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如注,将青石街道冲刷得泛着冷光。秦川拉紧蓑衣,踩着泥泞往家走。三更的梆子声早已响过,县衙里堆积如山的案卷让他又熬到了这个时辰。
这鬼天气。他低声咒骂,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在蓑衣上汇成细流。作为县衙里最不起眼的捕快,秦川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微薄的俸禄,无尽的杂务,还有同僚们若有若无的排挤。
转过巷角时,一道异样的光亮让他猛地停住脚步。老秀才家的窗户透出诡异的绿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人举着灯笼在屋里走动。可老秀才年近七旬,独居多年,向来早睡早起,这个时辰不该还亮着灯。
秦川犹豫片刻,还是走向那间低矮的瓦房。手指刚触到门板,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门没闩。
周老先生他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雨声掩盖了其他声响,秦川下意识按住腰间的铁尺,缓缓推开门。一股奇异的药香扑面而来,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腥气。屋内,一盏油灯放在桌上,灯焰不知为何泛着惨绿色,将整个房间映得如同鬼域。
周老...
话音戛然而止。秦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秀才仰面倒在太师椅上,双眼圆睁,面部肌肉扭曲成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嘴巴大张,仿佛死前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他的右手僵直地伸向桌面,那里摆着半碗墨绿色的汤药,碗边还放着一张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债已还清四个字。
秦川强忍不适,上前探了探老秀才的鼻息——早已气绝。尸体尚有余温,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
他环顾四周,屋内摆设整齐,没有打斗痕迹。老秀才衣着完好,只有右手袖口有些许褶皱,像是临死前有过挣扎。秦川的目光落在死者指甲上——那里有几点几不可见的红色粉末。
这是什么
正当他俯身细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秦川猛地转身,铁尺已然在手。
谁
门外雨幕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秦川冲出门外,却只看到雨帘中晃动的树影和远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回到屋内,他仔细检查了每个角落。在桌腿内侧,发现了几道新鲜的刮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秦川眉头紧锁——这绝非自然死亡。
次日清晨,县太爷带着仵作匆匆赶来。看过现场后,仵作简单检查了尸体,便下了结论:年老体衰,心悸猝死,没什么可疑的。
可是那碗药和符纸...秦川忍不住开口。
县太爷不耐烦地摆摆手:周秀才痴迷炼丹服药多年,终是害了自己。至于符纸,不过是些迷信把戏。秦川,你莫要多事。
同僚们交换着眼色,有人小声嘀咕:又来了,这穷酸捕快总爱显摆自己。
秦川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他知道再说无用,只能沉默地看着周秀才的尸体被草草收殓,案发现场也被破坏殆尽。
但他记住了那红色粉末和桌角的刮痕。
退堂后,秦川换了便服,悄悄来到城东的药材市场。老秀才生前常来这里买药,或许有人知道那碗绿色汤药的来历。
这位客官,想要点什么一个满脸堆笑的伙计迎上来。
秦川描述了一下那碗药的颜色和气味,伙计脸色微变: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家中长辈有旧疾,听说周老先生服用此药效果甚好,特来求购。
伙计狐疑地打量着他:周老先生他昨日确实来买过药,但那是他自己配的方子...
昨日什么时候
约莫酉时吧。伙计回忆道,对了,当时有位姑娘也在打听类似的药材。
秦川心头一动:什么样的姑娘
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素净,背着个药箱,说是游方郎中。伙计指了指东边,她往那边去了,好像说要找什么'碧血草'...
秦川顺着方向寻去,在街角看到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门帘半卷,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影晃动。他刚走近,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女声:
老板,你这里的碧血草成色不对,掺了红信石,会死人的。
秦川掀帘而入,看到一个纤细背影立在柜台前。女子闻声回头,露出一张素净却英气逼人的脸,柳叶眉下一双杏眼明亮如星。
你是谁女子警惕地问。
县衙捕快秦川。他亮出腰牌,听说你在打听碧血草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恢复平静:小女子柳七娘,游方郎中。碧血草是味良药,但用错了便是剧毒。她顿了顿,官爷为何对此感兴趣
秦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认识周秀才
昨日有一面之缘,在药市他向我请教过药方。柳七娘神色坦然,怎么,出什么事了
秦川盯着她的眼睛:周秀才死了,死前服用了含有碧血草的药物。
柳七娘瞳孔微缩,但很快镇定下来:所以官爷怀疑我
只是例行询问。秦川道,你说碧血草会死人,为何不提醒周秀才
我提醒了。柳七娘从药箱中取出一张纸,这是他当时拿的药方,我划掉了其中几味相克的药材,还特意告诉他碧血草必须慎用。
秦川接过药方,上面的确有多处修改痕迹。他注意到药方背面有几个模糊的数字,像是某种标记。
周秀才可说过这药方从何而来
柳七娘摇头:他只说是故人相赠。她忽然压低声音,官爷,周秀才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
哦
碧血草过量会致幻,但不会立刻致命。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昨日分别时,我注意到有人跟踪周秀才。
秦川心头一震:什么样的人
黑衣蒙面,看不清面目。柳七娘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我本打算今日再去拜访周秀才,没想到...
离开药铺,秦川思绪万千。柳七娘的话证实了他的怀疑——周秀才之死确有蹊跷。更重要的是,那张符纸上的债已还清是什么意思是什么债向谁还
回到县衙,秦川翻出周秀才的户籍档案。老人一生清贫,无儿无女,唯一的嗜好就是研究些奇门药方。档案中有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每月十五,周秀才都会去城郊的山神庙上香,雷打不动。
山神庙...秦川喃喃自语。
天色已晚,他决定明日一早就去山神庙查看。正当他收拾卷宗准备离开时,一张纸条从档案中飘落。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山神娶亲,血债血偿。
秦川的后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他忽然想起,今日正是农历七月十五。
黎明前的山道被雾气笼罩,秦川踩着露水打湿的石阶,向半山腰的山神庙摸去。腰间铁尺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昨夜那张写着山神娶亲,血债血偿的纸条让他辗转难眠。周秀才每月十五雷打不动地上山进香,绝非偶然。这山神庙里,或许藏着老人死亡的秘密。
雾气渐浓,秦川不由得放慢脚步。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铃铛声从前方传来,清脆中带着几分诡异。他屏住呼吸,循声望去——山神庙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庙门竟大敞着。
秦川轻手轻脚地靠近,在门边停下。铃铛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液体滴落的声响——滴答,滴答。
他深吸一口气,闪身进入庙内。
昏暗的光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央的山神像——一尊面目狰狞的泥塑,手持钢鞭,脚踏白骨。神像前的供桌上,三炷香已经燃尽,香炉旁摆着一碗墨绿色液体,与周秀才死前喝剩的药如出一辙。
滴答声来自供桌下方。秦川蹲下身,发现地上有一小滩红色液体。他用指尖蘸取少许,捻了捻——不是血,却带着铁锈味。
红信石溶液...
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秦川浑身一僵,猛地转身,铁尺已然在手。
柳七娘站在庙门口,晨光为她勾勒出一道纤细轮廓。她今日换了身利落的短打装扮,腰间别着个皮质药囊。
你跟踪我秦川眯起眼睛。
柳七娘不慌不忙地走进庙内:秦捕快误会了。我是来查碧血草的来源,恰巧看到你进山。她蹲下身,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小瓶,装了些红色液体,红信石与碧血草混合,会产生致幻的毒烟。
秦川没有放松警惕:你怎会知道这里有问题
周秀才的药方上有个标记。柳七娘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这个山形符号,是山神庙的标记。我猜他每月来此取药。
秦川接过纸细看,果然在角落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印记。他正想追问,忽然耳尖一动——庙后有脚步声!
他一把拉住柳七娘的手腕,闪到神像后方。柳七娘刚要开口,就被他捂住了嘴。温热的呼吸拂过掌心,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两个黑衣蒙面人从后殿转出,手持明晃晃的短刀。其中一人低声道:快点收拾,天亮前必须离开。
那捕快怎么办老大说要处理干净。
先管好这些证据,老大自有安排。
秦川与柳七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当蒙面人开始收拾供桌上的物品时,秦川悄无声息地绕到一根柱子后,突然发力,铁尺狠狠击向其中一人的手腕。
啊!短刀落地,蒙面人惨叫一声。
另一人反应极快,挥刀向秦川刺来。秦川侧身闪避,刀锋擦着衣襟划过。正要反击,却见那人身体突然一僵——柳七娘不知何时绕到其身后,一根银针精准刺入他后颈。
走!剩下的蒙面人见势不妙,甩出一把白色粉末。
秦川眼前一白,呛得连连咳嗽。等粉末散去,两人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地狼藉。
你没事吧柳七娘递来一块手帕。
秦川接过捂住口鼻:那是什么
石灰粉掺了辣椒面,伤眼不伤命。柳七娘检查着供桌下的暗格,看来他们常在这里活动。
秦川注意到她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搜查:你到底是什么人普通郎中可没这样的身手。
柳七娘手上动作不停:行走江湖,总得会点防身之术。她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册子,看看这个。
册子上记录着一串日期和名字,最近的一页赫然写着周秀才的名字,后面标注债清二字。更令人心惊的是,名单上还有另外五个名字。
这是...死亡名单秦川翻到前面,发现最早的记录是二十年前。
柳七娘脸色凝重:七月十五,山神娶亲...今天就是七月十五。
突然,她猛地合上册子:有人来了!
庙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动静不下五六人。秦川拉起柳七娘就往后殿跑:这边!
后殿堆满杂物,两人七拐八绕,找到一扇破旧的侧门。刚冲出庙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大喊:在那儿!追!
山道陡峭,秦川和柳七娘借着雾气的掩护,钻入一片密林。追兵的叫骂声渐渐远去,两人躲在一处岩缝中,气喘吁吁。
看来我们惹上麻烦了。秦川检查着抢出来的册子,这些人不简单。
柳七娘整理着散乱的发丝:名单上下一个是谁
秦川翻到最新一页:李四,城西药材铺的伙计。
是昨天和我说话的那个伙计!柳七娘脸色骤变,快回城!
两人抄小路下山,赶到城西时已近午时。药材铺外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秦川亮出腰牌挤进人群,只见药材铺门板紧闭,上面贴着官府的封条。
出什么事了秦川问旁边的小贩。
死人了!药材铺的伙计李四,今早发现死在店里,听说脸都吓扭曲了,可瘆人了!
秦川与柳七娘对视一眼,心沉了下去。
通过关系,秦川得以进入现场。李四的尸体已被移走,但地上的白线勾勒出他死亡时的姿势——蜷缩在柜台后,双手抱头。
和周秀才一样,面部表情惊恐,但没有外伤。秦川检查着柜台,咦
柜台下方有一道新鲜的抓痕,几片碎木屑中,隐约可见一点红色。更令人在意的是,死者原本倒卧的位置,有一块小小的桃木牌。
柳七娘接过桃木牌细看:这是辟邪用的,上面刻的是...镇魂符她翻转木牌,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日期,二十年前...
秦川脑中灵光一闪:周秀才的记录也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这两起命案,都和二十年前的某件事有关!
去找老铁匠。柳七娘突然说,他是城中最老的住户,应该知道些什么。
离开药材铺,两人向铁匠铺走去。路上,秦川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柳七娘脚步微顿:我师父...可能也牵涉其中。他去年失踪前,曾提到山神庙和碧血草。
秦川将信将疑,但眼下两人目标一致,暂时合作也无妨。
老铁匠的铺子在城北,一个满脸煤灰的老者正在打制一把镰刀。听说两人来意后,他脸色大变,连忙关上铺门。
你们打听这个做什么老铁匠的声音压得极低。
秦川亮出腰牌:官府查案。
老铁匠摇摇头:官府...二十年前就查不清。他哆哆嗦嗦地从床下拖出一个木箱,我老了,没什么好怕的了。
箱子里是一叠发黄的纸页,最上面是一张旧告示:杜府失火,全家罹难。
杜家秦川想起县志上记载的富商杜家,二十年前一场大火烧死了全家十几口。
老铁匠的眼中浮现恐惧:那不是意外...是山神发怒。那年七月十五,杜家小姐被选为山神新娘,杜老爷不肯,结果...
山神娶亲柳七娘追问,这是什么习俗
老辈子传下来的,每二十年一次,选一个黄花闺女送到山神庙,保一方平安。老铁匠搓着手,那年本该是杜家小姐,但杜老爷花钱买通了庙祝,换了个丫鬟顶替。结果仪式当晚,杜家就起了大火...
秦川敏锐地注意到柳七娘的手微微发抖:那丫鬟呢
烧死了,连尸骨都没找全。老铁匠叹气,怪的是,那晚有人看见山神庙绿光冲天,还有女人的哭声...
离开铁匠铺,秦川若有所思:周秀才、李四,还有名单上其他人,他们和杜家有什么关系
柳七娘的声音有些飘忽:老铁匠说,当年有几个证人证明杜家起火是意外...周秀才是私塾先生,曾为杜家子弟授课;李四的父亲是杜家药材铺的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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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有人在报复当年的证人秦川心头一震,那名单上还有四个人!
柳七娘刚要开口,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推开秦川:小心!
一道寒光擦着秦川的衣袖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的门板——是一把飞刀。远处屋顶上,一个黑影一闪而逝。
追!秦川拔腿就跑,柳七娘紧随其后。
黑影身手矫健,在屋顶间跳跃如履平地。追过两条街后,秦川已气喘吁吁,眼看就要追丢。突然,柳七娘从腰间摸出几根银针,手腕一抖——
啊!黑影一声惨叫,从屋顶滚落,砸在一堆竹筐上。
两人冲上前去,却只看到一滩血迹和几片碎布——人跑了。
你这是什么功夫秦川惊讶地看着柳七娘。
柳七娘收回剩余的银针:家传的柳叶镖,可惜只擦破他一点皮。她捡起一块碎布,上面沾着些红色粉末,又是红信石。
回到县衙,秦川翻出二十年前杜家火灾的卷宗。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亥时起火,火势凶猛,全家十三口无一幸免...疑为厨房走火...
附着的证人名单上,周秀才和李四的父亲赫然在列,还有四个人:布商王贵、裁缝孙氏、更夫赵五,以及...现任县令钱大人,当时他还是个师爷。
钱大人秦川眉头紧锁。如果凶手在清算当年的证人,县令岂不是也有危险
他正想去找县令,一个衙役慌慌张张跑来:秦捕快,不好了!老铁匠...老铁匠死了!
老铁匠的小屋外围满了人。秦川亮出腰牌挤进人群,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与周秀才死亡现场的气味如出一辙。
老铁匠仰面倒在铁砧旁,面容扭曲,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指甲已经陷入皮肉,渗出暗红的血痕。最诡异的是,他的嘴角竟向上扬起,仿佛在笑。
柳七娘蹲下身,用帕子垫着手检查老铁匠的指甲:又是红信石和碧血草的混合物。他死前一定看到了极为恐怖的幻象。
秦川环顾四周。铁匠铺狭小拥挤,工具凌乱地散落各处,但没有任何打斗痕迹。炉火早已熄灭,铁砧上放着一块烧红的铁块,已经冷却变形——老铁匠是在工作中突然死亡的。
他刚才还好好的...秦川喃喃道,忽然注意到老铁匠另一只紧握的拳头。他掰开僵硬的手指,一张烧焦的纸片飘落在地。
柳七娘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是张地契...杜家大院的地契!
纸片已经炭化大半,只能辨认出杜宅和东三亩几个字。秦川与柳七娘交换了一个眼神——杜家大院早已废弃多年,为何老铁匠会藏着它的地契
官爷!一个衙役匆匆跑来,钱大人让您立刻回衙门,说有要事相商。
秦川皱了皱眉。钱县令平日对他爱搭不理,今日怎会突然召见他转向柳七娘:我得去一趟。你呢
柳七娘将地契残片收进袖中:我去查查这地契的来历。酉时在城南茶楼碰头
秦川点头同意,目送柳七娘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担忧。这个女子身上有太多谜团,但他不得不承认,她的敏锐和勇气令人钦佩。
县衙内,钱县令正在书房踱步。这位父母官年约五旬,圆脸微胖,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此刻却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秦川啊,坐。见秦川进来,钱县令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声音有些发颤,听说你在查周秀才和老铁匠的案子
秦川不动声色:正是。下官怀疑这两起死亡并非意外,可能与二十年前的杜家火灾有关。
钱县令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茶杯在托碟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胡闹!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有什么好查的
但死者都是当年火灾的证人...
够了!钱县令突然拍案而起,随即又强压怒气,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本官是为你好。那杜家宅子闹鬼,多少人进去都没出来。你年轻有为,何必招惹这些是非
秦川直视县令的眼睛:大人似乎很了解杜家的事
本官...本官当年是师爷,自然知晓。钱县令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总之,这案子到此为止。周秀才是服药过量,老铁匠是心悸猝死,已经结案了。
离开县衙,秦川心中的疑云更浓。钱县令的反应太过异常,简直像在害怕什么。他决定先去杜家废宅一探究竟,再与柳七娘会合。
杜家大院位于城东,占地十余亩,曾是县城最气派的宅邸。如今只剩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高大的门楼半塌,朱漆剥落,像一张血盆大口。
秦川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庭院里铺着青石板,缝隙中钻出半人高的野草。正厅的屋顶已经塌陷,阳光透过椽木的间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脚下的碎瓦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忽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若有若无的铃铛声——与山神庙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秦川屏住呼吸,循声而去。穿过几进院落,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他在后花园的枯井边停住脚步——铃声就是从井里传出来的!
井口盖着一块生锈的铁板,用粗铁链锁着。秦川凑近观察,发现铁链上有新鲜的摩擦痕迹,锁头也油光发亮,显然经常有人打开。
正当他考虑是否要撬锁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秦川迅速转身,手按在铁尺上——
是我。柳七娘从一堵残墙后走出,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果然在这里找到你了。
你怎么...
茶楼没等到你,我就猜你会先来探查。柳七娘走近井边,蹲下身检查铁链,有人经常来这里。
秦川点点头:井下有铃铛声,和山神庙里的一样。
柳七娘从布包中取出一盏小巧的铜灯:我带了灯,要下去看看吗
秦川犹豫了一下:太危险了。万一下面有人...
所以才要趁白天探查。柳七娘已经动手解开了铁链,凶手多在夜间活动,白天相对安全。
铁板移开,露出黑黝黝的井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涌上来,夹杂着某种草药的味道。井壁上嵌着生锈的铁梯,向下延伸进黑暗中。
我先下。秦川接过铜灯,小心地踏上铁梯。
铁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还算牢固。下了约莫三丈深,秦川的脚触到了实地——井底一侧有个半人高的洞口。铃铛声就是从洞里传出来的。
可以下来,小心台阶。他低声呼唤。
柳七娘敏捷地攀下铁梯,动作轻盈得像只猫。两人弯腰钻进洞口,眼前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长满青苔,湿滑阴冷。
甬道尽头是一扇木门,虚掩着。秦川轻轻推开,铜灯的光晕驱散了黑暗——
这是一间方形的石室,四壁摆满了木架,上面堆满瓶瓶罐罐。中央是个石台,台上散落着各种古怪的法器:铜铃、符纸、桃木剑,还有几个面目狰狞的面具。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站在山神庙前,背后绿光冲天。
这是...山神娶亲的仪式秦川凑近细看,发现画中女子的面容被刻意污损,看不清样貌。
柳七娘检查着石台上的物品:这些都是做法事用的东西。看这灰尘,最近还有人使用过。她拿起一个小瓷瓶,打开闻了闻,碧血草精华,浓度很高。
秦川在木架上发现了一本账册,翻开一看,里面详细记录了各种草药的买卖情况,最后一页写着:甲子年七月十五,山神娶亲,债已偿半,余者必究。
甲子年...就是二十年前。秦川思索着,债已偿半是什么意思难道杜家火灾只报了一半的仇
柳七娘突然按住他的手臂:听!
远处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有人来了!
秦川迅速熄灭铜灯,两人屏息躲在石台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一道微弱的光线从门缝渗入,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七娘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拔开塞子,一股无色无味的烟雾悄然弥漫开来。
门被推开,一个黑影提着灯笼走进来。借着灯光,秦川认出这是药材铺的另一个伙计,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张老三。此刻他却面目狰狞,眼中闪着狂热的光。
快了...就快了...张老三喃喃自语,从架上取下一包药粉,七月十五,山神娶亲,欠债还钱...
他忽然停住动作,抽了抽鼻子:有人来过
秦川的心跳如鼓,手已经按在铁尺上。就在张老三向石台走来的瞬间,柳七娘猛地掷出一枚银针,精准地打灭了灯笼。
黑暗笼罩石室,张老三发出一声怒吼:谁!
秦川趁机冲出,铁尺直取对方手腕。张老三却异常灵活,闪身避过,反手撒出一把粉末。秦川急忙闭气,但仍吸入少许,顿时头晕目眩。
找死!张老三抽出一把短刀,向秦川刺来。
眼看刀锋将至,一道银光闪过——柳七娘的银针正中张老三的手腕。短刀当啷落地,张老三惨叫一声,却更加疯狂地扑向秦川。
秦川强忍眩晕,铁尺横扫,击中对方膝盖。张老三跪倒在地,却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铃铛,疯狂摇动。
刺耳的铃声在石室中回荡,震得人头皮发麻。秦川只觉得耳中嗡鸣,视线模糊。恍惚间,他看到墙上那幅画中的女子似乎动了起来,绿光从画中溢出...
别看!柳七娘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同时另一只手甩出三根银针,将画钉在了墙上。
铃声戛然而止。等秦川再睁眼时,张老三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地狼藉和几滴血迹。
他跑了。柳七娘收起银针,我们得赶快离开,他一定会带人回来。
两人迅速退出石室,攀上井梯。刚爬出井口,就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他们猫着腰,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从侧门溜出了杜家大院。
回到城南茶楼,两人要了个雅间,惊魂未定地坐下。小二上了茶点后,柳七娘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药丸:解毒的,能缓解碧血草的毒性。
秦川吞下药丸,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那张老三...就是凶手
柳七娘摇摇头:他最多是个帮凶。真正的主使应该就是账册中提到'债已偿半'的人。
秦川思索着:老铁匠临死前给了我们杜家的地契,引我们去废宅。他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七月十五,山神娶亲。柳七娘轻声道,今天已经是七月十三了。
秦川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凶手要在七月十五这天完成他的复仇
柳七娘点点头:账册上列了六个名字,已经死了三个。剩下的是裁缝孙氏、更夫赵五,还有...
钱县令。秦川接口道,难怪他今天那么反常。
我们得找到孙氏和赵五,保护他们。柳七娘从袖中取出那张烧焦的地契,还有,这张地契很奇怪。按理说杜家灭门后,家产应该充公,但这张地契却是私人的,上面有杜老爷的私印。
秦川仔细查看地契残片:你的意思是...有人私吞了杜家的财产
而且很可能与火灾有关。柳七娘的声音低沉下来,我查过县志,当年杜家火灾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钱县令——他从师爷升为了县令。
秦川脑中灵光一闪:所以所谓的'山神复仇',可能是有人在利用民俗掩盖罪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钱县令为了升官发财,设计害死了杜家满门,现在当年的证人一个个离奇死亡,恐怕是他要杀人灭口!
我们得抓紧时间。秦川站起身,先找孙氏和赵五。
离开茶楼时,夕阳已经西沉。秦川忽然想起什么,转向柳七娘:刚才在石室里,那幅画为什么会发光还有铃声...那是什么邪术
柳七娘抿了抿嘴唇:不是邪术,是药术。碧血草精华配合特定频率的铃声,能让人产生幻觉。加上石室密闭,回声增强,效果更甚。她顿了顿,凶手利用人们对'山神'的恐惧,制造灵异假象。
秦川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懂得真多。
柳七娘避开他的目光:家学渊源而已。快走吧,天要黑了。
两人刚走出几步,突然从巷子两头涌出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壮汉,为首的正是张老三,他手腕上还扎着柳七娘的银针,面目扭曲:就是他们!抓住他们!
棍棒破空声袭来,秦川侧身避过,铁尺横扫,击中一名壮汉的膝盖。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惨叫,那人跪倒在地。余光中,柳七娘身形如鬼魅,银针在暮色中闪着寒光,每一次挥手都有人捂着脖子或手腕倒下。
走!柳七娘抓住秦川的手腕,拉着他冲向一条窄巷。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秦川感觉掌心传来温热的湿润感——柳七娘的手在流血。
你受伤了
擦破点皮。柳七娘声音紧绷,前面右转,我知道一个地方。
两人七拐八绕,最后钻进一间废弃的祠堂。柳七娘熟门熟路地移开供桌后的木板,露出一个暗门。
进来。
暗门后是个狭小的密室,仅容三四个人站立。柳七娘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秦川看清了她苍白的脸色和右臂上一道寸许长的伤口,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袖子。
让我看看。秦川不由分说地撕下自己衣襟一角。
柳七娘想要拒绝,却因失血而微微摇晃。秦川扶她坐下,小心地卷起袖子。伤口不深,但很长,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有毒
只是麻药。柳七娘咬牙道,帮我从药囊里取那个蓝瓷瓶。
秦川照做,看着她服下药丸,又用另一种药粉敷在伤口上。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柳七娘全身绷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一声不吭。
忍着点。秦川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用布条小心包扎,这是你的秘密据点
柳七娘缓过气来:算是吧。这祠堂是杜家的老祠堂,火灾后废弃了。
秦川的手顿了一下:你对杜家很了解
比你想象的要了解。柳七娘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眸中似有火焰跳动。
秦川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本从密室带出的账册,借着灯光仔细翻看。在最后一页的夹层中,他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是一份名单,上面列着六个人名,与之前发现的死者名单一致,但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一串数字。
这是...
柳七娘凑过来看,发丝拂过秦川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药香:像是某种密码。
秦川突然注意到名单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杜氏余孽未除,七日后必究。
杜氏余孽秦川皱眉,杜家不是全家遇难了吗
柳七娘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我们得离开这里,追兵很快就会搜过来。
秦川却坐着没动,目光落在账册的扉页上——那里有一个模糊的印记,形如柳叶,中间嵌着一个小小的杜字。他猛地抬头,看向柳七娘腰间挂着的药囊——上面绣着同样的柳叶纹样!
你是杜家的人。秦川的声音低沉下来,杜家还有幸存者。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柳七娘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良久,她转过身来,眼中含着秦川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杜七娘。她轻声道,杜家最小的女儿。火灾那年我六岁,那晚恰巧被乳母带去外祖家,逃过一劫。
秦川霍然站起,铁尺已在手中: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利用官府的力量报仇
不是!柳七娘——现在该称她为杜七娘了——激动地摇头,我要查清真相!外祖临终前告诉我,杜家火灾绝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杀。这些年来,我走遍大江南北学医习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查明真相,为家人讨个公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给谁听杜七娘冷笑,官府当年就是官府草草结案,认定是意外失火。我凭什么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捕快
秦川握紧铁尺的手松了又紧:现在呢你信我吗
杜七娘没有立即回答。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倒出一枚银质发簪——簪头是一朵精致的杜若花,花蕊处嵌着一颗红豆大小的绿松石。
这是我娘的簪子,火灾那晚她戴在头上。杜七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在废墟里找到的...簪子上有血迹,不是火烧的痕迹。
秦川接过发簪,在灯下细看。银簪已经氧化发黑,但确实能辨认出几处暗红色的斑点,簪尖还有细微的缺口,像是刺中过什么硬物。
你怀疑你娘是被人杀害后,才遭遇火灾
杜七娘点点头,眼中含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二十年来,我只有一个念头——找出真凶。名单上那些人,都是当年的证人,他们一定知道什么。
秦川将发簪还给她,长叹一口气:所以你一直在追查这些人
不全是。杜七娘摇头,我确实跟踪过周秀才,因为他当年是杜家的账房先生。但其他人的死与我无关。事实上,我正在查谁在杀害他们。
秦川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出谎言的痕迹,却只看到深不见底的悲伤和坚定。他想起这些天来杜七娘的种种举动——救他性命,帮他查案,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我暂时信你。他终于说道,但这事了结后,你得给衙门一个交代。
杜七娘嘴角微微上扬:到时再说吧。现在,我们得阻止下一个谋杀。
秦川重新研究那份名单:这些数字很奇怪,不像是日期...
是坐标。杜七娘突然说,杜家老宅的坐标。你看,第一个数字是'东三进二',指的是东厢房第三进第二间,那是周秀才当年住的客房。
秦川恍然大悟:所以下一个目标是...孙氏,'西五进一'
西园第五排第一间,那是裁缝房。孙氏当年是杜家的裁缝。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后门。杜七娘低声说,迅速熄灭了油灯。
借着夜色的掩护,两人从祠堂后的小路溜出,直奔杜家废宅的西园。西园比正宅损毁得更严重,几乎只剩地基和几段残墙。按照坐标,他们找到了第五排第一间——这里连屋顶都没了,月光直射在长满杂草的地面上。
有人来过。秦川蹲下身,指着地面上的新鲜脚印,而且不止一个人。
杜七娘检查着墙角:看这里。
墙根处有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旁边散落着几根细线——像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秦川在杂草中发现了一块碎布,上面绣着精致的梅花纹样。
是孙氏的。杜七娘确认道,她最擅长梅花绣。
她被带走了。秦川站起身,但为什么凶手之前都是直接杀人,这次却要带走受害者...
杜七娘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七月十五...山神娶亲!明天就是七月十五,凶手要完成当年的仪式!
秦川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他要像二十年前那样,用活人祭祀
不是祭祀,是谋杀。杜七娘咬牙道,我猜当年所谓的'山神娶亲',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现在凶手要重现那一夜。
山神庙!两人异口同声。
离开废宅时,东方已经泛白。两人找了个隐蔽处稍作休整。秦川去买了些吃食和伤药,回来时看见杜七娘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正出神地看着手中的银簪,晨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竟有几分脆弱的感觉。
这与秦川印象中那个身手不凡、冷静果敢的女子判若两人。他轻咳一声,杜七娘迅速收起银簪,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吃点东西吧。秦川递过馒头和肉干,我打听过了,孙氏昨天傍晚出门后就再没回家。她女儿已经报了官,但衙门没当回事。
杜七娘接过食物,机械地咀嚼着:钱县令一定知情。他当年只是个小师爷,没能力单独策划这么大的阴谋。
你是说还有幕后主使
至少有个共犯。杜七娘分析道,庙祝。当年的山神娶亲仪式必须由庙祝主持,而现在的凶手显然很了解那个仪式。
秦川想起石室中的那些法器:所以很可能是当年的庙祝在复仇但为什么隔了二十年才动手
也许他一直在等什么。杜七娘思索着,或者...他刚刚发现当年的秘密。
两人决定分头行动:秦川回衙门探查钱县令的动向,杜七娘则去山神庙附近侦查。约定午时在城南茶楼碰头。
回到县衙,秦川发现气氛异常紧张。钱县令不在,据说是去府城述职了。但秦川注意到县令的贴身衣物和常用物品都还在,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
他借口整理卷宗,溜进了县令的书房。书房陈设简单,但书架上摆着不少珍贵古籍。秦川仔细检查每本书,终于在《论语》的夹层中找到一张地契——正是杜家大院的地契,上面盖着官印和杜老爷的私印。
更令人震惊的是,地契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事成之后,三七分账。庙祝知详情。
果然是一伙的...秦川喃喃自语。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秦川迅速将地契塞回原处,刚转身,门就被推开了——是张老三!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役,都是钱县令的心腹。
秦捕快,您在这儿啊。张老三的笑容透着阴冷,县令大人正找您呢。
秦川不动声色:大人不是去府城了吗
提前回来了。张老三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说有要事相商,关于...杜家的事。
秦川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搜查已经暴露。但此刻硬闯不是办法,他决定将计就计:带路吧。
张老三领着秦川出了县衙,却不是往县令府邸,而是朝着城郊方向走去。路上行人渐少,秦川暗中观察,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那两个衙役,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这是去哪大人不是在衙门吗秦川放慢脚步。
大人...在山神庙等您。张老三的语气开始不自然,说是关于明日祭祀的事...
秦川突然停住脚步:是吗那为何要走这条小路衙门去山神庙有大路不走,偏要绕道树林
张老三脸色一变,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石灰粉撒向秦川的眼睛!早有防备的秦川侧身避过,铁尺已经出手,重重击在张老三手腕上。
啊!张老三惨叫一声,抱着手腕跪倒在地。
身后两名衙役拔刀冲来。秦川铁尺舞动,架住第一把刀,却来不及躲开第二把——眼看刀锋将至,一道银光闪过,那衙役突然捂着脖子倒下,一根银针深深扎在他的穴位上。
走!杜七娘从树上一跃而下,拉着秦川就跑。
两人钻入密林,很快甩掉了追兵。躲到安全处后,杜七娘气喘吁吁地说:我查到孙氏的下落了,她被关在山神庙的地窖里。庙祝准备明天用她完成'山神娶亲'的仪式!
钱县令和庙祝是一伙的。秦川将地契的事告诉她,二十年前他们合谋害死杜家满门,为的是侵吞杜家财产。
杜七娘眼中燃起怒火:现在他们要杀孙氏灭口,就像杀害其他证人一样。
不止如此。秦川分析道,我猜他们发现你在调查,所以想借'山神娶亲'的幌子引你出来,一网打尽。
杜七娘冷笑:那就如他们所愿。
两人仔细筹划了一番,决定先救出孙氏,再设法让庙祝和钱县令现出原形。杜七娘从药囊中取出几个小瓶,调制了一种特殊的药粉。
这是解药,能抵抗碧血草的致幻效果。她递给秦川一瓶,山神庙里一定布满了那种毒烟,没有准备的人进去就会像周秀才他们一样,被活活吓死。
秦川收好药瓶,突然问道:为什么要救我刚才你完全可以不管我,自己去救孙氏。
杜七娘沉默片刻,轻声道:因为我相信你...会还杜家一个公道。
暮色四合时,两人潜行至山神庙附近。庙前挂起了红灯笼,门上贴着喜字,乍看真像要办喜事。但诡异的绿光从窗缝渗出,给整个庙宇蒙上一层阴森的氛围。
开始了。杜七娘低声道,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是幻觉。
两人服下解药,从侧墙翻入庙内。正殿传来低沉的诵经声,透过窗缝,他们看到庙祝——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古怪的法衣,正在神像前挥舞桃木剑。孙氏被绑在一旁的柱子上,已经昏迷不醒。
更令人震惊的是,钱县令竟然也在场,穿着官服,却对着神像跪拜!
山神在上,信士钱某诚心供奉。钱县令的声音颤抖着,二十年前那事,实在是迫不得已...杜家不肯交出地契,我们只能...
闭嘴!庙祝厉声喝道,时辰已到,新娘就位!
他从香炉中抓起一把粉末撒向空中,粉末接触烛火的瞬间,爆出一团绿色火焰。整个大殿顿时绿光莹莹,神像的眼睛似乎转动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的人。
就是现在!杜七娘一脚踹开殿门,三枚银针破空而出。
银针破空,正中庙祝持剑的手腕。老庙祝一声痛呼,桃木剑当啷落地。钱县令惊惶转身,肥胖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杜...杜七娘!他踉跄后退,撞翻了香案。
秦川箭步上前,铁尺一挥,挡开扑来的两名庙祝弟子。杜七娘则直奔被绑的孙氏,手起针落,割断绳索。
拦住他们!庙祝捂着流血的手腕嘶吼,山神降罪,谁都别想活!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铃铛,疯狂摇动。刺耳的铃声在殿内回荡,烛火应声变成惨绿色。更诡异的是,那尊山神像的眼睛竟然开始流血,同时殿门无风自闭,将所有人关在了里面。
幻象!别上当!杜七娘高喊,同时将一粒药丸塞入孙氏口中。
秦川强忍耳鸣,铁尺如龙,将一名扑来的弟子击倒在地。另一名弟子趁机挥刀砍来,秦川侧身避过,却见那弟子突然双眼圆睁,惊恐地望着他身后:山...山神显灵了!
秦川回头,只见绿雾弥漫中,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身影缓缓浮现,长发披散,面色惨白。
装神弄鬼!秦川冷笑,铁尺脱手飞出,正中那女鬼胸口。
啊!一声惨叫,女鬼倒地,露出真容——是个年轻女子,脸上涂着白粉,胸口插着铁尺,鲜血很快染红了嫁衣。
钱县令见状,瘫软在地:完了...全完了...
庙祝却更加疯狂,从香炉中抓起一大把粉末撒向空中:那就一起死吧!
粉末接触绿火,轰然爆燃,整个大殿瞬间被刺鼻的烟雾充满。秦川屏住呼吸,但仍感到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山神像活了过来,挥舞钢鞭向他砸来;地上的影子变成无数鬼手,要将他拖入地下...
秦川!杜七娘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记住,都是假的!
一阵清凉从口中化开,秦川猛地清醒过来。杜七娘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将一粒解药塞入他口中。视线恢复清明,他看到庙祝正拖着钱县令往后殿逃去。
别跑!秦川拔腿就追。
后殿比前殿更加阴暗,只有几盏油灯照明。庙祝和钱县令的身影消失在一条狭窄的甬道中。秦川刚要追入,杜七娘一把拉住他:小心陷阱!
话音未落,甬道顶部突然落下一排削尖的竹刺,深深插入地面。若贸然闯入,必被穿胸而过。
跟我来,我知道另一条路。杜七娘领着秦川绕到后殿侧面,移开一块看似固定的木板,露出一个隐蔽的通道。
你对这里很熟秦川低声问。
杜七娘的声音带着寒意:小时候常来。这庙...是杜家捐钱修的。
通道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中央摆着一口井——正是他们在杜家废宅看到的那口井的另一个出口。庙祝和钱县令正手忙脚乱地准备下井逃跑。
钱大人,这就走了秦川堵住去路,铁尺在手,二十年前的账,不该算算吗
钱县令面如土色,扑通跪地:不关我的事!都是那庙祝的主意!他说杜家祖坟风水好,占了能升官发财...
放屁!庙祝厉声打断,明明是你贪图杜家财产,勾结我假借山神之名强占地契!
两人狗咬狗的争吵中,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二十年前,钱县令还是个小师爷,看中了杜家的万贯家财。他勾结庙祝,设计在山神娶亲仪式当晚纵火烧死杜家满门,并伪造地契,将杜家产业据为己有。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杀人秦川质问。
庙祝狞笑:因为那晚有个丫鬟看到了我们放火!她临死前诅咒我们,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年,那些证人都过得心安理得,只有我们夜夜难眠...所以我要让他们也尝尝恐惧的滋味!
杜七娘上前一步,银簪在手:我娘...是你们杀的
庙祝看到银簪,突然狂笑起来:杜夫人那贱人刺伤了我胳膊还想逃!他撸起袖子,露出一道陈年伤疤,可惜她最后还是死在了火里,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杜七娘的银针已经抵在他喉间:这一针下去,你会全身瘫痪,但神志清醒,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生蛆...
七娘!秦川急忙制止,把他交给官府。
杜七娘的手微微发抖,最终收回了银针:你说得对,他不配脏了我的手。
庙祝却突然暴起,一把推开杜七娘,冲向井口:山神会惩罚你们的!
秦川飞身上前,铁尺横扫,击中庙祝膝盖。老庙祝惨叫一声,跌入井中,许久才传来沉闷的落水声。
钱县令见状,彻底崩溃,跪地痛哭:饶命啊!我愿意招供,愿意退还所有财产...只求留我一命...
杜七娘冷冷地看着他:我爹娘能活过来吗我杜家十三条人命能回来吗
钱县令只是不住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够了。秦川叹了口气,把他押回衙门吧。
天亮时分,县衙外围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钱县令和庙祝弟子被关入大牢,孙氏获救后被家人接回。杜七娘站在杜家废宅的大门前,望着朝阳为残垣断壁镀上一层金色。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秦川走到她身旁。
杜七娘轻抚斑驳的门柱:重建杜家...从这扇门开始。
秦川点点头:钱县令的案子要上报府衙,你的身份...
我知道。杜七娘转过身,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杜七娘已经'死'了二十年,不介意继续'死'下去。柳七娘这个身份挺好,自由自在。
秦川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个衙役匆匆跑来:秦捕快,府城来人了,说是六扇门的捕头,要见您!
六扇门的李捕头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仔细听取了秦川的汇报,又查看了所有证据,最后拍了拍秦川的肩膀:干得漂亮。有没有兴趣来六扇门做事
秦川愣住了:我...我只是个小小捕快...
小小捕快能破这么大的案子李捕头笑道,我看过你整理的案卷,条理清晰,证据确凿。六扇门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机会来得突然,秦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李捕头也不勉强:考虑清楚后,随时来府城找我。
送走李捕头,秦川在县衙门口遇到了收拾行装的杜七娘。
要走了他问。
杜七娘点点头:孙氏给了我一个地址,说当年有个丫鬟可能没死...我想去找找看。
我...秦川挠挠头,六扇门邀请我加入。
杜七娘眼睛一亮:那是好事啊!恭喜你。
两人又陷入沉默。最终,杜七娘背起行囊:保重。
你也是。
看着杜七娘远去的背影,秦川心里空落落的。回到住处,他发现桌上多了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套精致的柳叶镖,旁边还有张字条:江湖路远,有缘再见。——柳七娘
秦川拿起一枚柳叶镖,在指间翻转。镖身轻薄如蝉翼,刃口锋利,尾部刻着一个小小的川字。他这才想起,前几日杜七娘曾问他借过一把小刀,说是削药材...
这丫头!秦川突然笑了,抓起铁尺和行囊就往外跑。
城门外,杜七娘正骑马缓行,忽听身后马蹄声急。回头一看,秦川骑着一匹枣红马飞奔而来,阳光下,他手中的柳叶镖闪闪发光。
你的镖做得太差!秦川勒马停在她身旁,我得亲自教你才行。
杜七娘挑眉:六扇门呢
江湖这么大,先去转转再说。秦川笑道,反正李捕头说随时欢迎。
杜七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板起脸:我可没答应带你一起。
那没办法。秦川耸耸肩,谁让我捡到了某人的银簪呢他从怀中掏出那枚杜若花簪,这么贵重的东西,得亲手还给主人才行。
杜七娘一怔,随即莞尔:那得看你能不能追上了!说罢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秦川大笑,紧追不舍。两骑并肩,消失在远处的青山绿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