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让明天的你感谢今天欠债的自己》
上午9:15
破碎的手机屏幕
程小勇的拇指卡在手机裂痕处,像被焊死的标本。那条从听筒蜿蜒到Home键的闪电状纹路,精准地劈在张伟新发的无人机照片上。玻璃碎渣扎进指甲缝的刺痛感,远不如朋友圈里那句大疆Avata
Pro,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来得尖锐。定位显示上海环球金融中心观景台,他想象着张伟穿着定制衬衫,在云端俯拍陆家嘴车流时的从容模样——而自己正被困在航空材料公司格子间里,闻着李姐泡了十年的枸杞茶发霉的味道。
不就是个破飞碟玩具...他嘟囔着把联想笔记本摔在工位上,键盘磕在金属桌板上的闷响惊飞了窗外盘旋的苍蝇。隔壁工位的李姐泼了半杯枸杞茶,褐色的水渍在桌布上洇出蘑菇云形状。电脑贴纸上的奋斗者号航空材料有限公司字迹已褪成灰白色,边缘卷起如脱水蔬菜般蜷曲。程小勇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日期——2025年5月22日,这个数字组合在视网膜上灼烧出焦痕。昨天短视频里那个秃头博主的声音突然在耳膜复活：当代年轻人三大错觉——她会回头、老板会加薪、下个月能还清网贷。程小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他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厌倦,却又无力改变现状。每个月微薄的工资在各种债务面前显得杯水车薪,他感到自己像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警示语插入：屏幕角落突然弹出系统提示：警惕高利贷陷阱,理性消费,珍爱信用！但程小勇烦躁地划掉了弹窗。）
手机突然震动,银行短信弹出时,程小勇正在用指甲抠屏幕裂缝里的灰尘。数字3833.68像三具并排漂浮的尸体,在锁屏界面青灰色的光晕中泛着尸斑。他想起上周房东老刘在楼道里吐烟圈时的叹息：小程啊,隔壁那小伙子搬走了,要不你把次卧也租出去这年头,谁还单租一居室呢...
上午11:30
魔鬼的邀请函
厕所隔间弥漫着84消毒液的呛味,程小勇蹲在马桶盖上,膝盖夹着的手机屏幕正播放着二次元兔耳少女的媚眼连击。粉色界面上的花花贷LOGO随着他颤抖的手指不断放大,保洁阿姨的扫帚在门外划过瓷砖的声响,像一柄钝刀刮着他的神经。消毒液的气味仿佛化作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着他,令他呼吸急促。
程小勇对着镜头强行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人脸识别框里那张发青的脸,让系统误判了三次。直到第四声识别成功的电子音响起时,隔间外传来保洁阿姨的嘀咕：又一个网贷狗。这句话顺着马桶冲水声漩涡钻进程小勇的耳蜗,他想起三年前初恋女友在分手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凭什么承诺未来（警示语插入：申请页面突然弹出红色警告：借款需谨慎！服务费、逾期利息将按月复利计算,过度借贷可能导致信用破产！但程小勇快速点击我已阅读并同意,跳过所有条款。）
下午2:08
甜蜜的毒药
叮——的提示音在办公室炸开时,程小勇正在偷吃李姐分给同事的阿胶糕。20000元的鎏金数字在屏幕上炸开烟花,他立刻截图发给死党王磊,配文是：看爸爸的新玩具。王磊的回复带着三个流汗黄豆表情,但他没注意到对方正在医院输液——急性肾衰竭,因为连续三个月吃泡面省钱还贷。王磊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早就劝过程小勇消费要量力而行,可小勇似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购物欲望。
京东购物车界面在六十秒内完成爆炸式增殖：
iPhone
15
Pro
Max暗紫色1TB版本（原价13999）、
大疆Avata
Pro畅飞套装（8999）、
三年全保修（2100）。
（警示语插入：当程小勇输入支付密码时,手机突然震动,弹出央行发布的警示标语：警惕消费陷阱！分期还款的真实利率远超表面数字！但他被立即拥有的欲望淹没,直接长按音量键关闭了提示。）
当余额变成-21064.31的瞬间,程小勇后颈渗出冷汗,但填写公司地址的动作流畅如职业杀手输入狙击坐标。
下午6:45
虚假的王座
日料店包厢的竹帘外,服务生正在核对账单上的金色印章。程小勇把刺身拼盘推向市场部同事时,青花鱼片上的冰碴在吊灯下折射出钻石光芒。实习生小林夹海胆的筷子抖得像帕金森患者,他心中暗想：程哥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吗这么奢侈的日料,他哪来的钱
程小勇用新手机拍摄时故意让镜头扫过无人机包装盒的Pro镀金字样。清酒瓶第三次见底时,他扫码支付1288元的动作带着某种仪式感——就像在教堂里签署卖身契。（警示语插入：扫码成功后的支付页面突然闪现一行小字：您当前债务已超出月收入5倍,请立即停止借贷行为！但酒精和虚荣心让程小勇视而不见。）
大理石台面倒影中的Armani金扣衬衫是幻觉,但泛黄的白衬衫领口确实沾上了三文鱼的血色黏液。
深夜11:20
第一个噩梦
合租房隔音墙传来上铺室友打游戏的怒吼,程小勇蜷缩在床角,无人机充电宝的红光映得天花板像块凝固的血痂。手机震动声密集如轰炸机的引擎,花花贷、招商银行、房东老刘的催款信息在锁屏界面叠成尸山。他猛地坐起时额头撞上床板,疼痛让视网膜出现星爆特效,而新手机正在自动播放张伟刚发的朋友圈：那架Avata
Pro在夜空中划出LOSER的光轨,无人机镜头里,程小勇在日料店炫耀的愚蠢模样被精准录下,作为视频结尾的彩蛋。（警示语插入：视频末尾突然弹出全屏警告：过度借贷=慢性自杀！你的消费记录已被共享至征信系统,未来五年贷款、就业将受限！但程小勇已经陷入深度焦虑,根本看不到这条提示。）
第2章：债务俄罗斯方块
上午8:45
工资到账
程小勇死死盯着手机银行APP的界面,屏幕上的到账通知四个字像一根救命稻草般晃着他的眼睛。3821.47元,这个数字比他预期的少了整整200块——公司又扣了绩效奖金。他用力咽了下喉咙,指尖颤抖着点开Excel表格里的还款计划表：
平台名称：花花贷
本期应还：1896.33元
剩余期数：11期
招商信用卡：623.18元（最低还款额）
房租：2500元（押一付三的最后一个月）
合计：5019.51元
计算器在屏幕上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1198.04这个刺眼的红色数字。办公室的空调风呼呼吹过,他却感觉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操！一声怒吼震得显示器都抖了抖,隔壁李姐的保温杯哐当摔在地上,枸杞茶溅湿了键盘。她探头骂了一句小兔崽子,程小勇却像没听见似的瘫在椅背上,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在瞳孔里拉出扭曲的长影。
上午10:20
第二个窟窿
手机震动时,他正对着窗外啃冷掉的馒头。初中同学群的消息弹出来,陈浩的电子请柬在屏幕上绽开：新郎西装革履站在五星级酒店水晶吊灯下,背景是铺满玫瑰的T台。记忆突然倒带回高中教室——那个总被班主任骂穷酸的男生,此刻竟成了朋友圈里的成功典范。程小勇盯着陈浩照片右下角的五星级字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能丢人。他像被针刺般弹起来,迅速点开秒到钱包APP。广告语急用钱秒到！最高5万,随借随还！像毒藤蔓般缠上他的神经。刷脸认证时,他对着摄像头拼命调整表情,试图把熬夜加班的憔悴挤成成功人士的微笑；授权通讯录时,系统提示音每跳动一次,他都能想象高中死党们接到催收电话的尴尬画面；绑定银行卡的瞬间,那张余额为0的建设银行储蓄卡,仿佛变成一张吞人的血盆大口。
借款成功！20000元已到账！短信提示音响起时,他竟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转账操作像机械重复：1896.33元划给花花贷,623.18元填信用卡窟窿,预留2500元房租……最后账户还剩1480.49元。他对着这个数字笑了,笑容里带着某种自虐的快感。淘宝搜索框里男士西装
高端
显贵几个字刚输入,手指就被订单页面的1999元刺痛——但转念一想,陈浩婚礼上的西装至少值5000块吧自己这套意大利进口货,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下午3:10
婚礼前的彩排
快递箱撕开时,程小勇像拆生日礼物般虔诚。深灰色西装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袖口暗纹Made
in
Italy的标签让他心跳加速。宿舍的全身镜被他擦了十遍,试穿时裤线必须精准对齐瓷砖缝,肩膀的垫肩让他不得不挺直脊背——像军训时被教官纠正姿势的士兵。镜中人陌生得可怕：笔挺的西装包裹着瘦削的身材,领带打得比老板还专业,可裤脚边沿还是露出洗褪色的袜子。
啧,这才像样。他掏出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背景墙上的霉斑被他用身体挡住,脏衣篓里的泡面盒被踢到床底。朋友圈配文新装备,新开始发出时,他特意加了三个西装表情符号。然而刚刷新动态,张伟那条劳力士绿水鬼到货瞬间刺痛眼球——照片里翠绿的表盘在阳光下流转,表链上的金属光泽比他的西装还耀眼。
程小勇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许久,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合租屋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他扯下西装扔在床上,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像无数只嘲笑的嘴。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但绿水鬼的表盘影像却烙在视网膜上,灼出一片焦痕。
晚上8:30
以贷养贷的俄罗斯方块
深夜的空调嗡嗡作响,程小勇蜷缩在出租屋的床边,手指关节因长期握鼠标而泛着青白。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备忘录表格,数字像蚂蚁般在视网膜上爬动：
平台
借款金额
已还期数
剩余待还
还款日
花花贷
20000
1/12
18103.67
每月25日
秒到钱包
20000
0/6
20000
每月10日
招商信用卡
623.18
最低还款
循环利息
每月15日
床头堆着外卖盒和泡面桶,墙角的蟑螂在潮湿的墙纸缝隙间穿梭。他想起老家父母寄来的土鸡蛋还放在冰箱里没拆封——那是他们攒了半个月才凑够的邮费。程小勇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俄罗斯方块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浮现：那些色彩斑斓的方块不断坠落,一旦堆到顶端就会轰然崩塌。此刻他的债务就像这永无止境的游戏,每消掉一层,新的方块便以更快的速度砸下来。
下个月发工资先还秒到钱包...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手指却背叛了大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无忧花的APP。荧光屏映得他眼眶发青,广告词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耳膜：轻松借,放心花！最高10万额度,30秒到账！
犹豫的刹那,他想起法律课堂上老师讲过的话：《民法典》第六百八十条规定,禁止高利放贷,借款的利率不得违反国家有关规定。可这些网贷平台哪个利率合规他咬紧牙关,指尖在立即申请的按钮上悬停了三秒。三秒足够让一个普通人的命运转向深渊——当他按下确认时,窗外的霓虹灯突然闪烁,像上帝眨动的眼睛。
深夜11:50
第一个催收电话
手机突然剧烈震动,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程小勇的心脏骤然缩成核桃大小,泡面汤溅在裤腿上也没察觉。他抓起电话,喉头哽住一声喂。
程小勇先生吗这里是秒到钱包风控部门。机械的女声带着电子合成的礼貌,您本月10日的首期还款金额为3666.66元,请于两小时内存入指定账户,否则将计入逾期系统...
3666你们当初说分6期每期3333.33啊！程小勇的声线开始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沿的铁锈。
先生,合同第十七条明确标注服务费按本金10%按月收取。女声平静得像一台复印机,您点击确认时系统已弹出风险提示,根据《电子签名法》...
程小勇的耳鸣盖过了后半句话。他疯狂翻找聊天记录,终于在借款页面的角落找到那行灰白色小字——像墓碑上的铭文。他突然想起《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八条：消费者享有知悉其购买、使用的商品或者接受的服务的真实情况的权利。可当时为了应急,他根本没细看就点了同意协议并借款。
工资卡余额3821.47元,房租1500元,母亲高血压药费每月800...他感觉天旋地转,视线里的数字表格开始扭曲成俄罗斯方块的矩阵,不断堆叠挤压。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借贷双方约定的利率超过合同成立时一年期贷款市场报价利率四倍的部分,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网贷平台的服务费、砍头息、逾期费等各种名目,早已将实际利率推高到离谱的程度。
我会想办法...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然后重重挂断电话。指甲缝里渗出血迹,他浑然不觉,只是盯着无忧花到账成功的通知。30000元,足够填平这个坑。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快速转账：3666.66元划入秒到钱包,2000元预留生活费,剩下的24333.34元在账户里泛着诡异的蓝光。
转完账后,程小勇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已经陷入了以贷养贷的恶性循环。《商业银行法》第三十五条明确规定,商业银行贷款,应当对借款人的借款用途、偿还能力、还款方式等情况进行严格审查。但网贷平台根本不管这些,只要填了身份证和银行卡号,就能轻松借钱。他想起上个月在知乎上看到的帖子：有人因为以贷养贷欠下百万巨债,最终被法院列为失信被执行人,连高铁都坐不了。
至少能撑到发工资了...他仰面倒在发霉的床垫上,天花板上的水渍像一张哭泣的脸。手机突然弹出婚礼请柬的提醒：陈浩的婚礼,周六10:00,香格里拉大酒店。那是大学时睡在他上铺的兄弟,如今西装革履的照片刺痛了他的眼睛。
程小勇突然咧嘴笑了,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荒凉。他记得陈浩婚礼筹备群里有人问：小勇最近总躲在厕所打电话,是不是被高利贷缠上了那窃笑像一根针扎进耳膜。他攥着新借的30000元,心想至少能体面地参加婚礼。但根据《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如果借款时就有非法占有的目的,使用诈骗方法骗取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可能构成诈骗罪。虽然程小勇并没有诈骗的意图,但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行为,已经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
凌晨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爬进来,照在他密密麻麻的备忘录上。新的债务方块正在生成,而游戏永远没有暂停键。他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全是不断坠落的方块,而每个方块上都写着违约金服务费逾期利息...
第3章
《AI催收的温柔一刀》
上午9:15
西装灾难
陈浩婚礼现场的金碧辉煌让程小勇有些眩晕。他站在五星级酒店大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那细腻的羊毛触感本该是意大利进口的骄傲,可此刻却让掌心沁出冷汗。他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紧张,仿佛那西装在身上愈发沉重。迎宾小姐踩着高跟鞋走来,裙摆扫过大理石地面,礼貌递上座位卡：先生,您的座位在B区12桌。
他刚在雕花木椅坐下,同桌那位西装笔挺的男嘉宾便侧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在他领口打了个转：哥们,这西装不错啊,定制的程小勇喉结滚动,强撑起笑意：是啊,意大利进口的料子,穿着挺舒服。对方伸手摸了摸衣领,拇指与食指捻了捻布料,突然皱眉：咦,这标签怎么还在程小勇的心猛地一沉,仿佛整个大堂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尴尬与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僵着脖子低头——后领上赫然挂着淘宝爆款1999,七天无理由退换的吊牌,红色数字在水晶吊灯的折射下刺得眼睛生疼。此时,远处乐队演奏的轻快旋律仿佛也变得刺耳,嘲讽着他的处境。
哈哈,忘了剪！他慌忙扯下标签塞进裤兜,动作却带出一串银光——手机从西装内袋滑出,屏幕恰好亮起催命符般的短信：
【秒到钱包】尊敬的程小勇先生,您本期应还3666.66元,逾期将收取滞纳金并影响征信。
同桌人投来微妙的目光,像在看一只被剥去伪装的猴子。程小勇慌忙锁屏,指甲掐进掌心,假装整理领带。那抹鲜红的1999标签却黏在视网膜上,让他想起上周在出租屋里蹲守到凌晨的购物直播、想起主播那句原价9999,今天拼手速1999！的魔咒。他咽下喉咙里的苦涩,余光瞥见邻桌新娘的亲友团正对着他窃窃私语,有人甚至举起手机对准他西装上的褶皱拍照。程小勇感觉到脸在发烫,心中的尴尬如潮水般涌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努力克制住想夺过手机删除照片的冲动,脸上却挂上一丝勉强的苦笑。
上午10:30
红酒事故
婚礼仪式进行到交换戒指环节,水晶灯将教堂式穹顶映得流光溢彩。程小勇悄悄掏出手机,摄像头对准新郎新娘。镜头刚对焦,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服务员端着红酒托盘踉跄撞向他的椅背,手肘一歪,整杯波尔多红酒如暗红色的浪潮倾泻而下。
对不起先生！服务员尖叫着跪倒在地,红酒顺着程小勇的西装前襟流淌,迅速浸透面料,在羊毛表面晕开狰狞的渍痕。他的心跳猛然加速,仿佛有一群鼓点在耳边疯狂敲击,慌乱和尴尬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像被烫到般跳起来,湿透的西装紧贴胸口,露出里面39元包邮的化纤内衬——廉价面料泛着廉价的光泽,在众目睽睽下勾勒出耻辱的轮廓。
全桌宾客的呼吸凝滞了。有人捂住嘴偷笑,有人低头翻找手机录像。程小勇的耳膜嗡嗡作响,仿佛听见无数嘲讽的回声：看啊,1999块的意大利进口西装,原来裹着地摊货的芯。他僵硬地摆手：没、没事……,却瞥见红酒渍正渗入裤缝,在西装裤上洇出暗红斑点,像极了催债短信里那个刺眼的逾期图标。
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的来电显示在湿漉漉的屏幕上闪烁。程小勇盯着那串陌生数字,心脏像被红酒渍浸透般发胀。服务员递来的毛巾被他一把推开,指尖悬在接听键上颤抖——他知道,这通电话或许不是AI温柔一刀的催收提醒,而是将他彻底钉在耻辱柱上的审判。
中午12:05
温柔陷阱
程小勇躲进洗手间隔间时,头顶的排风扇发出嗡嗡的噪音,像一只永不疲倦的苍蝇。他按下接听键的手指微微发抖——这已经是今天第七个陌生号码了。洗手间的瓷砖泛着油腻的暗光,角落处几片干涸的呕吐物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您好,请问是程小勇先生吗甜美的女声从听筒里流淌出来,像深夜电台主持人用蜂蜜涂抹过的嗓音。他盯着隔间门上斑驳的指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是。
这里是快易贷客服中心,监测到您有一笔借款即将到期呢~对方语气轻快,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却让他后颈窜起寒意。程小勇喉结滚动,瞥见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昨夜加班到凌晨三点,眼下青黑如淤血的河床。怎么延期他问,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磨过。
只要今天先支付500元诚意金,就能把还款日推迟两周呢！女声带着恰到好处的雀跃,仿佛这不过是购买一杯奶茶的代价。程小勇脑中轰鸣作响：银行卡里只剩三百块,房租水电费账单正在邮箱里堆积成山。但对方的话像浸了毒液的糖块,让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五分钟后,他站在茶水间扫码支付。二维码在手机屏幕上闪烁,像一张等待吞噬猎物的深渊之口。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女声突然切换成冰刃：现在,把剩下的3166.66元还清,否则今晚就爆你通讯录。
程小勇浑身血液仿佛被瞬间抽离,茶水间的微波炉嗡嗡启动,热浪裹挟着塑料味扑面而来。他踉跄着扶住桌沿,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下午2:20
厕所涂鸦
蹲在马桶盖上的程小勇,手指在屏幕上疯狂刷新APP,指甲几乎要抠进屏幕裂纹。花花贷的待还金额18103.68,数字尾数带着某种邪恶的对称感；秒到钱包的逾期标识像滴血的伤口；无忧花的3272.73元倒计时,让他想起医院病房里那些倒数的生命监测仪。
操！他一拳砸在隔间门板上,震落的灰尘中,马克笔涂鸦突然闯入视线——歪斜的字体写着网贷狗的下场：①爆通讯录
②上门催收
③跳楼优惠券,旁边吊死的小人脖颈处还画着夸张的血滴。程小勇呼吸急促,突然发现涂鸦右下角有个极小的二维码,用指甲刮开表层污垢后,露出半截被覆盖的网址。
他颤抖着扫码,跳转页面赫然是债务自杀互助论坛。帖子里密密麻麻的照片：被泼红漆的家门、催收员踹开出租屋的视频、某男子从天桥坠落的血腥现场……程小勇胃里翻涌,干呕声在狭小隔间里回荡如丧钟。
手机这时响起——父亲的来电。
下午3:40
父亲的电话
小勇啊,最近工作怎么样父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老家菜市场的嘈杂：杀鱼佬的剁刀声、卖豆腐的吆喝、母亲在远处咳嗽的闷响。程小勇盯着瓷砖上蔓延的霉斑,它们像无数只青灰色的蜘蛛,正朝着他爬来。
挺好的,刚升职加薪了。他撒谎时舌尖发苦,想起上周被主管训斥的项目方案。父亲在电话那头絮叨着腌腊肉的事,说邻居王叔的儿子考了公务员,言语间若有若无的对比像一根细针刺进心脏。挂断后,程小勇蜷缩在隔间角落,发现自己的衬衫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点开无忧花APP,再借一笔的按钮在屏幕上闪烁,像赌场里永不熄灭的霓虹灯。
晚上8:00
暴力升级
合租房里,泡面塑料碗边缘的辣椒油渍还未擦净,程小勇盯着电脑屏幕上的18个未接来电。骚扰拦截列表里的号码全来自广东东莞,他知道这些号码背后是催收公司批量购买的虚拟号。最新短信里的偷拍照让他瞳孔骤缩——便利店货架上的红双喜香烟盒清晰可见,自己买烟时佝偻的背影,被镜头定格成一只垂死的蟑螂。
他疯狂拨打回拨键,听筒里永远是冰冷的AI提示音。楼下传来外卖摩托的轰鸣,他突然想起催收短信里那句已派人到你公司楼下取证——此刻或许正有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单元楼门口用长焦镜头对准他的窗户。
泡面汤泼溅键盘时,他听见隔壁室友打游戏的笑声。这笑声刺耳如刀,剖开他伪装多年的体面生活。
深夜11:30
幻觉前兆
天花板在程小勇视线里扭曲成Excel表格,列与列之间流淌着猩红的数字。手机推送的额度提升至5万元消息,让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用糖果哄他吃药的把戏。面部识别时,摄像头里的自己突然变成西装革履的富豪,笑容虚假得像AI生成的肖像画。
叮——借款成功！短信提示音响起时,他盯着98243.06元的总待还金额,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撞出回音,渐渐染上哭腔。他抓起桌上的啤酒罐猛灌,泡沫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借款合同上。
反正……再多一点也没区别了吧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划开论坛帖子。最新回复是一张照片：某男子尸体被白布覆盖,旁边写着又一个被快易贷逼死的。程小勇眼前一黑,啤酒罐坠地,玻璃碎裂声惊醒了隔壁的室友。
次日清晨,程小勇在一片宿醉头痛中惊醒。手机屏幕上,二十条未读短信如毒蛇盘踞：
最后通牒：上午10点前不还款,将联系你单位领导。
你母亲手机号已同步债务信息。
附：你卧室床头照（经专业设备拍摄）
他抓起手机冲向窗边,发现对面楼某住户的阳台正架着一台微型摄像机,镜头红光闪烁。程小勇双腿发软,瘫坐在满地玻璃渣中,指尖颤抖着按下再借一笔的按钮——
第4章
《8块钱的红双喜,9万块的小费》
上午8:00
催收的法院传票
程小勇被手机震动惊醒时,窗外还蒙着层灰蒙蒙的雾气。他蜷缩在出租屋的折叠床上,枕头套上浸着昨夜的汗渍。屏幕亮起的那瞬间,他以为是公司群里又发了新的任务——最近三个月,凌晨四点之后收到消息早已成了常态。
彩信图标像颗毒瘤般扎眼：【XX市人民法院】。他下意识咬住嘴唇,指甲抠进掌心。点开链接的手抖得不像自己的——那执行通知书的公章边缘泛着锯齿状的模糊,连最蹩脚的实习生用美图秀秀P图都不会这么敷衍。可他分明看清了上面自己的身份证号,末尾四个数字刺痛了他的视网膜。
这他妈也行！
一声怒吼卡在喉咙里,他抓起床头半空的矿泉水瓶想砸向墙壁,却在半空停住——瓶子是上个月为了攒积分兑换纸巾留下的,砸碎了还得花三块钱买新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张经理的短信带着电子合成的笑脸表情：
现在信了今天下午3点前处理掉,否则全网公开。
附件里的证据包像把钝刀慢慢割开他的皮肉：工牌照片里,他穿着夏季短袖站在公司茶水间,背景是某个催收员偷拍的模糊人影；公司前台电话被红圈重重标注,仿佛一颗瞄准的子弹；那张PS的老赖公示名单截图上,他的名字被加粗放大,旁边甚至配了张流泪的卡通表情。
程小勇把手机摔在床上,塑料壳磕在铁架床栏杆上发出闷响。他突然瞪大眼睛——照片里的季节错了！现在他裹着薄秋被,窗外飘着银杏落叶,而照片里自己工牌上的日期分明是七月。那些催收狗连造假都懒得做全套！程小勇感到一阵愤怒和无助涌上心头,这些催收手段不仅卑鄙无耻,还让他陷入了无尽的烦恼和恐惧。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陷入这样艰难的境地,无法摆脱这些像吸血鬼一样的催收者。
假的……全是假的！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类似野猫的嘶鸣。可颤抖的手指还是点开了钱多多APP,图标上那个咧嘴笑的卡通财神像极了地狱里的招魂使者。
就在这时,电视机自动切换到了早间新闻（他总忘记拔掉电源）：……昨日,最高人民法院公布十大虚假诉讼典型案例,其中某地网贷公司勾结催收团伙,伪造法律文书威胁借款人,涉案金额超亿元。专家提醒,如遇此类情况请立即报警……主持人严肃的脸在屏幕上闪烁,程小勇却像被掐住脖子般僵住了。他想起上个月在网吧遇到的老王——那个总在厕所打电话的中年男人,最后因为被法院强制执行的家当被拖走,人直接消失在了城市里。
上午10:15
砍头息的数学游戏
极速放款！秒到账！最高10万额度！的广告语在屏幕上闪烁,霓虹灯般的特效让程小勇恍惚觉得那是通往地狱的传送门。他输入借款50000元的瞬间,键盘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仿佛阎王爷在记录生死簿。
到账短信弹出的那一刻,他像被电击般从椅子上弹起。泡面桶哐当倒地,汤汁溅湿了裤脚——康师傅红烧牛肉面,4块钱一桶,这是他连续第七天吃的早餐。看着这简单到寒酸的早餐,他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与苦涩。每一分钱都算计着花,可生活的压力还是如大山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也许就是他不得不走上借款之路的原因之一。键盘缝隙里渗进的汤水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根本顾不上擦,死死盯着短信：
【钱多多】您尾号1024账户入账42500.00元（扣除15%服务费7500元）
15%的手续费！
他踉跄着撞向墙壁,后脑勺磕在脱落的墙皮上。墙灰簌簌掉进泡面汤里,浑浊的液体映出他扭曲的脸。他抓起皱巴巴的借款合同,那些小字像蚂蚁在爬：提前还款需支付剩余本金3%违约金,逾期每日0.5%罚息……突然,微信群弹出消息：兄弟们,千万别碰‘秒到钱包’！我同学小陈借了3万,半年滚到12万,现在家里房子都被起诉查封了！（注：参考2021年某地大学生套路贷案件,受害者因3000元借款陷入债务陷阱）
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操作,转账记录像一串绞索：他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仿佛每一次点击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转3666.66还秒到钱包——备注栏写着亲情守护金,他想起老家妹妹的学费还没着落,内心一阵愧疚；转3272.73还无忧花——APP界面那个笑着的女孩,此刻让他想吐,他觉得那笑容无比讽刺；2500房租转账成功后,房东的语音秒回：小程啊,下月涨500,附近都在装修学区房。听到这消息,他感到一阵晕眩,债务的压力犹如泰山压顶。
账户余额定格在33060.61元。他盯着小数点后的数字,想起大学时高数课永远搞不懂的微积分。APP角落的实际年化利率36%小字突然放大,红得刺眼。他掐灭第三根烟时,发现烟灰缸里堆着七根红双喜的烟蒂——这种烟8块钱一包,他曾经一天能抽三包。
至少……至少撑过这个月……他对着墙角喃喃自语,声音被烟雾吞了一半。突然,手机弹出新通知：您信用分下降,建议开通‘信用守护’服务,每月299元……他猛地砸向手机,屏幕碎裂的瞬间,他看见弹窗新闻：警惕‘信用修复’骗局！多地老人被骗购买所谓‘征信修复服务’,损失数十万元……（注：改编自2022年警方破获的老年人征信诈骗案）程小勇怔怔地看着新闻,心中涌起一阵不安。他意识到,这不仅是一场骗局,更是社会对信用体系过度依赖的缩影。他开始反思自己与信用制度的纠葛,感到无力又无奈,对未来的财务状况充满了更多的担忧。
中午12:30
便利店幻觉
程小勇站在公司楼下那家永远弥漫着过期面包味的便利店,手指在扫码器上方悬了许久。他盯着货架上那包红双喜,烟盒上的8元标签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荧光。扫码付款时,收银机的滴——声突然拉长,如同手术刀划破电子音的平静。刹那间,黑卡刷POS机的优雅提示音在耳膜上绽开,如同高级餐厅里刀叉轻碰的清脆声。
幻觉开始了。
收银小妹的蓝白制服瞬间坍缩成瑞士银行的黑金套装,丝质衬衫的领口缀着钻石胸针。玻璃柜台诡异地扭曲,映出他穿着阿玛尼高定的倒影——那西装纹理细腻得能看见每一根纤维,袖口还绣着程小勇三个烫金小字。扫码器突然伸出机械臂,金属爪中握着一根古巴雪茄,雪茄表面浮动着虚拟的全息价签：8888元,已抵扣。
不用找了。程小勇的喉结剧烈滚动,模仿电影里富豪的潇洒挥手。掌心甩出的虚拟小费在空中炸开一片烟花,9万数字的残影在空气里凝结成金币形状的尘埃。然而现实中的手机正发出刺耳的余额不足警报,支付宝界面血红如淤血。他慌忙切换微信支付时,手指在屏幕上刮出尖锐的摩擦声。
先生,您的烟。收银小妹的嗓音像一根生锈的铁钉,戳破了所有幻象。程小勇悬在半空的手尴尬地悬停,掌心残留着雪茄的虚拟烟味。
下午3:45
共享单车变幻影
下班路上,程小勇解锁那辆锈迹斑斑的美团单车时,二维码扫描声突然裂变成豪车引擎的轰鸣。车把在触手的瞬间化作真皮方向盘,触感温润如女人肌肤。脚踏板诡异地膨胀成纯金油门踏板,车筐里堆满虚拟美金——那些纸币上的华盛顿头像竟会眨眼,眨动的频率与他心跳同步。
他驾驶着这辆幻影劳斯莱斯驶过街道,西装革履的精英们驻足行礼,外卖骑手们的电动车自动让出道路。后视镜里,他的倒影正戴着劳力士手表,表盘数字是倒转的98243——与他信用卡欠款额精准对应。在这一刻,程小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想象着自己终于成为了梦想中的成功人士,所有的经济压力都烟消云散。然而,这种虚幻的快感很快被他内心的不安所取代,他深知这不过是幻觉罢了。直到车筐里的虚拟美金突然坍缩成现实中的共享单车二维码贴纸,车身猛地撞上路边垃圾桶。
哐当！
疼痛如电流窜遍全身,手机从口袋滑出时,屏幕裂开的蛛网纹路恰好挡住待还金额的元字。程小勇盯着残缺的数字苦笑：挺好……少看个‘元’字,就当欠了98亿。
晚上7:20
合租房的裂缝
推开合租房门时,霉味里混着一丝陌生的香水气息。程小勇发现自己的牙刷杯被挪到了洗手间角落,杯底积着灰,便签上的私人用品,勿动六个字用红笔描了三层,边缘毛刺如尖刀。室友小吴的房门罕见地挂着铁锁,门缝下塞出的A4纸布满褶皱：
近期诈骗猖獗,请勿给陌生人开门。
——小吴
程小勇蹲下来,瞳孔骤然收缩。纸背面用铅笔写着：尤其是催收的,字迹细弱如蛛丝,却刺得他眼眶发烫。他想起上周小吴在厨房嘀咕：再这样下去,连泡面都要AA了……此刻,门内传来键盘敲击声,节奏急促如警报。他的心随着敲击声愈发沉重,内疚与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感到一种无力感,像是被命运的重压紧紧束缚。
深夜11:00
数据线的审判
给手机充电时,程小勇突然听见数据线在说话。电流声裂开成机械女声,每个音节都带着冰碴：
您当前的负债相当于：
2.5个应届生年薪（扣除五险一金后）
328顿公司食堂午餐（按最廉价套餐计算）
或……1颗健康肾脏的黑市价（最新行情）
他猛地拔掉充电线,动作快得扯断了三根汗毛。幻觉消失了,但冰箱上的便签条映入眼帘——上周写的发工资后还老王2000,现在那行字下被人用红笔狂草：你他妈倒是还啊！！！！红墨水浸透了纸张,字迹如淤血蜿蜒成一张血盆大口。
窗外月光斜切进房间,程小勇突然看清那红笔字迹的笔锋——竟与小吴锁门时握笔的姿势一模一样。回想起白天小吴对他的防备,程小勇心中生疑,他平时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明显地表现出不信任。这一反常的态度让程小勇感到不安,他开始思索小吴是否隐藏了什么秘密。
第5章
《天台上的无边泳池》
上午9:00
催收变救护车
门铃第七次响起时,程小勇的神经像被拉紧的琴弦般骤然绷直。他贴着猫眼望去,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堵在门口。他们的制服洁白得刺眼,胸口阳光心理健康中心的徽章泛着冷光,领头的男人举着平板电脑,屏幕里播放着小吴偷拍的视频——画面中自己对着花洒仰头畅饮香槟,泡沫顺着下巴滴落,动作滑稽又癫狂。程小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和怀疑,他不禁想,这些人真的是医生吗还是他们另有所图他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掌心开始出汗,一种被逼迫到绝境的压抑感油然而生。
程小勇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后退两步,鞋底在木地板上蹭出细碎的声响。白大褂们的听诊器在幻觉中扭曲变形,金属探头泛着阴森的绿光,仿佛随时要刺入他的心脏。那些医生的袖口隐约露出纹身般的催收编号,领头的男人嘴角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平板电脑的边框竟与催收公司催债函的金色镶边一模一样。
程先生,您家属反映您有严重幻觉症状。男人的声音透过门缝渗进来,带着临床般的冰冷。程小勇踉跄后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幻觉中的测谎仪开始闪烁红光,发出催债短信般的滴滴声。白大褂A忽然掏出一份《自愿治疗协议》,纸张在程小勇眼中化作一张布满荆棘的蜘蛛网,钢笔尖是毒蛛锋利的獠牙。他凑近协议,瞳孔在自愿将名下所有财产委托阳光金服代管的字句上骤然收缩——阳光金服,正是那家吞噬他房产的催收公司！协议右下角的公章边缘,竟渗出暗红色的血迹,像无数被吞噬者的哭诉。
你们和催收是一伙的！怒吼声震得窗户嗡嗡作响。他猛地摔门,反锁扣撞击的刹那,门外传来轻笑：跑什么我们可是‘正规医疗机构’,有法律授权的。那笑声像毒蛇吐信,顺着门缝钻进程小勇的耳朵。他蜷缩在卧室墙角,望着天花板裂痕中爬行的蚂蚁,恍惚觉得它们都是来啃噬他骨髓的催收机器人。地板缝隙里渗出的灰尘,在幻觉中变成密密麻麻的借条,每一张都写着他卖房还债的日期。
上午10:30
消防喷淋头ATM
逃到公司的程小勇在走廊停下脚步,头顶的消防喷淋头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那些原本普通的机械部件此刻在他眼中化作瑞士银行金库的门锁,精密齿轮咬合处闪烁着金币的微光。喷淋头的红色阀门像极了ATM机的密码键盘,他踮起脚尖转动时,指尖在幻觉中触碰到虚拟键盘,数字1000000被输入的瞬间,电子音竟与催债电话的机械女声重叠：您的账户已透支,请立即还款。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他听见天花板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真正的消防系统骤然启动！高压水柱如银色巨蟒冲破天花板,将他狠狠撞倒在地。西装瞬间吸饱水分,沉重地压住他的四肢。在这一刻,程小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仿佛这些水流可以冲刷掉所有的债务和压力。同事们的尖叫此起彼伏：小刘的口红在洪水里晕染成血色涟漪,王姐的报表被水泡得发皱,纸张上的KPI数字扭曲成狰狞的催债利息。看着同事们慌乱的样子,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奈,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避现实。程小勇在水中翻滚,却痴痴笑着——那些漂浮的虚拟钞票正随着水流旋转,面值数字如萤火虫般闪烁,100元、50元、10元……每一张都印着他卖掉电脑、抵押车子的日期。
程小勇！主管的怒吼穿透水幕,皮鞋溅起的水花砸在他脸上。停职通知在程小勇的幻觉中化作一张血色判决书,主管身后浮现出无数催收机器人的虚影——它们的齿轮咬合声与喷淋头的喷水声诡异共鸣,金属躯体上刻满阳光心理健康中心的徽章。程小勇挣扎着抬头,水幕折射的日光中,整个办公室忽然扭曲成巨大的债务漩涡,吞噬着每一张办公桌、每一台电脑,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催债短信的腥味。
中午12:15
母亲的存折
快餐店角落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程小勇蜷缩在油腻的桌边,手机屏幕上的38个未接来电刺得他眼睛发疼。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母亲的声音像一根浸水的棉线,颤抖着从听筒里渗出：
小勇……妈给你转了八万,刚到账的……
哪来的钱！他猛地站起身,塑料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身后排队的学生们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却浑然不觉。母亲沉默了片刻,背景音里传来老旧铁门吱呀开启的声响,像是有人翻动着什么陈旧的物件。程小勇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那声音来自老家,那扇铁门背后藏着的是母亲多年积攒下来的秘密与辛劳。他感到一阵愧疚与无奈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他深知这笔钱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而自己却陷入如此困境,无法自拔。
我把老家的拆迁款全取出来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仿佛怕被谁打断,存折上只剩……只剩你小时候存的压岁钱,三百二十七块五毛……但那些平台的人说,还差七万八千三……
程小勇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疯狂滑动,各个网贷APP的还款提醒像毒蜂群般涌来。母亲竟一字不差地报出每个平台的名称——秒到钱包欠5万,金葫芦2万,信用飞1万8……连逾期天数和违约金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他喉咙发紧,质问的话哽在喉头：他们……他们给你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声,像是老人用布满茧子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存折边缘。许久,母亲才低低地说：有个姑娘穿工装裤,说你是银行信贷经理,要帮妈升级VIP客户……她把我手机里的短信全念了一遍,还让我按她说的输验证码……
程小勇眼前浮现出老家县城那间昏暗的储蓄所。母亲一定是坐在褪色的木凳上,任由那些自称工作人员的骗子摆弄她的手机。她甚至不会用手机银行,每次转账都要找隔壁卖豆腐的老张帮忙——而这次,她亲手把自己一生的积蓄送进了网贷的漩涡。
下午4:00
天台泳池
天台的风裹挟着锈铁腥味扑面而来。程小勇站在水箱边缘,脚下是积满雨水的锈迹斑斑的铁皮泳池。夕阳将水面染成血色,远处楼群的玻璃幕墙反射出无数道刀刃般的光,割得他眼眶生疼。天台四周荒芜,废弃的杂物杂乱堆放,锈迹斑斑的水箱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仿佛这座城市的弃儿。他闭上眼睛,耳边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如同命运的嘲笑,内心的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举起塑料杯,杯中剩的半口可乐早已泛起苦涩。这是秒到钱包的广告里常见的富豪度假造型——只不过他脚踩的是锈蚀铁架,而非马尔代夫的白沙滩。幻觉中,西装革履的程总正向他微笑,身后是不断滚动的还款数字。
水温调好了他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左脚缓缓迈出——
小勇！！！
母亲的嘶吼骤然炸响。他猛地回头,看见那道熟悉的红花袄身影正踉跄着冲过来。布料褪色的牡丹花瓣在风中抖落,像一场迟来的春日。她手中攥着的塑料袋里,硬币哗啦啦撒了一地：五角、一元、生锈的两分硬币……每一枚在地上旋转,映出网贷APP的图标——金葫芦的胖娃娃笑脸、信用飞的卡通飞机、秒到钱包的金色秒表。
妈给你凑了最后873块……母亲跪在地上捡硬币,指甲缝里嵌满泥土,菜市场王婶说,卖菜的零钱能凑个吉利数……他们说再还不上,就要上门找你单位……
程小勇俯视着母亲白发间沾着的菜叶碎屑,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借款时的情景。那时他刚入职,西装革履的同事都在用信用飞分期买新款手机,而他输入身份证信息的指尖在颤抖。广告语让明天的你感谢今天花钱的自己像蜜糖般甜腻,却从未告诉他,明天的自己会在天台边缘徘徊。
深夜11:30
监管风暴
病房的消毒水气味与电视新闻的播音声交织在一起。程小勇手腕上的约束带勒出青紫痕迹,临床的病友突然尖叫着坐起——他正用手机扫描电视上的二维码,屏幕瞬间跳转到大学生免息贷界面。那病友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因赌博欠下百万债务,此刻双眼发直地念叨着：分期还款,分期还款……
窗外霓虹灯牌在电子屏上疯狂闪烁。原本花花贷的广告位被严打非法网贷覆盖,但下一秒又跳回秒到钱包的金色秒表。程小勇盯着自己手机,最新短信来自金葫芦：
【系统检测到您近期有资金需求,特批50000元临时额度,立即领取可享首月免息……】
他想起母亲存折上那三百二十七块五毛。那些钱本该用来买降压药,本该在重阳节时包成饺子,本该……成为她晚年的一丝慰藉。而现在,它们躺在某个虚拟账户里,化作一串数字,被算法蚕食殆尽。
护士查房时,程小勇突然抓住她的白大褂：那些平台……真的会停止催收吗护士瞥了一眼电视上的新闻,淡淡地说：政策是出台了,但您母亲的手机号,已经被标记为高危客户,他们会换更多号码打来的。
天边,最后一缕霓虹熄灭。黑暗里,无数手机屏幕仍在闪烁,等待新的猎物点击立即借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