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里已经决定了,林梅递给我一张纸,由苏婷接任队长,参加今年的比赛。
我接过通知,上面冰冷的文字宣告着我舞蹈生涯的终结。
陆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去年被诊断出骨癌,医生说最多还有一年。
你疯了我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这是会死的!
陆远突然问: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
我在想,如果真有灵魂,死后会去哪里。陆远望着远处,眼神飘忽,会不会像极光一样,在天空中自由飞舞。
01
我站在舞蹈教室的镜子前,缓缓抬起右腿,一阵尖锐的疼痛立刻从膝盖直窜上脊背。我咬紧下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季瑶!舞蹈老师林梅冲过来扶住我,医生说过你不能再做这些动作了!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黑眼圈明显,曾经灵动的杏眼如今黯淡无光。我松开把杆,右腿无力地垂下,像一只折翼的鸟。
林老师,我还能跳。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全国青年舞蹈大赛还有三个月...
林梅叹了口气,扶着我坐到墙边的长椅上,轻轻卷起我的裤腿。我原本纤细优美的膝盖现在肿胀得像个小馒头,皮肤下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
看看你的膝盖!林梅的声音带着心疼,半月板撕裂,软骨磨损,再跳下去你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医生说的很清楚——必须立即停止舞蹈,接受手术和长期康复治疗。
我盯着自己的膝盖,眼泪无声地滑落。十九年的人生里,舞蹈是我的一切。六岁开始学舞,十二岁进入省队,十六岁成为全国青年舞蹈大赛最年轻的冠军,去年被推选为省青年舞蹈队队长...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队里已经决定了,林梅递给我一张纸,由苏婷接任队长,参加今年的比赛。
我接过通知,上面冰冷的文字宣告着我舞蹈生涯的终结。我的手指微微发抖,想起一周前那场排练——一个简单的旋转动作,我的膝盖突然发出可怕的咔哒声,然后便是撕裂般的疼痛。那一刻我就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走出舞蹈学院大门,春日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来到了省体育中心。
巨大的电子屏正在直播全国乒乓球锦标赛,我本想离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一幕却让我停住了脚步。
一个身穿蓝色运动服的年轻选手正在赛场上拼搏,比分牌显示1:3落后,第五局也处于劣势。解说员的声音传来:陆远选手今天状态不佳,看来伤病对他的影响很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比赛即将结束时,那个叫陆远的选手突然像变了个人。他眼神锐利,每一个回球都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劲,连续追分。
最令人震惊的是,每当得分后他露出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神情,仿佛每一球都是最后一球。
我站在大屏幕下,看得入了神。最终陆远以3:2逆转取胜,赛后采访中,记者问他如何在劣势下翻盘,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着说:因为每一场比赛都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场,我不想留下遗憾。
这句话像箭一样射中我的心。我鬼使神差地买了票,走进体育中心。
乒乓球馆内人声鼎沸,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近距离看,陆远比屏幕上更加引人注目——身高约一米八,短发利落,笑起来左颊有个浅浅的酒窝。
但细看之下,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挥拍时偶尔会皱眉,似乎在忍受某种疼痛。
比赛结束后,我在运动员通道外徘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在这里,或许只是想看看那个说出最后一场比赛的人。
找我有事一个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02
我转身,陆远就站在我面前,运动包搭在肩上,身上还带着比赛后的汗味。近距离看,他的眼睛很特别,不是纯黑,而是带着点琥珀色,在阳光下像透明的玻璃。
我...看了你的比赛。我突然结巴起来,你打得很棒。陆远歪头看我:你是体操队的
舞蹈队。我下意识回答,随即苦笑,曾经是。
陆远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用词,但没有多问:谢谢来看比赛。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运动员食堂的糖醋排骨还不错。
我本该拒绝,但陆远眼中那种燃烧的光芒吸引了我,就像飞蛾无法抗拒火焰。我点了点头。
运动员食堂嘈杂热闹,各项目的选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陆远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给我买了份糖醋排骨和米饭。
所以,为什么是'曾经'陆远开门见山地问,一边往自己盘子里堆了小山一样的食物。
我低头戳着米饭:膝盖伤了,不能再跳舞。简单的九个字,说出口却像割肉般疼痛。
陆远停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很严重
半月板撕裂,软骨磨损。我小声重复医生的诊断,需要手术和长期康复,即使好了也不能再专业跳舞。
陆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去年被诊断出骨癌,医生说最多还有一年。
我猛地抬头,筷子掉在桌上。陆远的表情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甚至还在往嘴里塞排骨。
你...开玩笑的吧
陆远掏出手机,调出一张诊断书的照片递给我。我看到上面清晰的骨肉瘤三个字和医生的预后评估:12-18个月。
为什么还打球我声音发颤,不应该接受治疗吗
做了手术,切除了部分肩胛骨。陆远耸耸肩,这个动作让他轻微皱眉,化疗太耽误训练了,我选择放弃。
你疯了我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这是会死的!
旁边几桌人转头看过来,陆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我没疯,只是算了一笔账——化疗能延长生命,但质量极差,而且成功率不到30%。我宁愿用剩下的时间做喜欢的事。
他喝了口汤,继续说:其实医生说我应该连乒乓球都不能打了,但你看,我今天不是赢了吗他笑得灿烂,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死亡。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看着眼前这个谈论生死如同儿戏的男孩,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
别那副表情。陆远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季瑶。
季瑶。陆远重复了一遍,很好听,像舞蹈的名字。他看了看表,我得回去做理疗了,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
分别时,陆远突然问: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我愣住了: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想,如果真有灵魂,死后会去哪里。陆远望着远处,眼神飘忽,会不会像极光一样,在天空中自由飞舞。
那天晚上,我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拿起手机,点开陆远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今天赛后发的:又赢一场,离梦想更近一步。配图是他举着奖牌的笑脸。
往下翻,大多是训练和比赛的照片,偶尔有几张风景。直到三个月前的一条动态引起了我的注意:确诊了。人生就像乒乓球,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球会从哪里飞来。但无论如何,都要全力回击。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点开了对话框:你今天的反手回球很精彩。
03
消息刚发出就显示已读,陆远很快回复:还没睡舞蹈家的作息不是应该很规律吗
睡不着。在想你说的灵魂和极光。
哈哈,随口胡说的。其实我更想知道,你跳舞时是什么感觉
我思考了一会儿:像飞起来了一样。身体很轻,世界很安静,只有音乐和自己的心跳。
我懂!陆远发来一个兴奋的表情,打球到关键时刻就是那种感觉,时间变慢了,球像停在半空等你打回去。
我们聊到凌晨两点,从各自的项目聊到喜欢的音乐、电影,甚至童年趣事。我惊讶地发现,这个才认识一天的男孩,似乎比相处多年的队友更懂我。
第二天一早,我被手机铃声吵醒。
是陆远。
起床没我在你们舞蹈学院门口。他的声音充满活力,带你去个地方。
我迷迷糊糊地洗漱换衣,走到学院门口。陆远穿着休闲T恤和运动裤,阳光下像个普通的大学生,完全看不出是个绝症患者。
早!他递给我一杯豆浆和包子,没吃早饭吧
你要带我去哪我接过早餐,热腾腾的包子香气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饿了。
秘密。陆远神秘地眨眨眼,反正你现在也不用训练了,对吧
我们坐公交车来到城郊的一个小型体育馆。门口挂着老兵乒乓球俱乐部的牌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开始打球的地方。陆远推开门,教练是我爷爷。
馆内几张乒乓球台旁,几位老人正在打球。最里面那张台子前,一位白发老人正专注地对着发球机练习。
爷爷!陆远喊道。
老人回头,看到陆远后露出笑容,随即注意到我,挑了挑眉:女朋友
朋友。陆远纠正道,季瑶,舞蹈队的。爷爷,省队退役教练,陆建国。
陆爷爷走过来,仔细打量我:跳舞的气质不错。膝盖怎么了
我惊讶于老人的眼力:您怎么知道...
走路姿势。陆爷爷指了指,右腿不敢吃劲,上半身微微前倾补偿平衡。运动员的伤,一看便知。
陆远插嘴:爷爷以前是军医,后来转业教乒乓球。
小子,你今天不是有训练吗怎么跑这儿来了陆爷爷问。
带季瑶来看看。陆远笑着说,顺便请教您一个问题——如果明知道会输,还要继续打吗
陆爷爷看了看孙子,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跟我来。
他领着我们来到俱乐部后墙,那里挂满了照片和奖状。最中央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陆建国穿着军装,站在一群士兵中间。
1979年,南疆战役。陆爷爷指着照片,我们连奉命坚守一个无名高地,明知敌众我寡,生还几率几乎为零。但我们必须打,因为身后是战友和百姓。
他转向陆远:你问明知会输要不要继续打答案永远是——要打。不是为了赢,而是因为这是你的职责和热爱。
离开俱乐部时,我问陆远:你早就知道爷爷会那么说
陆远点头:我需要有人告诉你,即使不能再跳舞,生活还得继续。
我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昨天查了你的资料。陆远有些不好意思,全国青年舞蹈冠军,被称为十年一遇的天才。现在因为伤病被迫退役,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04
我感到一阵愤怒:你调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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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故意的!陆远急忙解释,只是...看到你的时候,感觉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们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但我不想看你就这样放弃。
那你呢季瑶反问,你放弃治疗,不也是在逃避吗
陆远沉默了。我们走到一个小公园,在长椅上坐下。春风拂过,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知道吗,骨肉瘤最疼的时候,我恨不得把整条胳膊砍下来。陆远轻声说,但我宁愿疼,也不想失去打球的能力。化疗会让我虚弱得连拍子都拿不起来,那和死有什么区别
一片樱花落在我膝上,粉白的花瓣脆弱而美丽。
我突然明白了陆远的选择——不是逃避,而是用自己选择的方式面对死亡。
下周我的比赛,来看吗陆远问。
我点点头:一定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成了陆远比赛的固定观众。我看着他赢,也看着他输,但每一次他都全力以赴,仿佛没有明天。
赛后我们总是一起吃饭,聊天,有时去看电影或散步。我开始接受膝盖手术,陆远陪我去复查;陆远疼痛发作时,我学会了帮他按摩缓解。
一个雨夜,陆远送我回宿舍。走到楼下时,他突然问:你想再跳一次舞吗
什么
就现在,在这里。陆远指着宿舍楼前的小广场,雨停了,地面是湿的,像舞台一样会反光。
我摇头:我的膝盖...
不需要复杂动作。陆远轻声说,就跳你最喜欢的部分,慢慢地。
在陆远鼓励的目光下,我脱掉外套,缓缓抬起手臂。没有音乐,只有雨后树叶滴水的节奏。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旋转,膝盖传来刺痛,但不像以前那么剧烈。
月光下,我看到陆远专注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欣赏和某种更深的情感。
很美。当我停下来时,陆远说,像极光一样。
我突然想哭了。这是受伤后第一次,我不是因为失去舞蹈而哭,而是因为能再次跳舞,哪怕只有短短几秒钟。
陆远轻轻拥抱我:看,你并没有失去它。舞蹈在你心里,谁也夺不走。
那天之后,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未来。也许不能成为职业舞者,但我可以编舞,可以教学,可以用其他方式留在热爱的领域。
同时,我悄悄查阅了大量关于骨癌的资料,发现陆远的病情比想象中更严重——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
六月初,陆远赢得了一场重要比赛,获得了参加国际巡回赛的资格。赛后庆祝时,他突然咳出血来。
在医院里,医生严肃地告诉他,必须立即开始治疗,否则可能只剩三个月生命。
至少让我打完巡回赛。陆远坚持道。
我站在病房门外,听着里面的争执,心如刀绞。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帮陆远争取更多时间,哪怕只有一天。
回到家,我翻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极光计划。我列出了所有可能帮助陆远的方法:从最新的实验性治疗到饮食调理,从疼痛管理到心理支持。
我联系了国外的专家,查阅了最新论文,甚至找到了一位用中医辅助治疗取得成效的案例。
第二天,我带着厚厚的资料去找陆远。
05
这是什么陆远翻看着文件,惊讶地问。
你的治疗方案。我坚定地说,不是传统化疗,而是靶向治疗结合免疫疗法,副作用小很多。我已经联系了上海的一位专家,他愿意接诊。
陆远抬头看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你...为什么做这些
因为我想看你打更多的比赛。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因为...我可能爱上你了,你这个固执的傻瓜。
陆远呆住了,然后慢慢露出微笑:真巧,我也爱上你了,多管闲事的舞蹈家。
我们拥抱在一起,窗外,夏日的阳光灿烂耀眼。
我轻轻推开公寓门,手里提着装满中药材的袋子。凌晨五点的城市还在沉睡,我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自从两周前启动极光计划以来,我每天都这个时间回来,赶在陆远晨练结束前准备好一切。
厨房里,我小心翼翼地取出砂锅,按照老中医给的方子称量药材:黄芪15克,党参10克,灵芝切片...这些名贵药材几乎花光了我卖奖牌的钱。
上个月那枚全国青年舞蹈大赛金牌,在典当行只换了两万块。
值得。我喃喃自语,将药材放入砂锅,加入清水,文火慢炖。热气升腾中,我揉了揉酸痛的膝盖。
医生警告过我术后不能过度劳累,但为了陆远,我顾不得这些了。
手机震动起来,是陆远的消息:晨练结束,一小时后到你家。今天感觉不错!
我快速回复:等你。做了你爱吃的南瓜粥。我放下手机,从冰箱取出昨晚准备好的药膳——茯苓山药炖排骨,能补气健脾;清炒苦瓜,清热解毒;还有加了枸杞和红枣的南瓜粥。
砂锅里的药汤沸腾了,散发出苦涩的香气。
我滤出药汁,倒入保温杯,这是今天要给陆远的特制能量饮料。老中医保证过,这方子能缓解骨痛、增强免疫力,而且不会像化疗那样有严重副作用。
门铃响起,我迅速将厨房收拾干净,确保没有任何药味残留。我深吸一口气,换上灿烂的笑容去开门。
陆远站在门外,穿着运动服,头发还带着晨跑的湿气。看到我,他眼睛一亮,俯身轻吻我的额头:早安,我的专属营养师。
快去洗澡,早餐马上好。我推着他往浴室走,趁机打量他的气色。陆远眼下仍有淡淡的青色,但比一个月前好了些,至少不再那么苍白。
趁陆远洗澡,我将药汁混入一杯鲜榨橙汁中。老中医说味道会很怪,需要强效掩盖。
哇,这么丰盛!陆远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满桌食物惊讶道,我又不是要去打奥运会。
国际巡回赛资格赛下周就开始了,得给你加强营养。我递给他特制橙汁,先喝这个,补充维生素。
陆远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立刻皱眉:这橙汁...味道有点怪
新品种,有机的。我面不改色地撒谎,快吃吧,凉了不好吃。
看着陆远乖乖吃完所有食物,季瑶心里涌起一阵满足感。自从开始极光计划,陆远的疼痛发作频率确实减少了,胃口也好了些。虽然医生说这只是暂时的,但对季瑶而言,每一点好转都值得庆祝。
对了,陆远放下碗筷,下周资格赛,你能来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已经请好假了。
陆远犹豫了一下:其实...比赛在广州,要坐三小时飞机。你的膝盖...
06
我的膝盖没问题。我打断他,就算爬我也要爬去广州。
陆远笑了,伸手抚摸我的脸颊:固执的舞蹈家。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乒乓球运动员特有的薄茧。
我握住他的手,注意到他腕骨处不自然的凸起——那是肿瘤的位置。我强忍心痛,轻轻吻了吻那块凸起:你会赢的,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
一周后,广州体育馆内人声鼎沸。我坐在看台上,紧握双手。这是国际乒联巡回赛的资格赛,陆远必须连赢两场才能进入正赛。
第一局,陆远状态神勇,3:0轻松取胜。休息时,我看到他喝了一口水,那是我准备的特制饮料—保温杯里装着今天的药汁。
第二局对手更强,前四局打成2:2平。决胜局,陆远5:8落后,
的心揪成一团。就在这时,陆远突然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裁判暂停比赛,队医上前查看。
从座位上站起来,手心全是汗。
只见陆远摆摆手拒绝退赛,喝了几口水后继续比赛。不可思议的是,他仿佛被疼痛激发了潜能,连续得分,最终11:9逆转取胜!
赛后采访中,记者问他在关键时刻如何顶住压力。陆远擦了擦嘴角——我敏锐地注意到他手帕上有血迹——笑着说:因为看台上有人在看着我,我不想让她失望。
摄像机立刻转向看台,我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全场响起善意的起哄声。陆远对着镜头,用口型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那一刻,我忘记了呼吸。这是陆远第一次公开说爱我,尽管我们早已心意相通。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用力点头回应。
当晚,我在酒店房间为陆远熬药。突然,浴室里传来一声闷响。我冲进去,看到陆远倒在马桶边,嘴角挂着血丝,地上是一滩暗红色的血。
陆远!我跪在他身边,声音发抖。
没事...陆远虚弱地笑笑,只是咳得厉害了点。
我扶他回到床上,迅速从包里拿出止痛药和止血药——这些都是极光计划的一部分,我随时准备着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你随身带这么多药陆远惊讶地看着我变戏法似的掏出各种瓶瓶罐罐。
运动员的伴侣必备常识。我故作轻松,帮他擦掉额头的冷汗,明天决赛,还能打吗
陆远闭上眼睛:只要还能拿起拍子,我就会打。
我背过身去配药,眼泪无声滑落。我多希望自己能分担他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点点。
第二天决赛,陆远的表现震惊了所有人。尽管脸色苍白得像纸,他却在场上展现出惊人的意志力,每一球都拼尽全力。最终他3:2险胜对手,获得正赛资格!
领奖台上,陆远几乎站不稳,却坚持自己走完全程。回到酒店,他立刻瘫倒在床,高烧不退。我彻夜未眠,用湿毛巾为他物理降温,定时喂药和蜂蜜水。
天亮时分,陆远的烧终于退了。他虚弱地睁开眼,看到我趴在床边睡着,手里还攥着湿毛巾。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我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陆远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眼中满是心疼和爱意。
我吵醒你了我迷迷糊糊醒来,第一反应是去摸陆远的额头,还好,不烧了。
07
季瑶,陆远突然说,放弃我吧。我的手僵在半空:什么
你看到了,我的情况越来越糟。陆远平静地说,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生活。你应该回舞蹈学院,继续你的康复训练,找份编舞或教学的工作...
闭嘴。我声音颤抖,你以为我照顾你是出于同情吗陆远,我爱你。无论剩下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陆远望着我倔强的表情,终于妥协:固执的舞蹈家。
彼此彼此,固执的乒乓球手。我破涕为笑。
巡回赛正赛在一个月后的日本举行。这段时间里,我的极光计划全面升级。
我带陆远见了上海那位专家,开始尝试最新的靶向治疗;每天坚持药膳和中药调理;还学会了针灸,帮助陆远缓解疼痛。
代价是我的膝盖状况恶化了。连续奔波和站立让我术后恢复的膝盖再次肿胀,有时疼得睡不着。但我从不在陆远面前表现出来,总是笑着说我很好。
日本大阪,比赛前一天晚上,我和陆远坐在酒店天台上看星星。
小时候爷爷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陆远仰头望着夜空,我那时想,那得多挤啊。
我靠在他肩上:我更愿意相信你说的极光。自由,绚烂,转瞬即逝却令人难忘。
陆远转头看我:如果我变成极光,每年冬天都会回来看你。
那你要去挪威,我强忍泪水,听说那里的极光最美。
比赛当天,陆远的状态出奇地好。第一轮他轻松取胜,第二轮虽然艰难,但还是3:1过关。八强赛,他对阵世界排名前十的日本选手,全场观众都为主队加油。
我坐在看台上,双手紧握。我能看出陆远在强忍疼痛,每次大力击球后都会微不可察地皱眉。比赛进入决胜局,比分胶着。10:10平的关键时刻,陆远突然跪倒在地,捂住肩膀。
队医冲上场,裁判宣布医疗暂停。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我看到陆远摇头拒绝退赛,艰难地站起来,继续比赛。
最终,陆远13:12获胜!全场响起掌声,连日本观众都为他顽强的精神所感动。但胜利的喜悦还未散去,陆远就在赛后采访中突然倒下,被紧急送往医院。
大阪医院的诊断结果比想象的更糟:癌细胞已扩散到肺部、肝脏和脊椎,医生估计最多只剩两个月。
我想回家。这是陆远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回国后,陆远住进了省肿瘤医院。靶向治疗停止了,改为姑息治疗,主要目的是减轻痛苦。我几乎住在了医院,每天陪在他身边。
一个阴沉的下午,陆远睡着了。我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主治医师走过来,递给我一杯咖啡。
他很坚强。医生说,一般人到这种程度早就痛得受不了了。
我握紧咖啡杯:还有办法吗任何办法都可以,多少钱我都愿意...
医生摇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舒服些。多陪他说话,完成未了的心愿。
回到病房,陆远已经醒了,正望着窗外发呆。看到我,他露出微笑:过来,给我讲讲你第一次跳舞的故事。
我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六岁生日,妈妈带我去看芭蕾舞剧《天鹅湖》。回家后,我披着床单在客厅里转圈,摔碎了妈妈最爱的花瓶...
陆远轻声笑着,突然一阵剧痛袭来,他咬紧牙关,额头渗出冷汗。我立刻按下止痛泵,但效果有限。
季瑶,陆远喘息着说,能为我跳支舞吗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后那样。
08
我看了看自己肿胀的膝盖,然后坚定地点头。我慢慢站起来,忍着疼痛抬起手臂。没有音乐,只有医疗设备的滴答声作节奏。
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旋转,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但我没有停下。
病床上的陆远目光温柔,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景象。我继续跳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我记得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我们一起看过的风景,每一句说过的情话,都融入了这支舞中。
当我终于停下来时,陆远轻声说:谢谢你,我的极光。
窗外,冬天的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
医院的打印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吐出一张张文稿。陆远靠在床头,苍白的指尖轻轻抚过这些纸张,每一页顶端都标注着日期和序号——第87封,第88封...他的字迹因为止痛药的影响而变得歪歪扭扭,远不如从前有力。
今天就到这里吧。林医生收起笔记本电脑,你的情况需要多休息。
陆远摇摇头,拿起笔:还有十二封没写完...
陆远,林医生按住他的手,已经连续工作三小时了,你的心率很不稳定。
窗外的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天,将世界染成纯净的白色。陆远望着飘雪,突然问:林医生,你相信人死后会有灵魂吗
林医生推了推眼镜:作为医生,我不信;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有。
陆远微笑:那请你帮我完成这个项目。如果...如果我等不到写完100封信的那天。
别胡说。林医生皱眉,靶向治疗的效果...
我们都知道真相。陆远轻声打断他,季瑶的膝盖怎么样了
林医生叹了口气:半月板再次撕裂,软骨磨损加重。她需要立即停止过度使用,接受二次手术,否则...
否则她可能永远不能正常行走,更别说跳舞了。陆远闭上眼睛,而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腿。
林医生沉默片刻,突然说: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在准备这些他指了指床头柜抽屉里厚厚的手稿。
因为如果她知道我在准备'后事',会崩溃的。陆远咳嗽了几声,手帕上留下点点猩红,她需要专注于自己的康复,而不是我的死亡。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从枕头下取出一个U盘:这里面有我收集的所有季瑶的舞蹈视频,从她十二岁第一次登台到去年全国大赛的夺冠表演。我托朋友从电视台、网络和舞蹈学院档案室找到的。
林医生接过U盘:你想做成合集
嗯,连同这100封信一起。陆远望向窗外,雪花在路灯下像飞舞的萤火,出版社那边已经联系好了,用我这些年比赛的奖金支付。最后一封信里有一张去挪威特罗姆瑟的机票,请务必在我走后一个月再给她。
林医生将U盘和手稿小心收进公文包:我保证完成任务。
门突然被推开,我拎着保温盒走进来,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林医生好!陆远,今天感觉怎么样我熬了鸡汤...
我的笑容在看到陆远手中的血手帕时僵住了,但很快又强装镇定:没事,我带了新的手帕,纯棉的,更柔软。
陆远迅速将手帕塞到枕头下,张开双臂:冷死了,快过来暖暖。
我放下保温盒,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管线,钻进陆远的怀抱。我身上带着风雪的气息,头发上有雪花融化的水珠。陆远将脸埋在我的颈窝,深深呼吸着我的气息——洗发水的茉莉香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这是他现在最熟悉也最珍视的气息。
09
膝盖疼吗他轻声问,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微微僵硬。
不疼。我撒谎,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陆远没有拆穿我,只是紧紧地抱住我。我的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这是我膝盖疼痛时的习惯姿势。
这一个月来,我每天往返于医院和出租屋,为他熬药、按摩、读新闻,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恶化。
季瑶,陆远突然说,明天开始在家休息吧,让护工照顾我就行。
我猛地抬头: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是。陆远捧起我的脸,拇指擦过我眼下的青黑,你需要好好养伤。如果我好了你却瘸了,那多不划算。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不在乎!只要能陪着你...
但我在乎。陆远的声音异常坚定,季瑶,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重新跳舞。不一定要回到赛场,但至少...至少能自由地行走、奔跑、旋转。
我透过泪眼看他,发现陆远眼中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最终,我轻轻点头:我答应你。
夜深了,我蜷缩在病房的陪护椅上浅眠。陆远借着床头灯微弱的光,继续写他的信。第89封,第90封...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春蚕啃食桑叶的声音。
还没睡我迷迷糊糊地问。
马上。陆远放下笔,对我微笑,做个好梦。
第二天清晨,陆远的病情突然恶化。剧烈的胸痛让他无法呼吸,监护仪上的数字疯狂跳动。医生护士冲进来,紧急注射吗啡,增加氧气流量。
我被请到走廊上,透过玻璃窗,我看到陆远苍白的脸和紧皱的眉头。林医生走出来,表情凝重:肺栓塞,癌细胞扩散导致的并发症。我们暂时稳定住了,但...
但时间不多了。我平静地接上他的话,声音出奇地冷静,多久
几天,也许一周。林医生犹豫了一下,他昨晚交给我一些东西,让我在他...之后交给你。
我点点头,目光回到病房内的陆远身上:谢谢。但现在,请让我回到他身边。
接下来的三天,陆远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疼痛越来越频繁,吗啡的剂量不断增加。我几乎不吃不睡,始终握着他的手,在他每次醒来时送上微笑。
第四天夜里,雪下得更大了。陆远突然精神好转,能坐起来喝了几口粥,甚至和我聊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天你站在大屏幕下,仰着头看我比赛的样子,像只好奇的小猫。陆远笑着说,声音虽然虚弱但清晰。
我帮他擦嘴:我当时就想,这个打乒乓球的男生怎么这么拼命,好像每一球都是最后一球。
确实是最后一球。陆远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季瑶,能为我跳支舞吗就现在。
我看了看自己肿胀的膝盖,然后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想看我跳什么
《天鹅湖》选段吧,你第一次爱上舞蹈的那个故事。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膝盖的剧痛抬起手臂。没有音乐,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我做了一个简单的阿拉贝斯克,膝盖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我没有停下。
病床上的陆远目光温柔,嘴角挂着微笑。我继续跳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我记得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我们一起看过的风景,每一句说过的情话,都融入了这支舞中。
当我旋转到第三圈时,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陆远的眼睛慢慢闭上,嘴角仍带着那抹微笑。
陆远我停下来,踉跄着扑到床边,陆远!
10
医生护士冲进来实施抢救,但我已经从陆远最后的眼神中明白——他走了,在我跳舞的时候,安静地走了,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像极光一样,转瞬即逝却令人难忘。
葬礼在一个晴朗的冬日举行。
陆远的骨灰被安葬在城郊的墓园,墓碑上刻着一行字:这里长眠着一个热爱乒乓球的人,他的生命如极光般绚烂短暂。
我穿着黑色大衣站在墓前,膝盖的疼痛让我几乎站不稳,但我拒绝坐下。当最后一捧土覆盖上去时,我终于崩溃,跪在雪地里失声痛哭。
之后的日子像行尸走肉。我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陆远的气息还留在每个角落——他读过的书,用过的茶杯,没吃完的药。
我整日蜷缩在床上,不接电话,不开门,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
直到一个月后,林医生找上门来,带来一个厚厚的包裹。
陆远让我在他走后再给你。林医生将包裹递给我,他说你会需要这个。
包裹里是一本精装书,封面是夜空中的极光,烫金标题《给季瑶的100封信》。
翻开第一页,是陆远工整的字迹:
亲爱的季瑶: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变成极光了。别难过,我走得很平静,尤其最后看到你为我跳舞的样子,那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时刻。
这本书收录了你所有的舞蹈视频截图和我写的100封信。最后一封信里有份礼物,希望你能完成我们的约定。
永远爱你的,陆远
我颤抖着手翻到最后一封信,里面夹着一张去挪威特罗姆瑟的机票,日期是三天后。
信的内容很短:
季瑶:
替我看看极光吧。听说那里是世界上最适合观看极光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在那里重新找到跳舞的勇气。
PS:记得穿暖和点,挪威很冷。
永远与你同在的,陆远
我的泪水打湿了信纸。我翻回前面,开始一页页阅读陆远的信。
每一封都记录了我们相处的点滴,他的爱,他的遗憾,他对我未来的期许。
第73封信中写道:
今天看到你为了给我熬药,膝盖又肿了。傻瓜,我宁愿少活一天也不愿看你伤害自己。答应我,我走后你要立刻去做膝盖手术,然后重新跳舞——不一定要回到舞台,只要能为快乐而跳。
信的最后,陆远留下了银行账户信息和一个计划书——他希望我能把剩余的钱捐赠给山区的希望学校,帮助那些因伤病陷入困境的年轻运动员和舞者。
让我们的爱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他这样写道。
三天后,我登上了飞往挪威的航班。我的膝盖刚刚做完手术,还缠着绷带,走路需要拐杖辅助。
飞机穿越云层时,我仿佛看到陆远在云端对我微笑。
特罗姆瑟的冬天寒冷而纯净。我住在海边的小木屋里,每天看着极光预报等待最佳观测时机。第五天夜里,房东突然敲门:快!极光出现了!
我裹紧羽绒服,拄着拐杖来到屋外的空地上。夜空中,绿色的光带像巨龙般舞动,变幻着形状,时而如瀑布倾泻,时而如丝绸飘舞。那光芒如此强烈,照亮了整个雪原和远处的峡湾。
陆远...我轻声呼唤,泪水在脸上结成了冰。
就在这时,极光突然变换形态,隐约形成一个挥拍击球的人影,转瞬即逝。
我笑了,我知道那是陆远在向我告别。我慢慢抬起手臂,在极光下做了一个简单的舞蹈动作,膝盖还在疼,但心里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我看到了,陆远。我对着夜空说,真的很美。
回国后,我按照陆远的遗愿,捐给了希望学校。第一笔资助给了一个因训练事故瘫痪的体操运动员,第二笔帮助了一个患白血病的少年乒乓球手。
我的膝盖逐渐康复,虽然不能再进行专业舞蹈,但我开始编舞,教孩子们跳舞。每当有人问我为什么总能编出充满生命力的舞蹈时,我就会讲一个关于乒乓球和极光的故事。
......
又一个冬天来临,我站在舞蹈教室的窗前,看着雪花飘落。
十九岁的天才舞蹈少女已经长大,但那个说每一场比赛都可能是最后一场的乒乓球手,却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像极光一样绚烂不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