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离婚协议书冲进民政局时,厉明川正搂着新欢在VIP室喝咖啡。
玻璃门被我撞得咣当响,整个大厅的人都转过头来。厉明川那双桃花眼从咖啡杯沿上抬起来,看见是我,眉头都没动一下。
厉太太,您不能......秘书想拦我。
前妻。我把协议书拍在茶几上,咖啡杯震得跳起来,三分钟前刚生效的。
厉明川的新欢噗嗤笑出声,涂着红指甲的手搭在他肩上:明川,你们家保姆挺有意思。
我低头看看自己沾着面粉的围裙——半小时前我还在给他烤蓝莓马芬,烤箱定时器响的时候,律师正好把离婚协议送上门。
宋小姐,厉明川慢条斯理地折好方巾,厨房缺什么让管家买,不用亲自来民政局报备。
我盯着他领口的口红印,突然觉得特别没劲。五年了,我给他熨衬衫、记日程、在酒会上替他挡酒,活得像个智能家居。现在他连吵架都懒得跟我吵。
厉总误会了。我从包里掏出个塑料袋,您上个月落在洗衣机的钢镚,一共三块五。
硬币叮叮当当砸在咖啡托盘里,他新欢的表情像生吞了只苍蝇。
转身时我腿有点抖,但背挺得笔直。玻璃门映出厉明川突然站起来的影子,我加快脚步冲进出租车,才发现手里还攥着烤糊的马芬。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我:姑娘,去哪
我抹了把脸,满手湿漉漉的:麻烦往前开就行。
车开过第三个红绿灯时,手机开始疯震。厉明川的未接来电堆满通知栏,最新一条短信只有五个字:你玩真的
我把手机塞进座椅缝里。天知道这王八蛋是不是突然想起内裤没人熨了。
师傅在城郊结合部把我放下来。我站在招租广告前数钱包里的现金时,有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到路边。车窗降下来,厉明川的助理小跑着递给我一个文件袋。
厉总说您忘带这个。
离婚证烫金字体在夕阳下反光,我差点笑出声——他怕我反悔,特意让人加急办妥送过来。
文件袋底下还压着张支票,金额够买套小公寓。我捻起来对着光照了照,突然发现背面有行铅笔字:明天股东大会,记得提醒他们准备Q3报表。
这狗男人以为我在玩离家出走呢。
我把支票撕成四瓣塞回给助理:告诉厉总,他前妻死了。
当晚我在城中村租了间十平米的屋子。躺下时发现天花板在渗水,一滴正好砸在眼角,像哭了一样。手机又在震,我抓起来刚要关机,突然看见发件人是我妈。
囡囡,明川打电话问你回不回家吃饭,妈帮你圆过去了。
我盯着屏幕直到自动熄屏。厉明川居然会给我妈打电话上次他去我家还是婚礼当天,嫌我爸泡的茶太烫,整整三年没登门。
凌晨三点我被敲门声惊醒。从猫眼看见厉明川的瞬间,我下意识反锁了门。
宋暖。他声音哑得不像话,你把我衬衫纽扣缝错了。
我抵着门板数到十,突然想起上周他非要穿那件定制衬衫开会,我熬夜把掉落的袖扣缝回去——当时太困,可能把左右袖弄反了。
厉总,我对着门缝说,建议您百度'怎么用剪刀拆线头'。
门外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我透过猫眼看见他蹲在楼道里抽烟,领带扯得乱七八糟,脚边放着我的烘焙工具箱——今早离家时忘在玄关的。
你烤的饼干,他忽然说,我喂狗了。
我胸口猛地一疼。那是我试了二十多次配方,准备今天给他生日当惊喜的。
挺好。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狗比你有良心。
厉明川突然站起来踹了脚消防栓。巨响惊亮楼道灯的那一刻,我看见他眼睛通红:宋暖,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五年前婚礼上他给我戴戒指时,我想要白头偕老;三周年纪念日他放我鸽子时,我想要句道歉;上个月他彻夜不归时,我甚至只想要个敷衍的借口。
但现在,我只想要他滚。
厉明川。我摸到门把手在发抖,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皱眉翻手机日历的样子特别可笑。我深吸一口气:我们第一次约会,你请我在学校后门吃烧烤,我说鸡翅太辣,你抢过去全吃了。
他举着手机僵在楼道昏黄的灯光里,烟头烧到手指都没察觉。
现在我想吃烧烤了。我把烘焙箱拖进门,可惜请客的人死了。
关门时听见他手机砸在墙上的声音。我蹲在玄关翻工具箱,发现少了个裱花嘴——去年他生日,我用这个嘴挤了Love
U在蛋糕上,他切蛋糕时直接把那坨奶油刮进了垃圾桶。
窗外开始下雨,我抱着膝盖看水珠在玻璃上扭曲厉明川的倒影。手机亮起来,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一盘烤得焦黑的鸡翅,配文辣死了。
我笑着笑着把手机扔进了水桶。
水桶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彻底没了动静。我盯着水面上的倒影,突然觉得特别解气——厉明川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他的消息会沉在洗拖把的水里。
第二天早上,房东大妈来敲门,说楼下有辆豪车堵了垃圾车。我掀开窗帘一看,那辆熟悉的迈巴赫横在巷子口,厉明川靠在车边抽烟,脚边一堆烟头。
小姑娘,房东眯着眼打量我,那是你债主
前夫。我拉上窗帘,来要洗衣费的。
大妈眼睛一亮,显然脑补了八十集狗血剧。我趁机从后门溜出去,结果在巷子口撞见厉明川的助理。小伙子抱着个纸袋,看见我差点哭出来:太太,厉总让我给您送早餐。
纸袋里是全麦三明治和热美式——我吃了五年的标配。以前总抱怨像吃纸板,厉明川说高级餐厅都这样。
告诉他,我把咖啡浇在路边绿化带里,我现在的早餐是豆浆油条。
转身时瞥见迈巴赫的车窗降下半截,厉明川的侧脸在晨光里白得吓人。他手指敲方向盘的速度暴露了焦躁——这是他要发火的前兆。
果然,我刚走到公交站,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就听见厉明川冷冰冰的声音:你住的那栋楼消防验收不合格。
我攥着公交卡的手直发抖:所以呢
所以,他顿了顿,我买了。
公交车进站的噪音盖住了我的脏话。上车后我从车窗看见厉明川举着手机站在原地,嘴型分明在数三、二、一。他在等我像以前那样认输回头。
我对着窗外比了个中指。
打工的奶茶店在商场B1层。中午人最多的时候,柜台前突然骚动起来。我抬头就看见厉明川站在取餐台前,西装革履跟周围格格不入。
请问,他敲了敲我面前的小票打印机,有没有叫宋暖的奶茶
身后几个女学生发出抽气声。我硬着头皮问:您要什么口味
要你回家。他把黑卡按在台面上,现在。
珍珠奶茶在我手里捏爆了。黏腻的糖水溅到他定制西装上,顺着袖扣往下滴——那排扣子果然左右缝反了。
先生,我扯出职业微笑,本店没有'回家'这款产品。
厉明川的眼神让我后背发毛。上次见他这种表情,是某个合作方临时毁约,他让那人三个月内破产。
宋暖。他忽然伸手抹掉我脸上的奶茶渍,你胖了。
我抄起冰铲的手停在半空。这王八蛋永远知道怎么精准踩雷——结婚时他说最喜欢我腰上的小肉肉,后来每次应酬都嫌我不够上镜。
店长过来打圆场时,厉明川已经走了。但下班时我发现更衣室柜子里塞满了我留在厉家的衣服,每件都熨得能割手。最上面是那件我找了半年的针织衫——去年年会他嫌太土不让穿,原来是被他藏起来了。
衣服堆里还埋着个丝绒盒子。打开是枚钻戒,比我们结婚时那个大三倍。便签纸上写着:明天戴这个见客户。
我气得把戒指扔进奶茶桶。晚上回到出租屋,发现整栋楼都在搬家。房东大妈眉开眼笑地塞给我一叠现金:小姑娘,新房东给补偿款啦!
楼道里贴的告示盖着厉氏集团的章。我冲上天台,果然看见厉明川站在对面办公楼里,举着红酒杯冲我示意。
手机震动,他发来张照片——我们结婚照被P成了遗照风格,配文:丧偶,勿扰。
我反手拍了张中指照发过去。五分钟后整栋楼突然断电,消防通道亮起应急灯,厉明川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
他踹开天台门时,我正往楼下扔他送来的衣服。一件真丝睡衣挂在了电线杆上,在夜风里飘得像面投降的白旗。
宋暖,他喘着气抓住我手腕,你他妈......
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混着香水味,是那个新欢常用的牌子。突然恶心得想吐,我抓起最后一件大衣蒙在他头上:厉总,您的裹尸布。
他扯下衣服时眼睛红得吓人。我们隔着五年积攒的委屈对视,谁都没发现暴雨倾盆而下。
直到我打了个喷嚏,厉明川条件反射地脱西装要给我披上——就像以前每次下雨那样。手伸到一半突然僵住,他表情像是被自己蠢到了。
我笑出了眼泪。看啊,这个连我咖啡要加几分糖都记不住的男人,肌肉记忆却还记得别让我感冒。
雨幕里,他手机突然亮起来。来电显示林秘书,就是民政局那个红指甲。我转身就往楼下跑,听见他在背后喊:她只是工作伙伴!
多耳熟的台词。上次是健身教练,上上次是画廊主理人。我回头看他淋成落汤鸡的样子:厉明川,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后悔没在你衬衫上绣二维码,我笑着说,扫出来就是'此人有艾滋'。
这场暴雨让我发烧到39度。半夜渴醒时,发现床头柜上摆着退烧药和蜂蜜水。窗户大敞着,窗帘被风吹得像招魂幡。
手机有38个未接来电,最新短信来自十分钟前:药在左边抽屉,蜂蜜水别喝太急。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突然想起大三那年我重感冒,厉明川翻墙进女生宿舍送药,被保安追得摔进喷水池。
而现在,他连进门都要挑我睡着的时候。
把蜂蜜水倒进马桶时,我对着监控摄像头比口型:看见了吗你死了。
马桶冲水的声音特别响,像是在替我骂人。我对着摄像头竖起中指,结果因为发烧手抖,动作看起来像在比爱心。
第二天早上,房东大妈来敲门,说整栋楼要停水检修。我裹着毯子去公共浴室排队,结果在走廊尽头看见了厉明川——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正在和维修工吵架。
我说了先修703的水管,他指着图纸的手指关节发白,她发烧需要热水。
维修工一脸懵:可704的租户是孕妇......
孕妇怎么了厉明川声音陡然拔高,我老婆都快烧成肺炎了!
我躲在转角处,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我高烧到说胡话,他却在国外开会。视频时我说想吃糖炒栗子,他让助理买了空运过去,送到时栗子都凉透了。
现在他站在发霉的楼道里,为了热水管线和陌生人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比那盒冷栗子还滑稽。
趁他们吵得投入,我溜去楼下便利店买冰棍降温。刚咬第一口,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厉明川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抓起我手腕就往外拖。
39度吃冰棍他眼睛里的血丝像蜘蛛网,宋暖你找死
我舔了舔冰棍:厉总,寡妇的事你少管。
他直接抢过冰棍扔进垃圾桶,然后从西装内袋掏出保温杯——是我以前天天给他泡枸杞的那个。杯盖拧开,热气糊了我一脸。
喝。他命令道,姜糖水。
我盯着杯沿上那个小缺口。那是去年他发脾气摔杯子,我偷偷捡回来用胶水粘的。当时他说破东西就该扔了,现在却随身带着。
厉明川,我把水倒进路边花坛,你贱不贱啊
他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我以为他要发火,结果他突然蹲下来系鞋带——系的是我的。
鞋带散了。他手指在我帆布鞋上打了个丑兮兮的结,会摔。
我鼻子突然一酸。结婚第三年我摔骨折,他宁愿雇三个护工也不肯请假照顾。现在却为根鞋带弯腰。
别演了。我退后两步,你新欢看到会吃醋的。
他站起来时,我分明看到他嘴角抽了抽:宋暖,林秘书是我表妹。
哦,德国骨科
她妈是我姑姑!厉明川气得掏手机,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她叫你嫂子!
我扭头就走。他在后面追了两步突然停住,我回头看见他正对着便利店玻璃整理领带——这狗男人连追妻都要注意形象。
回到出租屋发现门锁换了,新钥匙挂在消防栓后面。纸条上龙飞凤舞写着:防小偷。落款画了只简笔画小狗——我们大学时他给我写信的签名。
屋里多了台空气净化器,正在嗡嗡运转。我拔掉电源时,看到滤芯上贴着小标签:上月PM2.5超标27天,你咳了19次。
这变态连我咳嗽都计数
正要撕标签,突然发现净化器后面藏着个相框——我们的婚纱照被剪成两半,他那半边烧焦了角,我这半边崭新如初。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短信:烧照片时差点把房子点了。附带一张他手指烫红了的特写。
我回复:建议下次直接烧房子。
三分钟后楼道响起消防车的警笛声。我冲到窗口,看见厉明川站在楼下,正指挥消防员往楼上喷水——我们那层楼的烟雾报警器在狂响。
误会!误会!房东大妈在喊,703的姑娘只是在烤饼干......
我低头看烤箱,发现里面真有盘焦黑的饼干胚。操作台上贴着步骤图,字迹眼熟得要命——是厉明川写的。他记得我最讨厌看电子菜谱。
消防员破门而入时,我正把饼干往垃圾桶里倒。带队的队长突然笑了:又是你们啊上次厉总烧照片也是我们出的警。
整栋楼的人都在围观。厉明川站在水渍里,西装裤脚全湿了,手里却紧紧攥着个灭火器。
宋暖,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回家吧。
水管还在漏水,滴滴答答像在倒计时。我抓起烤盘往地上一砸:厉明川,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要什么。
他要说话,我突然打开手机外放。录音里是他醉酒那晚的胡话:结婚不就是找个听话的保姆......
录音戛然而止。厉明川脸色瞬间惨白,他伸手想抓我,却被消防水枪滑了一跤。
我看着他跪在水洼里的样子,突然想起求婚那天他也跪着,只不过当时地上铺满玫瑰,现在全是泡沫。
那个录音......他喉结滚了滚,是气话。
我知道。我蹲下来和他平视,可真心话往往藏在气话里。
消防员们开始憋笑。厉明川的助理举着伞冲进来,看见这场面差点晕过去。
厉总,我把他掉在地上的领带捡起来,知道为什么我非要离婚吗
他睫毛上挂着水珠,摇头时甩到我脸上。
因为你从来不肯弄脏衬衫。我指着满地狼藉,就像现在,你第一反应永远是护着衣服,而不是我。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厉明川突然开始解扣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五位数的衬衫脱下来扔进污水里。
现在呢他赤着上身问我,现在能回家了吗
围观群众发出起哄声。我转身往楼上走,听见他在后面喊:宋暖!你当年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等我!
我在楼梯转角停住。那是大三我送他去留学,在机场哭成狗时说的蠢话。
是啊,我没回头,所以等到不爱了才走的。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厉明川把灭火器砸在了墙上,警报器又响了。
灭火器砸墙的巨响震得整栋楼都在抖。我站在楼梯拐角,看着厉明川被保安架出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吵架——
那时刚结婚,他摔门而去,我在玄关坐到凌晨三点。结果这人居然躲在车库抽烟,抽到烟灰缸满了才上楼,发现我还在等,愣了半天说:你怎么还没睡
现在他倒是学聪明了,知道要砸点东西引起注意。
回到屋里,发现消防员临走前帮我拖了地。水渍倒映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像一块块丑陋的疤痕。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厉明川发来的视频——
镜头对着他办公室的落地窗,下面车水马龙。他声音带着醉意:宋暖,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从这里跳下去都比道歉容易
我手指比脑子快,回复:记得,你当时说的是'比离婚容易'。
发完就后悔了。这王八蛋在套我话。果然,下一秒视频电话就打过来,我手滑按了接听,屏幕上出现厉明川放大的脸。他眼睛红得像兔子,领带歪在一边。
你终于肯理我了。他凑近镜头,看看,我三天没刮胡子。
我差点笑出声。以前他就算宿醉加班也要坚持剃须,现在居然拿这个卖惨。
厉总,我冷着脸,你表妹知道你这么油腻吗
他突然把手机转向办公桌。桌上堆满文件,最上面是份《股权转让协议》,受益人写着我的名字。
公司51%的股份,他声音突然认真,明天签字就是你的。
我盯着视频里那份文件,突然觉得特别没劲。五周年纪念日我求他陪我吃顿饭,他说公司要上市没空;现在为了复合,他倒是舍得把公司送我。
厉明川,我叹了口气,我要的是苹果,你总给我一车梨。
视频突然晃动,他抓起文件撕成两半:那你要什么你说啊!
纸片雪花般落下时,我看到了他电脑屏幕——居然是烘焙教程页面,标题是《蓝莓马芬零失败做法》。
我要......话到嘴边变成哽咽,要你记得我咖啡加双份奶。
视频突然中断。十分钟后,楼下传来急刹车声。我扒着窗户往下看,厉明川正从跑车里拽出个外卖小哥,抢过对方手里的塑料袋就往楼上冲。
门被砸响时,我透过猫眼看见他头发乱成鸟窝,手里举着杯星巴克,杯身上写着双份奶,不要命似的甜。
开门!他踹了一脚门板,咖啡要凉了!
我死死咬着嘴唇不吭声。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儿,突然开始报菜单:周二早餐你要吃煎饼果子加两个蛋,周三豆浆必须放五勺糖,周四......
每一个字都像小刀往我心里扎。这些细节他明明都记得,却偏要等到失去后才肯说。
厉明川,我隔着门板问,你知道我现在最恨你什么吗
门外安静下来。
恨你让我变成怨妇。我滑坐在地上,我以前会画油画会写诗,现在满脑子都是你衬衫领口的口红印。
塑料袋窸窣的声音停了。过了很久,他的声音轻轻传来:你画的我一直留着。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大学时我给他画的肖像。那幅画后来被他塞进储物间,有次保姆差点当废品卖了。
门外传来手机相册翻动的声响。厉明川把屏幕怼到猫眼前——照片里那幅画被装进水晶框,挂在他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我每天看着它开会,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客户都说像遗照。
我鼻子一酸。这傻子根本不知道,当年我故意把他画得老气横秋,就是怕他被学妹追。
咖啡从门缝底下渗进来,奶香混着焦糖味。我盯着那滩褐色液体,突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厉明川跪下了。
暖暖,他声音哑得不成调,我膝盖不好,只能跪三分钟。
这个混蛋!求婚时也是这套说辞,结果在民政局门口跪了半小时,最后是被保安架起来的。
我猛地拉开门。厉明川跪得太投入,直接栽进来抱住我的腿。他头发蹭在我膝盖上,刺刺的,像某种大型犬。
起来,我去掰他的手,你表妹看到要笑话了。
他仰起脸,眼睛亮得惊人:你吃醋了
我抬脚想踹他,却被他抓住脚踝。掌心温度烫得我一颤,这个动作太亲密了,亲密到我突然想哭。
戒指呢他摸到我空荡荡的无名指,脸色变了。
卖了,我撒谎,换了一周房租。
厉明川突然开始解皮带。我吓得往后缩,结果他从皮带内层掏出枚素圈戒指——是我们当初的结婚对戒,内侧刻着日期。
我每天都带着,他把戒指套在自己小指上,怕你哪天回来找不到。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戒指在他指间泛着温润的光。我突然想起领证那天,他紧张得把戒指掉进了下水道,最后是趴在地上用口香糖粘出来的。
厉明川,我伸手去抢戒指,你演技太烂了。
他趁机抓住我手腕,冰凉的金属圈滑进我无名指。尺寸刚刚好,仿佛这五年从未摘下过。
暖暖,他额头抵着我手背,我学会烤饼干了。
厨房突然传来叮的一声。我们同时转头,看见烤箱计时器归零。厉明川跳起来冲过去,端出一盘焦黑的曲奇。
第一次......他耳尖通红,糖放多了。
我掰开一块饼干,里面居然没熟。就像我们的婚姻,表面焦了,内里还是生的。
厉明川,我舔掉指尖的面糊,如果我现在说复婚......
他手里的烤盘咣当掉在地上。
你会不会明天就忘记我喝咖啡加双份奶
窗外突然下起太阳雨。厉明川站在光影交界处,整个人像被淋湿的金毛犬。他慢慢蹲下来,捡起一块碎饼干递给我。
宋暖,他眼睛比雨还亮,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饼干渣从他指缝漏下来,像五年前婚礼上撒的彩纸屑。我接过那块残缺的曲奇,尝到了满嘴的甜和苦。
好啊,我说,从你搬出豪宅开始。
厉明川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挤出一句:你认真的
我当着他的面,把戒指摘下来放进他衬衫口袋:要么你搬来住城中村,要么我继续当寡妇。
他低头看着口袋里微微凸起的痕迹,喉结滚了滚:这破楼连电梯都没有。
对啊,我点头,所以你每天得爬七层楼给我买早餐。
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我看着他皱眉盘算的样子,突然想起刚恋爱那会儿,他为了给我送宵夜翻墙进女生宿舍,被保安追得满校园跑。那时候的他,可从来没计较过条件。
行。他忽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我今晚就搬。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这王八蛋答应得太快,反而让我怀疑有诈。
果然,三小时后,楼下传来搬家公司的轰鸣声。我扒着窗户一看,差点晕过去——四辆集装箱卡车堵死了巷子口,十几个工人正往下搬真皮沙发、大理石茶几,还有那张该死的king
size婚床。
厉明川站在卡车顶上指挥,手里举着扩音器:小心!那个花瓶是乾隆年间的!
整栋楼的住户都探出头来看热闹。房东大妈激动地拍我肩膀:小姑娘,你前夫是逃难来的富豪啊
我冲下楼时,工人正试图把浴缸吊上七楼。厉明川看见我,立刻从卡车跳下来,献宝似的打开一个首饰盒:给你买了新戒指。
盒子里蓝钻闪得刺眼。我抓起戒指就往阴沟里扔,他一个飞扑接住,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宋暖!他疼得龇牙咧嘴,这是拍卖会上抢的!
所以呢我指着被家具堵死的消防通道,你打算在贫民窟建行宫
他揉着膝盖站起来,突然笑了:你终于叫我名字了。
我这才发现,自从离婚后,我一直喊他厉总。这个发现让我更加火大,转身就往回走。厉明川在身后喊:卧室窗帘换了你喜欢的香槟色!
那是屎黄色!我头也不回地吼。
不可能!他追上来,设计师说今年流行——
我猛地转身,他刹车不及撞在我身上。熟悉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我下意识抓住他衣领,指尖碰到喉结的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厉明川,我松开手,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抓住我手腕按在自己胸口:那你说啊。
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重。我抬头看他冒出胡茬的下巴,突然觉得特别累:我要你疼。
不是这种大张旗鼓的讨好,不是砸钱买来的浪漫。我要他尝到我等门到天亮的滋味,要他体会我看着衬衫口红印时胃里翻搅的感觉。
厉明川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松开我,转身对工人打了个响指:东西都拉回去。
工人们面面相觑。他掏出支票本唰唰签字:运费十倍结算。
卡车轰鸣着开走后,巷子突然安静得可怕。厉明川站在一堆家具留下的压痕中间,白衬衫被汗浸透,后背显出清晰的肩胛骨轮廓。
现在呢他问,够疼了吗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尖。我转身往楼上走,听见他拖着脚步跟在后面,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沉重又孤单。
601、602、603......
爬到六楼半时,身后突然咚的一声闷响。厉明川单膝跪在转角处,额头抵着墙壁大喘气。
不行了,他扯开领带,我心脏要炸了。
我站在高处俯视他。这个在谈判桌上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狼狈得像条被遗弃的大狗。
才七层。我故意说,我以前每天给你送饭,要爬二十二层。
厉明川猛地抬头。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类似恐惧的情绪:你......一直坐货梯
保安不让进。我轻描淡写地说,有次电梯故障,我爬了两次。
他脸色瞬间惨白。这件事我从来没提过,因为那天是他生日,我不想扫兴。结果到家发现他根本忘了这茬,正和客户开香槟庆祝新项目。
厉明川突然开始解手表。百达翡丽被随手扔在楼梯上,他卷起袖子继续往上爬,手臂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
以后,他喘着粗气抓住我的脚踝,换我爬。
这个动作让我差点摔倒。他趁机拽着我坐下,汗湿的额头抵在我膝盖上:暖暖,我们扯平好不好
我看着他发红的耳尖,突然想起领证那天他也是这样,趴在外滩观景台上吐得昏天黑地,还非要坚持自己走完剩下的路。
不好。我推开他,你欠我的多了去了。
他仰起脸笑了,眼角挤出细纹:那慢慢还。
我们就这样坐在楼梯间,直到感应灯熄灭。黑暗中,厉明川的手指悄悄勾住我的,指腹摩挲着戒指留下的压痕。
对了,他突然说,我把林秘书调去非洲分公司了。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为什么
她笑你做的饼干像狗粮。厉明川语气阴森,还说我品味差才会娶你。
感应灯突然亮了。我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突然笑出声。这个傻子,明明去年酒会上还嫌我烤的饼干拿不出手。
厉明川,我戳他胸口,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
像什么
像条护食的哈士奇。
他猛地扑过来挠我痒痒。我们滚作一团时,楼下传来房东大妈的尖叫:要搞回屋里搞!
厉明川趁机把我扛起来往楼上冲,最后三级台阶差点绊倒。踹开房门的那一刻,他愣在原地——
屋里空空如也,只有我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箱摆在中间。
这是......他声音发颤。
我从他怀里跳下来,拉开衣柜门:惊喜吗你买下这栋楼的时候,没查租约我今天到期。
厉明川的表情精彩得像打翻调色盘。他抓起手机就要打电话,我按住他的手:别急,新地址发你了。
他低头看手机,眉头越皱越紧:这什么地方连导航都找不到。
我家。我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准确地说,是我爸妈家。
厉明川瞬间石化。他当然记得,上次去我家还是三年前,因为嫌弃我爸泡的茶太烫,当场摔了杯子走人。
暖暖,他追出来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能不能换个地方
我站在楼梯口冲他笑:怕了
不是!他急得扯松领带,我订了马尔代夫的......
厉明川。我打断他,你知道我爸昨天打电话说什么吗
他紧张得喉结直滚。
他说,我慢慢走下楼梯,'那小子要是敢来,我打断他的腿'。
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回头看见厉明川扶着门框,腿软得直打颤。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一个滑稽的影子。
那什么,他声音虚得不行,我能带保镖吗
厉明川最终还是来了。
他站在我家老式单元楼下,穿着最规矩的藏蓝色西装,手里提着两盒茶叶——包装上还贴着机场免税店的标签。我趴在五楼窗户往下看,差点笑出声。
暖暖,我妈在厨房喊,酱油没了!
我去买!我抓起外套就往楼下冲。
在二楼拐角撞上了正在爬楼的厉明川。他额头上一层细汗,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看见我时眼睛一亮:这么巧
演技太差。我绕过他往下走,我爸今天不在家。
他立刻拽住我手腕:那更要上去。
为什么
因为,他喉结滚了滚,我想吃你妈做的红烧肉了。
这个回答让我鼻子一酸。结婚第一年我妈来我们家下厨,他借口开会躲到半夜才回,菜都凉透了。
厉明川,我甩开他的手,你连我妈放不放酱油都不知道。
他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给我看——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我家的琐事:岳母红烧肉配方:生抽两勺,老抽一勺,冰糖......
字迹工整得像会议纪要。我盯着本子发愣时,楼上传来开窗声。我妈探头出来:明川来啦正好帮我修下抽油烟机!
厉明川瞬间挺直腰板:好的妈!
这声妈喊得无比自然,仿佛过去三年的冷漠从未存在。我看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蹿的背影,突然想起大学时他帮我爸通下水道,弄得满身污渍还傻乐的样子。
等我买完酱油回来,厉明川已经脱了西装外套,正跪在厨房地上拆抽油烟机。我妈在旁边递工具,笑得见牙不见眼。
暖暖你看,我妈指着零件散落一地的灶台,明川连这个都会修!
厉明川抬头冲我眨眼睛,脸上沾了道黑印。我蹲下来假装帮忙,在他耳边低语:百度现学的吧
昨晚看了三小时教程。他得意地小声回答,手指不小心被螺丝刀划了道口子,血珠立刻冒出来。
我妈惊呼着去找创可贴。厉明川却把手指往我面前一伸:吹吹。
这个动作太熟悉了。刚恋爱时他打球受伤,总要我对着伤口吹气,说比消毒水管用。后来有次他胃出血住院,我半夜跑去医院,却看见他正冷静地跟医生讨论手术方案,见到我第一句话是明天会议取消。
自己吹。我扭开头,厉总不是最讨厌矫情吗
他愣了下,突然把流血的手指按在我裙子上。雪纺面料立刻晕开一朵小红花。
你!我气得去掐他胳膊。
扯平了。他指着自己衬衫袖口——那里沾着块酱油渍,刚才你妈非让我尝红烧肉。
我妈拿着创可贴回来,看见我俩扭打在一起,居然捂着嘴偷笑:年轻真好。
午饭时厉明川的筷子就没停过。他把我妈做的菜挨个夸了一遍,连腌萝卜都没放过。我爸回来时,他立刻站起来鞠躬,差点把汤碗碰翻。
坐。我爸板着脸,听说你公司要上市
厉明川的筷子僵在半空:推迟了。
为什么
因为,他看了我一眼,我想先解决家事。
这个回答让我爸脸色稍霁。他给厉明川倒了杯白酒——五十六度的二锅头,以前厉明川嫌廉价从来不碰。
爸,我伸手要拦,他胃不好......
厉明川已经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我看见他睫毛都在颤,但放下杯子时笑得无比自然:好酒。
我爸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暖暖小时候,我埋了两坛女儿红......
爸!我踹了下桌子。
厉明川眼睛却亮了:在哪我能看看吗
饭后我爸真把他带去了后院。我扒着窗户看,只见厉明川蹲在桂花树下,小心翼翼地摸着酒坛封口,表情虔诚得像在摸什么古董。
暖暖,我妈突然凑过来,你知道他为什么答应来吗
我摇头。
因为他每天给你爸发天气预报。我妈晃着手机,'岳父,明天降温,记得加毛衣'——连续发了两个月。
后院传来笑声。我看见厉明川和我爸勾肩搭背地走回来,两人脸上都泛着酒晕。经过厨房窗口时,厉明川突然探头进来:暖暖,爸说女儿红等你复婚那天喝。
谁要复婚!我抓起抹布砸他。
他灵活地躲开,顺手从窗外捞走块红烧肉塞嘴里。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脸上,斑驳得像我们第一次约会那天。
傍晚下起小雨。厉明川喝多了,躺在我的小床上昏睡。我坐在书桌前翻旧相册,发现大学时他写的情书被我妈当宝贝似的收在抽屉里。
......你笑起来的弧度,是我见过最美的函数曲线。
纸页已经泛黄。我正看得入神,身后突然伸来只手抽走信纸。厉明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眯着眼看自己二十岁写的酸话。
现在也适用。他把下巴搁在我肩上,你的笑容还是我的毕生追求。
酒气混着他常用的香水味,熏得我耳根发热。我想躲开,却被他环住腰:暖暖,我今天表现好不好
及格吧。我故意说。
那能加分吗他指着书桌上的数学作业本——那是我给表弟辅导功课留下的,我帮你检查完了,第三题他算错了。
我翻开本子,果然看到厉明川用红笔做的批注,字迹工整得像在批阅千万级的合同。
厉总,我合上本子,你知不知道这很变态
他低笑着把我转过来,鼻尖蹭着我的:还有更变态的。
吻落下来的瞬间,雨声忽然变大。我揪着他衬衫领口,尝到了二锅头和我家红烧肉的味道。这个认知让我心脏发胀——厉明川的味蕾终于记住了我家的味道。
暖暖,他喘着气松开我,跟我回家吧。
这就是我家。
那让我搬进来。他额头抵着我的,我可以睡沙发。
我正要反驳,房门突然被推开。我爸端着醒酒汤站在门口,脸色黑如锅底。
厉明川瞬间弹开,结果动作太猛从椅子上摔下去,咚的一声跪在了我爸面前。
爸!他脱口而出,我会对暖暖负责的!
我爸把醒酒汤往桌上重重一放:上次来摔我茶杯,这次摔我女婿
我和厉明川同时愣住。
明天去把证领了。我爸转身往外走,女儿红该启封了。
门关上后,厉明川还跪在地上发呆。我踢了他一脚:傻了
他慢慢抬头,眼睛比窗外的雨还亮:暖暖,你爸是不是......
嗯。我蹲下来与他平视,他原谅你了。
厉明川突然把我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肋骨发疼。我听见他心跳快得像打鼓,混合着窗外的雨声,奏成一曲奇妙的交响乐。
你知道吗,他在我耳边哑声说,这比上市敲钟紧张多了。
我笑着咬他肩膀:厉总,你刚刚跪得特别标准。
练习过。他得意地蹭我颈窝,每天睡前跪十分钟。
这个傻子。我摸着他后脑勺硬硬的发茬,突然想起离婚那天他站在民政局门口,背影挺拔得像棵雪松。而现在,他跪在我家地板上,衬衫皱巴巴的,却比任何时候都像个人。
雨越下越大。厉明川赖在我床上不肯走,非要给我表弟视频讲数学题。镜头那边的小孩吓得直结巴:姐、姐夫好......
这个称呼让厉明川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他挂掉电话后,突然从钱包深处掏出张照片——是我们撕毁的结婚证复印件,被他用透明胶仔细粘好了。
暖暖,他把照片塞进我枕头底下,复婚那天,我们拍新的。
我背对着他装睡,眼泪悄悄渗进枕头里。窗外雨声渐歇,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上勾勒出两个依偎的影子。
厉明川的呼吸逐渐均匀。半梦半醒间,他无意识地把我往怀里带了带,唇瓣擦过我耳垂,含混地嘟囔了句:豆浆......要五勺糖......
我蜷在他臂弯里,突然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是他跪地求饶的姿态,不是惊天动地的悔改。
只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他在梦里都记得我喝豆浆要加几勺糖。
复婚那天,厉明川凌晨四点就醒了。
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捏我手指,睁眼看见他跪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往我无名指上套。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睫毛上,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你干嘛我缩回手。
他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耳尖瞬间红了:练习一下......怕待会儿手抖。
我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绒布盒,里面是枚崭新的钻戒——造型居然和我们当初的婚戒一模一样,只是内圈多了行小字:这次不会搞丢了。
厉明川,我揉着眼睛坐起来,你知不知道复婚不用戒指
知道。他固执地拉过我的手,但求婚要。
我看着他浓重的黑眼圈,突然意识到这傻子可能整晚没睡。果然,下一秒他就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满了求婚词,涂涂改改十几处。
别念了。我去抢纸条,民政局八点才开门。
他躲开我的手,突然单膝跪地。实木地板发出咚的闷响,听着就疼。
宋暖,他喉结滚了滚,我查过了,今天宜嫁娶、宜搬家、宜......
说人话。
我想每天给你系鞋带。他声音越来越小,......到你嫌弃我手抖的那天。
阳光突然跃上窗台。我望着他发红的耳廓,想起第一次求婚时,他在五星酒店包下整个空中花园,说的却是我觉得我们很适合结婚这种屁话。
厉明川,我伸出脚,我鞋带散了。
他愣了两秒,突然笑得像个傻子。低头给我系鞋带时,我分明看到他手指在发抖,打了个丑兮兮的蝴蝶结。
退步了。我嫌弃地踢他,上次系得比较好。
他仰起脸,眼睛亮得惊人:以后每天练习。
民政局还是那个民政局。推门进去时,工作人员头也不抬:离婚左转。
复婚。厉明川把材料拍在桌上,最快的套餐。
大妈推推老花镜,突然乐了:哟,又是你们啊
我这才认出她是当年给我们办离婚的那位。厉明川显然也认出来了,立刻把我往身后挡:今天不带小三。
大妈笑得直拍桌子:知道知道,上次那姑娘是你表妹嘛!全民政局都传遍了!
手续办得出奇顺利。拍照时厉明川坐得笔直,后背僵得像块钢板。摄影师喊笑一笑,他嘴角抽搐得像个面瘫患者。
放松。我掐他大腿,跟拍遗照似的。
他突然扭头亲在我脸上。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听见摄影师笑骂:现在的年轻人啊......
红本本到手时,厉明川的手真的开始抖。他翻开又合上,反复三次才确认上面真是我们的名字。
暖暖,他拽着我往外走,我买了东西送你。
停车场那辆崭新的粉色mini
cooper让我太阳穴直跳。车前盖上还用玫瑰摆了个巨大爱心,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喜欢吗他献宝似的按开车钥匙,你大学时说想要这个颜色。
我深吸一口气:厉明川,我驾照考了五次都没过。
我知道啊。他拉开副驾驶门,所以我给你雇了司机。
驾驶座上的小伙子转过头,我差点昏过去——是我爸。
爸!
老爷子得意地拍拍方向盘:明川说这车安全系数高,专门给我报了陪驾班。
厉明川在旁边搓手:这样你随时能回娘家。
我看着他俩其乐融融的样子,突然想起离婚前有次跟我爸抱怨,说厉明川从不陪我回家。当时我爸叹气说:他要是肯为你花心思......
现在这心思多得能论斤卖。
回家的路上,我爸和厉明川轮番讲我小时候的糗事。等红灯时,我爸突然说:明川啊,那坛女儿红......
今晚就喝!厉明川立刻接话,我带了开酒器!
我从后视镜里看他急切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这坛酒在他心里,恐怕比任何商业合同都重要。
新房还是原来那套,但装修全换了。我站在玄关发呆,厉明川从背后蒙住我眼睛:先看卧室。
主卧墙壁刷成了温暖的米黄色,飘窗上堆满我喜欢的抱枕。最惊人的是衣帽间——我那堆不上档次的休闲服被妥帖挂好,旁边是整排空衣架。
给你买新衣服用的。厉明川蹭我颈窝,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我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盒内裤——全是结婚时我买给他,他却嫌款式土从来没穿过的。
现在穿。他抢过一盒拆开,天天换。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菱形的光斑。我看着他手忙脚乱换衣服的样子,突然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个相框——是我们撕毁的结婚照,被他用金箔一片片补好了。
日本请的工匠。他顺着我视线解释,补了三个月。
我伸手去摸那些金色的裂痕,他突然从背后抱住我:暖暖,裂过的地方会更强韧。
这句话让我鼻子一酸。转身想骂他肉麻,却看见他眼眶也红了。
午饭是厉明川下厨做的。我坐在厨房中岛看他手忙脚乱地炒菜,油星子溅到衬衫上也不管。烤箱叮地响起时,他献宝似的端出一盘曲奇——这次没烤焦,还用心形模具压了花样。
进步了。我尝了一块,糖还是放多了。
他凑过来舔我嘴角:我尝尝。
这个吻甜得发腻。分开时,我发现他T恤背后印着行小字:家有恶犬,但很可爱。——是我当年买的情侣装,他嫌幼稚塞在衣柜最底层。
厉明川,我揪着他衣领,你人设崩了。
他笑着把我抱上料理台,鼻尖蹭着我的:早崩了。从我在民政局摔手机那天起。
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瓷砖上,融成一团模糊的暖色。我数着他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突然听见门铃响。
厉明川不情不愿地去开门,回来时抱着个大纸箱:你的快递。
我拆开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盒手写信。最上面那封写着:给暖暖的第一百零七封情书——补2018年3月14日,那天你发烧,我却在开会。
整整三百六十五封,对应我们离婚前的一年时光。每封都在弥补某次缺席、某句伤人的话、某个被忽视的纪念日。
本来想每天寄一封,厉明川蹲在纸箱旁,但怕你撕了。
我随手拆开一封,是他工整的字迹:今天路过婚纱店,看见你喜欢的鱼尾裙还在橱窗里。我才意识到,我们从来没拍过周年纪念照。
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墨迹。厉明川慌忙来擦,却被我抓住手腕:厉明川,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决定原谅你的吗
他摇头。
是你记得我表弟对花生过敏的那天。
那是离婚后第三个月,他偶遇我带表弟逛商场,硬要请客吃饭。点菜时他特意交代服务员不要花生——连我都忘了提醒这事。
厉明川愣了半天,突然笑了:就这
就这。我揪住他衣领,我要的从来不是惊天动地。
他额头抵着我的,呼吸交错:那现在能拍周年照了吗
什么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拨通电话:可以上来了。
十分钟后,化妆师、摄影师和助理挤满了客厅。厉明川变戏法似的拿出条鱼尾裙——正是橱窗里那件。
每年补一套,他帮我拉后背拉链,补到我们走不动为止。
闪光灯亮起时,他忽然在我耳边说:暖暖,我把公司股份转给你了。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
51%。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这样以后你再想离婚,就得先分家产。
我想拧他耳朵,却被他抓住手亲了亲:开玩笑的。我只是想告诉你——
摄影师喊看镜头的瞬间,他轻声说:现在换我害怕你离开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戒指上的钻石折射出彩虹光斑。我望着镜头微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下午——在学校后门的烧烤摊,辣得直流眼泪的鸡翅,和少年厉明川被夕阳染红的耳尖。
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爱情会有这么多曲折。但幸好,迷路的人最终都找到了归途。
厉明川,我在快门声中低声说,下次吵架记得跪榴莲。
他笑着捏紧我的手:遵命,老婆大人。
结婚五周年纪念日那天,厉明川失踪了。
我醒来时,床边空荡荡的,只有床头柜上摆着个丑不拉几的蓝莓马芬,旁边插着张卡片:去趟公司,很快回来。
我盯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很快,太阳穴突突直跳。去年纪念日他说很快回来,结果三天后我才在新闻上看到他在巴黎签合同。
马芬烤得有点焦,但奶油裱花意外地工整。我掰开尝了口,甜度刚好——这傻子终于记住我不爱吃太甜的了。
手机突然震动,是厉明川发来的照片:他西装革履地站在办公室,背后电子屏显示着厉氏集团上市庆功会。日期赫然是今天。
我盯着照片看了三秒,突然笑出声。这个混蛋,居然把上市日期定在我们结婚纪念日。
正要回复,门铃响了。快递员捧着束夸张的999朵玫瑰,最上面插着张机票——飞往马尔代夫的单人票。
厉先生说,快递员憋着笑,'要么自己飞过来,要么我绑你过来'。
我翻到机票背面,发现是厉明川的笔迹:这次真的很快。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玫瑰上,露珠闪闪发亮。我随手拍了张照发朋友圈,配文:寡妇再婚,谢谢祝福。
三分钟后,手机开始疯狂震动。点赞列表里赫然出现厉明川的母亲——这位贵妇人五年来第一次给我的动态点赞。
衣柜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整排度假裙。我挑了件白色亚麻的,发现标签已经被剪掉,领口还别着枚蓝宝石胸针——是去年我在拍卖画册上多看了两眼的那款。
飞机落地时,马尔代夫的夕阳正沉入海平面。接机小哥举着厉太太的牌子,笑得一脸暧昧:厉先生在等您。
快艇驶向私人岛屿的途中,海浪在暮色中碎成金箔。我远远看见码头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厉明川的身影在灯光中越来越清晰——他居然穿着花衬衫和人字拖。
老婆!他张开双臂,跳过来!
快艇还没停稳,这疯子就想接我。我故意往反方向走,结果被他拦腰抱起,直接扛上了肩。
厉明川!我捶他后背,放我下来!
不放。他走得稳稳当当,这辈子都不放。
沙滩上摆着烛光晚餐,但盘子里的牛排已经凉了。厉明川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块喂我:尝尝,我煎的。
肉老得能当橡皮擦。我勉强咽下去:上市成功了
嗯。他眼睛亮得像星星,开盘涨了180%。
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我望着他眉飞色舞的侧脸,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雪夜,他浑身酒气地回到家,抱着我说项目谈成了,然后吐了我一身。
暖暖,厉明川突然凑近,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今天上市吗
因为黄道吉日
因为五年前的今天,他手指缠上我的,我娶到了幸运女神。
这个土味情话让我差点被红酒呛到。正要吐槽,天空突然炸开烟花,组成了巨大的5Y字样。
本来准备了演讲稿。厉明川在爆炸声中大喊,但看见你脑子就空白了!
我笑着去捂他耳朵,却被他抓住手按在胸口。心跳又快又重,和五年前婚礼上一样。
烟花落幕时,他从裤兜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给你的。
里面是份公证过的文件——他把名下所有房产都转到了我名下。
要是再惹你生气,他得意地挑眉,你就把我赶去睡大街。
我抖了抖信封,掉出张泛黄的照片:大学时的他蹲在烧烤摊前,正龇牙咧嘴地吃辣鸡翅。背面写着:致我的辣味人生。
月光把沙滩照成银白色。厉明川突然单膝跪地,变戏法似的拿出枚素圈戒指——和我们现在戴的是一对。
暖暖,他仰着脸的样子像个少年,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海浪声突然变得很远。我望着他眼角的细纹,突然想起第一次求婚时,他紧张得把戒指掉进了下水道。
理由我故意板着脸。
我会系鞋带了。他认真地数,会修抽油烟机,会烤饼干,会......
我弯腰吻住他。椰子树的影子在我们身上摇曳,像五年前婚礼上撒落的彩带。
后来我们在沙滩上发现了个漂流瓶,里面是厉明川半年前写的信:如果找到这个,说明我老婆又心软了。
落款画了只简笔画小狗,和当年塞在我课本里的小纸条一模一样。
夜深时,厉明川抱着我回别墅。经过落地镜前,他忽然停住:暖暖,我们好像没怎么变。
镜子里,他眼角已经有了细纹,我笑起来时也不再是少女模样。但当他低头吻我发顶时,那个瞬间和二十岁初遇时重叠得分毫不差。
厉明川,我戳他酒窝,你当年为什么追我
因为......他把我放在床上,轻轻解开缠绕在脚踝的海藻,你鞋带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