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他以为爱是攻城略地的勋章；
二十一岁他认定爱是奉献式的自我感动；
二十七岁他才懂得爱是互相理解和付出；
三十二岁他觉得爱是纯粹的陪伴和支持；
四十六岁他醒悟爱更应该是克制的,适当的。
从西安城墙到伦敦地铁,从咖啡店假账到迪士尼烟火,
这个男人用三十年参透：
爱不是焊死保险箱的占有,而是目送溪流奔向自己的海。
当幻想中骑鬼火的少年喊出老登时,他终于与十六岁的自己和解。
1.
叔,我把二八大杠停楼洞口安全不谷岳隔着玄关柜上的花纹玻璃,边蹬掉球鞋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16日正午的阳光从阳台的铁艺门窗射进来,对面的老登正背光坐着,他啜了一口浓茶,盖上搪瓷茶缸的盖子,随手墩在玻璃茶几上,砰的一声。继而他直直地盯着谷岳的眼睛,不言不语,甚至不如头顶呼呼作响的风扇有生气儿。
也许他想给谷岳一些压力,然而他可能惹到了棉花。谷岳不是第一次跟女孩子回家,更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老登。要说有什么不同,他女儿确实是最美的一个,包括月明这个名字。
谷岳移开视线,女孩儿饱满柔和的小圆脸被披落下来的长发盖住了一半,从谷岳的角度能看到她的驼峰鼻和丹凤眼里的温软和狡黠。她右手指尖触碰蓝色塑胶拖鞋的刹那,左手突然覆上锁骨,颈侧的痣因大片的雪白恍惚成了一个黑洞,牢牢吸引了谷岳的思维,这动作带起的微甜让谷岳的鼻翼扇了扇,扇去了难以一窥究竟的些许遗憾。
咳咳！的声音让小男女瞬间回神,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沙发上。
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我希望你们能够共同进步。两个人不要总是想着能够在一起做些什么,而应该更多的考虑彼此是否感到恰当的舒适和愉悦。这是饭后老登对谷岳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次见面成效显著,因为谷岳显然是很能和老同志共情的孩子。关键词不要……想着……做……,所以谷岳起码会等到她18岁。
17日的晚风是柑橘味道的洗发水,这会正顺着教室的木楞窗户轻轻的潜进来。众所周知,蹑手蹑脚的行径是令人恼火的,谷岳这会就对教室后门磨磨蹭蹭互相推搡的几个男生很不满。
扑簌簌的粉笔灰不停地落下,今日的值日生月明同学屏着呼吸踮着脚,努力地抹去椎体面积的计算图示。蓝白校服的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了半寸,露出一截腰线,嗯,几何是一门好课程。
谷岳快走几步,揽住月明的肩膀,掩着她的手,快速又坚定的把高处的图形擦得一干二净,像是生怕被下课还偷偷努力地同学学去更多知识。少女僵硬的锁骨硌着谷岳的上臂,冰冰凉,像块正在融化的薄荷糖。
煤渣跑道上的碎石子会随着走动咯吱作响,物理成绩还不错的话,就应该知道两个人步调一致,太过协调的动作会引起共振。结果就是调皮的石子会跃进鞋壳里,走一步,硌一下,硌到的脚底会发痒,继续走,继续硌,痒的会越来越连贯,硌的地方会越来越红,继而发热,从脚底板一直热到心里去。
夏天的晚风本就腻歪,加上那痒那热,人的脑子就会被情绪慢慢填满,再也不觉得边上同学打量的眼神和低声的议论会带来什么干扰,最多最多,是让这夏夜,变得酸的酸,甜的甜。
18日的傍晚,大雪覆盖了西安古老的城墙,青砖上的积雪被踩出两串并行的脚印。月明突然停步,哈出的白雾把谷岳的眼镜盖了个严实。
你看那截枯草像不像字母P
我现在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里面影影绰绰映着一头枣红色的小猪。嘶~凉气入喉,谷岳也不知道掐麻筋儿这种手法她是啥时候练出来的。
Piggy这种词,雅思口语估计都考不到的吧！月明说着伸手把那枯草抬起又轻放,一起一落的,谷岳莫名想起了昨夜偷看的小电影里,女人舔舐冰激凌的特写,意义明确。
那你是不晓得猪有多好！谷岳心里暗暗的想着,买一刀上好的五花肉,竖着切一道5cm的口子,再横着划一道5cm的口子,不仅成了两口子,涂上一层薄油,再罩上一层保鲜膜,啧啧~话说这妮子好像快18岁了！
刚才在永宁门听见两个外国人说话月明跺了跺棉鞋上的雪,随身听耳机线从口袋垂落,他们说要找钟楼地铁站——可西安哪里来的地铁啊许是很久没见谷岳说话,月明自顾自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谷岳蹲了下来,在城墙垛上完整的一片雪白上,画起了伦敦的地铁路线图：等我们考过了雅思,就能真正坐上Northern
Line,去看看真正的Metro
Station了。月明蹲在他身旁,认真的看了看,说着：东郊棉纺厂招临时翻译,我们都选上的话,工资够我们拼一次了！
从明天开始,谷岳拉起月明,肉夹馍钱省下来买模考卷吧！远处城墙下烤羊肉串的吆喝,伴着孜然味的风卷着零星的英语对话略过耳畔——是护城河公园英语角的人群正在散去。
最后一缕天光沉入垛口时,两枚冻僵的小指在砖缝里勾了勾,他们的影子在城墙上拉的很长,交叠的部分正巧跨越那道六百年前的砖缝,像跨越即将破茧的晨昏线。
2.
19日的世界是一幅慢慢展开的变幻绘卷。
接收学校是University
Of
Uslter对吗请出示你的Offer和签证材料大使馆签证中心的白炽灯光下,签证官问眼前的少女。
是的,给您,辛苦了。月明说着,开始在指纹采集器上留下指纹,每一次摁下,指甲都微微泛起月牙白。
签证官的蓝印章落在护照上,发出咔哒的一声。
咔哒希斯罗机场海关的钢印落下,生物识别闸口开始闪烁绿光。
Cheers,
sir!Have
a
good
day谷岳微微眯眼,带着温和礼貌地笑意,走向入境口,站在行李检查处等着他的女孩。
谷岳的母亲跪压在24寸的大号行李箱上,还未合拢的缝隙还能看到抽了真空的被子和父亲塞进行李箱夹层的《100道家常菜》。清晨的风从窗帘缝隙吹进来,拂过外婆手工编制的平安结,中国红的平安结在泰晤士河边的夕阳下显得金灿灿的。
月明双手接过中国银行递出的汇款单,Here
you
are.转手把这张裹着防水层的单子交给伦敦分行的办事员,随着黑色的维萨卡被ATM机吞掉,印有温莎城堡的20磅钞票一张张划出了取钞口。
随着机场闸门的关闭,少年和少女对不远处的四位家长轻轻挥手,转身向前,推开单间的门,两人看着男女混住的Common
Room面面相觑,Welcome
to
London!他们一起说。
20日的夜晚充斥着嘈杂与荒唐,公共休息室被闪烁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电子乐填满,空气中弥漫着杰克丹尼与廉价香水的混合味道。
谷岳皱了皱眉头,拉开了单间的木门,随着音浪一起砸在脸上的是一只擎着啤酒瓶的花臂。
You
should
enjoy
the
party
bro!随着花臂主人喷吐的酒精,递给谷岳的是一根抽了一半的喇叭口烟卷。
Maybe
later
John.眉头皱的越发紧了,这样的派对他可享受不了。
月明像只穿行在易碎品当中的小猫,不敢触碰扭动的腰肢和热吻的人群,拼尽全力向着厨房水池走去,小脸皱巴巴的可怜极了。
谷岳快步走到冰箱旁的橱柜里,把上次在TESCO错当做便宜矿泉水买回来的气泡水整箱抱在怀里,像个推土机似的撞向月明,继而半拥着她硬是杀回了月明的单间。两人相顾无言,隔着薄薄的墙壁听见走廊里的呕吐声与笑骂声此起彼伏。
月明疲惫地把自己埋进熊猫公仔里,谷岳坐在她的书桌前,一下一下地摇晃着气泡水慢慢为它们放气儿。噗呲噗呲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他们突然想起国内高中宿舍熄灯后舍友们偷偷分享零食的窃窃私语——那种拥挤中的亲密,此刻竟比伦敦的独立卫浴更令人舒适。
凌晨三点钟,消防警报因为厨房烤焦的披萨响起的时候,谷岳拉着女孩躲在了寒风中的宿舍广场路灯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他拥着女孩,心想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谷岳大概就是那种天生适应力极强的人,哪怕21号这天他被一群违规移民和按摩老嫂子围在中间像看猴子一样品评着。
所以你确定能够接受这样的工作超过学生签证的工作时长你只能拿到一半的工资,而且,小费全部归我们,OK领班的粤普其实谷岳听不大懂,但他很老实的应着,柔和的线条牵起呆萌的笑容,毫无攻击性。
这一天是有点短的,上午12点谷岳刚抵达餐厅就学会了用两只手拿起10个红酒杯,再一次性带走十人份的餐具,以及在随后的30秒内铺完一张圆桌的桌布和防油层,这叫做翻台。
稍微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的学习能力足够强,就开始尝试如何当着客人的面,用刀叉为一条清蒸鲈鱼完整的去骨。当然他也顺便了解了原来洗洁精加洗衣粉加温水,就是最强的清洁剂,可以拖地,可以洗碗洗盘子,甚至可以清洁那些装过甜面酱和酸辣酱的汽油桶以便下次使用。
中国城的餐厅是管午饭,晚餐和宵夜的。虽然午饭和晚餐是轮餐制每顿5分钟时间,吃的是餐点儿卖不完的蒸点,但宵夜却是可以在下班以后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去选择吃炒面还是炒粉的。
既然吃得饱,那凌晨1点下班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吧。回到公寓的谷岳看了看月明单间的门,又心满意足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挑破脚上娇生惯养的13个水泡。
22日的伦敦下着细细密密的雨,这是伦敦的常态,但今天的谷岳却有点反常。
月明拉开单间的门,努力睁大朦朦胧胧的睡眼看着大清早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唔……早啊谷先生,最近一年你都下课就消失,今天怎么想起小女子了
华人街的早餐铺,她歪头竖起马尾,扫过浅灰毛衣,领口露出半截红绳——是外婆编的那只平安结,谷岳坐立不安的心稍微安定,心想这女人果然有了麻团和豆腐脑就不会刨根问底。
谷岳用筷子沾着茶水在桌上划出伦敦地铁图：其实我找到个离学校步行十分钟的公寓。陶瓷汤勺叮地撞上碗沿,他慌忙补上后半句：两间卧室都有锁！
月明耳尖泛起珊瑚色,低头搅动碗里的豆腐脑。谷岳又掏出了手写的菜谱,这是我从家常菜谱里面选出来的,一周七天都不带重样的,我还请教了餐厅的大师傅……
主卧有飘窗。他突然提高音量,惊得柜台后的老板娘抖落烟灰。谷岳尝试掏出钥匙,硬币却撒了一地,金属碰撞声里混着他急促的解释：水电费我付七成,你随时可以带朋友来,我、我晚上十点后就回自己房间……
月明忽然伸手按住他发抖的指尖,虎口处还留着餐厅打黑工时的创可贴。谷岳,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在脸颊颤动,主卧租金我们平摊。玻璃窗上的雨痕把街灯折成星芒,映亮她眼底跳跃的光,但周末早餐要加溏心煎蛋。
23日早上月明感觉耳朵被温热的鼻息和胡茬扎的酥酥麻麻,便微微睁开了眼睛,入目是谷岳熟睡的样子,想抬手摸摸他舒展的眉眼,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因为电暖气的费用属于不可承受之重,所以两个人已经纠缠成了藤蔓的样子。
这就必须得生气一下下了,居然不让我摸！月明想着,把脚丫子伸出了鸭绒被。
唉我去！被冰块塞进腰子的舒爽,让谷岳活像被抢了吃食的土拨鼠般一脸错愕。
《哈利波特》前两部电影你记得吗取景的那个安尼克堡好像就在安尼克诺丁汉郡诶！月明用极快的语速如此说着,似乎在期待着对方猝不及防之下的第一反应。
那我们出发吧。谷岳没让他的女孩失望,一把抱起了她。
国王十字车站熙熙攘攘,穿着经典风衣的两人快步越过狄更斯铜像,却在硕大的信息牌下定住了脚步,鲜红的CANCEL映在月明皱成一团的小脸上。
不要慌啊小女巫,谷岳牵起月明的手自信满满的向前走去,英国的车票是按照起始站和出发站付费的,直达车取消了也拦不住我们去霍格沃茨报道！
抵达安尼克小镇的时候已是凌晨3点,好心的家庭旅店老板驱车在寒夜的车站旁接下两个冒失的小巫师。我有一个中国朋友,他是爱丁堡大学的教授,他边开车边说,所以你知道的,如果你们愿意,到家了甚至可以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月明早上再次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经被一片白茫茫的大雪覆盖,家庭旅馆二楼的阳台上,就可以远远地看到带着白帽子的古堡,也许少了几分神秘,但着实可爱了许多。
当月明走下楼来到餐厅的时候,就看见落地窗外,素来温和沉稳的谷岳,在花园里奋力踩着雪,踩着踩着,就成了一个胖嘟嘟的爱心。女孩开心的笑起来,不错的入学礼,她想。
3.
24日秋初,两位归国的留子回到了他们忠诚的西安,凉皮和肉夹馍没有辜负他们深深地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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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的幸福感带给他们满满的行动力,谷岳拿着图纸认认真真地比划着,仿佛他学的不是营销而是工程学。月明戴着报纸小帽,持着墙漆滚筒,笑呵呵地看着谷岳白T恤上惨不忍睹的手掌印。
Give
me
five~月明雀跃着。
我觉得我可能就是你要的废物,木工什么的实在太为难了……谷岳皱着眉无辜道。
噢~我的小废物,那要不要姐姐化个缘,然后我们一起逃到三亚去晒太阳吧。月明更开心了。
侧卧还是应该改成书房,那边也有飘窗,可以在我的书桌对面安置你最爱的小角落,这样我抬头就能看见你了。谷岳托着下巴,微微皱着眉,自说自话着。
好吧好吧,我批准啦~,油漆画家小姐揽过她的小废物。
谷岳轻轻抱了抱她,转身去冰箱拿起做好的果盘递给她那你先自己玩一会,我再改一改设计图。
25日的下午茶是在新家的飘窗上进行的,是油泼辣子口味冰淇淋和热可可,何等黑暗的组合,味道意外不错。
你最近一直在捣鼓的BP是什么啊月明有些不开心道,又是一声不吭地就开始搞神秘！
我还没有完善好,怕跟你说不明白嘛,你别多想。谷岳手边还在写写画画,随口应着。
月明放下手里的热可可,深吸一口气,像是进入了某种状态,我总是会想很多的女孩子,懂得也不多,就算听了可能也是听不明白的,说不定还会阻止你做事情,拖你的后腿。这样的我,就应该安安静静的做个吃货,把桌上这些先生你精心准备的都吃光,毕竟这样才能让您满意,不至于开始觉得我难伺候吧……幽幽的声音萦绕,像蛇一样蜿蜒到谷岳耳畔。
糟糕,忘了她是个斯莱特林了……谷岳觉得大事不妙,然而那声音还在继续。
我应该认真看看今年的阿兹卡班的囚徒的,说不定可以无师自通学会阿尼马格斯什么的,变成一只永远长不大,只会等着先生怜惜的小猫咪多好。月明双手撑在小几上,身体开始微微向上移动,那可一定要是三花猫,听说这种猫咪比较厉害,万一以后先生身边有了别的更懂事的小猫咪,我好帮您管着呀,这也是我能……
手里的计划书一定是被太阳晒烫了,这时候像块烙铁一样。谷岳用拉文克劳鹰一般的敏捷,快速把计划书扔到一边,一把抱住快要跳起来的月明,拿起冰淇淋就喂进了她嘴里。听说过猫咪征服世界的理论吗她们从未被驯化,而是驯化了人类。
谷岳继续柔声道：但人类总是蠢笨的,自以为是的,居然不知道从伟大的猫主子那里获取知识。我真应该早点跟你商量商量的,何其有幸,你愿意与我分享你的智慧
那当然啊,拜师吧人类！月明把爪子收回了肉垫,我的智慧随你取用。
不着急,谷岳又是一勺冰淇淋喂进去,看着她漂亮的丹凤眼,语调微微下沉,你知道的,人类都是贪婪的,我刚才还没来得及尝这个油泼辣子冰淇淋的味道,你肯定舍不得让我馋着,对吧
唔……你……他……谷……停！
26日夜,或者可以叫做次日清晨,2点半
刚刚在北大街完成最后一场路演的谷岳,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家里的书房。几乎是显得有些沉重的木门无声闭合的刹那,他就瘫在了木地板上,背靠着书桌长长舒了一口气。
消费合伙人,谷岳穿着休闲西装,朗声对着长桌前的人们讲,桌前坐着的,有眼神清澈手里捏着笔记本的青年男子,有穿着修身西装还挂着工牌的精英女士,还有眉宇间似乎写满了故事的沧桑中年男子。这是一个双方共赢的概念,我们要做的,是把各位日常工作中对于沟通场所的刚性消费需求,通过预充值,转换成合伙投资。您能够获得的不仅仅是等同充值金额的消费额度,更是服务人员提供的老板式服务,比如称呼和特殊餐品待遇,您可以告诉您的客户,这店就是您和朋友投资的！
说到底还是消费者,除了主场优势对我们本职工作的加成外,我们并不能参与店铺的管理,而且还没有店呢,我们就要拿真金白银出来嘛一脸精明的中年女人直接打断道,她身体前倾,小西装上面的徽章微微的反光。
所以我们才会限额,谷岳耐心而坚定的解释道。众所周知,咖啡甜品厅的成本可以控制在40%以下,充值产生的60%利润部分,就是店铺的建设和初期运营总成本。这个建设成本决定了单店的合伙人数量,年度财报的盈利部分,将全部作为可分红利润均分给消费合伙人。
那亏本了怎么办眼神清澈的男子有些踌躇地问道。
可以先看一下制式合同,里面清晰规定了亏损由运营方,也就是我们古月时光咖啡承担随着谷岳的话音落下,长桌旁响起了一片激动的窃窃私语声。
这声音有些嘈杂,像极了过劳以后,谷岳脑海里的嗡鸣声。他抬眸看了看飘窗方向,小角落那里没有月明的身影,只有一片清冷的月辉。拿起手机,有23个未接电话,最后的短信显示在5分钟前,正是他悄悄进门的时间。
教资笔试过了,冰箱里有醒酒汤。
27日是月明作为国际学校的教师,难得的复活节假期时间,她陪着谷岳来到了古月时光全国第65家门店的剪彩现场。
这是美丽的西藏,是他们的旅行清单上排前十的所在。她拒绝了谷岳一起上台的请求,在台下看着意气风发的男人那张自信而张扬的笑脸。
虽然旅行变成了忙忙碌碌的商务活动,但毕竟他们还是一起来了,这样就挺好。
就像谷岳从不知道自己是喜欢当老师的,他认为那只是个过渡选项,就等着古月时光一朝功成,让自己去当个只需要挥挥手的老板娘,但毕竟他已为此每天只睡4个小时,苦熬了两年,这样就很好。
就像谷岳从没发现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悠闲的独处,哪怕赖一下床,哪怕吃一个下午茶,但毕竟他是那个坚决只用男助理,每天汇报行程,并且把工资卡全部交给自己的人,这样真的很好了。
月明温柔的想着,突然想为他做些什么,于是就像个脚步轻盈的猫咪,开始慢慢的巡视领地。
古月时光并不是一家纯粹西化的咖啡甜品店,它的口号是让世界尝尝中国的味道。所以对非常多的出品进行了本土化的改造,比如国风意面。这款老干妈口味的意面新奇有余,销量嘛只能说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月明一边想一边偷笑着,不觉走进了冷库边,员工们正在上货,一切都显得那么充满朝气。随着日耗老干妈12瓶,单价28元/瓶的字眼出现在她眼前时候,冷库的嗡嗡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28日夜,距离西安供暖还有5天,今年却反常的下起了冰雨。
过速的扩张彰显了管理团队人力的巨大缺口,月明温柔的话语在沙发另一边响起：松懈下来的管理力度就滋生了虚假繁荣下的腐败。
真抱歉啊猫主子,我差点忘了你学的是工商管理,谷岳今天明显很不在状态,毕竟他既没工作也没去应酬,而是如同学生时一样,和他的女孩赖在沙发上,显得乖巧且落寞：其实你很喜欢当老师对吧,上次应该跟你去参加夏日祭的,记得你说学校的夏日祭有学生市场,牛肉汉堡很有伦敦味道对吧
月明靠过来,一把推倒他,跨坐在男人身上,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你错了,说你再也不会自以为是,说你需要我的帮助,说我是你的光,你的缪斯,你的救主,不说就掐死你！
你还记得前些时候我去做了一次体检嘛谷岳移开和她对视的目光,声音低沉。
月明的凶狠表情僵硬在脸上,猛地又皱成一团,丹凤眼里都是错愕,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你什么意思白白胖胖的还能有啥问题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啊！
就是,腰椎间盘突出,谷岳边说边尝试给双手找着力点,医生说很可能经常是在柔软平面上被重物压迫导致的……呵呵呵……好好好……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向抵死搏杀的两人,冰雨的冬季,落地窗却慢慢晕开热气凝成的白霜。
29日是枫叶正红的日子,因为来得太早,民政局门口的地面,铺天盖地的枫叶在台阶上形成天然红毯,落叶间隙露出的青石板泛着湿润幽光,喜庆极了。
等待开门的时间,两位新人开始了自己的仪式。
谷岳首先拿出了签字生效的并购协议,品牌整体转让,溢价的金额作为消费合伙人在正常消费之外的投资分红,代价是两年半努力打造的品牌彻底与他的未来无关。
第二件东西是印着MingYue
Café月亮图腾的文件夹,营业执照,店铺产权应有尽有,妙的是,就在他们家不远处。
最后一样是手写的旅行计划书,列举了当年约定但尙未成行目的地,按一年一次的频率做了细致的规划,并且特别声明：一年应该至少有两次旅行,另一次旅行应由夫人月明指定。
月明浅浅的笑着,也拿出了三样东西。
先是数额惊人的存折,里面存着某位先生膨胀时期试图用金钱安抚可爱女士的罪证,足够他们过上不错的小日子。
再是学校的假期规划和放假制度,这是为了配合旅行吗谷岳搞不清这玩意有什么用。
月明没有解释,拿出了包里最后一样东西,这白色的塑料棒奇形怪状,谷岳从没见过,但上面显眼的两道杠让他瞬间张开了嘴巴,不大的眼睛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开合,像是准备擦亮窗子的雨刮,两只手用极大的幅度张开,又放下,颇有点进退失据。
那制度里明确规定了产假的申请和安排流程哦~月明的笑容终于扩大,晨风吹起她的长发,丹凤眼里满是温软与狡黠。
30日的16点30分,产房的无影灯骤然亮起,月明的手指还嵌在谷岳的掌纹里,指甲在皮肤上刻出月牙形的红痕。
被赶出产房的谷岳茫然失措地站在医院走廊上,他看了一眼四位老人,扯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他呆滞的目光巡视着宽敞的走廊,这已经是条件最好的医院了,但也安定不了他此刻悬着的心。
突然,他看着放在走廊一侧的清洁用具,缓缓地走了过去,拿起拖布开始一下一下认真而坚定的为妇产科打扫卫生,母女平安,母女平安,母女平安……他碎碎念着。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大门的响动率先惊动了四位老人。他们刚要动作,就看到了抛下拖把,快步越过助产士身旁,冲到床边的谷岳的背影。
月明脸色略微苍白,细密的汗珠挂满了她饱满的额头,下唇内侧的齿痕还微微出血,她抬起浮肿的手指,伸向丈夫：我厉害不
七斤二两。助产士说着,将那团粉紫色的生命体转向产房里的家人们,谷岳的喉头滚动了三次才发出声音：辛苦了。
她叫谷小溪,这是父母为她取的名字。用孩子父亲的话说,谷是山凹处,岳是小山,小山下面便是谷,月明的清辉从山顶开始洒落,一路蜿蜒到了下半段的谷地就开始波光粼粼,这波光粼粼的便是小溪了。
4.
1日傍晚,MingYue
Café的吧台LOGO下,谷岳把小溪绑在胸前研磨着咖啡豆。
下班的月明翩然闪进了店内,身形窈窕、灵活一如少女模样。她端起今日份老板特制蓝莓拿铁,轻轻抿了一下,丹凤眼弯成了月牙,满足的看着吧台处忙碌的父女。
小溪正试图把手工磨豆机的旋钮塞进嘴里,这一次又一次地打断了谷岳的研磨动作,但老客早已习惯了耐心的等待和压低嗓音点单,他们对小溪,就像对待尚未凝固的提拉米苏奶油层。
打烊时分,最后一位客人留下半块栗子蛋糕。小溪鼻尖沾着可可粉,在婴儿车里模仿磨豆机的声音。月明擦拭虹吸玻璃球时,发现底部映着扭曲的星空——女儿正把星星贴纸贴满能看见的每一处地方。
当谷岳关下总闸,咖啡机红色指示灯在黑暗中渐隐如落日,突然响起清亮的豆豆。
他们同时僵住,惊喜和些许遗憾同时涌上心头。谷岳把女儿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喉结：这是爸——爸。小溪却执拗地指向妈妈的方向,继续叫着：豆豆！
我们必须感谢2日这天的小东西,她已经可以坐飞机了,所以旅行计划得以继续,马尔代夫的碧蓝海水拍打着白沙滩,这风极为舒适柔和。
爸-爸,啊~小溪坐在沙滩伞下的防滑垫上,旁边是被她用沙子填满的爸爸的鞋子,她脚踝上沾着的砂砾在阳光下像未研磨的粗盐。月明这会正用湿巾擦拭女儿的指缝,小溪却已经兴致勃勃的冲爸爸手里的咖啡杯伸出了渴望的小手。
两岁幼儿的咖啡因耐受量是零哦。谷岳才不管小溪能不能听懂,他快活的把半杯咖啡一饮而尽,还把杯子倒扣过来表示没喽~
希望看到女儿被惹哭的男人脸上的坏笑逐渐僵硬了,因为小溪扭过了头,清脆的喊着：妈妈,打！他对上了月明不善的目光。
成为落汤鸡的男人一步一步地走向沙屋厨房,后面跟着志得意满手持水枪的娘俩。
管家为他们端上了一桌应季的美食,爱吃椰子饭的月明伸手抢去了整个椰子壳,然后又瞄了眼鳗鱼咖喱。你可是太会吃了。谷岳宠溺的笑着把鳗鱼咖喱推到她面前,继而开始对慢炖牛肉和清蒸青龙下手,毕竟蘸料可是自己带来的调料弄出来的。
小溪一脸不满意的看着她的孤单无味的特制餐点,又瞅了瞅甜蜜互动的爹妈,默默地啃起了磨牙饼干。
3日是幼儿园的亲子日,主题是手工烘焙,谷小溪可太擅长这个了。
谷小溪颇具气势地抬起手,让妈妈帮她系上小围裙。老师递过来黄油面团,她伸出沾着面粉的小手,熟练地开始揉面。她的面团光滑极了,和旁边那些歪歪扭扭按出指印的面团完全不一样,引来了其他家长好奇的目光。
做完面团,小溪让妈妈握住她的小拳头,一起将面团擀成薄饼。老师还在介绍有哪些模具的时候,小溪快速而精准的拿起了她的目标,小鱼形状,好像她早就打定了主意。
妈妈把胚子放进烤箱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娘俩都没有担心这回事,因为他们有一个可以随时送伞过来的男人。
当月明牵着小溪走到门口的时候,谷岳早就撑着伞等待了,还带来了小溪的黄色小雨衣。
小溪一只手攥紧锡纸制作的家长认证卡,另一只手死死抓着那一袋小鱼饼干,看都没看一眼摆出馋巴巴样子的爸爸。
月明还在细细地为小溪系上雨衣的绳结,小溪却像是等不及了一样,突然用力,像一颗脱轨的小火车冲进了雨幕中。
啊！月明发出惊叫,就想要拽回女儿,谷岳却拦了拦她,眼神示意小溪跑的方向不是幼儿园大门而是操场角落。
于是他们不紧不慢的向着那一抹鹅黄色走去,小溪笨拙的用锡纸卡为三只玳瑁猫搭出一个小小的雨棚,然后把那些小鱼饼干一个一个的摆好,小脸严肃极了,像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夫妻俩相视笑笑,谷岳从挎包里拿出了单反相机。
4日的凌晨伴随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隐隐还能听到弱弱的咳嗽声。
月明用体温计在玻璃药瓶上比划着笑脸,谷岳在一旁搅拌掺了退烧药的草莓奶昔。
小溪轻咳两声,露出大大的笑脸回应妈妈。然后她把公仔摆成认真听课的样子,沙哑着嗓音对小猪佩奇说：佩奇同学,生病了就要乖乖喝爸爸做的魔法奶昔哦,下面请你演示正确的喝药姿势。
谷岳轻拍着睡着的小溪,指着她手背上排成抽象形状的针孔,扭头对月明说：如果老帽子能出差来一趟中国,那这位小女巫一定是格兰芬多！
月明舒展了微皱的眉头,拍了拍丈夫的肩头,终于还是笑了起来。
5日放学回来的百灵鸟儿似乎有些不开心,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叽叽喳喳的不停。
小溪从小书包里掏出一个陶艺课的作品,那是一个马克杯。她走到阳台,举起杯子斜斜的对着太阳,地板上投出了扭曲的彩虹。
原来如此,是一件漏水的艺术品。
谷岳走到女儿身边,蹲下来,问她：这是你的作品吗
老师说,这是一件失败品,比起难过,小溪更多的像是不服气,可它明明就很好看啊。
River,我觉得你才是对的,谷岳说着把杯子拿起,悬在多肉盆的上方,向里面倒入清水,谁说杯子就只能用来装水呢
马克杯底的裂缝将水均匀地洒向下方的植物,瀑帘一般的水幕,映射阳光,在小溪眸中照出彩虹。
下班回家的月明带回来一些七彩的水钻和专用的液态亚克力树脂,她快活的对女儿说：听说你今天和爸爸一起看了彩虹,这可不够公平。今晚和妈妈一起把彩虹留在杯子里,怎么样
5.
6日清晨,月明第三次抚平女儿领口的褶皱,指尖掠过她蝴蝶骨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婴儿时期温软的触感。书包带子在她肩上勒出浅浅红印,像一道细小的分水岭,隔开襁褓与学步的时光。
校门口的人流裹挟着细碎的光斑,女儿忽然松开谷岳的手,向队列中某个扎着草莓发绳的陌生身影奔去,红领巾随着夏末的风飘在她肩头。
暮色漫过操场围栏的时候,谷岳站在相同的位置。铁门洞开的瞬间,上百只彩色气球一般的小人儿涌出来。小溪扑进他怀里的力度依然莽撞,可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诉说里,谷岳发现这颗小树苗已经开始长出他们未曾浇灌的枝丫。
小溪勾着妈妈的食指一起看电视,但月明也知道,缠绕的丝线正在悄然松脱,像小溪生物课拿回来的蚕宝宝,吐出最后一段银丝,开始将自己裹进崭新的茧房。
7日是周末,谷岳用绒布擦拭女儿的钢琴,在中央C键的位置,触到了黏腻的糖屑,看形状,应该是月明没收小溪的彩虹M&M豆。
小馋猫会偷藏东西了,谷岳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着手头的动作。在看到纸篓里撕成条状的考级报名表时,他恍然想起钢琴老师第8次建议小溪考级的短信息。想了想,拿出手机,发送：谷小溪明日课程需请假一天,望老师理解。
月明伸手摸了摸丈夫微微见汗的额头,笑着说：上次小溪到我学校去玩儿的时候,好像在绘画教室转悠了好久。
所以你的意思是谷岳解下围裙,双手搭在妻子的肩头,轻轻的揉捏着。
月明慵懒的舒了口气,像刚刚睡醒做拉伸的猫咪,我的意思是,不管她到底喜欢什么,我们得先把压力给她卸下来。
那等会她起来跟她聊聊谷岳觉得妻子的话非常有道理。
你是不是傻月明瞪圆了丹凤眼,就像在看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你跟孩子谈什么话,当然是立刻、马上买票,今天就飞去上海迪士尼玩儿一趟啊！
到底是谁想去玩儿啊谷岳转身就走,丝毫不敢让女人看见他的抽搐的眼角。
要主题家庭房！！月明的声音欢快的传来。
8日这天,谷小溪第一次离开了父母身边,勇敢的小狮子独自参加了为期15天的国际夏令营。
月明打开女儿的衣柜时,盛夏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地爬过窗台上的多肉植物。印着星星月亮的魔法行李箱已经不在了,只剩几件没收好的T恤歪歪扭扭地挂在衣架上,衣角还沾着上周野餐时的草屑。
要么我给Alice打个电话吧她捏着手机在客厅里转圈,赤足踩着地毯居然还能发出脚步声。茶几上摆着的是一大堆因为不能携带被夏令营退回来的小零食。
两小时前才送她上飞机,谷岳摘下眼镜擦拭着,这会还是飞行模式呢。
可是……月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边缘的小熊贴纸,她没带防蚊手环,万一去树林写生……话没说完,就被微凉的杯子贴上掌心,荔枝龙井的清香混着丈夫袖口淡淡的香皂味道。
来,谷岳把妻子揽进怀里,我给你看看我的宝贝相册！
第一次放手走路的客厅地毯,幼儿园毕业典礼的蓝裙子,独自上学时飘扬的红领巾,直到相册翻到去年登山露营的照片——扎着马尾的小溪举着望远镜指向星河,谷岳忽然说：我啊,可是在她包里藏着亲自注释的《野外生存指南》哦。
夕阳斜下的时候,Alice终于打来了电话。月明我跟你说,你家River真的太棒了,她居然能指导同学搭帐篷！电流声里传来遥远的蝉鸣,现在正张罗大家编花环呢！
现在想想,9日的那场冬日旅行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那宝贵的记忆带给一家三口面对困难的无限勇气。
缆车将三人送至半山腰时,月明护目镜上凝着的冰晶正折射出彩虹。小溪深紫色滑雪服后背被安全绳勒出褶皱,带着毛线手套的双手死死攥住滑雪杖,金属尖端在雪面划出凌乱短线。谷岳单膝跪地调整女儿左脚的固定器,藏蓝色的围巾尾端扫过雪地,立刻被女儿捡起来拍掉冰碴：爸爸戴湿围巾会感冒的。
十二度的儿童坡在小溪深紫色滑雪镜下放大成悬崖。古月倒退着划出之字轨迹,雪板犁开的沟壑像两条笔直的银河：踩着爸爸的脚印银河,就能飞到山脚的魔法城堡,里面可是有姜饼小人和热可可在等你哦。
小溪第五次摔倒时啃了满嘴雪,月明看了哈哈大笑,迅速滑到女儿身边,在她鼻尖补上一捧雪渣,快速摁下了快门。
父亲温热的手掌包住她发红的耳廓,悄声对她说：你看,连摔倒激起的雪雾都比别人灿烂。而且等会下去以后,爸爸和你一起收拾那个女巫！
呼的一声,小溪终于独立完成回旋,她兴奋地回头想要宣布自己的胜利。这时,月明加速从女儿右侧超车,扬起大片的雪粒在阳光下形成金色的幕帘,女儿的笑骂也被GoPro忠实的记录下来。
6.
10日的世界开始变得安静了,据说空气质量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变好。
爸爸！我的Pad又卡在二次函数这里不动了！小溪踮着脚把发烫的平板举到谷岳面前,屏幕里数学老师的声音正断断续续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他瞥了眼座钟,九点十七分,距离月明的线上公开课还有十三分钟。
厨房里的豆浆机发出欢快的提示音,谷岳左手把刚烤好的蜂蜜面包塞进女儿嘴里,右手抄起螺丝刀撬开平板的后盖,发烫的金属壳粒积着饼干碎屑,这馋嘴的丫头,平板做错了什么
去主卧拿妈妈的备用笔记本,密码是你生日。他朝客厅扬了扬下巴,小溪像只小狮子似的扑了出去。
书房传来月明调试麦克风的试音声,清亮的嗓音里带着熬夜备课的沙哑。谷岳把清理好的平板搁在大理石台上散热,转身往养生壶里丢了两颗胖大海。岛台上的绿萝叶子突然簌簌晃动,原来是女儿抱着笔记本跑过带起的风。
同学们看这道例题……月明的声音突然被尖锐的电流声打断,谷岳心头一紧,瞥见路由器指示灯不知何时变成了恼人的红色。小溪蹲在书房门口冲他比口型：妈妈瞪眼睛了！这丫头总说妈妈生气时丹凤眼会变成探照灯。
午间休课时分,谷岳用长柄夹给书房里的妻子递润喉茶。保温杯上粘着张便签纸,画着三个手牵手的小人,中间那个顶着夸张的爆炸头。他正要抗议,夹子那头传来轻轻摇晃——妻子在憋笑。转头看见小溪正趴在沙发靠背上,冲他手里的画纸做鬼脸。
暮色染红窗棂时,厨房响起三重奏。月明剁排骨的节奏踩着女儿英语听力里的鼓点,谷岳炒菜铲与抽油烟机的轰鸣应和着书房传来学生们的道别声。当糖醋汁在锅里咕嘟冒泡时,两只沾着水珠的手从背后环过来,中间还夹着个偷吃胡萝卜的小馋猫。
11日深夜抢菜成功的提示音惊醒了浅眠的夫妻,算的没错的话,今天是家庭游戏日。
谷岳用马克笔在旧挂历背面画出螺旋状的彩虹赛道,小溪踮着脚给每个格子贴上星星贴纸：跳到粉色星星要学兔子跳！蓝色星星要回答妈妈的问题！
骰子是用纸巾揉成的纸团,三双眼睛盯着它滚过茶几——停在画着太阳的格子上。恭喜爸爸获得日光魔法！小溪举起实木老魔杖,现在要闭眼转三圈,把客厅变成夏威夷沙滩！
谷岳踉跄着转圈,顺手抄起沙发巾当草裙。月明憋笑按下手机播放键,海浪声立刻从蓝牙音箱涌出。这位游客,她憋着笑用抱枕当椰子递过去,请问夏威夷的特产是什么
是……是穿熊猫睡衣的捣蛋鬼！谷岳突然睁眼,一把捞过偷摸移动棋子的小溪,父女俩笑倒在沙滩上。
轮到月明时,纸团骰子滚进果盘卡在苹果后。这是隐藏关卡！小溪翻开秘密任务卡,给全家人唱《孤勇者》——但要用猫咪的声音！
喵呜——喵喵去吗~配吗~月明破音的瞬间,父女俩已经笑到捶地毯。
最后三格决战时,窗外飘来社区喇叭的防疫提醒。小溪突然抢过骰子：如果我能扔到6,病毒就会被一扫而空！纸团弹起、落下,稳稳停在月明偷偷用口红补画的彩虹格——那里歪歪扭扭写着：全家人抱十秒钟,通关！
12日是居家令解除的当天,阳光穿过蒙尘的玻璃窗,在吧台上画出一道金线。
谷岳踮脚摘下门把手上褪色的暂停营业挂牌,扬起的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两年没动,连灰都学会叠罗汉了！
月明拧干抹布,哼着歌擦拭咖啡机的金属外壳。突然叮一声,蒸汽阀喷出的陈年水垢糊了她一脸。爸爸快看！小溪举着扫把从储藏室蹦出来,我找到你藏在糖罐后面的私房钱啦——诶诶诶,你别捂我！
玻璃门忽地被推开,风铃叮咚作响。哎呦小谷！你们这招牌再不擦,我还当是古董店呢！穿花衬衫的赵大爷拎着鸟笼探头,画眉鸟扑棱着翅膀学舌：美式！美式！后头跟着拎保温桶的张阿姨,盖子一掀,酸辣粉的香气瞬间压过霉味：特意多加辣子,给你们去去晦气！
谷岳手忙脚乱调试磨豆机时,门帘又被掀开。穿JK制服的高中生举着手机直播：家人们看！失踪两年的神仙咖啡馆复活了！榜一大哥刷火箭我就表演三口喝完幽灵拿铁——哎老板娘别关我镜头啊！
夕阳西下,最后一块玻璃擦亮时,月明突然噗嗤笑出声——小溪偷偷用水在窗上作画,再把咖啡粉一洒,转瞬就出现了一只戴口罩的卡通猫,爪子里举着体温枪。玻璃映出街对面核酸检测亭拆除的吊车,穿防护服的工人正朝这边比心。
7.
13日的秋阳斜斜地探进教室后窗,谷小溪踮脚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勾出最后一道弧线。美术老师抱着教案走进门时,正撞见少女退后两步歪头端详自己的板报——泼墨山水间嵌着《桃花源记》的英文摘句,粉笔灰簌簌落在她挽起的校服袖口。
下周中外文化交流周的主视觉交给你了。老师把U盘放进她沾着颜料的掌心,记得用丙烯,这次要上学校官网的。
晚风卷着油彩味钻进咖啡馆后门时,谷岳正蹲在储物间翻找旧画架。女儿盘腿坐在木地板上调色,突然啊地轻呼——群青色染红了左手腕的电子表。月明倚着门框笑：当年有人往我颜料盘里倒茶水,说是要调莫奈的睡莲色。
爸！小溪突然转头,明天家长会……您穿那件绣山雀的衬衫好不好笔刷在宣纸上晕开青峦,她声音轻得像描云絮,我们班要介绍传统服饰,王璐璐她爸会带整套汉服来。
谷岳擦画框的手顿了顿,现在小丫头都会指使老爹了。此刻储藏室昏黄的灯光里,他望着女儿袖口沾的蓝,忽然想起她三岁时打翻颜料罐,哭着用彩虹手印在墙纸上补了幅抽象画。
行,再给你配条云纹领带。他故意把画框磕出响动,但先说好,我可不当人形展架试穿十二件汉服啊。
14日是梧桐飞絮的季节,礼堂顶灯在小溪胸前的团徽上折出光斑。她握着话筒走向舞台中央。
就像我总把钢琴谱画满小狐狸,少女清亮的嗓音荡过礼堂,投影幕布闪过她手绘的Q版校史长卷,古老的故事换上新鲜颜色,才会被更多人看见呀。
谷岳在第七排捏紧了相机。三天前的深夜,他路过女儿虚掩的房门,听见她在练习开场白。那句我爸说传承不是复印机被反复念叨,咬字轻重调了十七八遍。此刻礼堂空调嗡嗡作响,他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相机边缘——镜头里那个把演讲稿折成纸飞机送给怯场同学的身影,早不需要他去教导该怎么抚平折角。
散场时人流如织,夫妻俩隔着攒动的人头望见女儿被同学围着拍照。月明突然扯他袖口：快看！——小溪正把主持用的胸花别在害羞的转学生衣领上,指尖飞快拭去对方眼睫的彩纸屑,老父亲的眼角狠狠地抽了抽。
像不像你当年往我书包塞创可贴月明的声音混在退场音乐里。谷岳低头调试根本不需要调试的相机参数,突然发现取景框边缘,女儿偷偷把备用丝带系成了受伤男生的护腕。
15日夜里,谷岳端着蜂蜜水推开画室的门。满地速写纸像雪片铺就的路,女儿蜷在飘窗台,炭笔在石膏像底座沙沙游走。月光爬上她微凸的肩胛骨,那里还贴着膏药——上周体测时替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挡了下。
消防站同意我的墙绘方案了！她突然转身,眸子里跳着十六岁特有的光,中考完就能开工,您来当搬运工好不好
谷岳望着她手背的墨渍,想起昨日在校长室签的《安全承诺书》。承诺书最后空行处,小溪自己添了句家长已充分知晓并信任创作者能力。他摸出钢笔想补个签名,却发现女儿早用火漆印盖了只小狐狸。
晨光染红咖啡馆招牌时,月明发现收银台压着张便签。谷岳的字迹力透纸背：我去送考,午餐在保温箱。但真正让她笑出声的,是旁边用口红补的画——简笔小人背着巨型颜料桶,头顶对话框飘着：老谷牌起重机,随叫随到！
校门口乌泱泱的家长堆里,谷岳攥着遮阳伞进退两难。忽然有人扯他衣摆,穿着水墨色裙装的少女把准考证塞进他手心：帮我拿三分钟。她跑向树荫下发抖的眼镜男生,拿出薄荷膏细细涂抹对方太阳穴。
蝉鸣撕开盛夏的帷幕时,谷岳终于把伞斜斜倾向奔跑回来的女儿。伞骨投下的阴影恰巧笼住她新别上的银耳钉,那是昨晚母女俩偷偷打的——月明说十六岁该有颗星星藏在耳畔。
看着小溪走向考场的背影,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16岁的自己,张扬又肆意。
他生怕这会冒出一个戴眼镜的小子,脸型圆润、轮廓温和、眉眼舒展,带着毫无攻击性的腼腆笑容,却对着他说：老登,我鬼火停楼下安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