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阴阳典当铺》 > 第一章

1
南京的梅雨季总是带着股霉味。
苏晚把帆布包顶在头上小跑着,雨水顺着老巷子的青砖墙往下淌。
手机地图显示典当铺就在梧桐树后的拐角,可她已经第三次绕回这个贴着通下水道小广告的电线杆了。
背包里那张遗嘱被雨水洇湿边角,自今日起由苏晚继承阴阳典当铺的字迹晕染开来。
三天前律师找到她时,她以为这是过世姑婆开的玩笑——直到看见遗嘱附着的照片:民国样式的雕花门头挂着子时当牌匾,门前石阶缝隙里钻出的野草,和她梦见过的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震动,凌晨十二点整。
浓雾毫无征兆地从巷尾漫过来,青灰色雾霭中亮起两盏红灯笼。苏晚倒退两步撞上湿漉漉的墙砖,那栋本不存在的三层木楼正悬在断头路尽头,飞檐上的嘲风兽在雨里泛着青铜冷光。
迟了七分钟。
檀木门吱呀开启,穿月白长衫的男人倚在门框上。他脖颈处露出一截暗红绳结,琥珀色瞳孔在夜色里泛着兽类般幽光。苏晚突然想起小时候被野猫凝视的夜晚,后颈汗毛根根直立。
我是来……
知道。男人转身时衣摆扫过门槛,苏晚闻到檀香混着某种腥甜气息。
从今天起,每晚子时到寅时营业。他屈指敲了敲柜台上的青铜铃铛,客人摇铃后,带他们去隔间签契约。
雕花木柜里摆满古怪物件:缠着头发的铜钱、泡在药酒里的婴儿手掌、用红绳捆着的民国婚书。苏晚的视线扫过最上层那个蒙灰的紫檀盒时,突然听见盒子里传来指甲抓挠声。
别碰那个。男人往铜香炉里添了把香灰,青烟扭曲成挣扎的人形,我是你师父,以后叫九爷。
暴雨砸在瓦片上发出碎玉声响,苏晚正想问营业内容,门环突然发出刺耳撞击声。九爷袖中滑出串骨制算盘,嘴角扬起奇异的弧度:第一位客人来了。
穿孕妇裙的女人几乎是跌进来的,羊水混着血水在地砖上拖出蜿蜒痕迹。她死死攥着个褪色的拨浪鼓:他们说这里能用最珍贵的东西换任何愿望
胎儿算两件抵押物。九爷的算珠发出脆响,未出生的魂魄,和为人母的资格。
女人颤抖着掀开上衣,隆起的肚皮上浮现出青黑色掌印。苏晚惊恐地发现那些掌印正从内部撞击肚皮,婴儿形状的凸起在皮肤下游走尖叫。
九爷将朱砂笔塞进女人手里:按老规矩,得用脐血签押。
当拨浪鼓被扔进铜盆焚烧时,苏晚听见火焰中传出啼哭。女人蹒跚着消失在雾中后,九爷忽然转头看她:闻到铁锈味了吗
苏晚这才发现柜台在渗血,暗红色液体正顺着抽屉缝隙往下滴。她慌乱后退时撞翻了博古架,那个紫檀盒砰地摔在地上。
盒盖掀开的瞬间,整间屋子响起凄厉的猫叫,数百根银针扎着的黄符下,蜷缩着具漆黑的猫尸。
这是上个月违约的客人。九爷用鞋尖把猫尸踢回盒中,她想要青春永驻,却不肯支付说好的眼睛。他突然贴近苏晚耳边轻笑,你知道猫有九条命,我们抽了九次魂才……
刺耳铃声再度响起,苏晚转头时僵在原地。玻璃门外贴着一张泡胀的脸,穿环卫服的老伯正用眼球挤压门缝,身后拖行的麻袋里伸出十几只青白手臂。
九爷的骨算盘发出爆响,他袖中甩出的红绳突然绷直:看来今晚,我们要加班了。
2
梅雨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
苏晚望着孕妇消失的方向,指尖还残留着朱砂契约的灼烧感。九爷用铜镊子夹起灰烬中的拨浪鼓残片,鼓面浮现出婴儿笑脸的水渍。
这是往生契。他将残片封入青瓷罐,用二十年母子缘分换孩子平安出生。
铜铃轻响,穿高中校服的女孩抱着书包冲进来。她校服袖口磨得发白,马尾辫上别着褪色的草莓发夹,潮湿的刘海紧贴苍白的额头。
他们说这里能换到补习费...女孩攥着月考卷的手指关节发白,数学卷上59分被泪水洇成墨团。
九爷的骨算盘发出玉石相击声:你要抵押什么
我...我可以当掉睡眠时间。女孩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暗红血丝,医生说我最多再熬三个月夜。
苏晚看到女孩书包里露出的抗癌药说明书,呼吸一窒。九爷却将算珠拨得劈啪作响:睡眠太廉价,不如用味觉——失去品尝甜味的能力,换三十万医疗费。
玻璃门忽然被狂风吹开,穿皮夹克的男人挟着雨气闯入。他左耳戴着助听器,脖颈纹着条形码刺青,却在看到女孩瞬间红了眼眶:小雨!你怎么找到这种地方
爸女孩惊恐地后退,你说去外地打工的钱...
男人突然抢过朱砂笔要划破手指,被九爷用烟杆抵住手腕:典当行规矩,一契一主。
用我的听力换!男人扯下助听器摔在柜台上,反正这辈子也听不清女儿喊爸爸了。
苏晚看见九爷袖中红绳同时缠住父女手腕,铜盆里燃起的契约浮现血色字迹:【父献残耳,女偿甜觉,此契两清】。火焰熄灭时,柜台多出个装着人工耳蜗的玻璃瓶。
暴雨渐歇时,苏晚在账本发现蹊跷——所有契约都是双向交易。
她追到二楼藏书阁,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数百盏长明灯漂浮在檀木架间,每簇火苗都裹着片残破的魂魄。
九爷正在给缠着绷带的黑猫喂药,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侧脸,竟显出几分琉璃般的易碎感:每个典当物都在这里存着主人的执念。
你受伤了苏晚注意到他袖口渗出的血迹。
上个月有人想偷走女儿的往生契。他漫不经心转动着翡翠扳指,被反噬的契约会化作食梦貘,专吃典当师的魂魄。
晨光刺破云层时,典当铺化作青烟消散。苏晚攥着发烫的紫檀盒回到出租屋,盒盖上浮现出小雨父亲的脸——这是今早出现在她枕边的赠品。
手机突然弹出同城热搜:白血病少女奇迹康复、建筑工人意外恢复听力。而评论区有人留言:玄武湖溺亡的孕妇今早上岸了,肚子上全是黑色手印...
门铃响起。穿快递制服的小哥递来贴着符咒的包裹,寄件人处画着嘲风兽图腾。盒子里躺着半块龙凤玉佩,与她梦中姑婆戴的一模一样。
玉佩触到皮肤的瞬间,苏晚眼前闪过画面:二十年前的雨夜,九爷抱着个啼哭的女婴站在典当铺前,他的瞳孔是正常的深褐色...
3
梧桐巷七号的灯泡在雨幕中晕成毛茸茸的光团,苏晚握着青瓷茶盏的手微微发抖。柜台对面穿格子衬衫的程序员第三次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发青的眼圈。
我要当这个。他掏出U盘拍在紫檀木台上,里面是我写的婚恋匹配算法,能计算灵魂契合度。
九爷倚在博古架前擦拭铜熏炉,闻言轻笑一声。程序员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几缕银光——苏晚瞳孔骤缩,那分明是闪着金属光泽的发丝。
灵魂契合...九爷指尖掠过U盘,一串代码突然浮现在空气中,泛着幽蓝荧光,用七年心血换三个月姻缘,想清楚了
苏晚看着那些跳动的字符,眼前突然闪过画面:深夜的写字楼,青年对着屏幕吞下第四杯咖啡,键盘旁摆着撕碎的婚介所收据。
这是她今早发现自己具备的能力——触碰物品就能看见主人的执念。
程序员签完血契离开时,门帘上的青铜铃铛突然无风自鸣。
苏晚转头看见九爷脖颈的红绳滑出衣领,坠着的半块玉佩竟与她枕边的那枚纹路吻合。
子时三刻,当铺来了位旗袍美人。她耳坠上的东珠闪过诡异红光,苏晚闻到了程序员身上的金属味。
我要赎回上周当掉的翡翠簪。美人指甲掐进掌心,为什么我丈夫突然能听见我心里的话
九爷把玩着新收的U盘,墙上的老黄历突然簌簌翻动。苏晚瞥见泛黄的纸页浮现出陌生字迹:丁卯年四月初七,收狐仙泪,换三十年阳寿。
契约第九条。九爷弹指熄灭摇曳的蜡烛,黑暗中有鳞片摩擦声响起,典当物已被转卖给下一位客人。他拎起程序员留下的U盘,蓝光映出美人骤然收缩的瞳孔——那分明是冷血动物的竖瞳。
苏晚后退时撞翻青瓷盏,茶水在柜台洇开成奇异的卦象。美人突然撕开旗袍高衩,露出布满银色鳞片的小腿,苏晚这才发现她走路时根本没有影子。
把我的簪子还来!美人尖叫着扑向九爷,发间钻出毛茸茸的狐耳。苏晚本能地抓起镇纸,却发现掌心玉佩正在发烫。
惊变发生在瞬息之间。
九爷袖中飞出七枚铜钱钉住狐妖,U盘蓝光突然暴涨成光茧。苏晚看见无数代码链条缠绕住妖物,程序员的脸在数据流中若隐若现。当妖气散尽时,柜台上多了支断裂的翡翠簪,簪头珍珠里封着滴血红泪。
这就是转卖典当物的代价。
九爷捡起珍珠对着灯笼照看,他用算法困住百年狐妖,换来的桃花运...
话音未落,苏晚手机突然震动,同城推送新晋程序员公园求婚成功的新闻里,男主角无名指缠绕着银色发丝。
晨光初现时,苏晚在库房发现个雕花铁盒。盒盖开启的瞬间,二十年前的画面汹涌而来:冲天火光中,九爷抱着婴儿冲出售楼处,他手中的玉佩完整无缺。
而在现实里,苏晚颈间的半块玉佩突然发出蜂鸣,铁盒中的老照片上,姑婆戴着的另半块玉佩正在缓缓消失...
4
苏晚捧着铁盒的手不住颤抖。
照片里九爷的面容与现在分毫不差,火光照亮他脖颈间完整的玉佩——正是她从小戴到大的那半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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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忽然逼近,苏晚慌忙合上铁盒。九爷的手指擦过她耳畔取下蜘蛛网,腕间红绳系着的五帝钱撞出清脆声响。这个距离能看清他睫毛上凝着的香灰,像落在雪地上的煤渣。
今天要处理三件典当物。
九爷转身时长衫下摆扫过青砖,苏晚注意到他后腰别着把缠红绳的青铜尺,先把前天的狐妖泪珠拿去晒月光。
阁楼天窗漏下银白月光,苏晚踮脚取下晾晒的翡翠簪。簪头珍珠里的血泪突然沸腾,映出个穿校服的少女身影——正是三天前来典当数学天赋的高中生。
叮铃——
门帘铜铃骤响,苏晚差点打翻琉璃盏。进来的是个穿外卖服的小哥,安全帽上还淌着雨水。他怀里紧抱着个褪色的美团箱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要当这个。
小哥把箱子放在柜台时,苏晚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箱盖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在紫檀木台上蜿蜒成古怪符文。
九爷突然按住苏晚要去开箱的手,她眼前闪过画面:深夜的十字路口,电动车撞飞护栏,保温箱滚进绿化带,血从外卖员头盔里漫出来...
你死了三十七天。
九爷指尖划过箱盖,黄符纸无火自燃,执念太重进不了轮回,就想用亡魂换心愿
外卖员突然摘下头盔,露出半张血肉模糊的脸。
苏晚踉跄后退撞上博古架,一叠民国地契哗啦啦散落。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张黑白照片,上面穿旗袍的女人竟与今早来赎回玉镯的老太太一模一样。
我要把最后这份奶茶送给女朋友。鬼魂的声音带着哭腔,箱子里传来吸管戳破塑料膜的轻响,她考研压力太大,这是她最爱喝的...
九爷突然甩出铜钱封住鬼魂退路,外卖箱猛地炸开。二十杯奶茶悬浮空中,每根吸管都插在灰白的手指上。苏晚的玉佩突然发烫,她看见每杯奶茶里都沉着颗带血丝的牙齿。
他送错奶茶害死二十个女孩,你也敢接九爷冷笑,青铜尺抽在鬼魂天灵盖。
凄厉惨叫中,奶茶化作黑烟钻进地契堆里,最上面那张地契浮现出血字:1997年4月3日,收怨气,换借阴宅三日。
苏晚刚要开口,九爷突然捂住她的眼睛。
掌心温度烫得惊人,她听见布料撕裂声和野兽般的低吼。等再睁眼时,柜台只剩滩腥臭的黑水,博古架上多了个美团头盔造型的陶罐。
今晚收工。九爷擦拭着青铜尺上的污渍,明天有贵客要来。
晨光穿透雕花窗棂时,苏晚在库房发现个蹊跷的青铜铃。铃身刻着她的生辰八字,内壁沾着暗褐色的血迹。当她试着摇晃时,整面博古架突然平移,露出背后密室——墙上贴满不同角度的偷拍照,全是她大学时在图书馆自习的画面。
最惊悚的是照片日期:最早那张拍摄于1998年,那时的九爷穿着灰色中山装,倚在她常坐的第三排书架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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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的典当铺泛着幽蓝光晕。
苏晚的指尖抚过密室墙面。1998年的照片里,九爷倚在图书馆第三排书架旁,而那个位置正是她大学四年最常坐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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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气息突然漫到颈后,苏晚转身时撞进九爷怀里。他今天换了件竹青色唐装,盘扣上垂着的翡翠平安扣正贴着她锁骨位置发烫。
这是怎么回事
苏晚举起泛黄的照片,九爷袖口露出的腕表突然让她瞳孔骤缩——表面裂痕与她在宿舍楼下捡到的那块古董表如出一辙。
九爷抽走照片时带起一阵阴风,墙角的青铜铃突然发出蜂鸣。他反手按住铃铛的动作太过熟练,腕间红绳在苏晚眼前晃出残影,和昨晚那个鬼魂被收服时的场景惊人相似。
今天要处理三件典当物。
他转身时长衫下摆扫过青砖,腰间玉佩与苏晚颈间那半块同时泛起微光,先把二楼西厢房的往生烛搬出来。
苏晚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上楼,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闺蜜林小满发来最新探店视频——网红咖啡厅的抹茶千层正以诡异角度渗出绿色汁液,背景音里隐约有指甲刮擦镜头的声响。
叮——
青铜铃无风自动,苏晚的手机屏幕突然爬满雪花纹。
当她推开西厢房门的瞬间,二十八盏莲花烛台同时亮起幽蓝火焰,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典当记录:
2015年4月7日,收十年阳寿,换高考满分作文;
2020年11月3日,收母子连心血,换学区房名额;
2023年6月15日,收……
别看那些。
九爷的声音裹着冷意从背后传来,苏晚的指尖正停在一行未写完的记录上。墨迹突然化作黑蚁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爬,皮肤下顿时鼓起无数移动的小包。
啊!
翡翠平安扣突然炸开,绿色碎片在空中凝成八卦阵。黑蚁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落地变成泛黄的纸屑。苏晚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全是陈年朱砂。
6
今天第一个客人是网红主播。九爷往她掌心拍了个冰凉的物件,拿好这个。
那是个老式胶卷相机,取景框里浮动着血色数字倒计时。苏晚刚要发问,楼下突然传来高跟鞋敲击青砖的清脆声响。
穿JK制服的少女拖着粉色行李箱进来时,整个典当铺的温度骤降十度。
她直播用的云台还在工作,美颜镜头却照出另一番景象——少女左脸爬满暗紫色尸斑,右眼窝里插着半截折断的口红。
我要典当这个。
少女摘下狐狸耳造型的蓝牙耳机,发梢滴落的黑水在地面汇成救命字样,用我的容貌换十万活粉。
九爷突然按住苏晚想接耳机的手,她眼前闪过画面:深夜的直播间,少女往粉底液里掺骨灰,美瞳下藏着针孔摄像头,粉丝们打赏的火箭礼物化作真火灼烧她的魂魄……
你的脸早被怨气反噬了。
九爷转动着案上的青铜罗盘,少女的假睫毛突然开始疯狂生长,用邪术换来的流量,现在要拿魂魄来抵了
直播间突然传出二十种不同哭声,少女的皮肤像融化的蜡烛往下滴落。
苏晚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取景框里出现无数双从屏幕里伸出的手,每只手上都戴着印有少女头像的应援戒指。
救我!少女向苏晚伸出森森白骨,你说过会帮客人实现……
话没说完就被吸进相机胶卷,九爷用红绳串起染血的底片:这种人的执念,最适合做往生烛的灯芯。
苏晚在暗房冲洗出诡异画面——底片显影的居然是她婴儿时期的照片,背景是典当铺门前那棵梧桐树。可那棵树在城建记录里,早在她出生前就被台风刮倒了。
九爷,这到底……急促的门铃声打断质问。
穿西装的精英男抱着襁褓冲进来,婴儿啼哭声中混着猫叫。苏晚的玉佩突然发烫,她看见男人西装下藏着毛茸茸的尾巴,而襁褓里裹着的分明是只双目赤红的黑猫。
我要当掉这孩子的眼泪。男人扯开领带露出脖颈的缝合线,他哭得太吵了,害得我上周的并购案……
九爷突然甩出五帝钱封住门口,苏晚的手机自动播放起财经新闻:某投行新星连续加班三个月猝死,遗体现已被家属领回……
话音未落,黑猫突然炸毛。
男人西装裂开露出青紫尸斑,怀里的婴儿伸出利爪扑向苏晚。她本能地举起相机,取景框里浮现出男人办公桌上的合同——每页签名处都按着带血的小手印。
用夭折婴儿续命的邪术也敢来典当铺九爷的青铜尺抽在男人天灵盖,尸块落地变成发霉的财务报表。
苏晚刚要喘口气,相机突然自动吐出新的底片。
这次显影的是典当铺地下室,无数青铜铃铛组成的阵法中央,悬浮着她从小戴到大的半块玉佩——而另半块正挂在九爷颈间,被二十根红线缠成茧状。
暴雨骤临,水幕中传来邮差的喊声:苏小姐,有你姑婆的加急信件!
泛黄信封里滑出半张结婚照,穿旗袍的新娘眉眼与苏晚一模一样,而新郎官的面容在雨水中逐渐清晰——正是此刻在柜台擦拭青铜尺的九爷。照片背面用血写着:契约将满,速离典当铺!
九爷突然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玉佩与玉佩相撞发出龙吟。他眼底第一次泛起波澜,腕间红绳寸寸断裂: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7
雨滴在青瓦上敲出绵密鼓点。
苏晚望着婚照里与自己容貌相同的新娘,旗袍领口那枚翡翠蜻蜓胸针,此刻正别在自己衣襟上微微发烫。
九爷抽走照片的动作带起檀香,他袖口露出的腕表秒针突然逆时针旋转:邮差能送来这封信,说明镇魂阵已经出现裂痕。
地下室突然传来青铜铃阵的轰鸣,苏晚颈间玉佩悬浮而起,牵引着她走向螺旋楼梯。
在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百年往事如潮水涌入——1912年的梅雨季,穿学生装的少女将半块玉佩塞进长衫男子手中;
1937年的炮火里,旗袍女子在当铺门前种下梧桐树苗;
2003年的暴雨夜,白发老人用朱砂在婴儿眉心画出封印...
这些是你的前世。
九爷按住震颤不止的青铜铃,每任掌柜都活不过三十岁,而你的生辰就在七天后。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打断苏晚的眩晕。
直播间推送的暴雨预警变成血色弹幕:【找到你了】。典当铺木门被拍得砰砰作响,穿外卖制服的少年抱着保温箱,雨水顺着他的黄色头盔往下淌。
我要典当记忆。
少年摘下口罩露出青涩面庞,保温箱里四十杯奶茶标签都是同一个地址,用我和妈妈所有的回忆,换她忘记我这个儿子。
九爷指尖的五帝钱突然发黑,苏晚的玉佩映出惊人画面——少年保温箱底层藏着安定药瓶,手机里存着三十八封未发送的遗书。
癌症晚期治疗费拖垮全家,上周父亲在工地坠亡。
少年颤抖着解开制服纽扣,胸口缝合线正在渗血,只要妈妈忘了我,她就能拿着赔偿金开始新生活...
苏晚突然握住少年手腕,前世画面与现实重叠:病床前母子相对无言的黄昏,藏在枕头下的诊断书,暴雨夜蹲在急诊室门口的单薄身影。这些片段在她记忆深处激起涟漪——三百年前那个典当爱情的绣娘,也是这样决绝的眼神。
典当记忆不是删除键。
九爷将青铜算盘拨得噼啪作响,你母亲会永远困在寻找的执念里,就像...他忽然瞥向苏晚,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当铺温度骤降,少年突然抽搐着倒地。无数医疗单据从他口袋里涌出,在触及地砖瞬间化作灰烬。
苏晚伸手去扶时,前世记忆突然侵袭——穿白大褂的医生在战火中握着她前世的手:等梧桐树开花时,我带你去看紫金山的新日出。
小心!
九爷的警告晚了一步。
少年瞳孔变成浑浊的灰白色,保温箱炸开的奶茶在地上汇成符咒。苏晚被翡翠胸针迸发的金光笼罩,看着九爷用红绳将少年捆成茧状。
是往生烛的怨气外溢。
他擦拭着青铜尺上的血渍,这些被困百年的执念,正在寻找新的宿主。
8
苏晚的手指还悬在少年额前一寸,翡翠胸针突然发出蜂鸣。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退去,却在意识深处留下潮湿的痕迹。
九爷的红绳在少年身上缠出北斗七星,奶茶渍绘制的符咒正被香灰吞噬。
把西墙第三个抽屉的犀角香拿来。
他说话时腕表秒针仍在逆跳,时针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
地下室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苏晚转身时旗袍下摆扫过檀木柜,最上层的紫檀盒不知何时开了条缝。她踮脚去够的瞬间,一张泛黄照片飘落——1948年《中央日报》头版,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子站在梧桐树下,胸前翡翠蜻蜓在黑白照片里洇出诡异绿斑。
这是……
你第二世。
九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月白长衫沾着香灰,那年你为封印往生烛耗尽心血,临终前在树根下埋了半块玉佩。
苏晚突然按住太阳穴。记忆如被搅动的潭水,泛起零星光影:穿长衫的男人握着她的手教打算盘,战火中他用身躯挡住流弹,临终时血染红她旗袍上的蜻蜓翅膀……
师父这声称呼脱口而出时,翡翠胸针骤然发烫。
九爷擦拭青铜尺的动作顿了顿,地下室传来第三声铃响。
去准备入梦香。他将五帝钱压在少年眉心,这次你亲自处理典当。
苏晚在药柜前驻足。贴着孟婆汤标签的陶罐渗出寒气,旁边黄粱梦瓷瓶里浮着桃花瓣。当她取下刻着般若纹的犀角香炉时,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缥缈。
直播用的手机仍在柜台上循环推送消息,暴雨预警下方跳出新热搜:暴雨中外卖小哥救人。
视频里浑身湿透的少年背着老人蹚过积水,正是此刻躺在地上的男孩。
他叫林小满,母亲是鼓楼医院的护士长。九爷将三根红绳系在香炉脚,父亲去世后,他同时打三份工,直到查出胃癌晚期。
苏晚点燃犀角香的手在发抖。
青烟缭绕中,她看见林小满蹲在医院走廊吃泡面,看见他偷偷把止痛药换成维生素,看见暴雨夜他扶着电线杆吐血却笑着对电话说今天赚了五百块。
典当行规第一条,九爷的声音从烟雾后传来,不同情,不干涉,只交易。
香炉爆出火星,苏晚的视野突然翻转。她站在飘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林小满正给昏迷的母亲擦手。床头柜摆着撕掉标签的药瓶,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典当铺的红灯笼。
您说过执念太深会形成业障。
苏晚看着少年将遗书折成纸飞机投向雨夜,如果我们不接这笔交易……
九爷突然抓住她手腕。逆跳的腕表贴住她脉搏,前世记忆如电流窜过神经——1912年的雨夜,少女攥着退婚书冲进当铺;
1937年的炮火里,他亲手为她戴上翡翠胸针;
2003年婴儿啼哭声中,白发苍苍的九爷在她眉心点下朱砂......
你每次轮回都会遗忘,但业障记得。他松开手时,表盘玻璃裂开蛛网纹,还有七天,往生烛就要烧到你的命灯。
林小满突然发出呜咽,奶茶渍在地面汇成血色箭头,直指苏晚心口。九爷挥袖扫灭犀角香,抓起柜台上的紫檀盒砸向地面。
翡翠胸针迸发的金光中,苏晚看见惊悚画面——三十八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悬浮空中,每人胸口都插着半截红烛。最前排穿旗袍的女子缓缓抬头,烛泪正顺着她手中的婚书滴落。
别看!
九爷用长衫裹住苏晚,青铜算盘珠子弹射而出。幻象破碎的刹那,苏晚瞥见紫檀盒里那叠婚书,最新一封的落款日期正是她三十岁生日。
手机突然响起特别关注提示音。
林小满的直播间自动开启,镜头里出现典当铺雕花门框。弹幕疯狂滚动:【找到第七盏灯了】,观看人数以秒速飙升,而手机分明处于关机状态。
九爷割破指尖在镜面画符,血珠却逆流成诡异的图案。他猛地将苏晚推向螺旋楼梯:去地下室取镇魂钉!西墙第七块砖……
苏晚踉跄着扶住墙壁时,摸到砖缝里潮湿的青苔。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串联:每天子时柜台上新出现的露水,九爷永远干燥的月白长衫,还有典当铺里从不重样的鲜花……
地下室青铜铃无风自鸣。
当她握住那枚生锈的铁钉时,前世记忆如决堤洪水——原来镇魂钉要钉的不是恶灵,而是掌柜的心脉。每任掌柜在三十岁生辰那日,都要亲手将钉子送进爱人的心脏。
楼上传来瓷器碎裂声,混着九爷的闷哼。
苏晚攥着铁钉的手剧烈颤抖,翡翠胸针突然发出裂帛之音。在她转身的瞬间,胸针化作流光没入心口,恍惚间听到1937年的自己说:等梧桐树开花时……
(未完待续)