按住书页,官家从今早就怪怪的,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后背一凉。她的直觉准得可怕。

周薇,我第一次直呼其名,如果明知结局是悲剧,你会选择开始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就像知道花会谢,难道就不开了吗轻轻抚过案上插着的桃花,至少它美过。

这一刻,我似乎理解了李煜为何明知亡国在即,仍要写下那么多风花雪月。有些美丽,值得用悲剧去换。

我送你回去。我拿起宫灯。

走在长廊上,她忽然问:官家相信人能改变天命吗

我...不知道。

我信。月光下她的侧脸如瓷般皎洁,就像官家今日救了阿姐。突然转身面对我,如果有一天官家需要,我也会救你。

少女的誓言轻得像片羽毛,却沉甸甸落在我心上。历史上正是这个女孩,在城破之日穿上嫁衣,牵着李煜的手走向死亡。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攥紧了史书。作为穿越者,我真的能改变历史吗还是终究要看着这朵花,在最美的时刻凋零

第二章:姐夫与少女

连续七日暴雨后,金陵皇城的御池涨了三分。我站在澄心堂的窗前,望着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琉璃瓦,手中攥着今早宋使送来的贡品清单。

三十万贯...我喃喃自语。这相当于南唐全年赋税的三成。历史上李煜正是被这些逐年增加的岁币拖垮了财政。

官家。

韩熙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丞相须发皆白,手中象牙笏板微微发颤:户部奏报,若如数缴纳,恐江南今冬会有饥荒。

我盯着清单上刺目的朱砂数字,突然将绢帛拍在案上:传旨,变卖朕私库所有珍玩,充作岁币。

这...韩熙载瞪大眼睛,有损国体啊!

总比饿死百姓强。我转身从多宝阁取下最珍贵的龙纹玉壶,先把这个...

官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周家二小姐落水了!

我手中的玉壶咣当坠地。没等太监说完,我已冲出殿外,朝御池方向狂奔。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心跳声大得仿佛要震破耳膜。

御池边围着一群宫女,有人哭喊着往水里扔绳子。池中央,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正在挣扎,乌黑的长发散开在水面,像一幅被浸湿的仕女图。

周薇!

我踢掉锦靴跃入水中。三月的池水刺骨寒冷,沉重的龙袍瞬间吸饱了水。我拼命游向那个正在下沉的身影,抓住她手腕的刹那,她突然像八爪鱼般缠上来,差点把我也拖入水底。

松手!我在她耳边喝道,我带你上去!

少女惊恐的眼睛对上我的视线,终于松开些力道。我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向岸边游去,手掌下的衣料湿透后几乎透明,能清晰感受到她初显的曲线。

上岸后宫女们立刻用锦被裹住小周后。她咳出几口水,苍白的脸上沾着水草,右腕内侧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在湿漉漉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什么时候的事我盯着那道疤。

她迅速用袖子遮住:去年冬天...不小心被碎瓷划的。

我在现代医院实习时见过太多自杀未遂的伤口——这绝不是意外。但此刻她抖得像片秋风中的叶子,我不忍追问。

送二小姐去暖阁,传御医。

转身要走,袖口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拉住。小周后嘴唇发紫,却挤出一个微笑:官家的词集...我藏在袖子里...全湿了...

她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本泡烂的册子,正是我的《阳春集》。首页墨迹已经晕开,但还能辨认出《玉楼春》的句子——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我接过湿透的词集,发现她指尖有细小的茧子——是弹琴磨出来的。

为什么...

我想谱成曲子...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菩萨蛮》那首...还差最后一段...

宫女们急忙把她抬走。我站在原地,看着锦被下露出的一截湿发,水珠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

那晚我在澄心堂批阅奏折到三更,却总忍不住看向案头——那本湿透的词集已被我小心晾干,纸张皱得像老人皮肤。小周后居然在偷偷为我的词谱曲

官家,该歇了。老太监轻声道。

再等等。

我推开窗户,夜风带着梨花香飘进来。忽然,一缕琴音混在风中,时断时续。是《菩萨蛮》的调子!我循着乐声穿过几重宫门,在梨园深处看到一幕终生难忘的景象——

小周后独自坐在石凳上,月白色的中衣外只披了件纱衫,湿发挽成松散的单髻。她专注地拨弄着膝上的月琴,脚边摊着那本晾干的词集。月光把她的睫毛在脸上投出小扇子般的阴影,随着琴音轻轻颤动。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她轻声唱着,嗓音还带着落水后的微哑。

我僵在梨树下不敢动弹。这是李煜后期为小周后写的艳词,现在居然被她自己唱出来!历史的时间线开始混乱了吗

琴声戛然而止。小周后突然抬头,月光下我们的视线隔空相撞。她惊得月琴铮地一声掉在地上。

官...官家...

我转身就走。心脏跳得太快,必须立刻离开。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光着脚追上来拉住我的袖子。

我谱的曲子...不好听吗

夜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这个距离太危险了,近到能看清她锁骨上的一粒小痣。

回去睡觉。我硬着心肠抽回袖子,你阿姐知道了会担心。

阿姐睡了...她固执地拽住我,官家还没说,曲子好不好听

月光在她眼中流转,像两汪小小的银泉。我深吸一口气:'画堂南畔见'那句,第三拍应该再轻些。

她眼睛一亮:官家懂音律

略通一二。我后退半步,快回去,要着凉了。

小周后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现代的小侄女恶作剧得逞时的样子:官家今日跳水的样子,像极了被火燎尾巴的龙。

放肆。我板起脸,却忍不住跟着笑了。

她弯腰拾起月琴,纱衫滑落露出半边肩膀。我急忙别过脸,却瞥见她右腕上那道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个...我指了指。

她迅速拉好衣衫:真的只是碎瓷...顿了顿,官家今日为何救我

什么

陛下贵为天子,万金之躯...她声音低下去,为何冒险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史书上说你是李煜半条命啊。我望着她单薄的身影,突然理解了为何李煜会为这个女子写下一片芳心千万绪——她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却像隔着一千年的时光。

因为...我斟酌着词句,你的曲子还没谱完。

小周后怔了怔,突然笑出声来。她抱着月琴跑开几步,又回头喊道:那官家要长命百岁,等我谱完所有词!

月光下她的身影宛如精灵,赤足踏过满地落花。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回廊尽头,掌心不知何时已被指甲掐出四道月牙形的血痕。

三日后,大周后病情突然恶化。

我赶到瑶光殿时,御医们跪了一地。大周后躺在锦帐中,脸色灰败如纸,见到我却强撑着坐起来。

官家...她气若游丝,妾...怕是不行了...

我握着她枯瘦的手,现代医学知识告诉我这是败血症的症状。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几乎无药可医。

别说傻话。我强作镇定,朕已派人去寻西域良药。

大周后摇摇头,突然对帐外道:薇儿,进来。

小周后红着眼睛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我注意到她眼睛肿得像桃子,显然哭了很久。

妾只有...这一个妹妹...大周后艰难地说,求官家...日后多加照拂...

小周后的药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扑到榻前,把脸埋在大周后手心:阿姐别说了...你会好的...

大周后颤抖的手抚过妹妹的发髻,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按在小周后手上:答应妾...

掌心下是少女温凉的手背,我能感受到她急促的脉搏。这场景本该令人动容,却让我如坐针毡——历史上李煜正是在大周后病逝后娶了小周后,背上了姐夫纳小姨的骂名。

朕答应你。我硬着头皮说。

大周后长舒一口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小周后惊慌地用帕子去擦,却被姐姐握住手腕。

薇儿...你的嫁衣...大周后眼神开始涣散,娘留下的...那匹罗...

话未说完,她的手突然垂下。小周后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哀鸣,扑在大周后身上嚎啕大哭。我站在原地,看着姐妹俩交握的手,一种强烈的宿命感涌上心头。

当夜,我在澄心堂独自饮酒。史书记载大周后死于乾德二年,我竟没能改变这一点。窗外雨声渐沥,案头摊着宋使新送来的贡品清单——除了三十万贯钱,又加了十万匹绢。

官家。

我抬头,小周后不知何时站在殿中。她已换上素白孝衣,发间只簪一朵白纸花,眼睛红肿却不再流泪。

怎么不守灵

来给官家送这个。她放下一卷绢帛,贡品清单...我重新拟了一份。

我展开绢帛,惊讶地发现她把枯燥的清单编成了一首《浣溪沙》:三十万钱索岁贡,十万绢帛添新痛,犹嫌江南春色重...

你写的

她点点头:宋使若嫌少,就说是南唐新填的词牌,请他们按谱填词。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他们北人不通音律...

我忍不住笑出声。这丫头竟有如此急智!用词牌形式既保全了南唐颜面,又暗讽宋朝贪婪。历史上的小周后竟有这般政治才能

周薇。



你阿姐说的嫁衣...是怎么回事

她眼神一黯:是娘留下的血色罗衣,说等我及笄后...突然咬住嘴唇,官家早点歇息,我回灵堂了。

转身时,一滴泪终于从她眼角滑落,在素白衣襟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圆点。

七日后大周后出殡,整个金陵城缟素一片。我作为国君不能送葬,只能站在宫墙上望着送灵队伍远去。小周后走在最前面,瘦小的身影几乎被白色孝衣淹没。

那晚我在灵堂守夜。三更时分,小周后悄悄进来,跪在灵前添了一炷香。

怎么不去睡我问。

睡不着。她跪坐在我身边,总觉得阿姐还在瑶光殿...

月光透过白幡照在她脸上,眼下挂着两轮淡淡的青黑。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抚平她紧蹙的眉头,却在半空停住。

官家不必避嫌。她突然说,这里没有别人。

我的手僵在空中。她仰起脸,眼中含着两汪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这个姿势太危险了——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碰到她光洁的额头。

周薇...



你还小...

她突然凑上来,一个羽毛般的吻轻轻擦过我的唇角。等我回过神,她已经退开,眼中带着几分得逞的狡黠和几分惶恐。

我及笄了。她小声说,上月的事。

我脑中一片空白。历史上小周后确实是在十五岁那年与李煜...但现在的我只是个穿越者,怎么能...

你阿姐尸骨未寒!我厉声喝道,却不知是在警告她还是在警告自己。

小周后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可阿姐把我的手...放在官家手里...

那只是托付!

不是!她突然激动起来,阿姐早知道...早知道我...

窗棂突然咔哒一响。我警觉地转头,似乎看到一个人影匆匆闪过。韩熙载还是其他耳目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小周后也僵住了。我们四目相对,灵堂里的白烛啪地爆了个灯花。

回去。我压低声音,以后...不许这样。

她站起身,孝衣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官家今日救我,是不是后悔了

我没回答。她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夜风吹起她未束的长发,一缕发丝勾住了灵前的白幡,又轻轻挣脱。

那晚之后,我刻意避开小周后。直到一个月后,韩熙载带来一个惊人消息——宋使对那份词牌清单大为赞赏,赵匡胤甚至命乐府谱曲传唱,岁币减半征收。

官家妙计啊!老丞相捋着胡须,只是...老臣听闻,这词似乎出自周家二小姐之手

我心头一紧:谁说的

灵堂那晚...韩熙载意味深长地说,官家与二小姐...谈诗论词

我手中的朱笔咔嚓折断。那晚果然有人偷听!但老丞相接下来的话更让我心惊:

二小姐天资聪颖,可惜...他压低声音,老臣夜观天象,红鸾星动得异常...恐有血光之灾啊!

我强作镇定:丞相多虑了。

韩熙载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先帝时国师留下的谶语,'罗衣血色,宫墙倾覆'...老臣斗胆猜测,说的莫非是...

够了!我拍案而起,退下!

老丞相退下后,我打开那卷竹简。发黄的竹片上刻着八个字:罗衣染血,南唐梦断。

手一抖,竹简哗啦散落一地。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初夏的第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第三章:亡国倒计时

大周后薨逝后的第三个月,我在澄心堂召见了水军统领皇甫继勋。

采石矶增派多少战船了我盯着长江布防图问道。

皇甫继勋擦了擦额头的汗:按官家旨意,已增至五十艘楼船。只是...他欲言又止,朝中多有非议,说耗费过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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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非议

徐、徐铉大人说...说宋主仁厚,无需如此防备...

我冷笑一声。徐铉,历史上著名的投降派,后来降宋做了高官。我提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了个斩字,吓得皇甫继勋扑通跪下。

官家!徐大人乃当朝学士...

传旨。我放下笔,徐铉私通宋使,即刻收监。另,命林仁肇加紧训练水军,每旬朕要亲临检阅。

皇甫继勋退下后,我从暗格取出一卷图纸——这是根据现代军事知识绘制的战船改良方案。三个月来,我秘密召集工匠改良农具、训练新军,甚至尝试制作简易火药。但时间太紧迫了,距离宋军压境只剩...

官家。

珠帘轻响,小周后端着漆盘走进来。她穿着素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比大周后丧期时清减了不少,下巴尖得能戳人。

怎么是你送膳我急忙收起图纸。

今日是寒食节,我给官家做了麦糕。她放下漆盘,眼睛却盯着我匆忙间没藏好的图纸一角,这是什么

没什么。我转移话题,你及笄礼准备得如何

下个月就是小周后十五岁生日,按礼该行及笄大礼。我特意命尚服局准备了上好的罗衣首饰,还亲手雕了把玉梳。

小周后没有接话,突然伸手抽出那张图纸:楼船改造图她眉头微蹙,官家真要跟宋军开战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睫毛下投出两片小小的阴影。我这才注意到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多日未睡好。

周薇。我正色道,若有一日宋军打来,你...

我会死在官家前面。她平静地说,手指抚过图纸上的战船轮廓,阿姐的嫁衣...我改小了。

我心头一震。那件传说中的血色罗衣!史书记载小周后城破之日身着嫁衣自尽,难道就是这件

别说傻话。我强作镇定,从抽屉取出一个锦盒,给你的及笄礼。

玉梳在锦盒中泛着温润的光,梳背上刻着一片芳心千万绪七个蝇头小字。小周后接过来时,指尖轻轻擦过我的手掌,像蝴蝶掠过水面。

这是官家亲手刻的她摩挲着梳齿,突然笑了,好丑的字。

我耳根一热。现代人哪会用惯刻刀这七个字我刻了整整三晚,手指上全是细小的伤口。

不要还我。

她迅速把玉梳藏进袖中: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凑近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何况...官家很快就能亲自用它为我梳头了。

这句话里的暗示让我浑身一僵。按礼制,及笄后女子便可议亲。我猛地站起来,带翻了茶盏。

官家

朕还有奏折要批。我背对着她,声音发紧,你退下吧。

身后良久没有动静。终于,我听到衣裙窸窣声和轻轻的关门声。转身时,发现案上多了块麦糕,被捏成了歪歪扭扭的心形。

及笄礼前夜,金陵城下了场暴雨。

我辗转难眠,起身去御书房取兵部急报。路过瑶光殿时,隐约听到一阵琴声。鬼使神差地,我循着乐声走到偏殿窗外。

小周后正在试穿明日要用的礼服。月光下,那件传说中的血色罗衣宛如活物,在她身上流淌着诡异的光泽。她背对着窗,中衣半褪,露出雪白的肩背,正费力地系着罗衣的丝带。

我该立刻离开的。可双脚像生了根,眼睛也无法从那个身影上移开。三个月来刻意的疏远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不再是那个在御池落水的少女了,罗衣下的曲线已有了女子的模样。

官家还要看多久

小周后突然转身,吓得我后退半步。她却不慌不忙地系好衣带,推开窗户。雨后潮湿的空气混着她身上的沉水香扑面而来。

我...我来取奏折。我干巴巴地说。

她歪着头,发间垂下一缕青丝:奏折在御书房,官家走错了一整个宫殿。

月光在她眼中流转,那眼神让我想起现代酒吧里见过的猎艳女子——带着几分挑衅几分诱惑。这真的是那个在灵堂哭泣的少女吗

衣服...合身吗我艰难地移开视线。

官家不是都看见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要进来仔细看看吗

掌心下的肌肤温热细腻。我触电般缩回手,却瞥见她腕上那道疤变成了淡粉色——比落水那日更明显了。

你的手...

练琴磨的。她迅速放下袖子,明日及笄礼,官家会来吗

朕...有朝会。

小周后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沉默片刻,突然从窗内探出半个身子,在我唇上轻轻一碰:那我自己梳头。

这个吻转瞬即逝,却让我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等我回过神,窗户已经关上,只余一缕幽香萦绕不散。

第二日的朝会上,兵部尚书带来了紧急军报。

宋军攻破荆南!守将高继冲降敌!

朝堂上一片哗然。我攥着军报的手微微发抖——历史上这正是宋军南下的前兆。按这个速度,最多半年就会...

报——!

又一个驿卒冲进大殿:宋主下诏,命我朝遣使贺荆南之捷!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我强压怒火:告诉赵匡胤,南唐自有贺礼相送——林仁肇,朕命你即刻率水军进驻采石矶!

官家三思!徐铉的党羽们跪了一地,此乃挑衅...

拖出去斩了。

殿前侍卫立刻将那几个大臣押下。我扫视满朝文武:还有谁要议和

死一般的寂静中,我突然想起今日是小周后的及笄礼。抬头看天色,仪式应该已经开始。不知她是否用了我送的玉梳

退朝。

我匆匆换下朝服赶往瑶光殿。及笄礼是女子一生大事,本该由家中女性长辈主持。大周后不在了,我便请了韩熙载的夫人代劳。

刚到殿外,就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悄悄从侧门进去,只见小周后跪坐在席上,已换上了那件血色罗衣。韩夫人正为她取下童髻上的簪花,准备加笄。

一加梳髻,永结同心...

韩夫人拿起案上的玉梳——正是我刻的那把。她小心地拆开小周后的发辫,突然咦了一声。

二小姐,你的头发...

我这才注意到小周后的长发里缠着一根红线,线上串着七颗小小的珍珠。她抬头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自己系的。她迅速解下红线藏进袖中,请夫人继续。

韩夫人摇摇头,用玉梳轻轻梳理那如瀑的青丝。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小周后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光。这一刻的她美得惊心动魄,却又脆弱得像晨露,仿佛太阳一晒就会消失。

二加金钗,明德惟馨...

当韩夫人拿起金钗要插入发髻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慌慌张张闯进来:官家!宋军先锋已至江州!

金钗铮地一声掉在地上。小周后却面不改色,自己拾起金钗,对准发髻狠狠插下——

一缕鲜血顺着她额角流下,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她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将金钗稳稳插好,抬头对我微微一笑:请官家赐字。

按礼制,及笄礼最后一步是由长辈赐字。我看着她流血的脸颊,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雪...雪衣。我哑着嗓子说,周薇,字雪衣。

雪衣,雪白的衣服染上鲜血。这个名字在舌尖泛着铁锈味。小周后——不,周雪衣缓缓拜下:谢官家赐字。

她抬头时,一滴血正好落在白色裙裾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梅。

那晚我在澄心堂批阅军报到深夜。窗外忽然飘来一阵琴声,是《菩萨蛮》的调子。我放下朱笔循声而去,在御花园的假山后找到了抚琴的小周后。

她已换下染血的礼服,只穿着素白中衣,发间还戴着那支金钗。月光下,她腕上的红线时隐时现。

怎么不睡我在她身边坐下。

琴声戛然而止。小周后轻抚琴弦:官家赐的字...我很喜欢。

为什么在头发里缠红线

她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那根串着珍珠的红线:七岁起,每年生辰系一颗。将红线缠在手腕上,等系满十颗...

就怎样

就能嫁给心上人。她抬头看我,眼中似有星光流转,这是阿姐告诉我的秘密。

我的心狠狠一颤。大周后知道妹妹的心思吗那个临终托付...是巧合还是刻意

雪衣。我第一次唤她的字,你还小...

及笄了。她凑近我,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官家今日也看见了,我能为自己梳头,也能...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她胸前,为君解衣。

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急,出卖了她的紧张。我该抽手的,可那柔软的触感让我浑身血液都往下涌。月光照在她染血的额角上,像抹了胭脂。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声音沙哑。

知道。她解开衣带,阿姐的嫁衣...我穿着很合身。

罗衣滑落的瞬间,我最后的理智也崩塌了。假山后的草地上,她颤抖着接纳了我,疼得咬破嘴唇也不肯出声。当极致的欢愉席卷而来时,她突然在我耳边说:若国破,必不苟活。

这句话像盆冰水浇下来。我撑起身子,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胡说什么!

是真的。她抚上我的脸,我会穿着这件嫁衣...和官家一起...

我吻住她的唇,不让她说完那个可怕的词。月光下,她的身体像一尊白玉雕像,唯有腕上那道疤泛着淡淡的粉色。

事后她蜷在我怀里睡着了。我轻轻擦去她额角的血迹,发现那道伤口已经结痂——像个月牙形的红痣。这个夜晚太美好又太残酷,美好得让人想哭,残酷得让人心碎。

天亮前我抱她回瑶光殿。途经月老祠时,她突然醒了,指着祠前的老槐树说:听说把心上人的名字刻在树上,就能白头偕老。

迷信。我捏捏她的鼻子。

她却挣扎着下地,从祠里取了笔墨,在树皮上写下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官家刻给我的话。她仰起脸,现在还给官家。

这不是我玉梳上刻的词吗我接过笔,在树下续完下半阕: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小周后红着脸捶我:淫词艳曲!

是你先勾引姐夫的。我捉住她的手,周薇同学。

同学

就是...同窗的意思。我急忙改口。

她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从袖中掏出把剪刀,剪下我一缕头发,又剪下自己的一缕,熟练地编成同心结,装进香囊系在腰间。

这样官家就跑不掉了。她得意地说。

我笑着吻她的发顶,却瞥见香囊另一面绣着个小小的祭字。

及笄礼后,小周后正式搬出了瑶光殿,住进专门为未婚公主准备的漱玉轩。我派了最可靠的宫女伺候,暗中却让林仁肇挑选了二十名死士日夜保护。

六月盛夏,宋军的威胁日益逼近。我秘密召见林仁肇,在澄心堂地下密室策划最后的反抗。

采石矶水寨已按官家图纸改造完毕。林仁肇指着沙盘,新式拍竿可击沉宋军楼船。

我点点头:火药试验如何

威力惊人,但...林仁肇压低声音,徐铉的人一直在打探...

不必理会。我取出一份名单,这些将领的家眷,你想办法送去闽南。

林仁肇接过名单,突然跪下:官家!臣有一请...

说。

若事不可为...请官家保重龙体,暂避锋芒...

我冷笑一声:要朕学刘禅乐不思蜀

不是!林仁肇急道,臣听闻...周家二小姐她...

我猛地揪住他衣领:谁告诉你的

是...是二小姐自己。林仁肇面色惨白,她联络了诸位将领的夫人,说要组建什么...闺阁情报网...

我松开手,哭笑不得。这个小丫头!难怪最近总往宫外跑,美其名曰赏花会,实则是...

官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二小姐被宋使拦在宫门外!

我扔下沙盘冲出去。宫门外,小周后的轿子被几个宋国武士团团围住。她站在轿前,手里攥着我送的玉梳,脸色苍白却不露怯色。

怎么回事我厉声喝道。

宋使傲慢地拱拱手:这位小姐冲撞了本使仪仗...

胡说!小周后突然开口,声音清亮,明明是他们故意拦轿,说要看看南唐美人的成色!

我怒火中烧,却强自按捺:宋使远来是客,朕备了薄酒...

不必了。宋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周后,本使奉命转达宋主旨意——若官家愿献上江南第一美人,或可暂缓刀兵。

江南第一美人我心头一震。他们说的难道是...

小周后突然笑了:江南第一美人是李贵妃,可惜...她慢条斯理地用玉梳理了理鬓角,三年前就薨逝了。

宋使眯起眼:那这位小姐是...

周薇。我冷声打断,周宗之女,昭惠皇后之妹。

哦宋使眼睛一亮,那就是传闻中的...

宋使请回吧。我一把拉过小周后,朕还有军务要处理。

回宫路上,小周后异常安静。直到进了澄心堂,她才突然说:他们在打听我。



宋人。她转着腕上的红线,自从及笄礼后...就有陌生人在漱玉轩外徘徊。

我心头警铃大作。历史上小周后确实被赵光义强占...难道这一世也逃不过

从今日起,你搬回瑶光殿。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出宫。

官家怕我被抢走她突然凑近我,吐气如兰,那今晚...要不要来检查我的女红

我喉结滚动:别闹。

我是认真的。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绣帕,看,我绣了官家的样子。

绣帕上是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勉强能看出穿着龙袍。我忍俊不禁:朕有这么丑

丑死了。她靠在我肩上,可我喜欢。

窗外蝉鸣阵阵,夏日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她脸上。这一刻的宁静美好得不像真的,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七月初七,七夕夜。

我在月老祠前设宴,只请了小周后一人。她穿着淡粉襦裙,发间簪着新鲜的茉莉,蹦蹦跳跳地跑来时,像只轻盈的蝴蝶。

官家!看我抓的萤火虫!

她献宝似的打开纱囊,几十只萤火虫飞出来,在夜色中明明灭灭。我笑着为她斟了杯雄黄酒:慢点喝,容易醉。

醉了才好。她仰头一饮而尽,脸颊立刻飞上两朵红云,官家知道吗乞巧节也是女儿节...

所以

所以今晚...她凑到我耳边,酒气混着茉莉香,我要把官家...从头到脚...吃个遍...

这句话让我差点打翻酒壶。小周后却已经哼着歌去系许愿带了。月光下,她踮着脚往老槐树上系红绸的样子,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转身搂住我的脖子,官家呢有新词给我吗

我取出早就写好的信笺:《长相思》。

一重山,两重山...她轻声念着,突然顿住,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抬头看我,好哀伤的词。

不喜欢就还我。

她迅速把信笺藏进衣襟: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学着那日我的语气,眼中却闪着泪光,官家...我们会有孩子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愣住了。历史上李煜和小周后确实没有子嗣...是巧合还是...

会有的。我吻去她的泪水,很多很多。

她破涕为笑,拉着我在月老像前跪下:那官家要发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着...

月光透过祠顶的琉璃瓦,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她虔诚的侧脸,突然想起现代看过的一句话——最深的誓言,往往以谎言为代价。

我发誓。我听见自己说。

小周后笑了,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两人发丝的香囊,轻轻放在月老像前:我把官家和我...交给老天爷保管了。

回宫的路上,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条通往远方的路。

那一刻我突然想,若能永远这样走下去,该有多好。

第四章:血色罗衣

开宝七年冬,金陵城下了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我站在澄心堂的窗前,看着雪花一片片覆盖住御花园的假山。三个月前,宋军攻破荆南;两个月前,武昌失守;一个月前,采石矶水寨燃起烽火——那道我苦心经营多年的长江防线,终究还是没能挡住赵匡胤的铁骑。

官家。

小周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披着件雪狐大氅,发间簪着支素银钗,怀里抱着个鎏金手炉。三个月来,她瘦得几乎脱了形,下巴尖得能戳人,唯独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星。

军报来了她轻声问。

我默默递过那封染血的急报。小周后展开一看,手指微微发抖——林仁肇战死,采石矶失守,宋军距金陵已不足百里。

我们...还有多久她抬头看我,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小小的云朵。

最多七日。我指向地图,宋军主力已到牛渚,一旦渡过长江...

小周后突然抓住我的手:那就在他们渡江前完婚。

什么

我说,她一字一顿道,我们成亲。

我手中的朱笔啪嗒掉在地上。这半年来,我们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我是她名义上的姐夫,她是未出阁的贵女,更别提眼下国破家亡的关头...

你疯了现在哪有时间...

正因为没时间了。小周后解下大氅,露出里面的血色罗衣——那件大周后留下的嫁衣。烛光下,衣襟上的暗纹像血管一样微微凸起,泛着诡异的光泽。阿姐说过,这衣服能护主。

我这才注意到,嫁衣内衬缝着两条白绫。

周薇!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及笄那天。她平静地说,阿姐告诉我,若有一日...就用这个。

我胸口像压了块巨石。大周后竟早早为妹妹准备了殉国的白绫!而小周后...她一直都知道

我不会让你...

嘘。她捂住我的嘴,听我说完。成婚后,官家立刻从密道离城,去闽南找陈洪进...

那你呢

我留下。她抚平嫁衣上的褶皱,宋军不会为难一个女子...

放屁!我生平第一次对她爆粗口,赵光义是什么货色,史书...我是说天下人都知道!

小周后歪着头看我:官家怎么知道赵光义的事

我语塞。总不能说我是从《宋史》里看来的吧

总之我绝不会丢下你!

那更好。她突然笑了,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我们一起走。

锦囊里是张地图,标注着从金陵到闽南的密道和接应点。我震惊地看着她——这丫头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这半年我可不只是在绣花。她眨眨眼,还记得那些'赏花会'吗

原来她频繁出宫,表面是与将领夫人们吟诗作对,实则在组建一张庞大的情报网!我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她瘦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你什么时候计划的这些

从官家教我'金错刀'那天。她靠在我胸前,我就知道...终有一日要用上。

窗外风雪更大了,一片雪花从窗缝飘进来,落在她睫毛上,很快融化成晶莹的水珠。我低头吻去那滴水,尝到了淡淡的咸味。

好。我终于松口,我们成亲。

婚礼定在三日后。说是婚礼,不过是走个过场——韩熙载主婚,几个心腹大臣见证,连喜乐都是小周后自己弹的月琴。

她坚持按古礼行事。当老嬷嬷为她开脸时,我听到厢房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梳妆时,她用了那把我亲手刻的玉梳,将长发挽成妇人髻,插上大周后留下的金步摇。

一梳梳到尾...老嬷嬷沙哑地唱着,声音像砂纸摩擦。

我穿着大红喜袍站在堂前,听着城外隐约的炮火声。韩熙载在一旁老泪纵横,不知是感动还是悲伤。当小周后盖着红盖头被扶出来时,一阵狂风突然吹开殿门,卷着雪花扑进来,掀起了盖头一角。

我看到她涂着口脂的唇上,有一道新鲜的咬痕。

一拜天地!

我们朝着殿外的风雪跪下。不知是不是错觉,远处的炮火声似乎更近了。

二拜高堂!

对着大周后的灵位叩首时,小周后的肩膀微微发抖。我悄悄握住她冰凉的手,发现她掌心全是汗。

夫妻对拜!

我们面对面跪下。透过盖头的缝隙,我看到她眼中噙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这一刻本该甜蜜,却因城外隐约的喊杀声而显得格外悲壮。

礼成!

没有喜宴,没有闹洞房。礼毕后,小周后突然说:我给官家跳支舞吧。

没等我回答,她已褪去外袍,只穿着那件血色罗衣,赤足走到殿中央。随着她手腕轻转,一个金杯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是《金莲舞》!传说中失传已久的宫廷秘舞!

你什么时候学的我惊讶地问。

阿姐教的。她足尖点地,开始旋转,说是在...最后时刻跳给心上人看。

金杯在她指尖、足尖、唇间流转,竟滴水不漏。烛光下,她的身影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内衬的白绫。舞至高潮处,她突然足尖发力,金杯高高抛起——

啪!

杯子落地粉碎,酒液溅在青砖上,像一滩鲜血。小周后保持着最后的舞姿,足底被碎片割破,血珠一滴滴落下,在白色的地砖上绽开朵朵红梅。

周薇!我冲过去抱起她。

不碍事。她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这舞...本来就要见血才圆满。

我这才发现她的手腕也在流血——那道旧伤不知何时又裂开了。她虚弱地靠在我怀里,轻声道:官家...该走了。

韩熙载匆匆进来:官家!宋军已到玄武门!

我抱起小周后就往后殿密道跑。她却挣扎着下地:等等!

怎么了

那个...还没拿。她指向寝殿角落的一个漆盒,阿姐的嫁妆。

我这才注意到那里放着个不起眼的黑漆盒子,约莫一尺见方。小周后打开盒子,里面竟是厚厚一叠图纸——水军战船改良图、火药配方、连弩机关术...全是我这些年的心血!

你...

阿姐说,这比命重要。她将图纸贴身藏好,走吧。

密道入口在龙床下方。我移开脚踏,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正要下去,宫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来不及了!韩熙载面如死灰,宋军破城了!

小周后猛地推开我,冲向烛台:官家快走!

你干什么

点宫殿!她眼中闪着决绝的光,不能留给宋贼!

我夺下烛台:疯了你想自焚

这是最好的结局。她抓住我的衣襟,与其受辱,不如...

不行!我厉声喝道,活着才能报仇!

这句话让她愣住了。曾几何时,这是她对我说的话。现在角色倒转,我才明白当时的她有多痛。

殿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周后突然笑了:那官家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我答应你。

撒谎。她轻抚我的脸,但我就爱听官家撒谎。

沉重的殿门被撞开的刹那,我拉着她跳入密道。黑暗中,我们跌跌撞撞地前行,身后传来宋军士兵的咒骂声。密道阴冷潮湿,小周后的嫁衣很快被地下水浸透,拖慢了速度。

官家先走。她突然停下,我跑不动了...

我背你!

不行。她推开我,图纸更重要。

我这才发现她的裙摆已被鲜血浸透——不只是足底的伤,还有...我猛地掀开她的嫁衣,只见腹部插着一块金杯碎片,深及寸许!

什么时候的事!

跳舞时...她虚弱地笑笑,这样...宋军就不会...

我眼前一黑。她竟故意自伤,就为了让宋军嫌弃她这个伤员!我撕下衣袖为她简单包扎,抱起她继续前行。

放我下来...她气若游丝,官家...记得陈洪进...

闭嘴!留着力气!

密道出口在城外十里处的破庙。当我们狼狈地爬出来时,天已蒙蒙亮。小周后失血过多,脸色比雪还白。我抱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南走,直到看见一个小村庄。

在这等我。我把她安置在草垛后,我去找大夫。

她拉住我的袖子:别...危险...

放心。我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很快回来。

村里唯一的郎中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听说妻子摔伤,他二话不说跟着我来到草垛处,却不见小周后踪影。

薇儿

草垛上只留下一滩血迹和那件血色罗衣。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上面用树枝划了几个字:我去引开他们,官家保重。

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那个傻丫头!她竟拖着伤体去...

相公别急。老郎中指着雪地上的脚印,往北去了,应该没走远。

我顺着脚印追出二里地,远远看见一队宋军骑兵围着一个红色身影。小周后穿着单薄的中衣,赤足站在雪地里,腹部伤口又开始渗血。

南唐国后在此!她高喊着,要杀要剐...

薇儿!

我的喊声惊动了骑兵。为首的将领转头看来,我顿时如坠冰窟——是曹彬!历史上攻破金陵的主帅!

李煜!曹彬大喜,拿下!

我转身就跑。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必须保住那些图纸!身后传来小周后撕心裂肺的喊声:官家快走!

一支箭擦着我耳边飞过。我拼命跑回村子,拉起老郎中就往山里逃。老人跑不动了,指着一处山洞:那...那里...

我们刚躲进山洞,追兵就到了。透过石缝,我看到曹彬亲自带队搜山。就在他们快要发现山洞时,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是宋军主力的集结令!

算他走运。曹彬悻悻道,先押那个女人回去复命。

等他们走远,老郎中才颤声问:相公真是...李国主

我苦笑着点头。老人突然跪下:草民有眼无珠...

请起。我扶住他,可知附近可有藏身之处

往南三十里有座青云观,道长是我表兄...

当天夜里,老郎中带我悄悄来到青云观。观主见是我,二话不说收留下来。安顿好后,我取出贴身藏着的图纸——幸好没被雪水浸湿。

国主接下来有何打算观主低声问。

去闽南。我展开地图,陈洪进还在抵抗...

来不及了。观主摇头,今早消息,泉州已降。

我如遭雷击。最后一座抗宋堡垒也陷落了历史上陈洪进确实在城破前就...

那...周皇后...

观主面露难色:听说被押往汴梁了。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小周后落在赵匡胤手里...不,按时间推算,现在应该是赵光义监国...

国主别急。观主安慰道,贫道有位师兄在汴梁大相国寺,可以...

不必了。我打断他,给我准备纸笔。

当夜,我写了封降表。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必须去汴梁——小周后还在那里。观主连夜派人送信给曹彬,说我愿降。

三日后,曹彬派儿子曹玮来接。当我被押到宋军大营时,第一眼就看到囚车中的小周后。她穿着粗布衣裳,脸色惨白,手腕上戴着沉重的镣铐。

官家...她看到我,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

我来陪你看汴梁的雪。我轻声说。

曹彬还算客气,给我们安排了辆马车,只是四周有重兵把守。车厢里,小周后靠在我肩上,虚弱得像片羽毛。

疼吗我轻抚她腹部的伤口。

她摇摇头:官家不该来...

我说过的,我吻了吻她的发顶,活着才能报仇。

小周后突然抓住我的手:图纸...

安全。我压低声音,在观主那里。

她长舒一口气,靠在我怀里睡着了。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我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曾经在御池落水的少女,如今已是我的妻,南唐的国后,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押解队伍走了整整一个月。每到驿站,曹彬都命人严加看管,尤其不让小周后离开我的视线。我明白他的顾虑——历史上多少亡国君妃不堪受辱自尽。

进入汴梁那天下着雨。宋太宗赵光义在崇元殿受降,我穿着素服跪在殿前,小周后跪在我身后半步。

李爱卿请起。赵光义和颜悦色地说,朕已命人收拾好宅院...

我叩首谢恩,眼角余光却瞥见赵光义盯着小周后的眼神——像饿狼看见鲜肉。小周后低着头,但我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周氏。赵光义突然道,抬起头来。

小周后浑身一僵,缓缓抬头。一个月囚禁生活让她瘦脱了形,却依然掩不住那份惊心动魄的美。赵光义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捋着胡须道:听闻周氏精通音律

略通皮毛。小周后声音细若蚊蝇。

正好。赵光义笑道,朕的乐府缺个教习。明日进宫吧。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乐府教习分明是...我猛地抬头,正对上赵光义意味深长的眼神。

陛下!我重重叩首,内子体弱多病,恐怕...

李爱卿多虑了。赵光义打断我,宫中有的是太医。

回到赐宅后,小周后终于崩溃了。她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官家...我不去...

我知道。我搂住她颤抖的身体,我们一起想办法。

当夜,我在院中踱步到三更。小周后坐在灯下,机械地梳着长发——那把玉梳竟被她藏在身上带了一路。

官家。她突然开口,我有个主意。

什么

明日我进宫...她平静地说,找机会刺杀赵光义。

胡闹!我夺下她的梳子,你以为能近身

总要试试。她眼中闪着疯狂的光,大不了...

我捂住她的嘴:听着,明日你去乐府,无论发生什么都忍着。我会想办法...

第二天清晨,小周后被宫人接走。临行前,她将玉梳塞到我手里:官家收好。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心如刀绞。历史上小周后确实被赵光义强占...难道这一世也逃不过

傍晚时分,小周后回来了。她脸色惨白,走路姿势怪异,裙摆上沾着可疑的污渍。我冲上去扶住她,她却像触电般躲开。

别碰我...她声音嘶哑,脏...

我强行抱起她回到内室。当她脱下衣衫时,我差点吐出来——雪白的肌肤上满是青紫掐痕,胸口还有烫伤的痕迹。

那个畜生!我浑身发抖,我要杀了他...

小周后却出奇地平静:没事...我忍住了...

什么

他没得逞。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我...我来了月事...

我这才注意到她裙摆上的血迹并非全是伤。小周后蜷缩在床上,像只受伤的小兽:但他说...明日还要...

我紧紧抱住她,恨不得立刻冲进宫杀了赵光义。但理智告诉我,那样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听着。我捧起她的脸,明天你装病,我去求赵光义...

没用的。她摇头,官家...我们逃吧。

怎么逃

小周后突然压低声音:我在乐府听到...赵匡胤病重,赵光义要离宫几日...

这是个机会!赵匡胤若死,朝中必乱!我立刻铺开纸笔,画了张简易地图:青云观主说,他师兄在大相国寺...

官家。小周后突然抓住我的手,若逃不掉...答应我...

什么

杀了我。她直视我的眼睛,用最痛快的方式。

我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这个曾经在御花园捉萤火虫的少女,如今竟求我给她一个痛快...

我答应你。我听见自己说。

当夜,我们相拥而眠,像两只即将被宰杀的羔羊。小周后在我怀里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惊悸发抖。半夜,我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她正对着月光看自己的手腕。

那道疤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第五章:违命之殇

汴梁的夏天闷热得像蒸笼。

我坐在赐宅的小院里,盯着槐树上的一只知了发呆。三个月了,自从被押到汴梁,小周后每周都要被召入宫侍宴。每次回来,身上都会多几处伤。

官家。

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小周后站在廊下,穿着素白襦裙,发间只簪一支木钗。比起三个月前,她又瘦了许多,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今日...怎么样我轻声问。

她摇摇头,递给我一包蜜饯:赵光义赏的。

我接过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琥珀色的杏脯。小周后最近总带回各种吃食,说是赵光义赏的,可我注意到她从不碰这些食物。

疼吗我看着她手腕上新添的勒痕。

习惯了。她挨着我坐下,头靠在我肩上,官家今日写词了吗

我摇摇头。这三个月我只写了一首《浪淘沙》,还被看守的宋兵搜去献给赵光义了。据说他看后大笑,说亡国之君还有闲情逸致。

我有个好东西。小周后突然压低声音,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青云观主托人送来的。

我接过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是雄黄粉

不是吃的。她凑到我耳边,抹在皮肤上,能防蚊虫。

说着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个红肿的包。我小心地蘸了点药粉替她涂抹,却发现那些蚊虫叮咬分明是针眼!

这是...

嘘。她按住我的唇,明日是官家生辰,我求了恩典,可以整日陪官家。

我心头一紧。历史上李煜正是死于生日后的七夕...

薇儿。我握住她冰凉的手,答应我一件事。



无论发生什么...活着。

她眨眨眼,突然笑了:好啊,那官家也要答应我——凑到我耳边,若我死了,把我烧成灰,撒在汴河里。

这句话让我如坠冰窟。她不是在开玩笑,那双杏眼里盛满决绝的光。

当晚,小周后反常地早早睡下。我轻手轻脚来到书房,从地板暗格中取出一叠纸——是这三个月偷偷写的词稿。最上面那首《虞美人》墨迹未干: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写这首词时我几度哽咽。不是为失去的江山,而是为小周后日渐黯淡的眼睛。那个在御花园捉萤火虫的少女,如今眼里只剩一片死寂。

官家还没睡

小周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急忙收起词稿,却见她已经走到案前,手里捧着个漆盒。

给你的生辰礼。她放下漆盒,现在不许看。

我摸了摸盒子,轻飘飘的不知装着什么。小周后突然抽走我藏起的词稿,轻声念起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念到问君能有几多愁时,她的声音哽咽了。烛光下,我看到一滴泪落在纸上,晕开了愁字的那一点。

薇儿...

我没事。她抹了把脸,突然指着案上砚台,官家,我想写个字。

我磨好墨递给她。小周后执笔的手微微发抖,却一笔一划写得极认真——是个薇字。

怎么突然...

怕官家忘了我的名字。她歪着头笑了,周薇,蔷薇的薇。

我心头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她这模样,像在交代后事...

第二天是我的生辰。按礼制,亡国之君不得庆贺,但小周后还是起了个大早,在厨房忙活了半天。

尝尝。她端出一碟糕点,按江南做法蒸的。

我咬了一口,是桂花糕。甜得发腻,却让我眼眶发热——这是金陵的口味。

好吃吗

嗯。我哽着喉咙点头,像...瑶光殿外的桂花。

小周后眼睛一亮:官家还记得她欢快地摆着碗筷,我还煮了莼菜羹...

这顿饭吃得异常温馨。小周后反常地说了许多话,从我们初见的御池落水,说到七夕夜的萤火虫。说到兴起时,她甚至哼了几句《菩萨蛮》,只是五音不全,听得我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官家笑什么她撅起嘴。

没什么。我给她盛了碗羹,多吃点,你太瘦了。

瘦了才好。她小声嘀咕,省得...

话没说完,院门突然被推开。是看守的宋兵王二,手里拎着个食盒。

国主好福气。他阴阳怪气地说,陛下赐御酒一壶。

食盒里是一壶酒和两个杯子。我心头一紧——历史上李煜就是被毒酒赐死的!

谢陛下恩典。我强作镇定地接过,晚些时候再饮。

王二冷笑一声:陛下说了,要看着国主喝。

小周后的手在桌下猛地攥紧我的衣角。我拍拍她的手,斟了半杯:内子不善饮...

一起喝!王二厉声道,陛下特意吩咐的!

小周后突然站起来:我去拿蜜饯佐酒。

她快步走进厨房。王二狐疑地盯着她的背影,我急忙斟满两杯:军爷也喝一杯

少套近乎!王二啐了一口,快喝!

小周后端着一碟杏脯回来,脸色异常平静。她先拿起一杯递给我,自己取了另一杯:妾身陪官家共饮。

我们碰杯的刹那,她的指甲轻轻在我掌心刮了一下——是暗号!我顿时会意,假装饮酒实则将酒液洒进袖中。小周后却真的一饮而尽。

满意了我冷冷地问王二。

那兵痞检查了杯子,悻悻地走了。院门刚关上,小周后就冲到墙角剧烈呕吐起来。

薇儿!我冲过去扶住她。

没事...她擦擦嘴,我提前服了解药。

什么解药那酒真的有毒

小周后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个小纸包:青云观主给的...只能解一半...突然抓住我的手,官家,时间不多了...

她拉着我回到书房,取出昨晚那个漆盒:现在可以打开了。

盒子里是一套素白中衣和一把梳子——我送她的那把玉梳!梳齿间还缠着几根青丝,是她平日梳头时留下的。

这是...

给官家准备的。她平静地说,我走之后...

胡说什么!我厉声打断她,你不会有事的!

小周后笑了,那笑容脆弱得像晨雾:官家,我中的毒...不止一种。

原来她这三个月每次入宫,都在服用微量毒药!慢性毒,无色无味,会通过...体液传播。她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刻骨恨意。

你...你是为了...

他活不过三年。小周后轻声说,青云观主保证过的。

我浑身发冷。历史上赵光义确实在三年后暴毙,死因成谜!难道...

傻丫头!我一把抱住她,你知不知道这会...

值得。她靠在我胸前,只是...等不到那天了。

原来今日的酒里是另一种毒,与她体内的毒相克,会加速发作。小周后说着解开衣领,露出锁骨——那里已经浮现出蛛网般的青紫色血管!

薇儿...我声音发抖,我们找大夫...

没用的。她摇摇头,官家...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吧。

她拉着我来到院中槐树下。七月初的傍晚,暑气未消,知了还在声嘶力竭地鸣叫。小周后取出那叠词稿,轻轻抚平《虞美人》的褶皱。

这首最好。她轻声说,我想带走。

都给你。我哽着喉咙,连我一起。

小周后笑了,从袖中取出针线包,刺破自己指尖,在词稿上按了个血指印:官家也按一个。

我照做了。两个血指印并排落在一江春水向东流旁边,像两朵小小的梅花。

来世...她轻声说,不做帝妃,做寻常夫妻可好

我点头,喉咙像堵着团棉花。小周后满足地叹了口气,突然说:我给官家梳头吧。

她让我坐在石凳上,用那把玉梳轻轻梳理我的头发。梳到第三下时,我突然感到头顶一热——是血!她的手腕又开始流血,血珠顺着梳齿滴在我发间。

对不起...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弄脏了...

我转身抱住她。她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在我怀里微微发抖。

疼吗我轻声问。

有一点。她靠在我肩上,官家...唱首歌吧。

我...不会唱歌。

那念词...她的声音越来越弱,《长相思》...

我轻轻念起那首在七夕夜写给她的词。念到菊花开,菊花残时,小周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我胸前。

薇儿!

没事...她擦擦嘴角,官家...我有东西给你看...

她颤抖着解开衣带,露出贴身穿着的那件血色罗衣。令我震惊的是,衣襟内侧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是我的词!从早期的寻春须是先春早到亡国后的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一字不落。

这...

我默写的。她虚弱地笑了,阿姐说...这衣服能护主...

原来大周后早有预见!这件嫁衣不仅是殉国的准备,更是保存李煜词作的载体!小周后说着又咳出一口血,脸色已经呈现不自然的潮红。

官家...抱紧我...她声音越来越小,冷...

我紧紧抱住她,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她的呼吸越来越弱,却还挣扎着说话:那个漆盒...底下有...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王二粗鲁的声音传来:国主!陛下召周氏即刻入宫!

小周后浑身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立刻明白了——赵光义发现酒里有诈,这是要...

告诉她装病!我低声说,我去应付...

小周后却摇摇头,强撑着站起来:我去。

不行!

必须去...她整了整衣衫,否则官家会有危险...

我死死拽住她的袖子:我不准!

她突然凑上来吻住我的唇。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却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分开时,她眼中含泪,却带着笑:官家...保重。

薇儿!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院门。我追上去,却被王二拦住。眼睁睁看着小周后被押上马车,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马车启动的刹那,她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终生难忘——像诀别,又像承诺。

回到书房,我发疯似的拆开那个漆盒。底层果然藏着东西——是半片古笺!上面用血写着一片芳心千万绪,正是我刻在玉梳上的话!

这是...小周后留给我的最后讯息我捧着古笺泪如雨下,突然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红线童子,十世姻缘,血祭可解。

红线童子十世姻缘我猛然想起韩熙载说过的谶语——罗衣血色,宫墙倾覆!难道...

院外突然传来嘈杂声。我冲到窗前,只见几个宋兵抬着个担架进来,上面盖着白布。

国主节哀。王二假惺惺地说,周氏突发恶疾...

我踉跄着冲到担架前,掀开白布——是小周后!她双眼紧闭,嘴角还带着血痕,身上的血色罗衣已经被换成了粗布寿衣。

薇儿...我轻抚她冰凉的脸颊。

陛下开恩,准你们合葬。王二丢下句话就走了。

我抱起小周后回到内室。她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仿佛灵魂已经离去,只剩一具空壳。我打来温水,为她擦洗身体,换上那套她准备好的素白中衣。

当擦到她手腕时,我愣住了——那道疤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淡淡的红痕,像被红线勒过。我猛然想起古笺上的话,颤抖着解开她的衣领——锁骨下方,有个小小的红色印记,形如童子!

红线童子...我喃喃自语。

突然,一阵阴风吹灭烛火。黑暗中,我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

十世姻缘,血祭可解。

谁!

案上的油灯自行点亮。烛光中,一个穿红肚兜的童子坐在小周后胸口,赤足悬空,手腕上缠着根红线,另一头连着小周后的手腕。

李煜。童子歪着头看我,该还债了。

你...你是...

第一世,你是祭司,她是祭品。童子的声音出奇地成熟,你私放了她,害我娘被献祭...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古老的祭坛,哭泣的少女,还有...一个被推入火中的巫女!

我娘死前下了咒。童子把玩着红线,要你们十世相爱,十世不得善终...

所以那些记忆...

都是真的。童子笑了,这是最后一世。按约定,你们的灵魂归我...

我看向小周后安详的面容,突然明白了她留古笺的用意:怎么解

血祭。童子飘到我面前,用你的镇灵人血脉,换她灵魂自由。

好!

童子似乎没料到我答应得这么痛快。他歪着头:不问问代价

不必。

你会魂飞魄散...童子提醒道,永世不得超生...

我笑了:动手吧。

童子沉默片刻,突然伸手点在我眉心。一阵剧痛袭来,仿佛有人在我脑中点燃了火把。无数记忆碎片闪过——每一世的我与她,相遇,相爱,惨死...

最后一步。童子声音变得遥远,说出你的愿望...

让她...活着...我艰难地说,平安喜乐...忘了我...

世界陷入黑暗前,我似乎看到小周后的手指动了一下...

血压回升!

心率稳定了!

刺眼的白光中,我睁开眼,看到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围着我。是...医院

李教授!您终于醒了!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激动地说,您昏迷了三天!

我...回来了现代我艰难地转动脖子,发现枕边放着半片古笺,上面一片芳心千万绪的字迹已经褪色。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嘶哑地问。

2023年8月22日。女生说,您论文答辩时突然...

七夕!小周后服毒的日子!我猛地坐起来,扯掉了输液管:周薇...有没有一个叫周薇的...

您说新来的周助教女生扶住我,她在隔壁办公室...

我跌跌撞撞冲出去,撞翻了输液架。走廊尽头,一个穿白衬衫的女生正在整理资料。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来——

杏眼,樱唇,右眼下有颗几乎看不见的褐色小痣。

李教授她惊讶地看着我,您醒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腕上——那里系着一条红色丝绳。

我们...见过吗她歪着头问,眼神清澈得如同千年前御池边的初见。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伸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停住:或许...在梦里...

周薇怔了怔,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真奇怪...我昨晚也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见...她摸着红丝绳,有人对我说...'来世不做帝妃,做寻常夫妻'...

阳光突然变得很亮很亮。我看着她腕上的红绳,想起童子最后的话:

血祭已成,契约已解。这一世...随你们怎么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