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手按住他心口,指尖下传来有力的跳动。
前朝余孽,按律当诛。我轻笑,但朕可以给师父一个机会——
比如……弑君
水雾朦胧中,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刻,我被他抵在池壁,冰冷的玉砖硌得脊背生疼。
1
天雷劈落的瞬间,我捏碎了本命魔珠。
本座记住你们每张脸——
元神撕裂的剧痛中,我最后看到的,是我那好徒弟谢无尘惊惶的脸。
他手中的诛魔匕首还插在我后心,淬了剧毒的刃口泛着幽蓝的光。
真是讽刺。
三日前,他还跪在我脚边,乖巧地为我梳发。
师尊,您说过,杀人要诛心。他贴在我耳边轻笑,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所以这一刀,我特意选了您最信任我的时候。
轰——!
魔珠爆裂的血光吞没了整个渡劫台。
2.
再睁眼时,我被倒提着双腿,一巴掌拍在背上。
哇——
不受控制的啼哭声刺破耳膜。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恭喜娘娘,是位公主!
产婆的惊呼声中,我被裹进锦缎襁褓。透过晃动的帷帐,我看到雕龙画凤的穹顶,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榻上的皇后已经气若游丝。
给...给朕看看...
明黄色的身影踉跄着扑到床前。那是个形销骨立的中年男子,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
陛下...皇后枯瘦的手抓住他的衣袖,她...不祥...
话音未落,那只手便重重垂落。
满殿宫人齐刷刷跪倒,额头抵着地砖瑟瑟发抖。老皇帝却恍若未闻,用龙袍袖口擦去我脸上的血污。
钦天监!他突然厉喝。
3.
身着星纹官服的老者连滚带爬地扑到榻前,却在看清我面容的瞬间面如土色。
陛...陛下...他牙齿打颤,公主额现血煞,目藏妖光,此乃...此乃亡国之兆啊!
殿内烛火突然齐齐熄灭。
黑暗中,我感觉到无数道惊恐的视线刺在身上。老皇帝却发出一声嘶哑的笑,枯枝般的手指抚过我额间——那里嵌着一粒殷红如血的朱砂。
是魔珠。
它随我一起重生了。
传旨...皇帝气息微弱却字字铿锵,此女赐名永昭,即日起入主东宫。
4.
三日后,我在奶娘怀中见证了皇帝的殡天仪式。
丧钟响彻皇城时,灵堂里正在上演一场闹剧。礼部尚书指着我的鼻子大骂牝鸡司晨,太傅则主张从宗室过继子嗣。
肃静。
清冷的嗓音像柄利剑劈开嘈杂。
人群自动分列两侧,玄色蟒袍的下摆停在我眼前。抬头望去,对上一双寒潭般的眼睛。
十八岁的摄政王萧沉宴,轮廓如刀削般锋利,腰间悬着一柄缠满符咒的长剑。
先帝遗诏。他展开明黄绢帛,命摄政王萧沉宴辅佐永昭公主继位。
他说辅佐二字时,几位武将脸上闪过讥诮。最魁梧的那个甚至按住了刀柄——
咔嚓!
萧沉宴脚下地砖突然龟裂,那武将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满殿死寂中,他向我伸出手:殿下今后由臣亲自教导。
5.
素白襁褓被玄色衣袖衬得愈发醒目。
当他修长的手指即将碰到我时,我突然伸出婴儿的小手,精准地攥住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殿下不可!老太监护主心切地惊呼。
咔嚓——
玉扳指在我掌心化为齑粉。
萧沉宴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他忽然改抱为托,让我能平视他的眼睛。
这个角度,我能清晰看见他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还有瞳孔深处转瞬即逝的紫芒。
有意思。他低语,拇指拂过我额间朱砂。
魔珠突然发烫。
当夜三更,值夜宫女发现钦天监暴毙在观星台。
老者双眼被剜,舌头齐根断裂,最诡异的是心口那个碗口大的窟窿——
边缘焦黑如灼烧,却不见半点血迹。
就像被什么...生生吸干了精血。
6
三岁生辰那日,我摔碎了萧沉宴送的玉麒麟。
不是失手,是故意的。
青玉碎片在绒毯上迸溅开时,伺候我的张嬷嬷脸色瞬间煞白。
这老虔婆是先帝乳母的侄女,仗着资历总用规矩压我。
昨日还拧着我胳膊说:公主再尊贵,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殿下!她慌慌张张去捡碎片,这可是摄政王从昆仑山...
我歪着头看她弯腰时露出的后颈。
那里有块褐色老年斑,皱巴巴的皮肤下,血管随着动作一鼓一鼓。
像极了前世被我掐死的药王谷长老。
嬷嬷。我伸出小短手指她身后,有蜘蛛。
7
当她转身刹那,我抓起烛台砸向她后脑。
铜器撞击颅骨的闷响令人愉悦。
老妇人踉跄着栽倒,打翻的烛火瞬间引燃纱帐。
我安静地看着火舌舔上她绛紫色宫装,直到焦糊味盖过熏香。
走水啦——
当侍卫破门而入时,我正坐在三步外的地毯上玩九连环。
火光照亮我刻意蹭脏的小脸,和挂在睫毛上的泪珠。
嬷嬷...嬷嬷要抢父皇给我的长命锁...我抽噎着举起半融的金锁,然后烛台就倒了...
侍卫长看着烧成焦炭的尸体,又看看我怀里完好无损的金锁,表情活像生吞了只蛤蟆。
8
萧沉宴是踏着更漏声来的。
玄色大氅挟着夜露寒气拂过门槛,他腰间那串镇压邪祟的五帝钱居然无风自动。
我蜷在锦被里数那叮当声,数到第七下时,床幔被剑鞘挑开。
殿下可知,纵火罪同谋逆
月光描摹着他半边轮廓,另外半边浸在阴影里。
我注意到他右手戴着新的墨玉扳指——上次那枚的粉末,现在还藏在我枕下的小荷包里。
嬷嬷说女孩子不该玩火。我眨着眼坐起来,可我想给父皇烧纸钱。
他忽然俯身,带着松墨气息的手指擦过我耳后。
当那截指尖举到我眼前时,上面沾着一点黑灰——是张嬷嬷被烧焦的头发。
撒谎。萧沉宴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火场里沾的。
9
我以为他会掐死我。
毕竟这三个月来,他已经撞见我不小心推赵昭仪落水、失手打翻郑婕妤的堕胎药。
可下一秒,他竟从袖中取出盒香膏,蘸着药膏抹在我被火星溅红的手背。
杀人要讲究方法。他忽然开口,比如张嬷嬷有消渴症,让她'病逝'更妥当。
我猛地抬头。
萧沉宴正在系我散开的小袄衣带,修长手指穿梭在杏色丝绦间,语气平静得像在讲《千字文》:殿下若想她死,该用糖渍梅子诱发她的消渴症,三日后再...
再换掉她的药。我脱口而出。
系衣带的手顿了顿。
月光下,他眼尾那颗泪痣突然鲜活起来,像滴将落未落的血。
聪明。他最终这样评价,顺手把香膏塞进我枕下,明日臣教殿下认毒经。
10
五更时分,值夜太监发现张嬷嬷的侄子——御膳房管事吊死在房梁上。
据说他脚下散落着几颗沾了糖霜的梅子,怀里还揣着张当票,正是三日前典当长命锁的凭证。
而本该在当铺的锁,此刻正挂在萧沉宴腰间。
晨光中,他抱着我去上朝,金锁随着步伐轻晃。
经过尸体时,我伸手去够那亮晶晶的物件,听见他在耳边低语:
殿下记住,善后比杀人更重要。
11
八岁那年,我正式登基。
龙椅太高,萧沉宴便命人垫了张紫檀矮凳。
我晃着腿坐在上面,听礼部尚书周延年扯着嗓子宣读贺表。
陛下年幼,当以学业为重,朝政之事,应交由内阁与摄政王共议——
他话音未落,我啪地合上奏折。
满朝文武瞬间噤声。
萧沉宴站在我身侧,指尖轻轻敲着剑柄,似笑非笑地看向周延年:周大人,陛下还没说话,你急什么
周延年胡子一抖,却仍梗着脖子:女子称帝,本就违背祖制!更何况陛下尚在冲龄,如何能——
如何能什么我歪头打断他,声音还带着孩童的清脆,周大人是想说,朕不配坐这个位置
12
大殿里落针可闻。
我慢悠悠地从袖中抽出一沓纸,随手一扬。
雪白的宣纸纷纷扬扬落下,每一张都盖着朱红官印,记录着周延年之子周怀安贪污军饷、强占民田的罪证。
周大人。我托着腮,笑得天真无邪,你儿子上个月在醉仙楼一掷千金,用的可是边关将士的卖命钱
周延年脸色骤变,扑通跪下:陛下明鉴!这、这定是有人构陷——
构陷我跳下龙椅,踩过那些罪证,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那这些血书呢也是构陷
我从怀中掏出一卷染血的麻布,上面密密麻麻按着血手印。
——是北境灾民的联名诉状。
13
周延年终于慌了,转头看向内阁首辅林崇:林公!您说句话啊!
林崇捋着胡须,老神在在地出列:陛下,周公子年少轻狂,罚俸三年以儆效尤便是,何必闹得……
data-fanqie-type=pay_tag>
杖毙。我打断他。
满朝哗然。
林崇瞪大眼睛:陛下!这、这不合律法!
律法我弯起眼睛,朕就是律法。
我转头看向殿外侍卫:拖出去,当廷行刑。
14
周怀安被拖进来时还在叫嚣:我爹是礼部尚书!你们谁敢动我——
廷杖落下的瞬间,他的惨叫响彻金銮殿。
我坐回龙椅,晃着腿数板子。
打到第十七下时,血已经溅到了我的裙摆上。
萧沉宴不动声色地往我身前挡了挡,却被我推开。
朕要看着。
周怀安断气时,我看向瘫软在地的周延年:周大人,朕给你两个选择。
一,告老还乡。
二,陪你儿子一起走。
15
散朝后,萧沉宴在偏殿替我擦手。
血渍已经干涸,他蘸了温水,一点点拭净我指缝里的暗红。
我盯着他低垂的睫毛,忽然开口:师父觉得朕太狠了
他动作未停,唇角却微微扬起:陛下做得很好。
只是下次……他忽然扣住我的手腕,拇指按在脉搏处,杀人前,记得先看看四周。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龙案旁的香炉里,一缕青烟正袅袅升起——是林崇惯用的安神香。
若我再多待一刻,便会中招。
萧沉宴松开手,将染血的帕子丢进火盆。
记住,朝堂之上——
活下来的,才是赢家。
16
十岁那年,我在御花园摔断了腿。
是故意的。
青石台阶上还凝着晨露,我算准了萧沉宴每日巡查的路线,在他转过回廊的瞬间,从假山上一跃而下。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悦耳。
陛下!
他接住我的动作比预想中更快,玄色蟒袍掠过我的脸颊,带着松墨与铁锈的气息。
我蜷在他怀里,疼得冷汗涔涔,却仰头冲他笑:师父,朕的腿断了。
萧沉宴的瞳孔骤然紧缩。
17
太医战战兢兢地替我接骨时,我死死攥着萧沉宴的衣袖。
疼……
这个字刚出口,满屋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自我登基以来,从未有人听过小暴君喊疼。
萧沉宴挥手屏退众人,亲自端起药碗。
乌黑的药汁泛着苦气,我瞥见碗底未化尽的粉末——是曼陀罗,镇痛用的。
陛下若怕苦,臣备了蜜饯。
我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抬手打翻药碗。
滚烫的药汁泼在他手背上,瞬间烫出一片红痕。
朕要师父喂。
18
第二碗药端来时,萧沉宴竟真的含了一口。
他俯身的瞬间,我闻到他衣领间的沉水香。药汁渡入唇齿的触感温热苦涩,他的拇指按在我下颌,迫我咽下每一滴。
满意了
我舔了舔唇角残留的药汁,突然咬住他未来得及撤离的指尖。
铁锈味在口腔漫开,他的血竟带着冰雪般的凛冽。
萧沉宴眸色骤暗。
再试探……他掐住我的后颈,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后果自负。
19
那夜我发起高热。
恍惚间有人用湿帕子擦拭我的额头,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我挣扎着睁眼,看见萧沉宴坐在床边,手中捧着一卷染血的奏折——是北境将军弹劾他专权跋扈的密折。
师父要杀他吗我哑着嗓子问。
火光映照下,他的侧脸如刀削般锋利:陛下希望臣杀吗
我撑起身子,凑近他耳边:朕希望师父……
永远别对朕用曼陀罗。
萧沉宴的手指蓦地收紧,奏折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20
三日后,北境将军暴毙的消息传回京城。
据说死时七窍流血,怀里还揣着半块虎符。
而我的枕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镶着血玉的匕首——刀鞘上刻着细小的符文,正是克制曼陀罗毒的阵法。
萧沉宴来查功课那日,我当着他的面将匕首刺入梨木桌案。
师父的血……我歪头看他,是甜的。
他忽然轻笑,伸手抹去我颊边溅到的木屑:陛下的牙,倒是比匕首还利。
窗外惊雷炸响,盛夏的暴雨倾盆而下。
我们的影子在烛火中交叠,像极了一场无声的博弈。
21
春猎那日,我遇刺了。
箭矢破空而来的瞬间,萧沉宴一剑斩断箭杆,反手将我护在身后。
刺客的刀光如雪,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袖中暗器精准贯穿对方咽喉。
血溅三尺,染红了他半边衣袍。
我盯着他握剑的手——那根本不是文臣该有的剑茧,而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
师父的剑法,比太傅夸的还好。我拽住他染血的袖口,不如教教朕
萧沉宴垂眸看我,忽然轻笑:陛下想学杀人的剑,还是保命的剑
有区别吗
有。他收剑入鞘,指尖拂过我耳侧碎发,一种见血,一种……
诛心。
22
回宫后,我翻遍了藏书阁。
先帝起居注里藏着蛛丝马迹——十八年前,前朝末代皇子被秘密囚禁在冷宫,而萧沉宴,恰好是那年被老摄政王收养的义子。
更巧的是,他眼尾那颗泪痣,与前朝皇族的画像如出一辙。
当夜,我闯进了萧沉宴的浴池。
23
水雾氤氲中,他背对着我靠在白玉池边,墨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
水珠顺着脊线滚落,没入腰际一道狰狞的旧伤——那是被符咒灼烧过的痕迹。
陛下看够了吗
他嗓音低沉,带着沐浴后的微哑。
我赤足踩上池沿,绣着金龙的衣摆浸入水中。
师父这道伤,像是诛魔剑留下的。我俯身凑近他耳畔,莫非师父……是魔
水花骤溅!
天旋地转间,我被拽入池中。
萧沉宴的手臂横在我腰间,掌心紧贴我后心——正是前世谢无尘刺穿我的位置。
陛下查到了什么
温热的池水没过胸口,他的呼吸喷在我颈侧,危险又暧昧。
24
我反手按住他心口,指尖下传来有力的跳动。
前朝余孽,按律当诛。我轻笑,但朕可以给师父一个机会——
比如……弑君
水雾朦胧中,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刻,我被他抵在池壁,冰冷的玉砖硌得脊背生疼。
臣若要杀陛下……萧沉宴的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垂,三年前您摔下假山时,就不会接住您。
水波荡漾,他的膝盖抵进我腿间,蟒袍与龙袍在水中纠缠成深色的漩涡。
25
我猛地咬破舌尖,将血抹在他锁骨。
鲜血触肌的瞬间,魔珠骤然发烫!萧沉宴锁骨下浮现出暗金色的符文——是封印。
果然……我舔去唇边血渍,师父不是要杀朕。
是要用朕的血,解你的封印。
他忽然笑了,低头吻在我额间魔珠上。
错了。
臣要的……
从来都是陛下这个人。
26
十五岁那年,北境叛乱。
我披甲策马立于三军阵前,魔珠在额间灼灼如血。
萧沉宴执缰跟在我身侧,玄铁面具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暗色。
陛下当真要御驾亲征
寒风吹散我的笑声:师父怕朕死
他忽然攥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臣怕陛下杀红眼,连自己人都屠。
我反手扣住他掌心,指甲深深陷进他皮肉:那师父可得看紧朕。
27
战场比想象中残酷。
叛军的箭雨遮天蔽日,我挥剑斩落流矢,却漏了一支淬毒的冷箭——
噗嗤!
箭矢入肉的闷响传来,萧沉宴不知何时挡在我面前。
鲜血从他肩胛漫开,染透墨色麒麟袍。
我看着他踉跄跪地,喉间突然涌起腥甜。
萧沉宴!
魔珠骤然爆发出刺目血光,我周身腾起滔天烈焰。
敌军在火海中哀嚎,而我掐着萧沉宴的脖子将他拖回营帐:谁准你替朕挡箭!
他唇色泛青,却低笑着咳出血沫:陛下若出事……臣的封印……谁解
28
军医说箭上淬了鸩毒。
我坐在榻边,看着昏迷中的萧沉宴冷汗浸透里衣。
他锁骨下的封印符文忽明忽暗,像在挣扎的困兽。
都退下。
当帐内只剩我们二人,我划破手腕,将血滴在他唇间。
魔珠之力顺着血液涌入他体内,他骤然睁眼,紫芒在瞳孔深处炸开!
陛下……他嘶哑着撑起身,您可知唤醒封印的代价
我拽过床头的玄铁锁链,咔嗒一声扣在他腕上:知道啊。
会死嘛。
29
萧沉宴盯着腕间锁链,忽然低笑出声。
他猛地将我拽倒在榻,铁链哗啦作响:陛下这是要囚禁臣
毒发的高热让他肌肤滚烫,我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指尖划过他心口封印,我俯身咬住他喉结:师父教过,善后比杀人重要。
所以——
朕得亲自看着你解毒。
帐外风雪呼啸,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锁链在挣扎中深深勒进腕骨,而我攥着链子另一端,像拽着条濒死的龙。
30
天亮时分,亲兵送来紧急军报。
我展开信笺时,萧沉宴突然从身后拥住我。
锁链不知何时被他挣断,残铁散落一地。他染血的掌心覆在我手背,带着未褪的毒热:
叛军勾结了仙门。
信纸在火光中化为灰烬,我转身望进他深渊般的眼睛:师父怕仙门
他指尖抚上我额间魔珠,突然狠狠吻下来。
臣只怕……
护不住陛下的江山。
帐外突然传来号角声——
仙门的飞舟,已压境百里
31
班师回朝那日,我在茶里下了毒。
青瓷盏中是上好的云雾春,茶汤清透,浮着两片翠芽。
我亲手将茶推到萧沉宴面前,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
师父,尝尝。
他执杯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袖口暗绣的龙纹上。
那纹样是我昨夜新添的,金线里缠了曼陀罗汁,碰触皮肤便会渗入血脉。
陛下最近,很爱用毒。
茶雾氤氲间,他忽然抬眸看我,眼底似笑非笑。
我托腮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师父怕了
萧沉宴仰头一饮而尽。
32
毒发比预想中更快。
三更梆子刚响,摄政王府的密探便传来急报——王爷呕血昏迷。
我赤脚奔过九曲回廊,撞开门时,看见他半倚在榻上,胸前白衣浸透暗红。
陛下满意了
他唇边还挂着血丝,却伸手抚过我散乱的鬓发。
我攥住他冰凉的手腕,魔珠之力汹涌探入经脉——鸩毒已攻入心脉,他却用内力硬生生锁住了毒性。
为什么明知道有毒还喝!
萧沉宴突然低笑,咳出的血溅在我龙袍下摆:因为……是陛下给的。
33
解药在瓷瓶里叮当作响,我抖着手倒出三粒朱红药丸,却被他反扣住腕子。
不急。他气息微弱,眼神却亮得骇人,陛下先告诉臣……这次试探,可试出想要的答案了
瓷瓶在挣扎中摔得粉碎。
我掐着他下巴强行喂药,却被他翻身压进锦被。
散落的发丝交缠在枕上,他染血的唇擦过我耳垂:
臣若真想解封印……
早该在您十岁那年,就剖心取血。
34
天光微亮时,毒性终于褪去。
我盯着他心口随呼吸起伏的封印符文,突然将匕首抵上去:萧沉宴,你究竟是谁
刀尖刺破皮肤的瞬间,他忽然握住我执刀的手,狠狠往心口一送——
噗嗤!
温热的血涌出,顺着刀槽滴在我手背。
他痛得闷哼,却笑着展开我颤抖的指尖,按在那道陈年剑伤上:
臣是……
十八年前,被先帝囚在冷宫的前朝遗孤。
35
史书未载的秘辛在此刻撕裂——
先帝为斩草除根,曾用诛魔剑刺穿襁褓中的皇子心口。
而萧沉宴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我出生那日,魔珠血光意外冲开了冷宫封印。
陛下总问臣为何不杀您……
他拔出心口的匕首,血珠滚落在龙袍襟前:
因为这条命……
本就是您给的。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而我的眼泪,终于砸在他染血的掌心。
36
萧沉宴养伤的第七日,我撕了礼部呈上的选秀名册。
朱砂笔在宣纸上拖出长长血痕,我踩着一地狼藉踏进摄政王府。
他正倚在窗边换药,绷带下隐约可见狰狞的刀伤——那是我亲手刺的。
陛下这是要废六宫他慢条斯理地系着衣带,喉结上的血痂随着说话轻轻滚动。
我抽走他手中药瓶,指尖沾了药膏抹在他伤口:不,朕要立后。
37
满朝哗然那日,我当廷摔了传国玉玺。
金镶玉的印纽在龙阶上撞得粉碎,我踩着碎片走到萧沉宴面前,将染血的诏书拍在他胸口:
要么接旨,要么——
我拽过他腰间玉佩,在掌心捏成齑粉:朕烧了你的王府。
他展开诏书的手很稳,唯有在看到册封摄政王萧沉宴为后时,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陛下可知...他忽然将我拽进怀里,诏书飘落在地,这诏书缺个印
38
大婚夜的红烛烧到子时,我被他按在龙案上蘸墨。
朱砂混着金粉的御印泥沾了满手,他握着我的手腕,在空白的圣旨上一笔一划地写:
朕以江山为聘...
狼毫笔突然折断,墨汁溅在他雪白的中衣上。
我咬着他耳垂笑:师父教朕写字时,可没这么不专心。
他呼吸陡然粗重,将我翻过来面对铜镜。
镜中映出我散乱的龙袍,和他掐在我腰间的指痕:
陛下现在该学的...
是夫妻之礼。
39
五更鼓响时,我摸到他后背的旧伤。
那道诛魔剑留下的疤痕微微凸起,像条蛰伏的龙。
萧沉宴突然攥住我作乱的手,声音还带着情事后的哑:
当年先帝刺这一剑时,说前朝血脉肮脏...
我翻身咬在他疤痕上,直到舌尖尝到铁锈味:
那朕偏要这肮脏血脉——
生同衾,死同穴。
40
翌日早朝,我扶着酸软的腰坐在龙椅上。
当萧沉宴穿着凤纹朝服踏入金銮殿时,满朝文武的表情活像生吞了蛤蟆。
我欣赏着他们的惊恐,突然将镇国虎符抛给他:
接着。
玄铁令牌在空中划出弧线,他单手接住的瞬间,我笑着宣布:
即日起,军政要务皆由皇后决断。
殿外晨曦穿透云层,照在他紧握虎符的手上——那上面还留着昨夜我咬出的牙印
41
仙门来袭那日,我的魔珠碎了。
九重天上的飞舟遮天蔽日,他们称我为祸世魔种,称萧沉宴为堕仙叛徒。
为首的青霄仙尊抬手便是一道诛魔雷,直劈萧沉宴心口封印——
当年没清理干净的东西,今日一并除了。
雷光袭来的瞬间,我撞开萧沉宴。
魔珠在额间炸裂,血玉碎片割裂眼角,在脸颊拖出长长血痕。
陛下!
萧沉宴的嘶吼声中,我攥住漫天飞溅的魔珠碎片,反手插进自己心口。
42
燃魂之术启动时,霜雪般的白发自我发尾急速蔓延。
萧沉宴,你看...我摊开掌心,让白发缠上他手腕,朕这样像不像话本里的雪妖
他双目赤红地来抢我手中血玉,却被我掐诀定在原地。
仙门第二轮攻击已至,我踏着虚空迎上去,白发在罡风中猎猎如旗——
本座的人...
轮不到你们动!
43
燃烧寿元换来的三日无敌,足够血洗千里。
第一天,我拆了青霄仙尊的本命飞剑,碎片钉穿他十二名亲传弟子的咽喉。
第二天,我踩着护山大阵的残骸,将仙门藏书阁的典籍烧成漫天灰烬。
第三天日落时分,灵力枯竭的萧沉宴终于冲破禁制。他接住我从云端坠落的躯体时,我右臂已经化作了白骨。
够本了...我咳着血沫数战果,七十二飞舟...咳咳...还剩三艘...
44
他颤抖的掌心贴在我脊背,试图用残余灵力修补我溃散的魂魄。
我忽然想起登基那年,他教我写的第一个字——
永。
萧沉宴...我拽着他衣襟凑近耳语,其实朕早知道...你每晚用心头血喂魔珠...
他僵住的瞬间,我咬破舌尖,将最后一口精血渡入他唇齿。
魔珠碎片在我们相贴的胸口发出嗡鸣,竟开始自动重组。
陛下!
青霄仙尊的绝杀一剑破空而来时,我笑着闭上了眼。
45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耳边传来琉璃碎裂般的脆响,睁眼只见萧沉宴周身爆发刺目金芒——他心口封印彻底破碎,滔天灵力震碎了方圆百里的云层。
仙门算算什么东西...
他单手掐着青霄仙尊的脖子提至半空,眼底紫芒如渊:
也配动本君的妻
我躺在血泊中大笑,白发缠上他战靴。
天际惊雷炸响,魔珠终于重归完整。
而我们的影子在夕照里交叠,像极了一场抵死缠绵。
46
萧沉宴抱着我杀出重围时,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消散。
白发寸寸化作飞灰,指尖透明得能看见白骨。
他死死扣着我的手腕,灵力如不要钱般灌入我经脉,却止不住溃散的趋势。
别费力气了…我抬手抚过他染血的脸,魔珠燃尽,本该魂飞魄散的。
他忽然低头咬破自己手腕,鲜血顺着咒文爬满我全身:那臣陪陛下一起散。
47
仙门众人惊恐地看着我们脚下亮起的血色大阵——是上古禁术,同命契。
青霄仙尊脸色骤变:萧沉宴!你身为仙门剑首,竟要堕魔!
萧沉宴轻笑一声,当着他的面捏碎了自己本命剑。
碎片扎进心口的瞬间,滔天魔气自他体内爆发,与我残存的白发交织成网。
本君早就是魔了。
他俯身吻在我逐渐透明的唇上:从爱上暴君那日起。
48
魔珠在最后一刻爆发出刺目血光。
我感到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原来萧沉宴真是我前世的徒弟谢无尘,而当年那柄诛魔匕首,是他为替我挡天劫才刺下的。
师尊总教弟子谋定后动…他抱着我缓缓跪地,可这一世,弟子只想冲动一回。
我望着他心口被本命剑碎片刺穿的血洞,突然笑了:蠢货…弑师都不会挑地方。
49
意识消散前,我拼尽最后力气将他推入轮回井。
萧沉宴,下辈子…
换你来当暴君。
他赤红着眼睛来抓我的手,却只扯下半截破碎的龙袍袖角。
仙门在身后崩塌,而我笑着化作漫天血雨,每一滴都落在他的魂魄上。
50
史载永昭女帝与摄政王同归于尽那日,人间下了场红雪。
有人说看见雪中有两道纠缠的光影直冲九霄,也有人说皇陵里时常传出女子笑声。
而边关茶馆最新的话本里,暴君与权臣的故事永远停在第十章——
【他跪在雪中捧起那截断袖,突然轻笑:师尊,抓到您了。】
(全文完)
番外:雪夜归魂
(前世今生,重逢在轮回之外)
1
萧沉宴恢复记忆那日,人间正逢大雪。
他站在皇陵断碑前,指尖抚过斑驳的永昭二字。
三百年前那场血战早已无人记得,唯有他心口的剑伤还在隐隐作痛。
陛下惯会骗人。他轻笑,指节叩在石碑上,说好的下辈子让我当暴君……
雪粒突然在他掌心凝成冰花,碑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那你倒是造反啊。
2
我抱臂靠在枯树下,魂体比上次凝实许多。
萧沉宴的瞳孔骤然紧缩,手中油纸伞啪地落地。
怎么我歪头看他,三百年不见,连弑师都不会了
他忽然伸手抓向我手腕——本该穿透魂体的掌心,却结结实实握住了温热肌肤。
师尊的魂魄…他声音发颤,为何会有温度
我低头咬破他手指,将血抹在自己心口。魔珠印记在皮肤下浮现,殷红如初。
因为某个傻子…
用轮回九世的功德,换了本座一线生机。
3
后来我们去了北境。
在当年血战的废墟上,萧沉宴盖了间草庐。
他白日里教我适应重塑的肉身,夜里就着油灯批改奏折——没错,这家伙如今是人间帝王。
所以这算谋朝篡位成功我踢翻他案头奏章。
他顺势将我压进锦被,龙袍衣带缠上我手腕:臣比较想谋些别的…
窗外雪落无声。
4
青霄仙尊转世成书生那世,正巧来京城赶考。
萧沉宴在殿试时扣了他试卷,我蹲在房梁上啃果子:不杀
杀什么。他提笔在卷首画了个叉,让他落第九次榜比较有趣。
我笑得从梁上栽进他怀里。
5
又三百年,我的白发终于转黑。
萧沉宴却开始长白发,我常趁他睡着时偷偷编小辫。某日他顶着满头揪揪上朝,回来把我按在廊下亲到求饶。
师尊当初教我…他咬着我耳垂低语,杀人要诛心。
我扯开他衣领,在锁骨旧伤上重重一咬:
那本座现在教你…
宠妻,要纵容。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