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网膜上残留的现代图书馆白炽灯光斑尚未消散,鼻腔却先被一股陈年老木与霉味混合的浊气撞得生疼。他踉跄着扶住桌角,指腹触到斑驳的木纹——那是张虫蛀严重的槐木书桌,桌面凹痕里积着半寸厚的墨灰。抬眼望去,四面土墙上贴满泛黄的八股文习作,窗棂漏进的细尘在斜光里浮沉,像极了他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明代私塾复原场景。
这是......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惊觉自己竟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襕衫,袖口磨出的毛边刺着腕骨。原主记忆如碎玻璃般刺入脑海:陈渊,凤阳府怀远县人,县试第一的寒门秀才,三日前背着半袋粟米徒步百里赴应天府乡试,借住在城西破落学舍,因交不起文会贽见礼,被本地士子视为笑柄。
咚地一声巨响,雕花木门被踹开。六个锦衣少年鱼贯而入,最前头的胖公子摇着撒金折扇,腰间羊脂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陈渊认出这是南京通判之子李富贵,昨日在贡院外见过,此人左眼角有颗朱砂痣,此刻正随着他的冷笑微微颤动。
哟,这不是画地图的穷酸鬼吗李富贵拖长音调,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富贵闲人四个金粉大字晃得人眼花。他逼近两步,陈渊嗅到对方身上浓郁的沉水香,与学舍里的霉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听说你昨晚在墙上画了个什么劳什子舆图怎么,想靠泥巴点子巴结考官
哄笑声中,一个瘦脸书生挤到前排,指尖戳向陈渊肩头:我等在聚贤楼吟诗作赋时,你怕是在啃窝头吧瞧瞧这衣裳——他突然伸手一扯,陈渊右袖刺啦裂开道大口子,露出瘦骨嶙峋的小臂。这补丁针脚,比我家狗啃的还乱!
周围爆发出更大的笑声。陈渊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看见李富贵身后站着个灰衣老者,腰间挂着贡院腰牌,正是昨日监考的吏员。原主记忆里,此人总在考场后巷与考生私语,此刻正用眼角余光瞥向自己,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诸位说完了陈渊听见自己的声音竟意外平稳。他转身走向书桌,从笔筒里抽出半截炭笔——笔尖早已被磨得秃钝,却在触到墙面时突然变得流畅。前世研究明史时烂熟于心的《皇舆全览图》细节如潮水般涌来,他手腕翻飞,岷山、长江、钱塘江口依次在灰墙上浮现,甚至连崇明岛新生沙洲的轮廓都分毫不差。
这......这是《大明田亩舆图》有人倒吸冷气。陈渊眼角余光看见李富贵的脸色由红转白,折扇握柄处青筋暴起。他故意加重笔触勾勒出凤阳府地界,指尖在怀远县三字上顿了顿——那里有原主记忆中坍塌的土坯房,和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饼。
夜更深了。陈渊摸着黑走向茅厕,木屐踩过积水的石板路,发出嗒嗒声响。路过东厢房时,门缝里漏出的烛光突然晃了晃,他本能地贴紧墙根。......《春秋·僖公篇》第三题,切记切记。是李富贵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放心,这次卷子由我亲自批,只要你......另一个声音低得像蚊子,却让陈渊瞳孔骤缩——那是今日在场的灰衣吏员。
他屏住呼吸,悄悄凑近门缝。透过竹帘缝隙,看见李富贵正将一锭白银推过桌面,吏员伸手去接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朱砂痣——与李富贵眼角那颗竟一模一样。陈渊心中剧震:原主曾听人说过,这吏员是李府远亲,却不想竟明目张胆到在学舍内交易。
三日后府试,若出了差错......李富贵突然提高声音,陈渊急忙后退半步,鞋底碾到一片枯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屋内骤然
silence,他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拐过墙角时,他瞥见月光下自己的影子——青衫破洞在夜风里翻飞,像一面破旧却坚韧的旗帜。
回到房间,陈渊摸出藏在墙缝里的炭笔,在掌心写下僖公篇三字。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梆声三下,惊起檐下宿鸟。他摸了摸裂开的衣袖,忽然想起前世导师说过的话:历史从不给弱者怜悯,却会给清醒者机会。指尖轻轻抚过墙上未干的舆图,在应天府位置画了个圈——这里,即将成为他的战场。
远处传来五更天的鸡鸣。陈渊吹灭油灯,黑暗中,墙上的线条却愈发清晰。他躺下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混着远处护城河的水声,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这一夜,他没有合眼,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府试的每一个细节,直到窗纸泛起鱼肚白,才终于露出一丝冷笑——李富贵,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金手指。
府试那日,陈渊特意换上补丁最显眼的襕衫,腰系碎玉,混在锦衣考生中格外扎眼。贡院高墙外的槐树叶簌簌落下,他踩过满地碎金,在考棚前接过题纸时,故意让指尖抖了抖——监考官王大人抬眼瞥他,目光在破袖口上停留片刻,嘴角掠过一丝嫌恶。
考题果然是《春秋·僖公篇》。陈渊摊开宣纸,墨块在砚台里磨出细腻的浆,却在写下春王正月时故意顿笔,将正字竖画拖得老长,形如蚯蚓。第三行《悯农》诗抄到四海无闲田时,竟错写成四海无良田,笔下歪斜不堪,活像学童涂鸦。
可惜了这县试第一。隔壁考棚传来窃笑。陈渊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李富贵的跟班张公子。那人昨日在学舍见过墙上舆图,此刻定以为自己胸无点墨,全靠运气进的考场。
日头偏西时,陈渊搁下狼毫,活动发麻的手腕。最后一页纸上,税改七策四个大字力透纸背,他蘸饱墨,写下第一句:夫民者,国之基也,基固则国宁,基摇则国危。笔锋陡然一转,从明初鱼鳞图册讲到土地兼并之弊,再到一条鞭法的雏形构想,字字如刀,直剖时弊。
王大人收卷时,目光扫过陈渊的试卷,先是眉头紧皱,待看到后半部分,瞳孔突然缩紧,手指捏着纸页发出簌簌轻响。陈渊起身时,故意让袖口拂过砚台,墨汁溅在王大人官服下摆,他慌忙赔罪,却在弯腰时瞥见对方腰间玉佩——正是昨夜在李富贵厢房见过的款式。
三日后放榜。应天府衙前人声鼎沸,陈渊站在榜下,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李富贵的名字歪歪扭扭挂在末位,而他的名字,端端正正列在榜首。
不可能!杀猪般的嚎叫从身后传来。李富贵挤开人群,胖脸涨得发紫,手指戳着榜单上的陈渊二字,指甲几乎抠破黄纸,他昨日卷子错漏百出,定是买通了考官!
人群顿时哗然。陈渊转身时,正看见王大人从衙内走出,额角沁着细汗。他向前半步,作揖道:李公子既说陈某舞弊,可有证据
你......你卷子前后笔迹不一!李富贵喘着粗气,折扇乱挥,定是换人代考!
哦陈渊挑眉,从袖中抽出半卷宣纸,这是陈某昨日草稿,不知李公子可识得此字他展开纸张,露出开头那几行歪斜的字迹,周围考生纷纷探头,有人低声道:确实一样......
这是苦肉计!李富贵忽然拔高声音,指向王大人,他与这穷酸秀才勾结,故意先抑后扬!此话一出,全场寂静,王大人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后退半步。
陈渊见状,心中冷笑。他早料到李富贵会狗急跳墙,却没料到竟会扯出王大人——看来这对主仆,早已慌了阵脚。他转身对着围观人群,朗声道:既然诸位怀疑陈某才学,陈某便现场默写《永乐大典》‘农政’卷片段,如何
人群中响起抽气声。《永乐大典》成书不过数十年,多数卷帙藏于内府,民间难得一见,更遑论默写。李富贵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他清楚记得,父亲曾花三千两银子,才从宫里偷抄出半卷乐律篇。
陈渊从容取过笔墨,宣纸在风中展开。前世他研究过《大典》残卷影印本,此刻闭目回忆,指尖却如有神助,开篇农者,天下之本也便力透纸背,继而详述历代屯田之法,竟连永乐帝批注的朱笔小字都分毫不差。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人群中爆发出惊呼。陈渊抬头,看见街角站着个灰袍老者,腰间挂着块无字玉牌,正捻须微笑。那老者目光与他相接,微微颔首,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当晚,学政衙门失窃的消息传遍全城。陈渊刚回到学舍,便被衙役破门而入,为首的捕快掀开他的考篮,竟从中抖出一卷泛黄的名单。好你个陈渊!捕快冷笑,私藏考生贿赂名单,该当何罪
陈渊却不慌不忙,示意捕快凑近些。待对方弯腰时,他突然捏紧考篮夹层,只听噗的一声,红色粉末扑面而来,捕快惨叫着后退,捂着眼睛满地打滚——正是他今早撒在夹层里的辣椒粉。
诸位看清楚了。陈渊举起考篮,露出内侧焦黑的痕迹,昨夜有人潜入陈某房间,试图将伪证塞入篮中,却不慎碰翻烛台。这名单......他指尖划过纸面,墨色新鲜,分明是今日所写,如何能作数
衙役们面面相觑。李富贵的跟班躲在人群后,见势不妙正要溜走,却被陈渊叫住:张公子,你袖中藏的是什么那人浑身一抖,怀里掉出半块印泥,正是衙门专用的朱砂印。
月色爬上屋檐时,陈渊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墙上的舆图出神。指尖轻轻抚过应天府的位置,他想起白天那位灰袍老者——那玉牌样式,竟与前世明史记载的东厂掌印官符极为相似。
看来,这局棋......才刚刚开始。他喃喃自语,摸出藏在鞋底的纸条,上面是今夜从张公子身上搜出的密信,落款处李字潦草,却与王大人玉佩上的刻痕别无二致。
窗外,秋风卷起一片落叶,啪嗒一声贴在窗纸上,宛如一枚小小的书签,标记着这个夜晚的秘密。陈渊吹灭油灯,黑暗中,墙上的舆图仿佛泛起微光,江河湖海的轮廓渐渐模糊,却又在他脑海中变得愈发清晰——那是属于另一个时代的版图,而他,正站在改变它的起点。
醉仙居的雕梁画栋在暮色中泛着暖黄,檐角铜铃随江风轻响,恍若摇碎了一江星辉。陈渊站在台阶下,望着门楣上醉仙居三个鎏金大字,想起原主记忆中母亲临终前的碎语,指尖不由得摩挲腰间碎玉——此刻,这块寒酸的青玉竟比李富贵的羊脂玉佩更沉。
哟,这不是新科解元吗尖利的嗓音从二楼飘来。陈渊抬头,看见李富贵斜倚在栏杆上,身边环着两个轻纱覆面的歌姬,手中晃着的酒杯里盛着琥珀色的葡萄酒,今日诗会乃江南名士雅集,你这穿补丁的也敢来
二楼传来低低的嗤笑。陈渊抬步上楼,听见身后有书生低语:听说他在府试现场默写《永乐大典》,当真是神童转世神童我看是沽名钓誉,醉仙居的诗会可没那么好糊弄。
雅阁内,檀香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主位上坐着个紫髯老者,正是南京兵部尚书周大人,身侧站着的灰袍老者让陈渊瞳孔微缩——竟是那日在榜下颔首的神秘人。李富贵见他目光,故意提高声音:周大人,这便是我常说的凤阳穷酸秀才,今日特来领教诸位大人的才学。
哦周大人抚须淡笑,听闻陈公子对《春秋》颇有见解,今日何不以‘雪’为题,作一首应景之词
堂中霎时寂静。陈渊扫过席间:李富贵捏着酒盏冷笑,几个文人装模作样地拨弄琴弦,唯有灰袍老者垂眸饮茶,指节轻叩桌面,节奏竟与后世《致爱丽丝》的旋律暗合。
既如此,陈某献丑了。陈渊负手而立,脑海中闪过前世在长城上见过的雪景,北风卷着鹅毛大雪掠过箭楼,天地间只剩一片苍茫。他开口时,声音竟比记忆中的风雪更冷: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头三句出口,席间已有人搁下茶盏。陈渊续道: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周大人的手指骤然收紧,杯中的葡萄酒泛起涟漪。当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落下时,整个雅阁鸦雀无声,唯有琴弦铮地绷断一根,惊起梁上尘埃。
好一个‘还看今朝’!灰袍老者突然击节赞叹,抬眼时目光如刀,陈公子此词,气吞山河,不知可曾读过《孙子兵法》
陈渊心中警铃大作。这老者看似闲散,实则句句暗藏试探。他拱手道:兵法未曾深研,倒是对《天工开物》中火器篇略知一二。此话一出,周大人猛地转头,与老者交换眼色——世人皆知,兵部正着力改良火器,却屡屡受挫于图纸不全。
夜色渐深时,诗会散场。陈渊谢绝了歌姬相送,独自沿着秦淮河畔行走。灯笼在水面投下碎金,远处画舫传来靡靡之音,他却敏锐地注意到身后三道黑影,正借着廊柱阴影悄然靠近。
行至无人处,黑衣人骤然发难。为首者挥刀劈来,刀锋划破空气的声响让陈渊想起前世实验室的液氮罐——冰冷,且致命。他侧身避开,指尖触到腰间荷包里的镁粉包,那是今日从醉仙居后厨顺来的打火之物。
你们是谁派来的陈渊后退半步,背靠石墙,故意让声音染上颤音。黑衣人不答,刀光再次袭来,却在离他咽喉三寸处顿住——陈渊突然扯开荷包,镁粉在月光下爆发出刺目强光,三名杀手同时捂住眼睛,闷哼倒地。
火器之法,首重燃爆。陈渊拾起地上的刀,用刀背敲了敲杀手的头盔,《天工开物》云:‘硝性至阴,硫性至阳,阴阳相配,如夫妇之合。’你们用的刀锈迹斑斑,也敢来行刺
杀手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突然开口:你......你怎会知道我们用的是锈刀话一出口,便知失言,慌忙闭嘴。陈渊冷笑,瞥见为首者袖口绣着的双鱼纹样——正是李氏商行的暗纹。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陈渊转身欲走,却见一辆青帘马车疾驰而来,车窗缝隙里露出半张脸,涂着丹蔻的手指正对着他的方向。他心中一动,突然想起醉仙居二楼所见的景象:周大人与李富贵碰杯时,两人袖口竟都露出双鱼刺绣的边角。
次日,应天府衙贴出海禁案牵连名单,陈渊的名字赫然在列。当捕快闯入学舍时,他正对着墙上的舆图沉思,指尖停在泉州港位置——那是郑和船队的始发地,也是海禁案的核心。
陈渊,你私通南洋番商,该当何罪捕快抖开文书,却见陈渊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卷羊皮纸,上面用炭笔勾勒着精密的航海路线。
诸位可知,《郑和航海图》中,古里国方位有误他展开图纸,指着苏门答腊附近海域,此处标注‘水浅多礁’,实则三年前已形成新航道。若不信,可派水师实地勘测。
捕快们面面相觑。陈渊趁热打铁:再者,海禁案名单上的‘陈渊’,籍贯写的是‘苏州府’,而陈某乃凤阳府人,分明是冒名顶替。他掏出县试准考证,上面怀远县陈渊的朱印清晰可辨。
暮色漫入学舍时,捕快们终于散去。陈渊坐在窗前,望着手中的羊皮纸,想起昨夜杀手袖口的双鱼纹。他忽然意识到,李富贵背后的势力远比想象中庞大——从科举舞弊到海禁走私,这张网早已织遍江南官场。
窗外,秦淮河上的画舫依旧喧嚣,歌声里却多了几分肃杀。陈渊摸出藏在墙缝里的密信,那是从杀手身上搜出的纸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灭口,勿留痕迹。落款处画着双鱼纹样,与周大人腰间玉佩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看来,该去会会这位兵部尚书了。他喃喃自语,将图纸卷好藏入袖中。墙上的舆图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长江如银链蜿蜒,而他,正站在这银链的折角处,即将扯开笼罩江南的黑网。
更深漏尽时,陈渊吹灭油灯,独自踏上通往兵部衙门的青石板路。腰间碎玉随着步伐轻晃,恍若前世实验室里的震荡器,一下下叩击着历史的闸门。这一夜,他知道,有些东西即将改变——如同秦淮河水,一旦决堤,便再无回头之路。
乡试第二场,贡院号舍里弥漫着浓重的艾草味。陈渊握着毛笔的指尖微微发黏,案头的凉茶早已凉透,却无人敢去添水——昨日巳时三刻,左邻号舍的考生突然口吐白沫倒地,监考立刻锁了号栅,整座贡院如被扔进冰窟。
咳......咳咳......斜后方传来压抑的咳嗽。陈渊转头,看见一个清瘦书生正用袖口捂着嘴,面色潮红如涂丹砂,脖颈间隐约有红疹蔓延。他心中一凛,这症状与前世见过的猩红热极为相似,而号舍密不透风,正是传染病的温床。
大人!有人染病!他拍响号板。巡场考官匆匆赶来,却在看见考生红疹时连连后退:闭紧门窗,不许声张!陈渊皱眉,瞥见对方腰间挂着李氏商行的双鱼佩饰——又是李家的人。
申时初刻,已有七名考生昏迷。陈渊扯下腰带,蘸着凉茶在宣纸上写下隔离、通风、淡盐水漱口九字,卷成纸团抛向主考棚。片刻后,主考官阴沉着脸走来:陈渊,你可知扰乱科场是何罪
学生只知人命关天。陈渊直视对方,若再拖延,恐成大疫,届时满场考生皆难幸免。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李大人想必也不想,让这贡院变成第二个应天府西巷吧
主考官瞳孔骤缩。去年西巷爆发痘疫,死了三十余人,事后查出是李富贵强占民房囤货所致。他拂袖而去,片刻后,号舍木窗次第打开,新鲜空气卷着雨丝涌入,陈渊听见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干呕声——那是考生们在按他的法子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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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三刻,陈渊被单独带入主考棚。主考官李邦彦居中而坐,指间转着一枚翡翠扳指,正是李富贵昨日在醉仙居把玩之物。陈解元果然急公好义。李邦彦似笑非笑,不过本官听说,你方才在号舍调配药汤,用的是......青霉素
此言一出,棚内气氛骤冷。陈渊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学生只是依《千金方》改良了忍冬藤煎剂,大人何出此言他早知古代无青霉素之名,却故意在熬药时加入发酵的米浆——那是他从《天工开物》中查到的土法提取抗生素手段。
李邦彦敲了敲桌面,侍从端上一碗黑汤:听闻此药奇效,本官特意备了一碗,还请陈解元先试药。
碗中汤药泛着古怪的酸腐味,陈渊扫过碗沿细微的褐色沉淀,心中明了——这是加了巴豆的毒汤,若他拒绝,便坐实妖言惑众之罪。他伸手接过,却在入口前突然呛咳,汤汁泼在桌案上,竟将木纹腐蚀出斑驳痕迹。
大人这药......他抹了把嘴角,怕是比疫病更致命吧
李邦彦脸色剧变,拍案而起:你敢污蔑本官!话音未落,棚外突然传来喧哗,几个考生被架了进来,其中一人扯着李邦彦的官服大喊:他袖口有李氏商行的绣纹!方才想往我们药里掺东西!
陈渊定睛望去,只见那考生手中攥着半片衣袖,双鱼纹样刺目至极。李邦彦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药罐,陈渊趁机扫过他腰间玉佩——果然刻着与杀手、周大人相同的双鱼纹。
夜雨渐急时,陈渊被允许提前离场。他撑着破伞走过贡院角门,看见墙角蜷缩着个小吏,怀里抱着个油纸包瑟瑟发抖。陈......陈解元......小吏哆哆嗦嗦递过纸包,李大人说,让您忘了今晚的事......
油纸包打开,竟是五锭雪花银,底下压着张纸条,写着明日子时,城西破庙。陈渊冷笑,将银子塞进小吏怀中:劳烦回复李大人,陈某明日必到。转身时,他故意将半片衣袖留在墙角——那是从中毒考生身上撕下来的,袖口绣着的双鱼纹,此刻在雨中泛着诡异的光。
子时三刻,破庙屋檐下雨水如帘。陈渊摸黑绕过正殿,听见偏殿传来压低的对话:......只要他喝了那碗汤,就死无对证......周大人那边已打点好,明日便以‘妖术惑众’之名拿下......
他摸出怀中的火折子,突然照亮墙面——李邦彦与灰衣吏员的身影正在墙根交头接耳,手中捧着的木箱敞着盖,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绢条,正是科举夹带。
李大人好兴致。陈渊
目光扫过木箱,这些夹带,与三年前顺天府舞弊案的款式倒很相似。
李邦彦浑身一颤,手忙脚乱去盖木箱,却被陈渊一脚踩住箱盖。借着火光,陈渊看见绢条上赫然写着《春秋》策论答案,墨迹新鲜,分明是近日所书。
你......你想怎样灰衣吏员掏出匕首,却在看见陈渊手中的火折子时有了惧色——破庙堆满干草,一旦起火,三人都难逃厄运。
不想怎样。陈渊微笑,不过是请李大人明日带陈某去一趟李氏货栈,听说那里的米袋......格外厚实。他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炸雷,震得梁上尘土簌簌落下,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夜的密谋轰鸣。
暴雨如注的后半夜,陈渊跟着李邦彦潜入城南货栈。门轴发出吱呀声,他按住腰间的火折子,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墨香,心中愈发笃定。当第三层米袋被搬开时,露出的二十口木箱里,满满当当全是科举夹带,最底层的账本翻开着,李富贵周邦彦的名字在烛光下格外刺目。
三年六成进士名额......陈渊指尖划过账本,李大人可知道,太祖皇帝曾说‘科举乃立国之本’你们这样做,是要挖断大明的根基!
李邦彦扑通跪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陈解元饶命!都是李富贵那畜生逼的......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陈渊吹灭火折,拽着两人躲到立柱后,透过门缝,看见李富贵带着十几个家丁闯入,手中火把将雨幕照得通红。
爹!那穷酸秀才呢李富贵咆哮着踢翻米袋,今日若不除了他,咱们都得完蛋!
陈渊感到身后的李邦彦浑身发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手臂。他按住老人颤抖的肩膀,目光落在货栈角落的排水口——那是今晚唯一的生路。
就在此时,又一道惊雷炸响。陈渊趁机推开李邦彦,抓起账本冲向排水口,身后传来李富贵的怒吼:抓住他!别让账本流落出去!他钻进狭窄的水道,听见火把噼里啪啦的声响越来越远,怀中的账本虽被雨水浸透,却依然硌着肋骨,像一面即将敲响的战鼓。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陈渊爬出排水渠,站在秦淮河畔大口喘息。东方既白,河面上漂着昨夜暴雨冲落的槐花,星星点点,宛如撒在墨色绸缎上的碎金。他摸出怀中的账本,翻开被水洇开的页面,周邦彦三字虽已模糊,却依然能辨出后面跟着的一串数字——那是贪墨的白银数目,足够让整个江南官场震动。
远处传来晨钟,陈渊望着对岸的贡院高墙,想起昨日在号舍里写下的税改七策。此刻,那些字迹仿佛穿透了层层雨幕,在初升的朝阳中渐渐清晰。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已经握好了最锋利的刀刃。
殿试那日,紫禁城午门大开,陈渊随着考生队伍踏入丹陛,脚下汉白玉雕龙纹路沁着晨露,凉得透骨。他摸了摸袖中卷成细条的账本,指尖触到昨夜新补的火漆印——那是用松脂混着朱砂熬制的,比李富贵用的更难伪造。
金銮殿上,弘治皇帝端坐龙椅,目光扫过阶下考生时,在陈渊的补丁襕衫上顿了顿。主考官展开黄绫题纸,声音朗朗:今日殿试,论‘当今吏治之弊’,诸位爱卿可畅所欲言。
殿内砚台注水声此起彼伏。陈渊摊开宣纸,却在看见题目时忽然冷笑——这题目与李富贵昨日塞进他窗缝的标准答案一字不差。他握笔的手悬在半空,余光瞥见李富贵站在第三排,朝他挑衅地扬了扬眉。
啪地一声,狼毫笔杆断成两截。陈渊在众人惊呼声中站起身,撕毁题纸,从腰间扯下束发带,露出额角尚未愈合的刀疤——那是昨夜逃避追杀时撞在石墙上留下的。陛下,此等题目,臣不屑作答。
殿内哗然。弘治帝抬手示意噤声:陈卿家何出此言
因为此题乃李氏父子舞弊所得!陈渊朗声道,抖开袖中账本,三年来,南京通判李景泰与其子李富贵,勾结兵部尚书周邦彦、应天府考官李邦彦,把持江南科举,受贿白银二十万两,私定进士名额百余人!
李富贵脸色骤变,踉跄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笔架。周邦彦强作镇定:陛下,此乃寒门学子嫉妒权贵,刻意构陷!
构陷陈渊冷笑,取出半片带血的衣袖,这是昨夜李氏家丁行刺时所留,袖口双鱼纹与周大人腰间玉佩一致。而这账本......他翻开某页,指向朱笔批注,李富贵曾用此笔在醉仙居题诗,笔迹可与周大人奏折比对。
弘治帝微微颔首,身旁太监立刻取来奏折。陈渊趁势上前,从怀中掏出个铜盒,里面装着晒干的槐花:陛下可知,为何贡院每逢李氏监考便起疫病因他们在艾草中掺入曼陀罗花,使考生昏沉,便于偷换试卷。他捏碎花瓣,殿内顿时飘起若有若无的甜香,几个官员当场扶额咳嗽。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喧哗。浓烟顺着金砖缝隙钻入,陈渊瞳孔骤缩——是贡院方向!李富贵趁机大喊:刺客纵火!陛下快走!说着就要扑向龙椅,却被陈渊一脚踹翻。
陛下莫慌!陈渊扯开衣襟,露出内衬的防火石棉布,臣已命人在贡院墙内敷设石灰层,可阻火势蔓延。此刻应组织考生用几何原理绘制逃生图!他抓起御案上的朱砂笔,在金砖上画出立体坐标,东南墙角有排水渠,宽三尺,可容两人并行......
当救火队伍冲进金銮殿时,陈渊正带着考生用殿内屏风搭建临时担架。弘治帝望着他染血的袖口,忽然开口:陈卿家怎知火势会起
因李氏商行每到舞弊事发,必有火灾灭口。陈渊单膝跪地,呈上被水洇湿的账本,三年前顺天府舞弊案、去年西巷痘疫,皆是如此。昨夜臣在货栈所见木箱,一半装夹带,一半装火油。
李景泰闻言,突然冲向殿外,却被灰袍老者拦住——正是那日在榜下颔首的神秘人,此刻他亮出腰牌,竟是东厂掌印太监。李大人想去哪老者冷笑,陛下早已命人封了九门。
暮色漫入大殿时,户部尚书正在核对账本数据。陈渊取出袖中算盘,指尖如飞:按账册所载,江南官员申报田产共十八万顷,然臣根据《大明田亩舆图》测算,实际可耕之地达二十三万顷,偏差率......他重重叩下最后一颗算珠,378%!
不可能......户部尚书脸色惨白,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玉瓶,这......这是......
是贪腐铁证。陈渊直视弘治帝,陛下,科举乃国之根本,若纵容此等蛀虫,百年后恐有‘官逼民反’之祸!
殿外,晚霞将紫禁城染成血色。李富贵被拖出殿时,突然扑向陈渊,指甲划过他脸颊:你以为赢了我爹早就买通......话未说完,便被东厂番子堵住嘴。陈渊望着他扭曲的脸,忽然想起原主母亲临终前的话:渊儿,要像城墙一样直,像护城河一样深。
弘治帝起身时,龙袍上的金线在火光中流动,宛如活物。陈卿家可愿领旨,彻查江南贪腐他将尚方宝剑递到陈渊手中,剑鞘上的如朕亲临四字闪着冷光。
臣遵旨。陈渊接剑时,掌心的汗渗进剑鞘纹路。远处,贡院的火势已被扑灭,考生们劫后余生的欢呼声隐约传来。他摸了摸腰间碎玉,忽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馆看见的明城墙——那些历经百年的城砖,每一块都刻着烧制者的名字,正如他此刻握在手中的证据,每一笔都将刻入史册。
是夜,陈渊站在午门城楼上,望着脚下灯火渐次亮起的京城。东厂的灯笼沿着御街排成直线,像一串待燃的爆竹。他摸出藏在衣领的微型指南针,指针稳稳指向南方——那里有他尚未完成的舆图,有需要改良的科举制度,还有,即将展开的新战场。
陈大人。灰袍老者不知何时来到身后,递上一个锦盒,陛下赐你《永乐大典》‘农政’卷真本,望你早日完成税改七策。
锦盒打开,泛黄的书页间夹着片干花,正是昨夜秦淮河上的槐花。陈渊轻轻合上盒盖,听见更夫敲过三更,梆子声惊起檐下宿鸟,扑棱棱飞向缀满星子的夜空。他忽然笑了——这一局,他不仅赢了科举,更赢了未来。而那些曾嘲笑他的人,终将明白:真正的利刃,从来不是金银玉器,而是永不弯折的脊梁,和永远清醒的头脑。
陈渊抵达松江府时,正值梅雨季节。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映着灰扑扑的天空,他掀开马车帘,望着城门口松江府三字匾额,指尖轻轻摩挲尚方宝剑的剑鞘——这柄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远不如他袖中藏着的显微镜切片来得锋利。
陈大人辛苦了!知府王崇古带着三班衙役迎上来,腰间玉佩叮当有声。陈渊扫过他袖口若隐若现的双鱼绣纹,面上却堆起笑意:王大人客气了,陈某此来,还要仰仗大人协助推行新政。
衙署后堂,香茶刚过三巡,王崇古便试探着问:听闻大人要在乡试推行‘双向匿名评审制’这怕是有违祖制吧
祖制亦需因时而变。陈渊放下茶盏,瓷底与红木桌面相击,发出清越之声,太祖皇帝设科举时,岂料想今日会有笔迹模仿、代考舞弊此制可使考官不知考生姓名,考生不知考官是谁,方能杜绝人情往来。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叠油纸,这是松江府近三年考生的笔迹样本,烦请大人交于书吏,录入陈某特制的‘笔迹档案库’。
王崇古接过油纸时,指尖微微发颤。陈渊看得分明,那叠纸上赫然有李富贵的字迹——正是前日从他书房搜出的诗稿。他故意将李富贵的字混在其中,就是要试探这位知府大人的反应。
三日后,乡试闱场。陈渊站在至公堂前,看着书吏将考生姓名糊成密卷,嘴角扬起冷笑。王崇古站在一旁,目光游移,忽然指着远处道:大人看,那不是李公子的门生吗
陈渊转头,看见一个蓝衣书生正与监考官私语,袖口露出半片双鱼绣纹。他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地走向号舍。经过蓝衣书生时,故意撞了下对方考篮,笔墨纸砚散落一地,露出底下压着的仿宋字体草稿——与李富贵的笔迹如出一辙。
舞弊!陈渊当场喝止,抓起草稿冲向主考棚。王崇古脸色惨白,想要阻拦,却被陈渊反手扣住手腕:王大人如此紧张,莫不是与此事有关
公堂之上,蓝衣书生百般抵赖,直到陈渊命人抬出笔迹档案库,将他的试卷与李富贵的字模逐一比对。当第三处笔锋转折完全重合时,书生终于瘫软在地:是......是王大人让我这么做的,说只要栽赃成功,就保我中举......
王崇古扑通跪地,额头磕在青砖上:陈大人饶命!是李富贵威胁下官......话未说完,便被陈渊截断:威胁李某人此刻还在诏狱,如何威胁你他转身对衙役下令,搜王大人府邸,重点查账册与双鱼纹信物。
暴雨突至时,搜查队抬回一口樟木箱。陈渊掀开箱盖,扑面而来的不是金银,而是满满一箱《新学辑览》残页——正是他半月前在南京创办的刊物,却在印刷坊纵火案中失传。
王大人好手段。陈渊拿起一页烧剩的《几何原本》译稿,烧了我的印刷坊,却私藏刊物,是想研究其中门道,还是怕上面的‘民主’‘科学’字样泄露
王崇古浑身发抖,突然指着陈渊大喊:你才是妖言惑众!什么《物种起源》,什么蒸汽机,分明是蛊惑人心的邪说!
邪说陈渊冷笑,从袖中取出个黄铜物件,轻轻转动旋钮,齿轮咬合声中,一盏煤油灯应声亮起,此乃蒸汽机模型的简化版,王大人可曾见过至于《物种起源》......他翻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露出手绘的猿人进化图,大人可知,你我并非女娲捏土所造,而是由猿猴演化而来
堂下衙役们发出惊呼,有人甚至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陈渊趁热打铁:明日辰时,本官将在府衙广场演示物理实验,诸位若有兴趣,可来一观。他转身时,瞥见窗外站着个戴斗笠的身影,斗笠边缘垂下的红绳——正是李氏商行的标记。
是夜,陈渊坐在衙署书房,对着烛光解剖一只死雀。铜盆里的脏器泛着诡异的光泽,他用自制的放大镜观察心脏结构,忽然听见屋顶瓦片轻响。指尖迅速蘸了蘸桌上的磷粉,往窗外一弹,顿时爆出几点荧光——那是他从火药配方中改良的追踪手段。
出来吧。他擦了擦手,抓起案头的《天工开物》,李某人派你们来杀我
三条黑影破窗而入,手中短刀泛着蓝光。陈渊不慌不忙,将解剖的麻雀抛向空中,同时按下机关,墙面突然弹出数根竹刺,正中杀手手腕。当啷声中,短刀落地,陈渊捡起刀细看,刀鞘内侧果然刻着双鱼纹。
告诉李富贵,他的人,和他的阴谋一样,不堪一击。他一脚踢开杀手,捡起地上的《新学辑览》残页,回去告诉他,明日的物理实验,我要他亲眼看看,什么叫做‘知识即力量’。
次日清晨,府衙广场挤满了人。陈渊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身后摆放着棱镜、磁铁、天平诸般器具。他举起一块玻璃镜片,阳光穿过镜片,在幕布上投出七彩光带,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这叫光的色散。他大声讲解,正如官场有清浊之分,光亦有七色之别。说着,他取出一个铜制叶轮,浸入热水中,叶轮竟缓缓转动起来,此乃热能转化为动能,正如我等革新吏治,需以雷霆之力推动。
人群中,一个老者突然跪下:仙人降世!请大人救救我孙儿,他染了怪病......陈渊认出这是昨日在公堂外围观的百姓,忙扶起他:老人家莫慌,带我去看。
病榻前,孩童浑身青紫,皮肤上布满血点。陈渊翻开眼皮观察,心中一惊——这是典型的败血症。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鸡纳霜粉末,用温酒调和后喂下,转头对老者说:若半夜退烧,便有救。
暮色降临时,老者冲进府衙,老泪纵横:大人神医啊!孙儿退烧了!陈渊看着老人手中提着的两只活鸡,忽然想起原主母亲曾说过:医者仁心,方得人心。他摆摆手:老人家留着给孩子补身子吧,明日带他来府衙,我教你如何用盐水消毒。
夜深人静,陈渊坐在书桌前,望着墙上新绘的松江府水利图。窗外,暴雨冲刷着青砖灰瓦,却冲不散他眼中的光芒。他摸出袖中的显微镜,在烛光下观察着一片草叶的细胞结构,忽然想起在现代实验室的时光——那时他从未想过,这些知识会在五百年前的明朝,成为刺破黑暗的利刃。
陈大人。暗卫突然出现,呈上一封密信,南京传来消息,李富贵残部勾结西洋传教士,试图用火器谋反。
陈渊捏紧密信,指节发白。西洋火器......他忽然想起在醉仙居见过的燧发枪图纸,心中已有计较。他起身走到地图前,用朱砂笔在泉州港画了个圈——那里是西洋商船的必经之路,也是他下一步棋的落点。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一柄出鞘的剑。陈渊摸了摸腰间的碎玉,喃喃自语:来者不善,但我陈渊,又何曾惧过话音未落,又一道惊雷炸响,仿佛上天在为他的决心轰鸣。
这一夜,松江府衙的烛光彻夜未熄,映着案头的《新学辑览》活字铜模,和那张即将改变江南的水利蓝图。而陈渊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但他早已握好了手中的刃,无论是旧时代的腐朽,还是西洋人的野心,都将在这利刃下,被一一斩断。
陈渊接到钦差印信时,泉州港的海潮声正透过衙署木窗,卷着咸涩的风扑在脸上。他望着手中鎏金敕书,钦命江南道巡察御史几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想起昨夜暗卫送来的密报——李富贵残部已与葡萄牙传教士卡洛斯接上了头,对方承诺用二十箱燧发枪换取江南盐引。
大人,船队已在码头待命。副将张勇掀开帐帘,腰间佩刀挂着东厂发的腰牌,但据线报,沿海有三股海盗出没,恐有埋伏。
海盗陈渊冷笑,将燧发枪图纸折好藏入袖口,卡洛斯的火器,倒比海盗更值得警惕。他转身时,瞥见案头摆放的《资本论》摘译本,指尖忽然划过剩余价值四字——这才是破解盐引垄断的关键。
船队行至黑水洋时,暴雨突至。陈渊站在甲板上,望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三艘福船,船帆上绘着骷髅头,却在桅杆顶端露出半截十字架。果然是卡洛斯的人。他摸出怀中的镁粉包,对着副将耳语几句,后者立刻点头,带着水兵潜入底舱。
海盗船靠近时,炮声轰鸣。陈渊早命人在船舱堆满空木桶,此刻火光映着暴雨,木桶爆炸之声此起彼伏,竟比真炮更响。他举起改良后的燧发枪,瞄准对方桅杆上的瞭望手,枪声过后,十字架应声而落,在海面激起巨大水花。
那是......神火!海盗们惊呼着后退,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迅捷的火器。陈渊趁机让人抛出写有东厂二字的灯笼,海盗们见状纷纷转舵,消失在雨幕中——他们不知,真正的东厂战船此刻还在百里之外。
抵达泉州府时,正是中秋月圆。知府吴明远带着盐商代表迎出十里,为首的胖商人腰间挂着双鱼玉佩,正是李氏商行的旧部。陈大人长途跋涉,快请入席,下官备了泉州名菜土笋冻。吴明远笑容可掬,却在看见陈渊腰间尚方宝剑时,眼皮微微一跳。
宴席间,吴明远频频敬酒,话题却总绕不开盐引:自洪武爷设盐引法,我等商人便奉公守法,大人此次巡察,怕是多此一举吧
奉公守法陈渊放下酒杯,取出《大明会典》,洪武二十六年,泉州府盐引额定十万引,如今却发到三十万引,多出的二十万引,可是卖给了西洋人他目光扫过胖商人,对方手中的象牙筷啪地折断。
夜深人静,陈渊带着张勇闯入盐仓。月光下,白花花的海盐堆成小山,却在底层露出几箱西洋呢绒。他用匕首挑开包装,里面竟是成捆的燧发枪零件,枪管上刻着葡萄牙文Deus
vult(上帝旨意)。
吴明远好大的胆子!张勇握紧刀柄,私贩火器,通敌卖国!
别急。陈渊摸出《资本论》手稿,他们更怕的,是这个。他翻开某页,指着用朱砂圈出的段落,盐引垄断的本质,是官商合谋榨取民脂民膏。每斤盐从产地到百姓手中,价格翻了十倍,这中间的差价......他突然提高声音,都进了你们的私囊!
话音未落,屋顶瓦片响动。陈渊早有准备,往地上撒出一把铁蒺藜,只听数声闷哼,几个黑衣人跌落尘埃,手中火铳还冒着青烟——正是卡洛斯提供的火器。
带回去审。陈渊踢开火铳,望着枪管内侧的膛线,心中暗惊:这技术比大明的火绳枪先进何止十年他转头对张勇说:立刻派人封锁港口,严查所有西洋商船,尤其注意船舱底部的夹层。
三日后,泉州港码头。陈渊当着众盐商的面,命人凿开西洋商船的压舱石——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白银,每锭都刻着江南盐课字样。吴明远脸色惨白,瘫坐在地,胖商人则试图跳海逃跑,却被陈渊用套马索当场擒获。
现在知道怕了陈渊取出《资本论》译本,翻开商品与货币章节,你们以为垄断盐引是生意错了,这是剥削!是把百姓的血榨干,再换成你们的金银!他转身对围观的百姓说,从今日起,泉州盐价减半,任何人都可凭户籍买盐,无需引票!
欢呼声震天动地。陈渊望着海面初升的朝阳,想起在现代读《资本论》时,总觉得那些理论离自己很远,如今却亲手用它们撕开了官商勾结的黑幕。他摸出袖中的燧发枪图纸,指尖在膛线改良处画了个圈——这东西,迟早要让大明的工匠学会。
是夜,陈渊坐在提督衙门,看着案头堆成山的账本,忽然露出冷笑。吴明远在账本里夹了封密信,竟是写给内阁首辅的,上面赫然写着:火器已备,只待时机成熟......他将信折好收入锦囊,心中已有了计较——看来,这把火,要烧到京城去了。
窗外,中秋的月亮格外明亮,将海面照得如同银镜。陈渊摸出腰间碎玉,对着月光细看,竟在玉纹里发现一道细如发丝的刻痕——像是个朱字。他心中一动,想起明史记载,弘治帝微服私访时曾化名朱寿,难道那位灰袍老者......
不待细想,副将突然闯入:大人,卡洛斯求见,说有重要情报相告。
陈渊挑眉:带他进来。指尖却悄悄按上袖中的毒针——对西洋人,他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卡洛斯走进书房,摘下三角帽,露出金黄卷发:陈大人果然神机妙算,李某人答应给我的盐引,我不要了。他操着生硬的汉语,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这是葡萄牙人绘制的南洋海图,大人可感兴趣
海图展开,上面标注着马六甲、爪哇等港口,甚至还有好望角的轮廓。陈渊瞳孔骤缩,这比《郑和航海图》详尽何止百倍!他不动声色地问:你想换什么
我要大人保我平安回国,并且......卡洛斯压低声音,允许我在泉州办一所西学书院。
陈渊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确定没有杀意,才缓缓点头:成交。但书院授课内容,须经本官审阅。他顿了顿,指着海图上的澳大利亚大陆,这片陆地,叫什么
卡洛斯愣了愣:大人竟知道这是新大陆我们叫它'南方大陆'。
南方大陆......陈渊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未来的世界地图。他忽然笑了,笑得无比畅快——原来,他的刀刃不仅能劈开国内的贪腐,还能斩开闭关锁国的枷锁,让大明看见更广阔的天地。
是夜,泉州港的灯塔亮起新的火光,照亮了卡洛斯的商船,也照亮了陈渊案头的《海国图志》手稿。他提起狼毫,在扉页写下:欲制夷患,必悉夷情。窗外,海风带来遥远的涛声,仿佛在为这个即将改变的时代喝彩。而陈渊知道,他的路,才刚刚开始——但他已不再是孤军奋战,因为在他身后,是千万渴望改变的百姓,和永不熄灭的求知之火。
国子监的琉璃瓦在秋日骄阳下烫得发白,陈渊穿过棂星门时,听见太学博士正在讲《四书章句集注》,声音抑扬顿挫,却像催眠曲般让他眼皮发沉。他摸了摸袖中的《物种起源》摘要,指尖触到昨夜新刻的铜版——那是准备在辩论会上抛出的重磅炸弹。
陈大人!一声呼喊打破寂静。翰林院编修王鸿儒匆匆赶来,手中握着卷泛黄的《易经》,今日辩论,还望大人手下留情,莫要让儒生太难堪。
王某人怕的不是难堪,是真相吧陈渊挑眉,瞥见对方袖口露出的双鱼纹绣边——果然,李氏残部的触手已伸到了国子监。他转身走向彝伦堂,石砖上忠孝廉节四个大字被磨得发亮,却掩不住底下斑驳的墨渍,不知多少学子曾在此处痛骂时弊。
辩论会伊始,掌院学士清了清嗓子:今日辩题:'天道是否有常',请陈大人先陈己见。
陈渊起身,望着台下数百儒生,忽然想起前世在大学辩论赛的场景。他展开一张猿猴演化图,台下顿时哗然:诸位以为人是女娲所造非也。据《物种起源》所言,人乃猿猴演化而来,历经百万年......
荒谬!儒生冷笑打断,此等邪说竟敢玷污国子监!请问陈大人,若人是猴子变的,为何猴子至今未变人
因为演化是漫长的过程,且需适应环境。陈渊取出算盘,就像科举制度,若不适应时代,便需变革。诸君可知,用概率论计算,仅凭八股取士,十年内必出庸才
儒生们面面相觑,显然不懂概率论为何物。陈渊趁热打铁,从袖中取出个布袋,里面装着黑白棋子:假设袋中黑白子各五十枚,连摸三次皆黑的概率是......他快速拨动算盘,12.5%。但现实中,李氏集团十年间连中三十位进士,概率仅为千万分之一——这说明什么
说明舞弊!后排突然有人大喊。陈渊望去,竟是那日在松江府获救的孩童父亲,此刻正握着拳头怒视台上。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喧哗。一个家丁跌跌撞撞闯入:陈大人!李富贵的人绑架了学正大人的公子,扬言要您亲自去赎!
彝伦堂内一片惊呼。陈渊捏紧布袋,指甲嵌入掌心——果然,辩论不过便来阴招。他转身对掌院学士说:请诸位稍候,陈某去去便回。临行前,他故意将《物种起源》留在案头,书页翻开在自然选择章节。
绑架地点在国子监后巷的废宅。陈渊推开破门,看见幼童被绑在柱上,李富贵的贴身保镖黑三正把玩着匕首,刀刃映出陈渊冷静的脸。
陈大人果然胆识过人。黑三咧嘴一笑,露出金牙,不过今天没那么容易走——我们老大说了,要你当着全京城的面,承认自己是妖言惑众的妖人。
哦那你们恐怕要失望了。陈渊双手背在身后,悄悄按下藏在袖中的铜制按键——那是他改良的摩尔斯电码发报器,通过电线连接到国子监外墙的铃铛。滴——滴滴——三短两长的信号发出,远处立刻传来回应的铃声。
黑三皱眉: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人准备了些小礼物。陈渊微笑着取出个马蹄形磁铁,将它靠近桌上的铁钉,铁钉竟自动吸附上去,这叫电磁感应,原理嘛......他忽然扯断绑住幼童的绳子,将磁铁扔向油灯,火焰顿时爆成蓝色,就像这样!
黑三大惊,挥刀砍来。陈渊侧身避开,顺势将装着棋子的布袋套在对方头上,棋子滚落满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抱起幼童冲向门口,听见黑三在身后怒吼:抓住他!
就在此时,巷口传来马蹄声。陈渊摸出怀中的燧发枪,朝天鸣枪——这是他特意改良的响枪,只发声不伤人,却足以震慑匪徒。黑三和手下们抱头鼠窜,消失在街角。
陈大人!副将张勇带着卫兵赶到,您没事吧
没事。陈渊放下幼童,替他整理衣襟,去查查,黑三背后还有谁指使。他顿了顿,望着手中的磁铁,对了,通知工部,尽快按照这个模型打造起重机,以后修建大学堂能用得上。
回到国子监时,辩论会已接近尾声。陈渊看见一个儒生正在台上摇头晃脑:......钦天监观星台乃太祖皇帝亲定方位,岂容更改!
太祖皇帝也会有错。陈渊走上台,取出测绘仪,诸君请看,观星台的方位与北极星实际偏差12°,此乃陈某用西洋经纬仪测得的数据。他展开图纸,若按原址修建京师大学堂,每年春分日的日影将遮挡藏书阁采光,影响学子读书。
掌院学士皱眉:陈大人怎知北极星位置
因为地球在自转,北极星的位置并非永恒不变。陈渊指向天空,千年前,北极星是勾陈一;如今,是勾陈四。此乃岁差现象,沈括《梦溪笔谈》中已有记载。
儒生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反驳。陈渊趁热打铁:至于大学堂选址,陈某已选好城西玉泉山畔,那里背山面水,且无官绅私产,正适合治学。他取出一叠地契,这些都是本官用俸禄买下的荒地,分文未占百姓田产。
台下响起窃窃私语,终于有人鼓起掌来。陈渊望着窗外的国子监碑林,想起方才解救幼童时,那孩子抱着他脖子说:陈大人像神仙一样会变戏法。他忽然笑了——不是神仙,是科学的力量。
是夜,陈渊坐在新选址的工地上,望着星空出神。张勇递来一盏油灯,灯光照亮他膝头的《几何原本》译本:大人,明日就要破土动工了,您说这大学堂真能改变天下
不是改变天下,是开启民智。陈渊摸出袖中的显微镜,对着月光观察草叶,你看这叶片上的气孔,小到肉眼看不见,却关乎草木生死。天下事也是如此,看似细微的革新,终将引发剧变。
远处,更夫敲过二更。陈渊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泥土。他知道,明日的破土仪式上,必定还有李氏残部捣乱,甚至可能有朝堂大员阻挠——但他早已不是初来乍到的寒门书生,手中的测绘仪、显微镜,还有脑海中的知识,都是他的武器。
张勇,他忽然说,去把西学书院的学生叫来,明日让他们负责现场安保。记住,每人发一本《新学辑览》,遇到儒生辩论,就用里面的知识反驳。
是!张勇领命而去,脚步声惊起几只夜鸟,扑棱棱飞向玉泉山方向。陈渊望着他们的影子,忽然想起在现代看过的一句话:教育是唯一的可持续革命。此刻,他正在践行这句话,用知识作刃,在这古老的土地上,切割出一条通向未来的路。
月光洒在未开垦的土地上,像铺了一层白银。陈渊摸出腰间碎玉,对着月光看了又看——那道细如发丝的朱字刻痕,此刻竟显得格外清晰。他心中一动,或许,这不仅仅是巧合,而是命运的暗示:他陈渊,要做这大明的朱笔,重新书写属于寒门、属于科学、属于未来的历史。
紫禁城坤宁宫的红盖头被风掀起一角,陈渊望着眼前身着婚服的女子,袖口金丝绣的双鱼纹样刺痛了他的眼。这是太后亲自指婚的礼部侍郎之女,却在三日前被暗卫查出,其兄正是李氏商行在京城的总把头。
陈大人,该饮合卺酒了。喜婆递来两杯琥珀色的酒,笑容里藏着锋芒。陈渊接过酒杯,指尖摩挲杯沿,忽然想起昨夜在西学书院做的化学实验——砷化物遇热会挥发出大蒜味。他将酒杯凑近鼻尖,果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味。
慢着。他推开喜婆递来的酒,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插入杯中。银针瞬间变黑,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新娘脸色煞白,踉跄后退,头上凤冠歪落在地,露出藏在发间的毒囊。
好个赐婚,原来是鸿门宴。陈渊冷笑,转身望向高坐上的太后,不知太后娘娘可知,这酒中藏的是牵机药
太后脸色铁青,身旁的大太监刘安扑通跪地:陛下明鉴,这都是老奴一人所为,与太后无关!陈渊扫过刘安袖口的双鱼纹,心中了然——果然是李氏残部勾结宦官,妄图在婚礼上除掉他。
深夜,陈渊回到府中,望着父亲的遗物木箱出神。自穿越以来,他从未好好看过这些东西,此刻翻开箱底,竟发现一本用油纸包着的旧账本,封皮上成化十三年科场字样已模糊不清。
账本内页,密密麻麻记着三十七个考生姓名,其中多数已身居要职,包括如今的内阁首辅李东阳。陈渊手一抖,差点打翻烛台——李东阳的名字旁,用朱砂画着双鱼符号,与李氏商行的标记一模一样。
父亲......他喃喃自语,想起原主记忆中父亲早逝,只说是染病而亡,如今看来,竟是死于科场舞弊的灭口。账本最后一页,用鲜血写着李阁老亲审四字,字迹力透纸背,分明是临死前的绝笔。
冬至祭天当日,天坛圜丘坛前人山人海。陈渊身着祭服,望着坛上摆放的祭器,指尖触到藏在袖中的静电球装置——那是用琥珀与毛皮摩擦制成的,可产生静电。
吉时已到,祭天开始!太常寺卿高声唱喏。陈渊随着队伍跪拜,却在起身时故意让袖口擦过祭器,静电球顿时发出蓝光,惊得众人纷纷后退。
天有异象!有人大喊。陈渊抬头,只见乌云突然聚拢,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正中李氏祖宅方向。浓烟顿时升起,人群中传来惊呼:李阁老家起火了!
陈渊趁机带着东厂番子闯入火场,在李氏宗祠的地窖里,发现一个用蜡密封的檀木匣。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叠密信,落款处赫然盖着瓦剌也先的印章——竟是李氏与蒙古瓦剌部的通敌证据。
陈大人好手段。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渊转身,看见灰袍老者掀开斗篷,露出东厂掌印腰牌,陛下果然没看错人,这李氏一门,通敌卖国、科举舞弊、谋害忠良,罪该万死。
原来您一直是陛下的人。陈渊恍然大悟,想起榜下颔首、醉仙居相救,原来灰袍老者早已在暗中布局。
咱家不过是执行者,真正的棋手是陛下。老者示意番子抬走密信匣,李东阳勾结瓦剌,妄图里应外合,幸亏你发现了账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祭天仪式结束时,天空放晴。陈渊站在天坛台阶上,望着远处的李氏祖宅废墟,想起方才在火场捡到的半块玉佩——正是父亲遗物中缺失的那一半,与他腰间碎玉严丝合缝。
父亲,您的仇,孩儿终于要报了。他喃喃自语,将两半玉佩收入怀中。远处,紫禁城的轮廓在夕阳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即将被唤醒。
是夜,陈渊被急召入宫。弘治帝望着案头的通敌密信,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天空:陈卿家,明日早朝,便由你当众宣读这些罪证。
臣遵旨。陈渊叩首,却在抬头时瞥见皇帝袖口露出的一角黄绫——正是他呈递的《科举十弊疏》。心中一动,他忽然明白,这场变革早已不是他一人之力,而是君与臣、新与旧的共同博弈。
走出皇宫,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陈渊摸出袖中的静电球,轻轻摩擦,蓝光再次闪现。他想起在西学书院给学生们讲过的话:电,乃天地之灵气,可为人所用,亦可为人所畏。如今,这道蓝光即将照亮黑暗,让所有罪孽无所遁形。
金銮殿的铜鹤香炉飘出袅袅青烟,陈渊握着尚方宝剑的手心沁出汗来。殿外的雪光映得金砖地发白,他望着阶下李东阳佝偻的背影,想起昨夜在卷宗里看到的记载——这位内阁首辅曾以神童之名入仕,如今却成了通敌舞弊的首恶。
陈卿家,开始吧。弘治帝的声音打断思绪。陈渊上前一步,展开从李氏地窖搜出的密信:启禀陛下,此乃内阁首辅李东阳与瓦剌太师也先的通信,约定以江南盐引换取战马三万匹。
李东阳浑身剧震,手中笏板当啷落地:陛下明鉴!这必是奸人伪造......
伪造陈渊冷笑,取出显微镜对准密信,陛下请看,信中'马'字末笔有三处飞白,与李阁老平日奏章中的笔锋完全一致。且墨水中含有松烟与胶的比例,与文渊阁专用墨锭分毫不差。
殿内响起倒抽冷气声。陈渊乘胜追击,命人抬上李氏商行的账本:三年来,李富贵通过科举舞弊获利白银二百一十万两,其中半数用于购买火器,藏匿于城南货栈......他忽然指向李富贵,你以为用曼陀罗花迷晕考生便可瞒天过海可知道汗腺分泌的油脂会在试卷上留下指纹
李富贵脸色惨白,扑通跪地:父亲救我......
李东阳突然上前,袖中滑出一张黄绫:陛下,这是太后懿旨,特赦李家......话未说完,陈渊已挥剑斩断黄绫,剑锋擦着李东阳耳垂而过,在殿柱上留下寸许深的刻痕。
阉党余孽,还敢矫诏灰袍老者突然现身,亮出东厂驾帖,奉陛下口谕,缉拿李东阳及其党羽!
午门外传来锁链声响时,陈渊取出最后一件证物——从孝陵地宫取出的洪武年科举档案。泛黄的纸页上,朱元璋的朱批赫然在目:科举舞弊者,剥皮实草,永不叙用。
今日,臣请陛下依太祖祖制,严惩贪腐!陈渊单膝跪地,剑脊折射的阳光照亮殿内正大光明匾额,另请陛下准臣推行科举新政:废八股,设策论、算学、格物三科,考生凭真才实学取士!
弘治帝起身时,龙袍上的团龙纹仿佛在阳光下舞动。准奏。他掷下朱笔,着陈渊为科举改制总提调,即日起赴南京贡院试点。
三日后,应天府贡院。陈渊站在焕然一新的考场前,望着考生们鱼贯而入。人群中,他瞥见当年在文会嘲讽他的张公子,此刻正攥着算学题纸满头大汗。
张公子别来无恙陈渊笑着递过一方手帕,今日考的可不止八股,还有西洋几何,你袖口藏的《九章算术》抄本,怕是用不上了。
张公子脸色通红,踉跄后退。陈渊转身时,看见李富贵被押解着经过,此人已剃去长发,颈间铁链与他当年嘲讽陈渊的玉佩发出相同的脆响。
还记得你说我穷酸书生吗陈渊淡声道,如今才知,真正穷的是你这颗腐烂的心。
放榜那日,应天府下了今冬第一场大雪。陈渊站在榜前,看着寒门子弟占了七成名额,忽然想起原主母亲的话。他摸出腰间碎玉,却发现不知何时已换成了皇帝赏赐的玉佩,刻着铁面无私四字。
陈大人!一群书生围上来,其中一人捧着《新学辑览》,您讲的'日心说'我们都懂了,原来太阳才是宇宙的中心!
宇宙的中心陈渊望向漫天飞雪,想起现代的星空图,不,宇宙没有中心,但知识可以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才是改变世界的起点。
是夜,陈渊坐在贡院至公堂,望着墙上新挂的《世界地图》。烛光摇曳中,他仿佛看见未来的船只从泉州港出发,沿着他标注的航线,驶向美洲、欧洲。案头的《天工开物》修订本上,新增了火器改良篇和蒸汽机图说,墨迹未干。
窗外,雪越下越大,却掩不住远处西学书院传来的朗朗书声。陈渊摸出袖中的怀表——这是用李富贵的怀表改制的,表盘上刻着知识即力量。指针指向子时三刻,正是他穿越而来的时刻。
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他喃喃自语,吹灭烛火。黑暗中,地图上的荧光标记次第亮起,宛如散落的星辰。腰间玉佩轻晃,恍若前世实验室的仪器在共振,一下下叩击着历史的闸门。
陈渊起身走到廊下,望着漫天飞雪。他知道,这场雪会洗净旧时代的污垢,而他手中的刃,将继续斩开蒙昧与腐朽,让大明的天空,升起属于科学与革新的太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