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屠人满门的时候没注意到院门被风吹开了,一个抓着糖葫芦的小孩隔着门缝与我对上视线。
我抹掉脸上的血,对已经呆愣的小孩粲然一笑,在他慌乱转身的刹那,我手腕一翻掷出匕首,利箭般直插小孩后心。
小孩生的可爱,脸肉嘟嘟的,一看就是被娇养的。我蹲下身,夺了小孩手里的糖葫芦咬一口。
挺甜的。
于是我嘴里衔着刚得的糖葫芦,轻轻松松将小孩的尸身拖进院子里,丢在一堆尸体上。
九百九十个。
再杀九个,就够了。
1
弑师炼魂
我的师父是江湖大名鼎鼎的魔修——血泣老祖。
他老人家告诉我,只要我聚齐九百九十九个阴体,就能炼成绝世神功,还能将寿命延长至五百岁。
对于两个条件我都很心动,所以在继承了师父的功力和秘籍之后,我就把师父杀了。
他死之前还在笑,说：阿宁,我果然没看错你！唯有你才能炼成我血泣神功！
师父乃是罕见的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阴体,用他作底再好不过。
我蹲在师父的身边嘿嘿一笑,师父,若不是你想对我动手,我本想再留你几个月的。
我那可怜的师姐,已经被你杀了吧。
我们血泣一派人丁稀少,唯一的原因就是入派之人必须为阴体。
一个月之前我发现我那沉默寡言的师姐不在以后就开始怀疑师父,果然让我发现了端倪——我在他的房中发现了师姐染血的发带。
……
师父本就要杀我作引子,我只不过比他先动手而已。
我将他的灵魂抽出,引入专门锁魂用的小旗子中。
师父的诡异功法很多,为防止他复活,我手指翻飞,用他亲自教的召火手势和亲手传给我的鬼火把他烧的渣都不剩。
然后我冲生活了数十年,现下已破损不堪的洞府挥了挥手,就此开始了我的孤独杀人之旅。
2
通缉风波
恰逢乱世,阴体并不好找,我辗转数地花了十多年时间也才集齐九百来个,阴体越到后面越难找,实在是很不容易。
一日我踏进陌生城中,在仙门通缉榜上看见了自己的画像与名字。
黄底黑字,上书魔修桑宁,抓铺者可到仙盟各所领取十万下等灵石,我看得哑然,原来我的命就值这么多钱,这个仙盟也太小气了。不少修士与凡人聚集在通缉榜下,对着上面的画像指指点点,不时骂上两句畜生之类的。
我撇撇嘴,当着一群人的面大摇大摆地离开。不知道人可以易容吗那群仙盟的白痴。
我逛了会街,在一家酒楼点了碗馄饨,正吃着,就听旁边的几个正道修士开始骂桑宁。
那个天杀的桑宁,简直就不是人！
就是就是,据说她杀人时连眼睛都不眨的,她不仅杀,她还烧毁尸身,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他们魔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绝！该死的魔修们！根本不把人当人！
哼,我看那个桑宁也不过尔尔,若是她出现在我面前,我必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修士是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背负一把大刀,动作间虎虎生风,很是威武。
大胡子的刀有些破损,载刀的刀鞘不知为何破了个洞,也许是在打斗中不小心被划的。
我紧紧地盯着那个洞——在大胡子的刀掉在地上之前,我猛地伸手抓住了刀柄！
大胡子以为有袭,猝然回过头来。
我笑道：阁下的刀掉了。然后把刀还给他。
他警惕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刀,又翻看了刀鞘,果然发现了划口,再一联想之前的战斗就知道自己错怪人了。
大胡子顿时一阵汗颜,忙向我道谢：多谢这位姑娘。
我扬唇冲他深深一笑,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
从大胡子的口中,我得知如今我可算是十分臭名昭著,比之当初我师父,那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我还从大胡子的口中探听到万方城城主要给自己女儿办一场生辰宴。
算算年月日,城主女儿正好是阴年阴月出生。
那可真是太巧了!
什么叫瞌睡来了送枕头!
我抚掌一笑,在几人的注视下自顾自灌了杯酒,豪气十足地拍桌道:这顿我请了!
3
夜幕猎魂
万方城离此地并不近,而且那城主女儿的生辰还有两月有余,所以我并不急着赶路,只在此城寻找阴体。
你别说,还真给我找着了。
第九百九十个阴体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孩子。
我单手枕颈,躺在屋沿上,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看那个小胖子在院子里玩耍。
小胖子脖子上手腕上叮叮当当带了一对长命锁,后面跟着两三个大人,左右小心翼翼地护着他。
小胖子荡秋千,后面有人推他。
小胖子叫嚷饿了,立马有人端来精美的吃食。
实在是滋润的生活。
有趣的是,也就一墙之隔的地方,一个瘦弱的小乞丐老鼠似的缩在墙角,生死未明。
此城的乞丐已自成一派,进入城中的流民生存困难,小乞丐一个外来者并无容身之处。
两天之前我还看见过他在街上乞讨,被小胖子身边的家丁当胸踹了一脚,滚在路边半天没起身,还没完,等小胖子一走,一群乞丐立马上前把小乞丐碗里的铜板抢走。
看他腿上手臂上露出来的伤痕,想必在不久之后又被揍了一顿,这才狼狈的找了个角落缩着。
估摸着要开始赶路了,我不再等待,寻了个月明风清的夜晚,飞进了小胖子的房间。
他家人对他爱护得紧,让他养成了天真无赖的性子,看见我这个陌生人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生气。
他胖乎乎的手气得直抖,你怎么随便进我的屋子!出去!
他脸上的肉也在抖,我好奇地上前掐了两把,小胖子立马惊天动地哭起来。
家丁丫鬟老的少的都被吸引来了。
叽里呱啦一顿嘈杂。
我被吵得脑仁疼,一巴掌下去把小胖子的脑袋抡到他娘怀里。
他娘尖叫一声,两眼一翻原地睡去。
片刻之后,院子里就多了一堆尸身。
门没关紧,一个抓着糖葫芦的小孩隔着门缝和我对上视线。
我弯眉一笑,手中的匕首将小孩射了个对穿。
我夺过他手里的糖葫芦咬了一口,还挺甜。
我叼着糖葫芦,双手翻了个复杂的花印,大火霎时四起。
后来糖葫芦也没吃完,剩下三颗,我直接丢给了墙角的小乞丐。
那枯瘦脏污的小手动了动,有气无力地抓住了糖葫芦。
4
狗口脱险
非常好运,我在去万方城的路中又遇见了一个阴体。
授魂幡一动我就知道了。
那是一个美丽的少女,熊一样抱在树上。
树周边围着几条野狗,正冲少女狂吠着。
少女尖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我看得狂笑,哈哈哈哈哈,你是抢了他们的骨头吗
少女俏脸一红,咬牙道:侠士,我家很有钱的,你救救我,我给你钱!
我说:我可不缺钱～
野狗吠叫,少女再次尖叫起来。
啊啊啊,滚开啊,呜呜呜,我最怕狗了……你别走啊！你别走啊！你说说你要什么!我尽量答应你!
少女衣着不菲,肤白貌美,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大小姐,我眼珠一转,问她,你家可是万方城的
少女:是是,你怎么知道的
少女的腰上挂着万方城独属玉佩,一个大大的万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万家的人。
我笑眯眯道:你带我去参加万城主女儿的生辰宴,我就救你。
少女瞪大了眼睛,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万家跑出来……
她自言失了口,恼怒地瞪了我一眼,好吧好吧,你救我,我带你去。
野狗而已,几簇惨绿的鬼火就吓跑了。
那少女从树上跳下来,噔噔噔跑到我面前,好奇地盯着我冒火的指尖,好厉害,你是御火师吗
我收了掌心,随口道:算是吧。
……
几天下来,我已经摸清了这个大小姐。大小姐心思纯良,想法简单,绝世的外貌配上塞满杂草的脑袋,走上十步就得被骗一次。
在施舍了十二个乞丐之后,这已经是她第五次在一个首饰摊子前停下了,喂,你看你看,这个耳饰好看吗
大小姐一边喊我,一边把耳饰在自己脑袋边比划。
我无语地看着那平平无奇,又细又挫的绿穗耳饰,丑死了。
大小姐这个人对别人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只捡自己想听的听。
她笑嘻嘻地凑上前来,拿耳饰对着我的耳朵比划。
适合你诶,真好看。
卖家,这个多少钱
那摊主大概观察过大小姐的作风,自信满满地伸出五个指头,不贵不贵,只需要五两银子!
大小姐张大嘴巴,很是惊讶,真的好便宜,我买了!
听得我额角直抽。
五两银子,都够这摊主一家人生活一个月了,一个破耳饰而已,我自己都编的出来,顶破天不过五个铜板。
不过花的又不是我的钱,管她的。
……
5
魔火惊魂
托大小姐的福,我住上了客栈天字号顶级客房。
大小姐花钱如流水,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写着我超有钱而且超好骗,走哪儿都被一群人殷勤地围着。
夜晚,我听见隔壁大小姐惨叫一声,连忙翻过窗户,从屋檐跃进去。
露财露得太过,遭人嫉恨了。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高大身影正掐着大小姐的脖子,要将她掳走。
大小姐泪眼朦胧,朝我伸出求救手。
我:……
黑衣人桀桀怪笑:你若过来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我比他笑得更邪,你拧吧,反正我看她不顺眼好久了。
大小姐呜呜直哭,拳打脚踢,情绪激动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黑衣人狠掐了一把大小姐的脖子,大小姐几乎翻出白眼。
他对我说,你身上有熟悉的气息,魔修难怪这么无情。
大小姐更激动了,你你竟然是魔修!咳咳咳!你骗我!!
有时候,我是真无法理解这大小姐的脑回路啊。
你不杀她吗你不杀的话,我来。我指尖凝出跳跃的鬼火,将昏暗的屋子映出惨绿的光。
黑衣人瞳孔一缩,脱口而出,你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的鬼火当胸穿过,那火从他的心口开始焚烧,片刻后,整个人灰飞烟灭。
那鬼火也从大小姐的心口穿了过去,虽然没伤到她,但也让她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大小姐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一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化作灰烬,一抬头对上我的视线,她就尖叫起来,别杀我别杀我,呜呜呜呜,我还这么年轻……
我半蹲下身,掐起她的脸,深深地笑道:我不杀你,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朋友,你还要带我去万方城呢。
6
流民之困
大小姐被我杀人那幕吓得够呛,一听见我的声音就下意识地抖。
这下路途就变得有趣多了。我时不时逗上她两句,看她脸色发白,浑身颤栗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玩。
我们距万方城越来越近。
我们买了马车代步,大部分时间就坐在马车里。
大小姐的胆子已经在我一次又一次地惊吓之下锻炼起来了,她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战战兢兢安静了几日之后,终于忍不住和我搭话。
你,你为什么要去城主宴会
我扬唇道:当然是去杀人。
大小姐脸色一变,杀,杀人……她摇摇脑袋说道:城主办宴,定会有许多仙门高手在场,而且据说仙盟的沧澜君也会去,你杀不了的……
沧澜君……
听到这个人的名号,我就忍不住烦躁。
这个人跟狗皮膏药似的,在我杀了两百个阴体之后就开始单方面追捕我。
我与她交过几次手,双方皆是平手,她抓不住我,我也杀不了她。
算起来,我们上次交手已是三年前,她被我偷袭受了重伤,也不知道死没死。
现在听大小姐的意思,看来我那一掌果然还是没把她打死,难怪我越到后面阴体越难找,肯定是沧澜君在背后阻挠。
我冷哼一声,区区沧澜君……
万大小姐,你爹这次给你办生辰宴想必花费了不少心思吧,要是他知道你被我抓了会怎么样呢……到时候我就把你绑成一个球,从人群中央丢下去,你看怎么样
大小姐震惊地脸红咳嗽,咳咳咳,什么万大小姐我不是我不是。
我眯起眼睛打量她。
她说:我不是万芳,万芳是我表姐!
哦。我说。完全不相信她。
大小姐要辩解什么,马车忽然向侧边歪去,她的脑袋嘭得一下与车身撞上,发出痛叫。
我稳如老狗地坐着,哈哈大笑。
原来是马车的一边车轮陷进了泥坑里。
大小姐嘟嘟囔囔骂了两句,打算出去看看。
我说:我劝你别出去。
大小姐要出去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此处是北州和西州的必经路。我瞥一眼大小姐天真无邪的面孔。
所以呢她问。
天下四州,北州与西州交好而敌对于东南,前几日北州小国战败于南州小国……你猜猜现在路边的都是些什么人
大小姐脸色一变,掀开马车帘看了一眼外面,惊道:好多百姓。
我从她掀开的缝隙也看见了,道路两旁,坐的站的走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像人,像一条条灰扑扑又死气沉沉的影子。
大小姐坐回原位,面上纠结了好一阵,北州和南州为什么开战
为什么可能好玩吧。
我轻笑起来,凑近了面色发白的大小姐,几年来,我走遍四州,见过大大小小战乱数十次,啧啧,那些士兵杀人可比我们魔修还利落……
为什么四州不是一直和平的吗
我摇摇脑袋,难以评价这大小姐的天真。
我伸出四根手指,笑道:表面上是四州,除去仙盟和各个大小门派,你猜有多少个国家
十七个!我合掌笑出声,每天闲来无事,便打上一打,可有趣了!
大小姐哑然。
路边的百姓有时候会发出痛哭,太吵了,所以我就给马车施了个避音诀,而大小姐那个时候睡的正香。
我们一直没出马车,马儿却能自己找到方向,流民们就能想到操纵马车者定然不简单,便不敢上前打扰。
可偏偏刚刚大小姐掀开了帘子,即使缝隙不大,但有心人要想看也能看清。
两个女人而已。
其中一个还美得跟天仙似的。
7
银针夺命
马车里的!快出来!
两道气短尖锐的喊声在外面响起。
我瞥一眼还没缓过神来的大小姐,率先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好几个流民围在马车周边。
识相点的——
第一个要张口说话的人话都没说完,就被我一根银针射中眉心,往后飞出数米,倒地不起。
围观的流民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倒退两步,疲惫不堪的瞳孔中满是害怕。
有多远滚多远。我淡声道。
围着的人一下子作鸟兽散开,连滚带爬。
我跳下马车,单手扶起车辕,将马车从泥坑里抬回平坦路面,正要回跃回马车上,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孩子忽得冲到我面前就跪下,邦邦磕头。
声泪俱下,姑娘姑娘,求你啦,你发发慈悲,把我这女儿收了吧,她吃得少,洗衣做饭什么都能做,我们只要一点吃食就行,求你了求你了……
一家三口皆是骨瘦如柴,衣衫褴褛,那女儿还在瑟瑟发抖,却被亲生父亲按住了后颈,抬不起头。
我本无意理睬,但袖中的授魂幡却有所感应地动了动。
于是我蹲下身子将那父亲的手甩开,把女儿的脸掐起来看。
一个平平无奇,两眼无神的孩子,眼睛倒是生的大,只是里面迷蒙一片且布满血丝,好似失了魂。
我觉得疑惑,抓起她的手腕一探,心下立时了然。
可以。我说。
那对夫妇立时双眼一亮,连忙磕头道:谢谢恩人谢谢恩人!您好人定会有好报!
看着他俩感激涕零的样子,我扯起嘴角笑得邪气四溢,倒也不必如此。
两根银针下去,夫妻双双倒地不起。
周围再无一个流民敢靠近,他们甚至不敢走动,只挤在远处惊恐万分地看着我杀人。
我余光中看见一对夫妻还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了些,好似生怕我抢。
我召回银针嗤笑一声,将地上的少女拎起丢进马车中,随后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重新动起来。
8
花海葬魂
我进入马车,大小姐慌忙缩向角落,那少女则是深深地埋着头,还在发抖。
大小姐道:你,你杀了人……
是啊,我心情很好地靠着车壁,吓她,我还要杀你们呢。
大小姐弱小无助又可怜地抱着膝,不敢说话了。
少女鹌鹑似的埋着头,我只能敲敲她的脑袋,问她:我心情好,可以给你个选择,你想死在哪儿
少女浑身一颤。
大小姐尖叫,你真的要杀她!
我无声微笑,再次把大小姐吓得缩成一团。
马车里一阵安静,良久,一道微弱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我,我喜欢小花,姐姐你可以把我,把我埋在有花的地方吗
那双原本枯败的眸子竟然带了些希冀似的亮起来了,与我对上视线又马上埋下。
不行,我冷漠道,我从不埋人。
……不过我可以把你的骨灰撒在有花的地方。
我堂堂一代魔头,难得做点好事,说出那么感性的一句话,都快把我自己感动了。
我自顾自在心里夸耀了自己一番。
过了一会儿,少女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脑袋,起皮发白的双唇动了动,说:谢谢姐姐。
我和善地微笑:不用客气。
……
……
轰!
烈火暴起,将瘦小的身躯吞噬,少女的脸上闪过痛苦悔恨与悲伤,最后留下了一抹温柔的笑
。
我很小心地没有让火伤到旁边的花田。
粉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小花从天际连过来,形成一片花的海洋,风儿拂过,花海便轻舞起来,像是在欢迎新伙伴。
大小姐在一旁捞着自己的头发哭得十分可怜,呜呜呜,为什么非得杀她……
哭得我心烦,我说:你还是留点眼泪给自己吧。
她喉间一哽,变成无声流泪。
看着她的傻样,我最终还是把少女已有身孕的事情咽了下去,要是让这多愁善感的大小姐知道,指不定多烦。
9
追魂小公子
除去小胖子和少女,还差七个人。
不对,再加上我身边哭睡着的这个,还差六个人。
就快要成功了呀,想想就开心。
几日后,我们坐着马车进了陌生城镇,大批流民被挡在城外,几排士兵披甲执戈守在城门口。
大大的流民不得入内刻于两人高的木板之上,挂在城门旁。
流民中一老妪拍膝哭叫道:这,这不让人进城,叫人怎么活啊——
数百的流民就这么聚在了城边,男人怒斥,女人哭泣,老妇垂泪,孩童惊怯。
一男子怀抱着气息奄奄的婴儿跪在城边高喊道:大人!我家孩子快不行了!您发发慈悲,让我进去给他找个大夫吧!
无人理他,城墙上严阵以待,城墙下人生百态。
……
……
这个小城虽不大,却很是规整干净,街道上少见脏污,店铺林立,行人往来之间无乱吐脏话者。
我从前来过这里,对这里有些印象。
此处的城主好整洁喜文明,对进城之人下了严令,不许人在城中说脏话,要是说了不仅会被罚钱还会被抓起来。
我曾记得有两人在城中吵架互骂对方傻瓜,越吵两人的脸越羞红,最后好像还成了友人。
唉,反正是个不适合我的地方。
操了!都怪你们!!
忽然乍响的男声十分吸睛。
我掀起帘子看过去,只见一年轻俊俏的小公子正在街道上狂奔,身后追着三四个家丁打扮的人。
家丁身后还有好几个穿着守卫服饰的人,那小公子骂上一句,家丁就抹抹额上的汗,塞钱给守卫。
小公子边跑边叫道:我要去万方城拜师!!谁也别拦我!!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街尾。
我本不在意,但我腰间的授魂幡忽然冲着那小公子离去的方向动了动。
……
10
仙盟围剿
一群仙气飘飘的白衣人自天际飞来,落在城门口,守城的士兵恭恭敬敬地顺开了路,让仙人们能够进入。
仙人们目不斜视地踏进城中。
玲珑可爱的少女道:那个魔头桑宁真的在城中吗
高冷的少年寒声回:哼,灭了人满门还想逍遥自在,若不是在墙角发现了那个小乞丐……
少年说着,眼中涌现出刻骨的恨意。
魔头,杀弟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抓住你然后将你碎尸万段!
少年心道,握着宝剑的右手青筋绽见。
白衣人一行个个卓尔不群,超凡脱俗,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尤其秀丽清冷,乌发半散,白衣袍上滚动着熠熠的银色水光。
那好干净文明的城主不知何时出现在街道上,一袭青衫,玉树临风彬彬有礼,对着领头的白衣女子执礼道:沧澜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沧澜君叶怀书回以一礼,并不作答,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正拐角而去的马车上。
……
……
那小公子乃是当地富商的儿子,富商家我去探查过,不足为惧,只是保护着那小公子的侍卫中有几人修为不浅,若是直接下手,定然压不下动静。
所以我决定晚上动手。
第二日的晚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大小姐睡着后,我翻窗而出,直冲那小公子家而去。
五进五出的大宅子,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看就花了不少钱。
那小公子的房间也好找,装潢最精美的那个就是。
只是我一踏进那小公子的院子,便差点被暗处射出的暗器扎中。
几个侍卫从四面八方跳出来,拿着砍刀利剑将我团团围住。
小贼!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哼笑一声回道:这天下就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两方便不客气地交起手来。
动静果然如我所想压不下去,不过奇怪的是并没有人来支援。
这些侍卫虽然修为不浅,但在我面前还是不够看。
我逗了他们一会儿便开始下杀手,一刻钟不到,地上便躺了三具尸体,青面紫口,中了我的银针毒。
本来就打不过我,减了员以后更打不过了。
几方剑一齐朝我刺来,我足尖一点,跃上剑面,猛然旋身,银针便如天女散花似的飞向各处。
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那小公子听见了动静,衣衫都来不及穿就冲出屋来,看见亲近的侍卫死在面前,顿时痛苦欲绝,悲愤道:李大哥!杨大哥!啊啊啊——贱人!我要杀了你!!!
俊俏的少年面容已然扭曲,怨恨万分地看着我,从门后抽了把剑就要冲我而来。
我露齿一笑,就等他冲过来。
可惜他在半途就被一个老头抓住了后颈拖得离我远远的,老头步伐清奇,眨眼间就带着人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一群白衣人从天而降。
我再次被团团围住。
一少女喝道:魔头桑宁!总算抓到你了!
陌生的少年用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魔头!你师父欠我弟弟的命,今日就还回来!
这种白衣服很好认,寓意圣洁寡欲,只有神经的仙盟人会穿。
我礼貌问道:敢问阁下的弟弟是谁
少年面色一怔,随即漫上更大的仇恨。
二十年前,血泣老祖为练功屠戮赵家村八十一口人,其中就包括我的弟弟!杀人偿命!血泣老祖既然已死,那就由你来为我弟弟陪葬!!
好奇怪——我拍掌道,且不论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你弟弟是我师父杀的,你为何要找我报仇倘若今日我被你们所杀,我的朋友再替我寻你们报仇,那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好在我是个大方的人,今日我若是死了,只能说明我技不如你们,定然不会叫别人不分昼夜地替我报仇。
一派胡言!!!
少女气红了脸,斥问道:当真是妖言妖语!倘若你的家人朋友被杀,你真的忍得住不去报仇
我摊手道:看情况吧,万一打不过敌人,不就是白送。
而且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你找谁报仇呗。
少年已经气得头脑发晕,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怒吼道:血泣老祖已死!!
嘿嘿我笑道,那不就行了,不然你去挖他的坟,鞭个尸泄泄怒火。
少年喉头一哽,看势要吐血。
11
沧澜再现
跟这个魔头废什么话!一个白衣弟子显然也被气得不轻,红着一双眼就抽出宝剑朝我冲过来。
剑尖锋利,我双指一夹剑身,那弟子便抽动不得,咬着牙打过来狠厉一掌。
我侧身躲过,回以一掌,兔起鹊落间,弟子退后几步,口中吐出鲜血。
其他人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扶住他。
我今日只想杀那个小公子,你们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别惹我行吗
我对仙盟弟子实在没什么好感,一想到我在他们的通缉榜上就值十万下等灵石,就更讨厌他们了。
最重要的,那个狗皮膏药一样的该死的沧澜君就是仙盟的。
我说完这段话就盯着小公子被人拖走的方向看去,那个方向是去厢房的。
我正要一掌挥开众人赶过去,天仙似的女子忽然从天而降,乌发半散,头戴白色幂篱,施施然落到我面前。
桑宁。
他们打不过你,我呢
清冷的嗓音如环佩相击,冷泉激石,悦耳不已。
可惜,如此仙气飘飘的沧澜君在我眼里就是脏东西,我下意识蹙起眉头,内心烦躁恶心,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隔着幂篱看不太清她的脸,我冷笑道:你以为凭你就能抓住我
话虽这么说,但沧澜君乃是正道后起之秀,如今已成为顶梁柱一般的人物,实力不容小觑。
我压下腰间蠢蠢欲动的授魂幡,后撤一步,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发难,银针从我袖中射出,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夹在玉白的指间。
我嗤笑一声,推掌向前,与沧澜君交起手来。
我想试试,她的功力到底恢复了多少。
花摧树折,瓦飞屋塌,我们这一动手,几乎毁了半个宅子。
不过试出了她的底细之后,我不再与她纠缠,几发银针下去,将她逼退。
我立于高处,玄衣随风而动,居高临下看着她,叶怀书,没想到你的功力会倒退这么多。从前你抓不住我,以后就更不可能了。劝你识相点离我远些,你若再纠缠我,我定杀你。
话毕,我踏碎房顶瓦片,直冲厢房而去。
……
12
重伤沧澜
叶怀书挺直的背脊在桑宁离去之后徒然弯下,她口中咳血,幂篱滚落。
围观的弟子大惊,连忙围上前。
沧澜君!
沧澜君受伤了吗
叶怀书推开众人,盯着桑宁远去的方向,眸子中闪过嫉恨,她叫住几个蠢蠢欲动要去追人的弟子。
不必追了,你们敌不过她,会被杀的。
……
13
鬼火焚身
那小公子果然被老头带去了厢房,我到厢房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奇怪,叶怀书竟然没追上来,这不太像她啊,从前她追杀我可是跟疯狗一样。
看来之前我偷袭她那一掌,把她的胆子给打掉了。
如此想着,我心中总算顺畅了些。
厢房外的院子不如之前那个大,枯叶碎了一地,老头拿着拐杖守在门外,对我道:今日除非我老头子死,不然你别想带走公子。
他虽故作镇定,但看他那紧握的手就能知道他现在精神紧绷。
他身后的屋子安静无声。
我忍不住笑了,这是把我当傻子呢。
凭那小公子的性格,这会儿该砸着门才对,那屋中应当有其他密道,小公子此刻应该被人捂着嘴带走了。
既然人不在这里,我也没必要与这老头纠缠。
我与老头过了数十招,趁着空隙,我一掌劈开房门,里面空空荡荡果然没人。
那老头高喊着什么报恩,什么魔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次朝我冲了过来。
他步法怪异难辨,十分难抓,百招后竟然还不落下风。
老头仰天大笑道:魔头不过尔尔!
我不耐烦地踹他,可惜没踹到,眼见月亮东下,再打下去,时间就来不及了。
我想吃西街口包子铺的大包子。
多年前我被正道追杀狼狈流窜至此,将死之际被那包子铺的老板喂了个大包子。
一口下去,神魂归窍。
实在是人间绝顶美味。
那老板脾气古怪,只给第一个客人包独特的大包子,若是去晚了,只能买到普通的包子。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我们就要继续赶路,今日买不到包子的话我真的会很可惜的。
我在空中轻柔地扭过身体,躲过老头敲过来的拐杖。
啧,真烦。
我弹出去十多根银针,老头将拐杖转得密不透风,银针尽数被打飞。
我翻掌念咒,一团红中带绿的火焰跃上掌心。
去!
鬼火受我心念所动,飞矢般冲向老头。
这回老头的破拐杖挡不住了,鬼火寒人神魂,外热内冷,一出必死人。
老头被炙得吱哇大叫,我掐指作印,三团鬼火自虚空中出现,围着老头攻击起来。
跃上屋顶离开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浑身浴火的老头,他身上的鬼火森森,拉扯出奇怪的形状,像是在跟我挥手说再见一样。
这该死的鬼火……随着我收集的阴体越多,它就越活跃,说不定有一天会连我这个主人也给烧死。
而且我有种感觉,那一天不会太晚。
我风尘仆仆赶到包子铺门口时,正遇上一妇人推开屋门。
妇人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后就冲我温柔地笑笑,说:姑娘今日来这么早。
我指着还未开门的包子铺问妇人,这大叔怎么还不开门
妇人说:你不知道吗昨日大叔跟着大户人家的老爷出去施粥送馍馍了。
多谢。我笑道,决定直接去把大叔抓回来给我做包子。
14
追踪印现
天蒙蒙亮,三三两两的流民睡在城墙边,树下,路边,草地上。
哎哟叫唤声和呼痛声偶尔响起,窸窸窣窣的,老鼠一样。
发粥啦!别睡啦!大人给你们发粥啦!官兵粗糙的嗓子一响,地上睡着坐着的人便缓缓互相搀扶着起身,自觉在摊位前排上了队。
憨厚的大叔笑吟吟地给流民门发馍馍,那馍馍是他特制的,又甜又抗饿。
拿到的人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一个。
不用担心啊,我听官爷们说,大人已经在考虑放大家进城了。
大叔安慰哭泣的妇人。
他没压着声音,故意让别人也听到,原先还死气沉沉的人群慢慢有了些活力。
大叔脾气好,长得也憨厚,分馍馍也很大方,流民们对他的印象特别好。
他总是笑着点头,好似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
男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跪在了大叔面前,他的眼泪早已哭干,眼眶干涩一片,头磕在泥沙里,沾得满脸灰。
求您了……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他,他若是就这么病死了……我,我可怎么活啊……
男人的嗓音发干,脸却比常人要红上一些。
他摇摇欲坠地跪着,胸前的襁褓里有个满脸通红,生死未卜的婴儿。
大叔受此大礼吓了一跳,连忙要将男人扯起身。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
……不就是带孩子看个病吗我偷偷帮你行了吧,你别跪了别跪了,这不是折我的寿嘛。
男人眼眸中绽放出希望的光彩,又感激地邦邦邦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
……
我在城门口随便找了个士兵打听,大叔果然跟着来救人了。
只是后面我混进流民群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
回客栈的路上还遇见狗狗祟祟打算逃跑的大小姐,就抓着她带我去吃最贵的酒楼。
大小姐被我拎着后颈,敢怒不敢言。
满满一桌好菜外加清幽的后院风景,令人心情舒畅。
你的生辰快到了。我说。
我给自己斟了杯酒,故作风雅得一摇三晃,将酒当茶,慢悠悠地喝。
大小姐气得鼓起腮帮子,还有一个月啦……不是,我才不是万芳!
我看得想笑,对她道:看在你为我花了那么灵石银子的份上,你想想自己愿意死在哪儿吧,我会成全你的。
大小姐眼泪都快出来了,又气又怕,我才不想死!
我哈哈大笑,如果你能杀了我,你就不用死了。
大小姐横我一眼,那眼神中还真带上些了杀气,还有点莫名的熟悉感。
哦,像那个谁,叶怀书。
饭后,我拎着大小姐,强迫她陪我逛街,当然了,都是她付钱。
大小姐看见了通缉榜,嘟囔一句,你这么凶神恶煞,应该在榜上吧。
我嗯嗯微笑,给她指了我那张通缉令,她大惊,
你你你你你,你竟然就是桑宁!那个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魔头!
当然了,我没让她把这些话当着一整条街的人喊出来,我捂紧了她的嘴把她拖到巷子里,她得了自由深呼吸后才喊出来的。
这下完了……大小姐恹恹道,落到你手里,我是真的完了。
我弯起眉眼摸她的脑袋,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坏,我还要带你去你的生辰宴呢。
大小姐:呜呜呜,你不仅要杀我,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吗
授魂幡有反应了,我不再逗她,在她身上下了咒并且威胁她再跑我就把她腿打断后我才施施然离开。
……
……
15
冷眸藏锋
把我的腿打断吗秀美绰约的女子垂目看向自己手腕上被强制施下的红色追踪印。
与在那人面前娇憨的样子截然不同,女子抬起头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眸子里明明冰冷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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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残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