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墨琛扯开领带时,我正在厨房给他煮醒酒汤。
陶瓷锅沿沾着血,刚才切姜片太急,刀刃划破了食指。
滚过来。
玻璃杯砸在防滑地砖上,碎片溅到我脚边。
我赤脚走过去,被他拽着头发按在沙发上。
酒精混合着女士香水味刺进鼻腔,他西装领口沾着玫红色唇印。
墨琛,你胃不好……,我试图提醒他茶几上的胃药。
皮带扣硌在腰窝的瞬间,手机响了。
专属铃声《梦中的婚礼》——何梦柔。
沈墨琛的动作立刻停下,甩开我时像在甩一块抹布。
小柔……巴黎才凌晨四点……
他声音温柔得发腻,边系皮带边往阳台走。
我蜷在真皮沙发缝里,摸到一枚钻石耳钉。
2
三年前医学院毕业晚会上,何梦柔穿着一身香奈儿高定,耳垂上的梨形钻石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包括我。
当时我正给她递香槟。
墨琛,她眼睛和我好像。
何梦柔突然捏住我下巴,送我吧
沈墨琛那时刚接管沈氏集团,闻言轻笑：一个实习生而已,你喜欢就留着。
后来我才知道,何家突然移民是因为何梦柔睡了导师被举报。
而沈墨琛给我的第一份合同,写着随叫随到替身协议。
3
浴室水声停了。
我撑着酸痛的腰爬起来,把醒酒汤重新加热。
沈墨琛擦着头发出来,浴袍带子松松垮垮系着,露出锁骨下方的纹身——Rou。
明天小柔回国。他忽然开口。
瓷勺掉进锅里。
上个月体检报告还在抽屉里,胃癌三期那行字还带着打印机余温。
七点去机场接人。
他踢开脚边的药盒,穿白色连衣裙。
那是何梦柔最爱的款式。
我低头看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昨天化疗后还没拆。
4
机场永远灯火通明。
我站在最前排,沈墨琛在VIP通道出口处来回踱步。
他今天换了三套西装,最后选了何梦柔最爱的雾霾蓝。
墨琛！
粉橘色爱马仕包先撞进怀里,何梦柔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她染了新的亚麻灰发色,指甲是当季流行的冰透紫。
这是……,她终于发现我的存在。
你的替身。
沈墨琛笑着捏她鼻尖,不是说想看看自己的影子
何梦柔突然伸手撩起我刘海：右眼不像,我瞳孔更浅。
她转头对沈墨琛撒娇,你都没好好调教。
5
回程时我坐在副驾驶,后视镜里何梦柔正把脚翘在中控台上。
她新做的水晶甲划过沈墨琛大腿：直接去酒店
方向盘猛地打滑。
沈墨琛急刹在路边,转身掐住我后颈：你开回去。
我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迈巴赫绝尘而去,手机收到转账通知：20000元,备注封口费。
锁屏壁纸还是三年前团建照片,那天我中暑晕倒,沈墨琛抱着我跑了八百米去医院。
6
铂悦酒店前台认得我。
沈先生长包房的房卡一直在我这里,今天却显示无效。
经理尴尬地解释：沈总刚升级了总统套……
我在大堂等到凌晨三点。
电梯门开时,何梦柔披着沈墨琛的西装走出来,小腿内侧有可疑的红痕。
呀,影子小姐
她往我手里塞了个纸袋,麻烦送去干洗。
袋子里是皱巴巴的白色连衣裙,领口撕裂处沾着血迹和精斑。
我蹲在酒店后巷呕吐时,沈墨琛打来电话：明早送套新西装来。
7
化疗反应比想象中剧烈。
我在医院厕所隔间里数着吐了七次血,护士敲门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
我把化验单塞进包里,能开点止疼药吗
药房出来撞见采购部的张姐。
晚晚啊,她欲言又止,沈总今早把婚戒样品都送到设计部了……
我摸着无名指上的易拉罐拉环。
去年年会他喝多了,随手扯下拉环套在我手上：反正你这种货色……
8
沈氏集团顶楼今天特别热闹。
何梦柔坐在总裁办公桌上分喜糖,财务总监正谄媚地夸她钻戒漂亮。
这是墨琛特意找苏富比拍的！
她晃着五克拉的粉钻,对了……
她突然把糖盒递到我面前,晚晚姐吃吗
薄荷糖。我胃癌忌口的。
沈墨琛从文件里抬头：她配吃糖
全办公室哄笑中,我低头看见他皮鞋尖上沾着的口红印。
和当年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是何梦柔最爱的兰蔻388。
9
暴雨来得突然。
我站在写字楼门口犹豫要不要冲进雨里,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前方。
上车。
沈墨琛难得没开音响。
雨水顺着发梢滴在真皮座椅上,我小心地蜷在门边。
小柔想吃你做的杨枝甘露。
他单手转着方向盘,现在去买材料。
红灯时他忽然伸手拨开我衣领：这是什么
锁骨下方的PICC置管口暴露在空气中。
我急忙拉好领子：……划伤。
别在小柔面前露出来。
他皱眉,她晕血。
10
何家别墅灯火通明。
我拎着食材从佣人通道进去时,听见客厅传来笑声。
真要请她当伴娘何母语气嫌弃。
好玩嘛。
何梦柔的声音传来,让她穿着伴娘服在门口收礼金……
我蹲在厨房处理芒果时,沈墨琛走进来。
他打开冰箱取出我上周熬的枇杷膏,他每年换季都会咳嗽。
墨琛……我忍不住开口。
叫沈总。
他摔上冰箱门,认清自己的身份。
窗外闪电划过,照亮料理台上并排的两部手机。
他忘拿的那部私人机亮起推送：胃癌晚期饮食护理。
锁屏密码还是何梦柔生日。
11
何梦柔的订婚宴筹备会上,我站在角落记录宾客名单。
胃里翻滚的疼痛让我不得不抵住桌角,冷汗浸透了后背。
晚晚姐,这个香槟塔的设计——
策划师小林递来图纸,却在看清我脸色时愣住,你还好吗
没事。我勉强扯出微笑,接过笔。
装什么柔弱沈墨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西装笔挺,手臂被何梦柔挽着,目光冷冷扫过我,宾客座位表呢
我递上文件夹,指尖发颤。
何梦柔接过,随手翻了翻,突然皱眉：怎么把我大学室友排这么远
她抬头,眼神轻蔑,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
啪！
文件夹重重砸在我脸上,纸张散落一地。
捡起来。沈墨琛命令道。
我弯腰去捡,膝盖磕在地板上,疼得眼前发黑。
墨琛,她这样好可怜哦。
何梦柔假惺惺地叹气,算了,反正她也只能做这种低贱的活儿。
周围几个策划助理低头偷笑,没人会帮我。
12
三年前,我刚进沈氏集团时,市场部的同事还会叫我苏医生,因为我曾帮他们处理过突发低血糖和烫伤。
现在,没人记得我的专业。
苏晚晴,去把花艺师刚送来的玫瑰搬进来。
行政总监李姐站在门口,不耐烦地敲了敲表,快点,别耽误何小姐试婚纱。
我点头,走向门口那几大箱新鲜玫瑰。
她一个人搬得动吗有人小声问。
怕什么李姐嗤笑,沈总说了,她力气大得很。
我弯腰抱起箱子,尖锐的疼痛从腹部炸开,眼前一阵阵发黑。
砰——
箱子砸在地上,玫瑰花瓣洒了一地。
废物！
李姐冲过来,一巴掌甩在我脸上,你知道这些花多贵吗
我踉跄着后退,撞进一个怀抱。
沈墨琛。
他皱眉,一把推开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墨琛,别生气嘛。
何梦柔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让她赔就是了。
赔
沈墨琛冷笑,她呸得起
他转头看向李姐：从她工资里扣。
13
午休时,我躲在洗手间隔间里,吐出一口血。
镜子里,我的脸色惨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我拧开水龙头,拼命冲洗。
哟,躲这儿偷懒呢
何梦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倚在门框上,手里晃着一份文件。
听说你生病了
她歪头,笑得甜美,胃癌晚期真可怜。
我僵住。
墨琛知道吗
她走近,指甲掐住我的下巴,他要是知道你快死了,会不会心疼一下
我闭上眼,没回答。
呵。
她松开手,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她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
因为……看你被所有人踩在脚下,真的很有趣。
14
下午的婚纱试穿环节,我被安排去整理何梦柔的裙摆。
站远点,别弄脏了。设计师嫌弃地推开我。
何梦柔站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墨琛,好看吗
沈墨琛坐在沙发上,目光温柔：很美。
晚晚姐,你觉得呢何梦柔突然看向我。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我攥紧手指,低声道：……很适合你。
真的吗她眨眨眼,可我觉得腰这里有点松。
设计师立刻上前：那改紧一点
不用。
何梦柔微笑,晚晚姐不是很会伺候人吗让她帮我收一下。
我愣住。
用别针暂时固定就行。
她转身,背对着我,快点哦,墨琛等着呢。
我拿起别针,手指发抖。
嘶——
何梦柔突然尖叫,你扎到我了！
啪！
沈墨琛猛地起身,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你找死
我没有……
滚出去！
他甩开我,转头安抚何梦柔,疼不疼
她靠在他怀里,委屈地点头：好疼……
我站在原地,看着所有人谴责的目光,转身离开。
15
晚上,我蜷缩在公寓沙发上,胃疼得几乎窒息。
手机震动,是沈墨琛的消息：
明早七点,带小柔的早餐过来。
我盯着屏幕,眼泪砸在键盘上。
三年前,他也曾给我发过一条消息：
胃疼等我,带你去医院。
现在,他连我快死了都看不见。
16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苍白。枯瘦。像一具被抽干灵魂的躯壳。
化疗的副作用让头发大把脱落,我不得不戴上假发,让它看起来至少像个人样。
可谁会在乎我像不像人
沈墨琛只会冷冷地说：别用这副鬼样子出现在小柔面前。
我扯了扯嘴角,试图笑一笑,却发现连这个动作都变得艰难。
17
何梦柔的订婚宴彩排定在晚上七点。
我提前两小时到了会场,检查每一处细节。
桌布是否平整,香槟杯是否擦亮,玫瑰花瓣是否新鲜。
晚晚姐,这个位置……
策划助理小林犹豫着指了指主桌,何小姐说,要你坐在这里。
我低头,看着那张贴着苏晚晴名字的椅子,正对着大屏幕,旁边是垃圾桶和侍者通道。
好。我点头。
小林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走开。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怎么还能忍
她是不是没有自尊
18
胃里又是一阵绞痛。
我扶着墙,慢慢蹲下,冷汗浸透了衬衫。
你在这儿干什么
沈墨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他逆光站着,轮廓锋利得像刀。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皱眉,伸手拽我起来：别装死。
他的手指掐着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墨琛,我疼……
忍着。
我闭上眼,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
19
彩排开始前,何梦柔穿着定制礼服走进来,裙摆缀满碎钻,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晚晚姐,好看吗她转了个圈,笑容甜美。
我点头：很漂亮。
真的她歪头,可我觉得腰这里有点紧。
设计师立刻上前：要不要改松一点
不用。她笑着看向我,晚晚姐,你帮我调整一下
我僵住。
又是这样。
她总是这样。
我走过去,手指刚碰到她的腰侧,她突然尖叫一声：啊！
全场瞬间安静。
你掐我！她眼眶通红,委屈地看向沈墨琛。
沈墨琛脸色骤变,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你找死
我没有……
啪！
耳光重重落下,我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香槟塔。
玻璃碎裂的声音里,我听见四周的窃窃私语：
真贱……
活该……
我跪在地上,手掌被玻璃划破,血珠滴在地毯上,晕开一片暗红。
沈墨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滚出去。
20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会场,胃里翻江倒海。
刚拐进洗手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镜子里,我的嘴角沾着血,假发歪斜,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苏晚晴,你怎么活成这样
你明明……曾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啊……
我打开水龙头,拼命冲洗脸上的血迹。
可有些东西,洗不干净。
21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凌晨。
我蜷缩在沙发上,疼得发抖。
手机亮起,是沈墨琛的消息：
明早六点,带小柔的早餐过来。
我盯着屏幕,眼泪砸在键盘上。
墨琛,我胃疼……
忍着。
墨琛,我快死了……
那就死远点。
我闭上眼,终于笑出了声。
22
凌晨四点,我坐在浴缸边缘,盯着手里的药片。
止痛药。抗凝剂。胃黏膜保护剂。
五颜六色,像糖果一样摊在掌心。
吃下去,就不疼了。
吃下去,就能再撑一天。
我仰头咽下,苦涩在舌根蔓延。
镜子里的人影瘦得脱相,锁骨凸出,肋骨清晰可见。
苏晚晴,我轻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没有回答。只有水龙头滴答的水声,像倒计时的秒表。
23
订婚宴当天,我站在酒店后门,等何梦柔的礼服送过来。
暴雨倾盆,我浑身湿透,怀里紧紧抱着防尘袋,生怕弄脏了那件价值六位数的婚纱。
送货员迟到了半小时。
抱歉啊,路上堵车。他漫不经心地把箱子递给我。
我伸手去接,突然一阵剧痛从腹部炸开,眼前发黑。
箱子砸在地上,泥水溅在纯白的婚纱上。
喂！你搞什么！
送货员暴怒,这衣服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跪在地上,手指死死抵住胃部,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
不能倒在这里。
不能耽误他的大事。
我颤抖着掏出手机,给干洗店打电话,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加急处理,多少钱都行。
24
宴会厅金碧辉煌,何梦柔挽着沈墨琛的手臂,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我站在角落,看着他们切蛋糕、喝交杯酒、接吻。
沈墨琛今天格外英俊,西装笔挺,眉眼含笑。
他曾经也这样对我笑过。
在医学院的樱花树下,他说：苏晚晴,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现在,我确实逃不掉了。
25
晚晚姐。
何梦柔突然走过来,笑容甜美,帮我去休息室拿一下披肩好吗
我点头,转身往休息室走。
推开门的一瞬间,我僵在原地。
沈墨琛把何梦柔按在沙发上,吻得难舍难分。
何梦柔看见我,故意呻吟了一声：墨琛……有人……
沈墨琛回头,眼神冰冷：滚出去。
我关上门,靠在墙上,心脏跳得发疼。
苏晚晴,你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推开她期待他想起你
真是可笑。
26
宴会结束,我留下来收拾残局。
胃里翻江倒海,我冲进洗手间,吐出一口血。
镜子里的人嘴角鲜红,像涂了劣质口红。
我打开水龙头,拼命冲洗。
不能留下痕迹。
不能让他觉得晦气。
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晚晚姐。
何梦柔倚在门框上,晃着手机,你看,墨琛给我拍的视频。
屏幕上,沈墨琛抱着她转圈,笑容宠溺。
他说要带我去马尔代夫度蜜月。
她歪头,对了,你的病……还能撑到那时候吗
我擦干手,平静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
她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副样子。
她凑近,在我耳边轻声说：
明明快死了,还装得这么清高。
27
回到家,我蜷缩在床上,疼得发抖。
手机亮起,是沈墨琛的消息：
明天早上,带小柔喜欢的豆浆和油条。
我盯着屏幕,突然笑了。
他连我快死了都不知道。
或者,他知道,但不在乎。
我回复：好。
窗外,暴雨依旧。
28
我站在宴会厅的角落,看着沈墨琛和何梦柔交换戒指。
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我的心脏。
真可笑,我居然还在疼。
明明早就该麻木了。
胃里翻涌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晚晚姐,你脸色好差。
何梦柔的闺蜜林妍凑过来,笑容讥诮,要不要去休息室躺会儿
我摇头,喉咙里堵着一口血,不敢开口。
29
仪式结束,宾客开始敬酒。
我机械地跟在沈墨琛身后,替他挡酒。
这是何梦柔定的规矩。
她酒量好,让她喝。
白酒灼烧着早已溃烂的胃壁,我咽下的每一口都混着血腥味。
沈总好福气啊,未婚妻漂亮,还有个这么听话的助理。有人调侃。
沈墨琛冷笑：一条狗而已。
众人哄笑。
我低头,看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
扭曲,破碎,不像个人。
30
走到第三桌时,剧痛突然席卷全身。
我踉跄了一下,撞翻了侍者托盘上的红酒。
深红色的液体泼在白色桌布上,像血。
苏晚晴！
沈墨琛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你发什么疯
我想解释,可一张口,血就涌了出来。
全场寂静。
我低头,看着鲜红的血滴在地毯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终于……撑不住了吗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最后的意识里,我听见何梦柔的尖叫：
快把她拖出去！别脏了我的婚礼！
40
醒来时,满眼都是刺目的白。
医院。
你流产了。
医生语气平静,本来就不稳定的胚胎,加上饮酒和胃出血……
我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小腹。
原来……真的有过一个孩子。
他的孩子。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装够了吗
沈墨琛站在门口,眼神冰冷,小柔的婚礼被你毁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走过来,一把扯掉我的输液针：起来,去给她道歉。
血珠顺着手背滚落,在床单上绽开一朵小小的花。
41
何梦柔来的时候,带着摄影师。
就在这里拍吧。
她指着我的病床,背景很干净。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下意识闭上了眼。
晚晚姐,别这么扫兴嘛。
她笑着凑近,你看,我的婚纱好看吗
纯白的缎面婚纱,裙摆上还沾着一点红酒渍。
我闭上眼,听见摄影师说：
何小姐,麻烦您离病人远一点,她需要休息。
怕什么何梦柔轻笑,她又死不了。
42
深夜,疼痛让我彻底清醒。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苍白的线。
我慢慢挪到窗前,看着楼下的停车场。
沈墨琛的车还停在那里。
他在等何梦柔。
从来就不是为我。
我摸出手机,删掉了相册里最后一张合照。
43
我开始出现幻觉。
有时是沈墨琛站在床边,像从前那样轻轻摸我的头发。
有时是何梦柔掐着我的脖子,笑着说：你怎么还不死
最可怕的是,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医生说是癌细胞扩散到了脑部。
苏小姐,您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我摇头,签了放弃抢救同意书。
反正,没人会在意我死在哪里。
44
沈墨琛突然出现在医院。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阴沉得可怕。
胃癌晚期
他冷笑,苏晚晴,你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连这种谎都敢编
我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原来,他宁愿相信我在演戏,也不愿相信我真的快死了。
说话！
他一把掐住我的下巴,你是不是觉得装可怜,我就会心软
我闭上眼,眼泪滚下来,烫得吓人。
沈墨琛……
我轻声问,如果我真的快死了……你会难过吗
他松开手,像碰到什么脏东西：
别做梦了。
45
何梦柔来的时候,带了一群人。
晚晚姐,听说你病了
她笑得甜美,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我特意来看你,还带了礼物。
照片上,是我和沈墨琛的亲密照
明显是P的。
墨琛,你看,她趁你喝醉勾引你！
何梦柔委屈地扑进他怀里,我就说她不是好东西！
沈墨琛盯着照片,眼神越来越冷。
苏晚晴,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你真让我恶心。
我想解释,可一张口,血就涌了出来。
何梦柔尖叫：啊！她吐血了！好可怕！
沈墨琛皱眉,拉着她后退两步：
别靠近,脏。
46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大学时的沈墨琛。
他站在樱花树下,笑着对我说：
苏晚晴,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醒来时,枕头全湿了。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生护士冲进来抢救。
我听见他们喊：
病人室颤！准备除颤！
血压测不到了！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突然觉得很轻松。
终于……可以解脱了。
47
沈墨琛接到医院电话时,正在为何梦柔挑婚戒。
沈先生,苏小姐病危,请您立即来医院。
他皱眉：她又玩什么把戏
护士沉默了一会儿：
她……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沈墨琛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
47
沈墨琛最终没有去医院。
他站在珠宝店的落地窗前,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指节发白。
墨琛,怎么了
何梦柔挽住他的手臂,甜腻的香水味缠绕上来。
他按灭屏幕,声音冷淡：没什么,推销电话。
苏晚晴怎么可能真的会死
她那么会演戏,一定又是苦肉计。
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抽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49
凌晨三点,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
护士推开病房门时,床单已经盖过了女人的头顶。
病人于凌晨2:47确认死亡。
医生递过死亡通知书,请通知家属。
值班护士翻开通讯录,拨通了紧急联系人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
50
沈墨琛一夜未眠。
他站在阳台上抽烟,脚边散落着十几个烟头。
手机又响了,还是医院。
他按下拒接,烦躁地扯开领带。
烦死了。
苏晚晴,你闹够了没有
可当他第三次看到医院来电时,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沈先生,请您尽快来医院处理苏小姐的遗体。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到残忍。
什么……遗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苏晚晴女士已于今晨去世。
烟头烫到手指,他却感觉不到疼。
51
太平间的冷气扑面而来。
白布掀开的瞬间,沈墨琛看到了她。
那么瘦,那么小,像一片枯萎的落叶。
她的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个可笑的易拉罐拉环。
护士递给他一个塑料袋：病人的遗物。
里面是一本病历,和一张被血染红的纸条。
墨琛,这次我真的不纠缠你了。
字迹晕开了,像是被眼泪打湿过。
52
整理公寓时,沈墨琛在枕头下发现了一本相册。
每一页都是他。
他开会时皱眉的样子。
他睡着时蜷缩的姿势。
他喝醉后抱着她喊小柔的瞬间。
最后一页夹着胃癌确诊报告,日期是三年前。
正是何梦柔突然回国的那天。
53
葬礼那天下了大雨。
沈墨琛站在墓碑前,突然想起大学时她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来送我。
为什么
因为……
她笑着戳他胸口,我怕黑呀。
现在,她永远睡在黑暗里了。
而他,连最后一程都没来送。
雨水打在照片上,她的笑容渐渐模糊。
沈墨琛跪在泥水里,终于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哀嚎。
54
沈墨琛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他躺在曾经和苏晚晴共枕的床上,鼻尖似乎还能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
是幻觉吗
还是她真的回来过
凌晨三点,他猛地坐起身,冲进浴室干呕。
镜子里的人双眼充血,下巴上满是胡茬,憔悴得像个疯子。
晚晚……
他对着空气喃喃,你回来,好不好
无人应答。只有水龙头滴答的水声,像她曾经压抑的啜泣。
55
何梦柔搬进了公寓。
她穿着苏晚晴的拖鞋,用着她的马克杯,甚至喷着她的香水。
墨琛,这个味道好土哦。
她嫌弃地晃着香水瓶,扔了吧
沈墨琛突然暴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按在墙上：谁准你碰她的东西！
何梦柔惊恐地瞪大眼,直到他松开手,才瘫软在地剧烈咳嗽。
疯子……
她哆嗦着骂,为了个死人发疯……
沈墨琛盯着自己的手掌,突然笑了。
是啊,他早就疯了。
从她死的那天起。
56
他开始自残。
用烟头烫手臂,在曾经掐过她的位置。
用刀片划大腿,在她当年流产时疼到蜷缩的地方。
这样……是不是就能感受到你当时的疼了
鲜血顺着小腿流到地板上,他恍惚看见苏晚晴跪在那里擦红酒渍,抬头对他虚弱地笑：墨琛,我不疼……
56
沈氏集团的股东们联名要求他卸任。
沈总最近精神状态不稳定……
听说他在办公室对着空气说话……
沈墨琛冷笑,将辞呈甩在会议桌上。
走出大厦时,暴雨倾盆。
他站在马路中央,任凭车辆急刹、喇叭刺耳。
晚晚,你看,我也尝到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了。
57
他在苏晚晴的墓碑前吞了整瓶安眠药。
雨水打湿药片,有些黏在喉咙里,苦涩得让他想起她最后喝的那碗中药。
这次……换我来找你……
意识模糊前,他仿佛看见苏晚晴撑着伞走来,眼神悲悯：
沈墨琛,我不要你了。
58
抢救室的灯亮了一整夜。
医生走出来时,对何梦柔摇头：命保住了,但脑部因缺氧受损……
病房里,曾经不可一世的沈氏总裁蜷缩在角落,抱着一个染血的易拉罐拉环傻笑：
晚晚,我找到我们的戒指了……
窗外,枯死的樱花树被狂风拦腰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