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哥去世后,妯娌发誓绝不二嫁。
婆母心疼她,有意让夫君娶为平妻。
我摔了茶盏,愤然离开。
夜里,夫君从身后搂住我:
欢儿别气,此生你是我唯一的妻。
后来父亲病急,我匆忙赶回黎县。
再回府时,门廊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而我的夫君身穿大红喜服,笑容满面地游走在同僚之间。
却在看到我的瞬间,脸上血色顿时全无。
1
大哥传信,父亲病重。
我一时慌了神,即刻派人准备马车。
离开前,我给下人留下口讯,等夫君忙完公事,尽快前来。
可我在黎县等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父亲离世,陆恒远一次也没有出现。
我在父亲灵堂前跪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大哥看不下去,强硬地将我拉走,逼我吃下一些清粥。
欢欢,恒远是朝廷命官,受陛下重用,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他不能来吊唁爹,定是皇上安排了更要紧的事情,大哥不会怪他,你也切莫因此和他生了嫌隙,回去之后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闻言,我心头泛起丝丝苦涩,却还是点了点头。
父亲刚刚离世,族内便有人对我爹手下的产业蠢蠢欲动。
正是我们蒋家百废俱兴的时候,我不能拖哥哥的后腿。
待我爹头七过去,大哥催我回京。
纵然千般不舍,我还是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一路颠簸,我的眼皮直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我只好让马夫再快点。
于是原本三天的行程硬生生缩短了一半。
刚进城门,马车便停了下来。
婢女玲珑掀起帘子,一支长长的婚嫁队伍挡在我们马车前面,只能看到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前行。
她回过头,询问道:
小姐,要不奴婢下车请他们让让
我拉住她:
不用,本是人家大喜的日子,我们就别给他们添堵了。
玲珑应了一声。
下一秒,整个京城响起连绵不绝的爆竹声和喜气洋洋的唢呐声。
此情此景,阵仗好不盛大！
我掀开车帘,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情。
婆母一开始看不上我是商贾之女的身份,只同意阿远娶我为妾。
可我们蒋家女子宁可孤寡一生,也不愿做小。
我只好忍痛疏离阿远。
然而阿远不肯放手,承诺非我不娶。
后来在阿远的绝食反抗和大伯哥的斡旋下,婆母终于松了口。
娶我那日,没有万里红妆,只是进城的一挂鞭炮便将我迎进了门。
当时只觉满心欢喜,如今想来,心中难免是遗憾的。
我轻声叹喂道: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郎,竟有如此福气……
2
一个时辰后,玲珑轻轻晃了晃我的胳膊,唤醒了我:
小姐,已经到了府上,但是……
她脸色很难看,看上去欲言又止。
没等我问到底怎么回事。
玲珑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咬牙道:
小姐,您自己看吧。
她一把撩开车帘,大大的喜字直接映入我的眼帘。
我忍不住呼吸一滞。
下车的脚步都有些凌乱,差点摔倒在地上。
玲珑眼疾手快地扶住我:
小姐！
站稳后,我死死掐着手心,保持冷静。
也不一定是阿远。
或许是婆母为大嫂找了更好的人家,可……
我的心颤了颤,一步一步走近陆宅。
门前待客的下人见到我瞪大了眼睛:
少夫人！
他们脸上的慌张,我看的一清二楚。
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我强忍着内心翻涌上来的酸楚,似笑非笑道:
原来还知道我是你们的少夫人,那府上有喜事也不知会一声,当真一点不把我放在眼里……
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一个胆子大的人先开了口:
今日是少爷和林娘子的成亲之日,还请少夫人暂时回避……
闻言,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回过神,心脏传来抽丝剥茧般的疼痛。
林娘子本是大伯哥的妻子。
然而数月前,却传来大伯哥战死沙场的消息。
林娘子几度哭死过去。
按照规矩,林娘子夫死,也无所出,应送回娘家,另择夫君。
可她醒来后,宁愿上吊去死,也绝不二嫁。
婆母,我生是陆家的人,死是陆家的鬼,求您别赶我走！
婆母神色动容,便允她就在府上陪伴左右。
或许林娘子太过讨人喜欢。
没多久,婆母便邀我喝茶,有意无意地提起让陆恒远娶林娘子做平妻。
当时,我只觉羞辱,一时没忍住摔了茶盏,愤而离去。
一路上,我气得直掉眼泪,甚至想好若陆恒远当真听他母亲的话,另娶她人,我定要与他分道扬镳！
然而陆恒远下朝回来听闻此事,竟然勃然大怒,和婆母大吵一架。
当夜,他回到房间,一脸委屈地搂着我:
欢欢,别听我娘胡说。
此生我就认你一个,你就是我唯一的妻！
……
回忆像一个巴掌狠狠打在我脸上。
当时有多感动,如今我就有多难过。
我想要进去找陆恒远问个明白,却被下人拦在门外。
还请少夫人自重……
我直接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是我太给你们脸了,连我都敢拦
我平时待人处事都很温和。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发火甚至动手。
他们吓得低下头,大气不敢喘。
我目光极其冷漠扫了他们一眼,然后长驱直入。
远远的,我便看到大厅高朋满座,气氛和乐融融。
那个不久前搂着我说此生唯我一妻的陆恒远,此刻满脸笑意地周旋在同僚的酒桌前,安然地接受着众人的恭贺。
这时我才明白,亲眼目睹远比从别人嘴里听到更具杀伤力。
看到身穿新郎服的陆恒远那一刻,我仿佛一瞬间处在寒冬腊月,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
而他脸上的笑更像一把锋利尖锐的刀,直直插进我的心口。
五脏六腑都在痛。
痛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原本我冲进来是想质问他成亲那日,他亲口承诺的永不纳妾,永不辜负是不是假的,骗人的
可张了张嘴,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没多久,便有人注意到已经有些站不稳的我。
丝竹声渐停。
打量的目光纷纷聚拢到我身上。
有认识我的人开口:
咦陆大人的妻子不是身体有恙不便露面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闻言,原本背对着我敬酒的陆恒远身体猛地一僵,不敢回头看我。
而我则笑出了眼泪。
好一个身体有恙不便露面……
为了完成这场婚礼,陆恒远当真是煞费苦心！
我强忍着悲痛的心情,撑着身子来到最近的酒桌,倒了满满一杯酒:
今日夫君大喜,我特来恭贺。
祝夫君与佳人伉俪情深,白头偕老。
说罢,我举杯一口闷,呛得不停咳嗽。
陆恒远猛地转身,大步朝我走来,一把夺走酒杯:
你又不能喝酒,别胡闹了！
距离拉近,我看到他眼底的痛苦和懊恼交织在一起。
可我看不懂,也不想再看懂了。
我后退一步,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陆恒远,我们和离吧。
话音刚落,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陆恒远更是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褪。
他的同僚看不下去,站出来指责我:
陆夫人此话严重了,自古以来哪个男子没有三妻四妾,你又何必当众让陆大人难堪呢
说罢,他上下打量我,眼底满是不屑：
今日大喜的日子,你看看自己不修边幅,一身素衣,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在给谁披麻戴孝呢,真让人晦气！
我捂着胸口,心脏刺痛。
指甲死死掐着手心,我红着眼眶抬头看过去,厉声道:
闭嘴！我们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那人一噎,甩了甩衣袖,没好气地坐了回去。
陆恒远的目光落在我素白的衣衫上,呆了一瞬。
闻言,他眉头微微蹙起:
欢欢,你怎能如此口无遮拦,不识大体
3
这是陆恒远第一次凶我。
我白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爱的时候是真性情,不爱的时候便是无理取闹。
我久久注视着陆恒远,眼底露出一丝悲伤：
那我不打扰夫君和各位大人的雅兴了！
说罢,我转身就走。
欢欢......
身后传来脚步声,可很快便被拦下：
陆兄,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你若走了还有什么意思
对啊,不就一个女人,你这么惯着以后岂不更让她蹬鼻子上脸了
陆兄放心,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什么和离都是气话,你冷她几天她自然就会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
退一步而言,就算和离,她一个破鞋谁还会要她
来来来,继续喝酒！
我的脚步顿了顿。
陆恒远的声音便一清二楚地传进我的耳朵：
大人们所言甚是,陆某自罚一杯！
闻言,我脸色煞白,整个人有些站不稳。
忍不住回头看,陆恒已经回到酒席间,杯弓交盏。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内心有什么东西仿佛轰然倒塌。
玲珑匆匆跟来,嗅到我身上的一丝酒味,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懑：
小姐,他们逼你喝酒了简直欺人太甚,我......
眼看她要去为我抱不平,我拉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头：
玲珑,我们走吧！
玲珑关切地看着我,咽下满肚子的话。
幸而车夫还未离开,我们坐上马车。
玲珑拿出一粒药丸喂给我,一脸严肃道：
小姐,您身子弱滴酒不能沾,以后切莫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七岁那年,我和哥哥偷喝父亲的藏酒。
一杯下肚,我直接去鬼门关里转了一圈。
得救后,才知道我是早产儿,心脏先天羸弱,需要格外注重饮食和修养。
甚至成亲那日的合欢酒,我都是以茶代酒。
可刚才我却为了一时气性,将自己的生死抛之脑后。
想想真是不值当。
我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以后不会了。
玲珑似乎还有话要对我说,可半晌只憋出一句话：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我被她问得愣了片刻。
回过神来,内心泛起一阵酸意。
当初为了嫁给陆恒远,我带着玲珑只身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
陆恒远公务繁忙不能时常陪我。
京中贵女也看不上我这外地来的女子,处处排挤,给我使绊子。
我委屈地向陆恒远倾诉后,他笑着将我压倒：
欢欢不用和讨厌的人打交道,你的眼里只需要有我就好了。
我羞得满脸通红,推开他的脸：
那我不得无聊死！
陆恒远故作恍然大悟道：
原来这样啊,那为夫再努力努力,让夫人一年抱俩两年抱三,好不好
回忆纷至沓来,我不觉后背发寒。
当时只顾着羞怯,完全没有意识到依赖他人的爱意而活,一旦失去便是一无所有。
除了陆府,我一时竟想不到别的去处。
思忖片刻,我沉声道：先在千来客栈住下吧。
总之取到和离书,我才能再做下一步打算。
住进客栈,天色已经很晚了。
我食不下咽,便上楼休息。
然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总是忍不住想,今晚陆恒远会不会碰林娘子
应该不会吧
说好的只是给个名分......
可转头又觉得自己贱。
明明已经被伤透了心,却还在意陆恒远。
我一边自我厌弃,一般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眼泪。
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直到窗棂处传来响动声。
我擦干眼泪,直起身,冷声道：
是谁
模糊间,一道高大的黑影跳窗而入。
我吓得缩成一团,拔下发间的簪子紧紧攥着。
黑影离我越来越近。
我闭上眼,鼓起勇气直直捅过去。
下一刻,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
同时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欢欢,是我......
我的手顿时失去所有力气。
簪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陆恒远将我抱进怀里：
欢欢别怕,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眼泪打湿他的衣襟,我此刻的心情万分复杂。
既欣喜他来找我,又痛恨他欺骗我。
4
不知过了多久,烛灯照亮了整个房间。
我恢复了些许理智,一把推开陆恒远。
转过身,不肯看他,我冷冷道：
新婚之夜不去找新娘,来找我做甚
陆恒远陡然失去怀里的温度,愣了一面,很快又将我拥进怀里：
好了欢欢,今日之事是我错了。
我发誓以后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你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我冷着脸,没吭声。
他诱哄道：你想要什么,珠宝首饰,轻纱罗裙,我都买给你做补偿。
你别再生我气了,气坏了身子,为夫会心疼的。
心疼我
他明明知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宁死也不能接受两女侍一夫,却还是背着我娶了二房！
还偏偏是在我父亲丧期之内,如何能让我不痛彻心扉
心底涌上无尽的委屈和悲伤,我眼眶发酸,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陆恒远说了这么多,见我依旧无动于衷,嗓音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欢欢,我在新婚夜来找你冷落大嫂,难道还不能说明我爱的是你吗
你别再胡闹了,跟我一起回府,免得旁人看了笑话！
闻言,我心一沉,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陆恒远眼神一暗,沉声道：
欢欢,娶她是我娘的意思,我心里只有你,对她没有一丝情意,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再说大哥当初为了我们的亲事独自抗下振兴家族的重任,如今他不在了,我照顾一下大嫂有何不可
我回头瞪他,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哽咽道：
照顾的方式那么多就一定要娶了她吗
你明明答应过我......
可话音未落,便被他不耐烦打断：
是,我答应过你永不纳妾,此生唯你一人！
所以今日的婚礼也只是走个形式,没有人能撼动你的地位,你究竟还在介意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紧咬着唇：
所以你觉得你没做错,是吗
你来找我是为了斥责我不懂事,不够识大体,认为我在胡搅蛮缠是吗
说到最后,我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声音发颤。
真可笑,他刚出现在这里时,我竟然短暂地产生了一丝动摇。
陆恒远脸色紧绷地注视着我。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暗流涌动。
我们较着劲,互不相让。
我的心也随着时间一寸寸冷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垂首,嘴角挂着一抹自嘲：
陆恒远,我离开那日给你留了口信,你为何不来找我
陆恒远的视线柔和了片刻,声音带着一丝愧疚：
欢欢,我是想去寻你的,但我娘......病了,她不允我走......
他为难地看着我：
你知道的,我娘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了,可你还有兄长陪着......
我嘲讽地笑了笑。
原来是这样,我有哥哥所以就不需要丈夫的陪伴......
呵,我心灰意冷地看着他,后退一步：
陆恒远,我说和离是认真的,你回去想清楚后派人送来和离书,从此我们各自别过,好生欢喜吧。
话音刚落,陆恒远瞳孔收缩,脸色瞬间铁青,几乎是嘶吼出声：
我不和离！
我的心猛地一颤,抬头看他。
陆恒远走近一步,紧紧攥着我的肩膀,语气慌乱道：
欢欢,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伤了你的心,但我一定会补偿你的,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但你不准再提和离两个字,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你走！
他抓起我的手往自己身上打。
可我不知道,他是真心觉得对不起我,还是怕我离开,又或许担心和离会丢了他们陆府的脸面
我脑袋一片混乱,闭上眼睛,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便在脑海一遍遍回放。
一帧一帧,无比清晰。
十指攥紧,我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
阿远,让我一个人静静。
陆恒远看了我半晌,最后松开我：
欢欢,人生大事岂能儿戏！
你气我,我能哄着你,可你若始终这么不懂事,那我只能找岳丈评评理......
脑中紧绷的弦突然断裂。
我眼眶发红,低吼道：
你不配提起我爹！
陆恒远见状联想到今日我一身素衣的模样,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岳丈......他怎么了
我死死盯着他,声音却带着一丝哭腔：
我爹死了,他临终前最放心不下我。
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等了你那么久,可你呢
你在做什么啊
你背着我娶妻,造谣我重病！
陆恒远,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他瞳孔剧烈震动,不可置信道：
什么岳丈他......怎么可能......
陆恒远满脸心疼地看着我,轻轻为我擦泪：
欢欢,我竟不知......我真该死......
你别哭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被他拽进怀里。
等他的那些天,我日日盼着这宽阔的,令人心安的怀抱。
可我等啊等,等来了一场空。
如今得到了,却又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终究是迟了。
5
无论陆恒远如何劝说,我都不愿和他回去。
欢欢,我们之间有那么多美好的过往,你真的舍得丢下我
我偏头不去看他。
他也不恼,继续道：
就算我娶了林娘子,她依然是我大嫂,我绝对不会对她有任何觊觎之心！
我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
说罢,陆恒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欢欢,我给你时间,三日后我会亲自接你回府。
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他离开后,我心绪难平,睁眼到天亮。
6
翌日,玲珑端来早膳,我只一眼便知,这是陆恒远安排的。
因为这清粥是他为了我的身体特意熬制的,世间独此一份。
可自从他升官,已经鲜少会亲自下厨了。
我眸光微闪,拿起羹匙尝了一口。
粥还是原来的味道,可如今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我推远了些,不肯再碰。
陆恒远虽然人未出现在我面前,却每日都派人送来书信。
这让我不禁想起,当初相爱被家人阻挠时,他为了让我安心也是如此。
信的内容无非就是些琐事,可结尾总会留下一两句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他如今故技重施,总令我忍不住回想起以前。
我知道自己还放不下他,心里泛起涟漪。
然而他背着我成亲的事始终像一根刺卡在我喉咙,吐不出咽不下。
每逢这时,我都格外想念爹娘和兄长。
以前总有他们挡在我身边,为我扫平一切烦恼。
可现在爹娘病逝,兄长一人自顾不暇。
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没用！
父亲临终前,浑浊的眼珠子噙满泪水,他攒着最后一口气,虚弱地握着我的手：
欢儿,以后耍小性子爹就不能护着你了,你一定要好好过日子......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冲动......
父亲一辈子都在为我操心,如今我也该长大,学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
陆恒远再来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林娘子。
或许是重新有了依靠,她的脸色没有刚丧夫时那般憔悴。
玲珑站在我身侧,脸色很难看：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还嫌折辱我家小姐不够吗
陆恒远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道：
欢欢,今日是大嫂特意同我一道接你回府的。
说罢,林娘子走到我跟前,热络地握着我的手：
妹妹,我知道你因我与二郎生了嫌隙,我是专门来向你解释的。
我只把二郎当弟弟一般看待,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莫要不懂事,伤他的心了。
说罢,林娘子抬头看了眼陆恒远,眼波流转：
二郎心善,不忍我孤苦一生才给了我个名份。
我今天亲自来,诚意满满地接你回去,妹妹定要给姐姐个面子啊。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可握着我手的力道却很重。
我吃痛,一把将她甩开。
她顺势摔倒在地。
大嫂！陆恒远几乎是下意识冲到她身边,将她抱起。
我怔怔地看着。
陆恒远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用肩膀撞开我,将林娘子放在我床上,担心地左右查看：
大嫂,有没有哪里受伤
林娘子捂着胳膊,看了看我又低下头：
二郎,我没事,你先哄哄妹妹吧,别让她又误会我们......
误会就误会了！陆恒远有些气急败坏道：我们亲自来接她,她非但还不领情,还故意推你,简直是被我宠坏了！
玲珑听不下去了：
明明是她自己摔倒的,凭什么怪我家小姐！
陆恒远转过身,沉着一张脸,一巴掌将玲珑甩在地上：
这里哪容得下你一个贱婢说话！
我看着玲珑嘴角渗出鲜血,厉声道：
陆恒远,你疯了！
陆恒远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色铁青：
你教不好自己身边的人,那就由我来帮你教教她什么是尊卑有序,什么是规矩！
此刻陆恒远在我眼中早就不是曾经相濡以沫的爱人,仿佛一个厉鬼！
而被他护在身后的林娘子勾着唇,眼底满是得意。
玲珑在发抖,又好像是我被气得发抖。
下一刻,我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回敬他一巴掌。
陆恒远当场被打懵在原地。
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得我人也彻底清醒了。
这个男人从此刻起再也靠不住了。
而我也不会再为他浪费一滴眼泪！
7
我和陆恒远回了陆府。
那一巴掌似乎也让他清醒了,亦步亦趋像个受气的媳妇似的跟在我身后。
刚进大厅,婆婆正坐在主位冷冰冰地看着我。
我和她向来不和,如今更不想和她做表面功夫,便准备离开。
然而刚离开半步,便被她大声喊住：
蒋欢,你给我摆什么脸色
你不过一介商女,让远儿娶你入门已是你天大的福气,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么卑贱的你竟然敢让我儿亲自接你回府,你多大的脸啊！
婆婆拄着拐杖重重击打地面,怒目圆整,显然气得不轻。
我扯了扯唇：
既然我这么配不上你儿子,那你有本事让他跟我和离啊！
我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对她的尊敬。
婆婆一噎：
你以为我不敢
我看了眼陆恒远欲言又止的表情,讥讽道：
我求之不得！
陆恒远终于忍不住道：
娘,我和欢欢之间的事情,你就别插手了行吗
我不会和她分开的！
婆婆急得走近两步,发现了陆恒远脸上的端倪。
陆恒远偏开头,躲着他娘的视线。
下一秒,婆婆尖叫道：
你的脸怎么回事
陆恒远见躲不过,不耐烦道：
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婆婆是个人精,怎么可能相信这种漏洞百出的借口,沉着脸问身后的林娘子。
一直不声不响的林娘子看了我一眼,柔弱地摇了摇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
婆婆不可置信道：是蒋欢这个贱女人打的
我点点头：是我又怎么样
她扬起拐杖狠狠朝我挥过来。
手腕被人用力一扯,我被陆恒远护在身下。
拐杖落到他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婆婆瞬间瞳孔放大,手里的拐杖掉到地上：
远儿......
陆恒远咬着牙忍痛道：欢欢,我会保护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
他推了我一把：乖,你先回屋去！
我木然地往前走。
还没来得及走远便听到婆婆的声音：
世间哪有女人打丈夫的,这简直倒反天罡！
远儿,你现在就去给我写休书,马上让那个女人滚出陆府！
陆恒远怒声低吼道：
娘,我不和离,您听明白了吗
......
我找了郎中给玲珑配了药后,安排她去清点当初的嫁妆。
玲珑犹豫了片刻,开口道：
小姐,刚刚的事情奴婢都看在眼里,姑爷心里似乎还是有你的......
别为了奴婢做冲动的事情,奴婢和老爷一样只希望你幸福......
我笑了笑,这个傻丫头还以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玲珑,你从小跟在我身边,最应该知道我眼底揉不得沙子,所以只有离开我才会幸福啊。
玲珑刚松一口气,又皱起眉头：
可姑爷那边似乎很难搞定......
我垂眸思忖片刻：
你先去办我交代你的事情,然后再找人问问我们离开那段时间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种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玲珑一脸严肃,应了一声便退下。
8
那一棍下来,陆恒远伤得不轻。
每天都有小厮故作不经意地在我面前提到他的伤情。
我不动如山地翻看着账本。
这些年为了给陆恒远打点仕途,我用自己的嫁妆里里外外贴补了不少。
大伯哥善武,陆恒远喜文。
他身上免不了带着一丝文人的风骨。
初入官场,陆恒远的耿直迂腐得罪了不少同僚。
婆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怒斥我不懂协夫之道。
说的时间长了,我开始有些自责,于是顶着京城贵妇们的奚落,硬着头皮给她们献好。
好在这一切都是有效果的,陆恒远渐渐有了应酬,人脉也多了很多。
可婆婆丝毫不念及我的好,反而责怪我私藏嫁妆,命人将剩下的嫁妆全部收走了。
送出去的我心甘情愿,可被夺走的我全部都要拿回来。
我正走着神,陆恒远的贴身小厮慌慌张张来找我。
夫人,求你去看看主子吧,他因迟迟见不着你赌气,饭不吃药也不喝,奴实在没了办法......
想到这伤还是因我而起,心里终究难安。
天色稍晚,我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去看看他。
然而刚走到房门口,我便听到里面柔声蜜意的声音。
二郎怎么样这是我亲自熬的鸡汤,好喝吗
陆恒远的声音有些虚弱：
好喝,大嫂有心了。
林娘子放下汤盅,声音隐隐带着一丝委屈：
二郎,我既已经嫁给你就是你的人了,你能不要再喊我大嫂了吗
陆恒远有些惊讶：
这不合礼数......
林娘子娇嗔：这有什么不合礼数
我知道你是怕蒋欢误会,可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还口口唤我大嫂,岂不更加荒谬
我立在门口,整个身子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陆恒远闻言,剧烈咳嗽起来：
大嫂莫要再提了......那时是母亲给我下了药实非我所愿......
我也如愿娶了你,我求你将这事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让欢欢知道！
林娘子声音带着一丝落寞：
二郎你何必如此呢
你为护着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却连看都不看你一眼,这么狠心的女人,你休了她有何不好
说罢,她的声音又低下来细听还有些颤抖：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心悦你,当初若不是蒋欢出现,我本该和你成亲的！
大嫂,请自重！
陆恒远厉声制止道：
我一直都敬重大哥,也把你当大嫂看,若不是那日阴差阳错,我无论如何都不会......
一阵慌乱的声音响起。
似乎是谁的唇被堵住了,发出唔的一声,随后便是唇齿交缠的水啧声。
其中夹杂着陆恒远意志不坚定的几声呜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娘子声音带着一丝欢喜：
恒远,你的身体不会撒谎。
你......想要我......
陆恒远呼吸沉重,有些难以启齿道：
我......我没有......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再听了。
我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最后那一丝微弱的情愫也彻底泯灭。
10
我回屋,给兄长写了一封家书。
我家世代酿酒,早年是专门供应皇宫所需。
我爹酿的杏花玉露深得龙心,曾赠于他一个心愿。
彼时我爹没能想到所求,皇上便赠他一枚玉佩,以此为凭证,若日后有求必允。
出嫁那日,我爹将该玉佩赠给我。
我曾认为这辈子都用不到,便让兄长代为我保管。
可没想到还是我爹有先见之明。
三日后,陆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林娘子怀孕了。
算了算时日,应该是那个时候怀上的。
说来也可笑,我和陆恒远成婚四年也没个音信。
她一次便中。
不过我也庆幸无儿无女,抽身后便可了无牵挂。
婆婆听到消息后开心疯了,直夸林娘子肚子争气。
明嘲暗讽我是个不中用的。
陆恒远几次为我说话,我面色淡淡,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饭后回房间,陆恒远将我拉进假山,紧紧抱着我,好像十分怕我离开：
欢欢,不管你信不信,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我推开他,和他保持一段距离,似笑非笑道：
那难道是你大哥的鬼魂回来了
又或者说......你是在怀疑她与人私通吗
陆恒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冷眼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恒远突然抱住我,声音慌乱至极：
欢欢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任他抱着,不给他一丝回应。
陆恒远,你要是真的还爱我,就答应和离......
他摇头,
一滴热泪掉在我颈侧：
欢欢,
不和离......不和离......
见我毫无反应,他声音有些偏执：
欢欢,你哪儿也不能去,
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他缠得我有些紧,
有些难以呼吸。
我拍打他的胳膊：
你放开我......你是不是疯了
陆恒远片刻清醒,一把扛起我往房间走去。
他现在的力气莫名比以往大很多。
我挣扎不掉,被他扔到床上,
欺身而上。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眼底一片黝黑：
欢欢,
给我生个孩子吧。
有了孩子,
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一胳膊挥上他脸颊：
你无耻！
他舌尖抵了抵腮帮：打得好,
不过这次先干正事,下次再打！
我被死死压制着,留下绝望泪水。
突然有人一脚破门而入：
陆恒远你个王八羔子,老子打死你！
我哥拽着陆恒远的后衣领甩到了门槛上,
又冲过去踹了两脚。
婆婆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大胆狂徒,你快放开我儿！
我哥不解气地扬手甩了婆婆一耳刮子：
你个死老太婆,
我没找你算账,
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林娘子冲过来,指着我哥道：
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我哥冷笑一声,反手又是一个耳刮子：
你管我打的是谁
林娘子捂着脸颊,眼眶盈满泪水地望着我哥。
我哥扯了扯唇角：
看什么看,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敢欺负我妹谁都别跑！
我仿佛又成了被爹娘兄长宠爱的幸福小孩。
眼眶一热,
我哭出声：哥,带我回家！
我哥将我抱进怀里,
往外走。
陆恒远保住他的腿：不行,
欢欢是我的妻子......
我哥一脚踹开他,
从怀里翻了翻,
掏出一封圣上口谕丢到陆恒远跟前,
扬长而去。
陆恒远捡起来,打开,
瞬间泪流满面：
结束了,全部结束了......
婆婆不明所以,
一把从他手上夺走,瞬间喜笑颜开：
好事！好事啊！
陆恒远浑身僵硬,
看着他娘的眼神狠厉：
您满意了我再也得不到心上人了,
我现在生不如死,您在高兴什么
你把欢欢还给我！
林娘子见状赶忙上前安抚：
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话音未落,
陆恒远厌恶地将她推倒在地：
滚！除了欢欢,我谁都不要！
说罢,陆恒远鼻青脸肿地跑了出去。
林娘子面色惨白,腿间缓缓一股热流。
婆婆尖叫一声,
晕了过去。
等醒来,孩子没了。
陆恒远也失踪了。
陆家彻底断了香火。
她日日跪在佛堂诵经,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